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映在月光里【完结】
时间:2023-05-08 14:47:42

  乔氏愣住,呐呐道:“那这般下去?,世上没人了怎么办?”
  赵寰笑吟吟道:“那得问儿郎们?了,为何没人肯与他们?成亲生子!”
第98章
  筵席散了之后, 一出大殿,外面的寒意迎面扑来。
  赵神佑与赵金铃清空三人?,佯装瑟瑟发?抖, 缩着脖子咯咯笑着, 一起打闹着呼啦跑了。
  乔氏与严善带着赵一郎, 结伴回后宅。郑氏已?搬出,住在了宫外的宅子,互相道别后, 各自离开。
  严善看向身边的赵一郎, 他对周围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自顾自低头走着,用脚丈量着地?上的青石。
  不知是被?风, 还是被?赵一郎的迟钝激得酒意上涌。严善上前扯着赵一郎的胳膊,板着脸蹭蹭蹭朝前大步而去。
  赵一郎被?严善拉得左脚绊右脚,趔趄往前扑。他惊惶不定抬头看向严善, 嘴动了动, 又耷拉下头,闷声不响赶紧跟了上前。
  乔氏好?似有?心事,没发?现严善与赵一郎的不对劲, 她猛地?转过身,朝着郑氏追了过去:“郑娘子, 你且等?一等?。”
  郑氏停下脚步, 看着乔氏小?跑着上前, 面上明显不安。郑氏大致猜出了她的想法,也没多问, 等?着她自己说出来。
  果然,乔氏些微挣扎了下, 就直率问道:“郑娘子,我不若你厉害,平时也不懂朝堂上那些事情?。先前,我可是说错了话,惹恼了二十一娘?”
  两人?以?前在旧宫时的关系并不好?,赵佶的后妃、儿女加起来近百人?。当时郑氏作为皇后,每次操持庆典宫宴后,都得累到病上一场,连带着对赵佶所有?的后妃儿女都不喜。
  历经了金人?破城的苦难,郑氏发?现以?前的那些龃龉,好?比是吃太撑置的闲气,她早就忘记得无影无踪。
  有?人?在折磨苦难中成长,有?些人?却止步不前。有?人?为了活命,会?开窍一些,日子一好?转,就又活回去了。
  乔氏就属于?止步不前的那类人?。
  在五国城时,她们见到韦氏哄着乔氏,处处帮着她,替她出头,两人?好?一个姊妹情?深。
  郑氏上下打量着乔氏,自嘲一笑,傻人?有?傻福。乔氏愚钝归愚钝,人?倒赤诚,居然没有?回南边,继续留在了北地?。
  韦氏“韦太后”进了庵堂之后,就没了消息。乔氏也一样天?天?去庙宇,她却活得有?滋有?味。
  一切都多亏了赵寰心善,一直不遗余力养着他们这群人?。
  整个北地?以?及燕京的赋税情?形,郑氏最清楚不过。赵寰私库也没几个大钱,她的进项一目了然,往来账目由许春信一人?就能轻松担下。
  能者多劳,就是太过辛苦。赵寰肩上不仅背负着家?国天?下,还要背着一大堆老老小?小?。当年她做皇后的那点辛苦,与赵寰比起来,不值得一提。
  乔氏见郑氏许久都没做声,被?她看得更加惶惶不安,紧张地?问道:“郑娘子,我真惹祸事了?”
  郑氏好?笑地?道:“乔娘子,你真是!唉,赵统帅那般忙,哪会?与你计较这些小?事。”
  乔氏长长舒了口气,道:“也是,二十一娘成日忙这忙那,四处奔波,都没正经歇息过一天?,没空同我这无知妇人?计较。其实,我也不是怕,唯恐惹了她不开心。这人?呐,不管是什么身份,总得活个舒心顺意。”
  郑氏意外地?抬眉,乔氏好?似也不那么蠢,道:“以?后啊,有?小?娘子主动托你打听,你才去帮一帮。若小?娘子不提,你就别去操这份心了。”
  乔氏满脸的心有?余悸,拍着胸脯道:“我省得,日后再也不会?强出头。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何苦操那劳什子闲心。”
  乔氏心大,天?大的苦难落到头上,很快就能过去。郑氏比乔氏大十岁,两人?看上去,却好?似差了一个辈分。
  郑氏端瞧着乔氏满月般的脸颊,顿时又看她不顺眼了,摆了摆手,“好?了好?了,外面冷,回去吧。”
  乔氏一点都没察觉到郑氏的嫌弃,笑容满面与她道了别,转身回去。
  严善与乔氏共住青梧宫,乔氏身为长辈住主殿,严善住偏殿。
  沿着廊庑走进去,乔氏听到便殿屋内压抑的哭声,不禁脚步微顿,偏头思索了下,走上前敲了敲门。
  伺候的仆妇前来开门,见到是乔氏,跟见到救星似的,忙将她请了进屋,道:“乔娘子去劝劝娘子吧,她又被?大郎气哭了。”
  乔氏点了点头,进了正屋。严善正坐在炕上抹泪,赵一郎坐在她脚下的杌子上,垂头一言不发?。
  严善见到乔氏过来,忙起身见礼。赵一郎稍微抬起了头,拿眼角瞄到乔氏,跟着起身拱手见礼。
  乔氏看了眼赵一郎,道:“都这般晚了,大郎快回自己院子去歇息吧。”
  赵一郎与其他兄侄们同住在西边的宫殿,闻言如释重负。他闷不做声朝严善与乔氏分别见礼,后退几步,逃也似的奔了出屋。
  严善见状,扎着手吩咐仆妇:“你快跟上去,打着灯笼送大郎回去。哎哟,大氅还在这里,外面那般冷,可别冻着了!”
  仆妇被?严善指挥得团团转,上前拿过大氅追了出去。
  严善红着眼,探头看了一会?,拿起帕子蒙住脸,又呜呜哭了起来:“你瞧他这样,好?似我要害了他似的!我是他亲娘,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为了他,就是舍了自己的命都愿意,何苦就被?他当成了仇人?!”
  乔氏干巴巴劝道:“大郎孝顺着呢,你就别气了。”
  严善哭道:“他真孝顺,就该好?生读书,别成日去琢磨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绣花织布。也是在你面前我能提一提,在其他人?面前,我真是连头都抬不起来。哪有?男儿去学?娘子们的手艺,玩物丧志,他连玩物丧志都算不上!”
  说到这里,严善更伤心了,趴在炕上哭得伤心欲绝。
  乔氏哎哟一声,忙侧身坐在炕上,安抚道:“以?前妇人?哪能上朝当官做事,如今北地?的衙门,朝堂中,多的是妇人?。大郎做些女工,也不算离奇。说不定,以?后他能成为天?底下最好?的绣郎,你何苦为此大动干戈,不值当。”
  严善本已?经渐渐停止了哭泣,听到“绣郎”,一下又悲从中来,哭得更大声了。
  乔氏讪讪,见越劝严善哭得越厉害,为难了半晌,干脆拉下脸道:“你可别哭了,二十一娘在呢,若被?她知晓,叫你去问话,你该如何回答?”
  严善哭声戛然而止,缓缓坐起身,抬起手抹泪,抽噎着道:“此事万万不能被?二十一娘知晓,乔娘子,劳烦你也别说出去,着实是没脸啊!”
  乔氏吃了酒,此时也累了,强打精神安慰了严善几句,回了屋洗漱歇息。
  赵寰当然对宫内发?生的事了若指掌,人?与人?相处,哪能没口角争吵。平时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她就没有?管过。
  冬至这般大的节日,严善能将她的心头肉叫去训斥,肯定事情?不小?。回忆起以?前严善对赵一郎的期许,她平时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就这会?有?空。也不顾过不过节了,将他们都一并叫了来。
  严善见到周男儿前来请,心即刻提到了嗓子眼。她的眼睛还红肿着,无论如何都瞒不过去,试探着问道:“周娘子,都这么晚了,二十一娘怎地?还没歇息?”
  周男儿的话向来讲得密不透风,客客气气道:“我只管前来传话,其他的一概不知。”
  严善没法,忐忑不安到了前殿。刚进了院门,看到赵一郎随着许春信也走了过来,脸色一下就变了,慌乱得几乎发?抖。
  廊檐下的灯笼,随着寒风微晃。灯光摇曳,严善被?晃得阵阵晕眩,焦灼不安看着赵一郎。殿内赵寰在,此时又不敢轻举妄动,
  赵一郎挪到门前,双手紧紧拢着严善先前让仆妇送去的大氅,掀起眼皮向上,飞快瞄了她一眼,眼珠随之咕噜,像是翻了个大白眼。
  手忽地?松开大氅,赵一郎拱手见完礼,再忽地?收回手,抓住大氅拢紧。将自己紧得严实了,侧身让开,等?候严善先进屋。
  周男儿打开了门帘,严善屏住呼吸,抬腿迈过了门槛。刚走了两步,身后咚地?一声,她惊了一跳,刚准备回头看,就被?大力撞得挥舞着双臂往前扑腾。
  赵寰坐在塌几上,看着摔进门槛的赵一郎,被?撞到在地?的严善,无奈撑住了额头。
  周男儿许春信她们也吃了一惊,急忙上前将母子俩搀扶起来,关心问道:“可有?摔到了哪里?”
  所幸冬天?穿得厚,两人?只是受了惊。不过这一惊,倒把先前的紧张驱散了不少。
  严善领着赵一郎上前见礼,赵寰道:“大郎先去旁边屋子玩一会?,我与你阿娘说几句话,过会?再来叫你。”
  赵一郎张着嘴,一脸茫然被?周男儿领走了。许春信上了茶,退了出去。
  严善又开始局促不安起来,扭捏着坐了,心绪不宁问道:“二十一娘,你唤我何事?”
  赵寰开门见山问道:“听说嫂嫂先前在哭?”
  严善如何都不肯供出赵一郎,又不敢撒谎,嗫嚅着道:“我就是多吃了几盅酒,没事,没事.....”
  赵寰打断了她,道:“嫂嫂,我忙得很,没空与你兜圈子。叫你来,也是想直接问清就里,哪怕你不说,我随便一问便能得知。”
  严善一慌,忙将赵大郎的事情?说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盼着他能读书上进。他成日学?这些东西,要是传了出去,连着你也跟着没了脸。”
  赵寰蹙眉,念着赵一郎就是严善的命,她唔了声,道:“年后北地?要举行第一次春闱,待明经科之后,还要举行其他科的考试。不拘于?只考四书五经,亦不分男女。好?比骑射,医,农,木工,重学?,也包括绣花织布。只要擅长者,皆可以?录名参考。”
  严善平时不大关注朝堂上的事情?,只知道要举行春闱与其他考试。具体考哪些,她倒不甚清楚。
  赵寰突然提到了科考,严善楞在那里,没能领会?她话里的意思。
  赵寰道:“燕京,乃至各州府的衙门,并非只有?明经科出身的进士,能出仕为官。考中其他科目的,照样能到衙门当差。大郎的喜好?是正经差使?,并不会?丢任何人?的脸。”
  严善脑子尚未能转过弯来,道:“可绣花织布,向来是女人?做的事体,男儿如何能做?”
  赵寰耐心地?道:“女人?以?前不能出门做事,只能关在后宅做这些。如今不一样了,男人?当然也能如女人?那样,绣花织布。且绣花织布是一门技艺,靠着自己的本事吃饭,无论男女,都不丢脸。”
  现在的世?道,对各种行当做了无形的限制,比如男人?该做什么,女人?该做什么。
  当然,立规矩的是男人?,解释的也是男人?,一切都由他们说了算。
  久而久之,大家?都默认了,女人?就该在后宅,侍奉公婆相夫教子。
  所谓男主外,女主内,话语权其实仍掌控在男人?手中。主要还是因为男人?基本上,占据了各个行当的差使?。
  哪怕小?户人?家?出来讨生活的女人?,也只能做些厨娘,a曹,绣娘织娘,仆妇等?差使?。
  除了郎中屠夫等?行当,男人?就是做帮闲,无所事事,也没人?想过要去做绣花织布的活。
  一个好?的绣娘与织娘,千金难求。但男人?不屑去做这些,归根究底,还是男人?将差使?做了区分。
  区分的结果就是,女人?被?框定在了后宅。认为她们天?生该相夫教子,操持家?务。
  赵寰并非要让男人?一定得去绣花织布,而是要打破这道框,将女人?从中拉出来。
  没人?能规定她们能做什么,她一直秉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始终坚持一个观点。
  先休提行不行,首先得给她们去尝试的机会?。
  这次春闱,赵寰其实也有?一定的私心。明经科的录取人?数,她要控制在一定的数量,给其他科目的考生留出名额。
  因为北地?的女人?,刚开始陆续走出后宅。男人?则不一样,他们自小?读书,都是在为科考做准备。要她们与之相比,压根就不公平。
  赵寰设置了后续的考试,给女人?们拓宽了一条道,盼着她们能尽情?展现出一技之长。
  于?北地?来说,赵寰希望能稳中向上发?展,并非只是简单粗暴地?要为女人?出头。
  在靠天?吃饭的农业社会?,任何一种技术的革新,就是天?大的飞跃。
  赵寰设置的考试,是比拼实打实的技艺,比起读书人?口中的“圣贤之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远远来得更实际。
  毕竟弓弩刀箭,都不是读书人?造得出来。当这些摧毁国土城池时,他们手上的笔也抵挡不了。
  熟读“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等?诗词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从未下过田。
  有?赵寰在,他们迫于?她的威慑,哪怕是有?不满怨言,也只能吞回去。
  等?到赵寰不在了,她不敢保证后续会?如何。百年基业,说不定转瞬间就被?毁于?一旦,女人?会?遭到反扑,打压得更彻底。
  赵寰想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尽可能改善现状。温水煮青蛙,等?所有?人?对女人?做任何的差使?,皆习以?为常了,一切才能持续下去。
  严善终于?回过神,心一下凉了半截。
  赵寰听上去不但不责怪,还很支持赵一郎。莫非,她将赵一郎承袭大位的资格,早就排除了在外?
  严善的脸色变幻不停,赵寰岂能看不出她心中的小?九九,直截了当问道:“嫂嫂,你以?为,大郎长大以?后,做什么合适?”
  严善被?问得傻了眼,她下意识想了个遍,最后却如何都说不出口。
  要继承北地?,甚至以?后的天?下大位。就算严善将赵一郎看做眼珠子,也无法想象他成为天?下之君的模样。
  走进金人?营寨的那个春日,每一步严善都历历在目。赵佶不配为君,给大宋带来了灭顶之灾。
  严善不禁颤抖了下,只心灰意冷,彻底断了念想。
  赵寰没再多问,让她回去歇息,将赵一郎叫了来。
  赵一郎从进屋起,就低着脑袋,眼珠子却不住左右转动,看上去既傻,又令人?嫌弃。
  赵寰紧皱着眉头,到底忍了,温声招呼他坐,问道:“晚上可吃饱了?”
  赵一郎弓着身子坐在长凳上,手臂搭在腿上,仰着头看向对面的赵寰。
  眼神一对上,赵一郎头猛然朝下一点,身子跟着晃动,差点又一头栽倒在地?。
  赵寰怔住,浓浓的悲怆,直冲得她鼻子酸楚难言。
  赵一郎不足三岁入金营,如他这般大的皇室子孙死伤无数,兴许真是菩萨保佑,他才活了下来。在他的人?生最需要教导的时候,被?囚禁着无人?理会?。
  活着的他们,大半都不正常。如赵璎珞,邢秉懿,赵佛佑等?人?,她们都如此。
  赵寰稳了稳神,轻声细语道:“大郎别怕,你跟姑母说说,你可是不喜欢读书?”
  赵一郎爬上长凳坐好?,偷瞄向赵寰,见她没生气,方声若蚊呐回道:“不大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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