宋无囍壮如无意掠过一眼眉眼生花,青竹如松傲然屹立的白衣仗剑少年,除了眉眼中尚带一丝青涩,怎么都和挂在墙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若说是巧合,所谓的天底下巧合又哪里有那么多,也便是说,她现在所处的地方,见到的人都有可能千年之前的人!
但是,为何小宝的梦境会出现千年前的人?小宝与他们之间又有何关联?
“娘亲?”尾巴尖尖勾着娘亲的大宝揉着空荡荡的肚皮,糯糯地喊了一声,“我饿了。”
听到大宝说饿了,宋无囍也不再纠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转身就往林子外走。
“还请恩人留步。”还想与之交好的顾寻没有想到她那么快就走了,不免着急。
与此同时,青符宗的其他弟子也赶了过来,询问道:“大师兄你们有没有事。”
握紧剑柄的顾寻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两人离去的方向,随后没有犹豫地选择跟上。
此地过于危险,单纯依靠他们师门几人完全无法完成任务,而那位前辈修为之高,简直令他狂热!
要是他能与之交好,何愁不能完成任务。
小镇上的王记面馆。
已经吃完三大碗的大宝都没有听见娘亲动筷子的声音,还以为是娘亲不喜欢吃,叼着碗里舍不得吃的一片牛肉放进娘亲碗里,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腕:“娘亲,这个好吃,你吃。”
“我不饿。”单手撑着下颌的宋无囍抬起眸子,见到脑袋都要埋进碗里吃得斯哈斯哈的大宝,还把自己舍不得吃的肉片放进她碗里。
朝小二吩咐道,“再送两碗排骨面,三斤酱牛肉过来。”
“娘亲,我吃不了那么多的,你别点了。”吃得小肚子滚圆的小宝脸一红得只想埋碗里,他真的不是猪,娘亲怎么还担心他吃不饱,不过他也是真的还能吃很多。
“你吃饱了吗。”宋无囍这一次连眼都没抬。
摸了摸六分饱肚皮的大宝咂巴了下嘴,好像还能再吃三大碗,而且这家店的酱牛肉确实不错,打包带给小宝吃,小宝一定会喜欢。
吃完饭后,上下眼皮就差黏在一块的大宝开始犯困想睡觉,以至于完全没发现,周围有多少人盯上他那么一条蛇。
草木精怪,牛马化形皆无甚稀奇,但大宝那身光滑得如绸缎的蛇鳞,却出卖了他的等级不低。
离开饭馆的短短一路上,趴在娘亲肩膀上的大宝已是哈欠连天满六月。
小脑袋钓鱼一样垂着的大宝揉了揉眼睛,四处张望着寻找小宝:“娘亲,你说小宝会在哪里啊。”
“那么晚了,你说她吃饭了没有,要是没有吃饭怎么办,肚子肯定会很饿,要是被坏人欺负了怎么办,我们又都不在她身边。”大宝一想到自己不在小宝身边,小宝可能遇到的那些事,急得转着蛇尾咬。
要是他那天晚上仔细一点,再仔细一点,小宝肯定不会被梦魇魇住了,都怪他没用。
“小宝肯定就藏在城里的某一处,我们暂时联系不上她,可能是我们之间的媒介被人切断了,或者是被屏蔽了。”宋无囍见大宝脑袋垂得像小鸡啄米,眼睛眯得快要成缝还要逞强找妹妹,只能先改了主意。
“先找间客栈休息。”
客栈!
大宝听到这个,立马急了:“我不困的,我一点儿都不困!娘亲我们快点去找小宝好不好。”
他睡不睡觉没关系的,重要的是要快点找到小宝才行,小宝一直找不到,他怎么有脸睡觉。
“不行,而且天一旦黑了,外面不安全。”宋无囍冷漠到极致的口吻,冷得大宝缩着脖子打了个哆嗦。
他觉得现在的娘亲看起来好恐怖。
只是尚未走远,宋无囍忽然在远处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等她追过去,那道身影也像吹散的雨雾,了无踪迹。
“娘亲,你看到了什么啊?”
“没什么。”抿了抿唇的宋无囍有些失魂落魄,“走吧。”
也对,小叔怎么会出现在此地,她定然是想多了,或者看岔了。
而前面被他们救下的青符宗弟子正好走进这间【永安客栈】,为的也是住宿。
“掌柜的,还有空房吗。”
正低着敲着算盘的掌柜头也没抬:“有的,还剩下三间。”
“可是我们这里有九个人,三间房怎么够睡。”高瘦男子有些不满。
停下拨算盘的掌柜见宋无囍还未上楼,示意他们:“你们问一下边上那位客人,问她是否愿意往房间里塞人。”
眼睛一亮的顾寻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前辈,快步朝她走来致谢:“前辈,想不到我们又见面了,刚才你们走得太快,我都还没有得知前辈名讳。”
耳朵一动的大宝听到他们要和自己挤房间,凶得龇牙咧嘴:“我们不方便!想和我们挤一间,我不允许!”
不打算回答的宋无囍安抚了下大宝,准备转身上楼时,忽然听到外边传来孩童唱的儿歌。
“阴阳路,拘魂咒荡荡游魂,何住留存,三魂早将,七魄来临,河边路野,庙宇庄村………”
宋无囍的脑海中跟着出现一句四阴顺口溜,不自觉念出:“刽子手的刀,墙上悬;扎纸匠的手艺,活又现;二皮匠的针线,走皮面;仵作的眼睛,看得见。”
顾寻忽然想到,他们来时经过的殡葬铺,棺材对应的有可能是纸棺材,纸高楼,活死人,不正是画上眼睛的扎纸人嘛。
冥冥之中,好像与他们此行的目的有所关联。
皱着眉的顾寻斟酌片刻,眉头才逐渐舒展开来,态度又往下放低几分:“说来,我先前听他们唱的儿童,忽然想到,人死后不一定就要就要把视线放在棺材铺与义庄,与死人相关的祭祀品可不单单是这两样。况且,如今城中最不缺的便是这几样,他们虽为死人服务,但人死后都讲究一个入土为安,魂归故土,以及烧下万贯家财,奴仆牛马。”
对哦,她之前怎么就没有想到。
不过她又不是找什么棺材板板,她要找的是小宝。
宋无囍盯着顾寻的脸又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惋惜,她还真的想不到那么一个人,日后会成为一个没有半分原则恋爱脑。
“可惜了,是个年纪轻轻长了恋爱脑的舔狗。”
以为自己能在前辈面前留下一点儿好印象的顾寻骤然听到前辈的话,不理解舔狗二字为何物。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对于不懂的事情,顾寻向来不耻下问:“晚辈有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想要请教前辈,不知道前辈可否能为我解惑一二。”
“道友有话不妨直说。”宋无囍抬眼,抬脚往左移一步拉开距离。
“何为舔狗。”
???!!!
轻咬内唇肉的宋无囍抬眸,淡然地扫了他一眼,声线清浅:“道友好端端的,怎会问起这个。”更懊恨怎么就控制不住说了出来。
“我只不过是前些日子里,曾无意中听到他人说过,但寻遍了身边好友却无一人能为其解惑,想着前辈必然博学多才,才华横溢,必然能为顾某解惑。”
高帽已戴上,岂能轻易摘落。
“我也好奇舔狗是什么意思?是最近新出的名词吗。”看热闹的人,往往不嫌热闹大。
人越是在极度紧张,恐惧的氛围中,越是想要做些什么转移恐惧,也不必让自己的精神时刻绷紧,并处于悲壮。
“其实我也是无意中,曾听过他们对这个词的释义,指的是对心仪之人爱慕,愿为之讨好。”宋无囍前脚刚说完,大宝后脚就开始拆台。
“其实舔狗指的是,得知对方对自己没有一丁点儿好感,还一而再,再而三放下尊严去跪舔冷屁股的人,上一次娘亲刚和我说过。”大宝的声音很小,但是对于耳力极佳的顾寻来说,和贴在耳朵上说没有任何区别。
前一句顾寻听得还勉勉强强,后一句,令他将刚买的馒头硬生生捏成烂泥,手背青筋虬结暴起,但那么说的人又是前辈。
同行的小师妹有些担心的拿手指头戳了他肩膀一下:“大师兄,你的脸怎么黑了?”
“没什么,只不过是天黑了,也显得我的脸有些黑。”顾寻扯动嘴角,笑得僵硬。
定了一间客房后,宋无囍并不打算休息的出去寻人。
像大宝说的一样,在梦境中多待一分钟找不到小宝,小宝的危险越大。
罗意欢先前有句话只说对了一半,陷入梦魇中的人迟迟未醒,有可能是在梦境里被杀掉了,留在外面的也只是一具躯壳。
最近城里死的人越发的多,连带着街头巷尾都开始摆上棺材,火盆柚子叶,披麻戴孝跪在外头哭天喊地。
风一扬,满天黄纸白铜花。
走在前面的宋无囍忽然停下脚步,猛地扭头往一旁发出声响的紧闭大门走去。
直觉告诉她,后面必然藏着什么。
等她走过去时,里头的凄厉惨叫声又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发生过。
此时,一片狼藉的院中。
吓得眼睛发直的陆属看着徒手捏爆好几具鬼僵的男人,战战兢兢直往后退得就要贴成壁虎:“叔,叔,你要做什么啊。”
他说得过快,导致牙齿咬到舌头,疼得他发出凄厉惨叫。
“你不觉得你很吵吗。”白云垂缨结花冠,蓝白道袍的清隽男人冷漠的丹凤眼一扫,立刻吓得陆属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
叔他太可怕了,他就不应该答应和叔一块儿出来寻宝QAQ。
陆属看着那些沾血眼珠子,满地血沫乱飞的场景,吓得死去又活生来。
他真傻,真的。
他怎么就相信叔的外貌,觉得叔满身书生气,肯定文文弱弱不会很暴力,可是当他看见叔一手捏爆一只鬼僵的脑袋,血液飞溅得到处都是时。
小丑居然是我自己!
大宝见娘亲盯着那扇紧闭的斑驳朱红大门出神,以为门后面有什么危险,绷紧圆脸四下张望:“娘亲,可是门外有什么古怪。”
对此,宋无囍抿唇摇头。
至于门外有什么,此刻的她竟没有勇气前去求证。
况且,如今最紧要的是要找到小宝。
她在找小宝时,其他人正在寻找阴阳引路人。
未到午时,穿着大红钱铜花长褂的老板已经接待了好几单生意,脸上不挂忧伤悲苦,而是喜气红光。
瞧见新客来了,王掌柜脸上笑得褶子花开招呼着他们往里进:“不知几位客官是要买些什么?只要是祭祀用品,小店应有尽有,要是买得多了,小店还有折扣。”
“我们打算买几个纸人,不知道老板可有推荐。”
“有的有的,几位客官随我来。”
当他们都跟着涌进那间小小的殡葬铺时,不知怎地也走到这里的宋无囍正望向对街,一个挑箩筐做摊,戴斗笠,穿蓑衣,藏在阴暗处卖灵牌的男人。
男人的脸给人一种说年轻却不年轻,说老又不老的违和感,露出的一点皮肤不太像活人,更像是冬日里死去多时的雪尸。
“不知道这位客人,可是想要买些什么。”男人的嗓音粗嘎如指甲划过棺材板,又遇到停顿戛然而止。
既被发现了,何不光明正大地走过来。
宋无囍走到不曾抬头的男人面前站定,锋利的眼眸一压,红唇翕动:“不知道老板这里有什么可卖。”
“我这里的东西可是多得很,只要是姑娘想要的,我这里什么都有。”
“哦,若我要能进入鬼界的令牌,不知道老板这里可有。”宋无囍低下头,清冷中带着审视的目光逼近他。
正用刻刀雕牌位的男人面色一顿,随即笑得五官诡异扭曲,呲着一口白得刺眼的牙齿:“姑娘可否是在开玩笑。”
“你都说了你这里什么都有,怎么会连一块区区令牌都没有,对吗,张三癸。”宋无囍弯腰拿起一块,还未刻上名字的牌位置于手中把玩。
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顿:“不,再准确一点,应该称呼你为第二百三十五代阴阳引路人,才对。”
男人也没有否认,只是用那双泛着诡异死气的灰眸盯着她,眼里闪过一抹兴味。
两人视线在半空中僵持,谁都不退半步。
“这块灵牌,我要了。”宋无囍取出十两碎银递过去,语气再认真诚恳不过,“至于我要的东西,价格不是问题。”
男人接过银子掂在手中,什么都不说,就只是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笑。
那笑意列到后耳根,笑得令人毛骨悚然,汗毛直竖,仿佛她前面说了愚蠢的话。
等离开后,躲在袖袋里的大宝才钻出脑袋,打了个冷颤,嘴里嘟哝着:“娘亲,我觉得那个老头子奇奇怪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那双眼睛更是邪气得很。”
“除了邪气,你还看出了什么。”宋无囍脚步一顿,目光转向他,等着他回复。
“就,就,反正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被他盯着看的时候很不舒服,还觉得后背升起一股寒气。”
“是不是像被死人盯着。”阴阳引路人皆为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的阴孩,这种人一旦降生就会引来百鬼抢食,侥幸活下来,也不过是半人半鬼。
也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体质,才能让他们平安游离在人间,鬼界,而不被驱逐。
只不过人族往来鬼界一次都需要耗费大量阳寿,也代表每一代引路人都活不长。
“对,就是这种感觉,娘亲你真是聪明。”
“青符宗的弟子听我令,布阵!”远处,顾寻两指拂过剑身,一株巨大的青莲从脚底腾升,万千利剑列阵在天,遮云蔽空。
半街之隔的殡葬铺内突然涌现大量鬼僵,一眼望去,青面獠牙,目赤蓬发。
“他们不是晚上才会出现吗,怎么白天也出来了。”一颗雨珠突兀地滴落在宋无囍鼻尖上,指尖拂晓,抬目望天。
原来太阳早已被乌云遮挡,天空黑沉如墨倒,狂风吹倒草鞠木杆。
不知谁家小儿的拨浪鼓,乘着大风吹滚到她脚边。
“肯定是因为下雨,这群鬼僵跑出来了,娘亲,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啊。”差点儿被风刮倒的大宝蛇尾缠住娘亲的脖子,生怕被风刮走了。
下雨天,要是对他们使用火焰符肯定会被雨水浇灭,不过………
宋无囍迅速传音给他们:“将他们引到前面的院子里,引天雷焚之。”
天雷,足以消灭一切阴邪鬼祟之物。
“不行,这样的方法太残忍了,他们可都是活生生的人啊,我们趁他们失去理智的时候这样做,和魔修有什么区别!”谁知道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会是日后亦正亦邪的顾寻。
“呵,那你说说,现在有什么办法。”本不打算出手救人的宋无囍觉得顾寻此人,当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着普度众生。
“果然寺庙烧香只图一乐,真正的活佛还得看这人。”
身影一闪,躲过攻击的顾寻仍是固执地梗着脖子自持己见:“我们可以把他们引到前面的院子,布阵将他们困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