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是我说，你谈恋爱的时候臭着张脸，分手之后更胜一筹。”宴时挑着果盘里的西瓜往嘴里丢。
今上午开会，他的气压低到极点，一脸的生人勿近，几圈讨论下来，基本没什么他满意的方案。
半晌，拿起桌上的半杯酒，季予淮仰头喝干。
他心情很差。
酒精在胃里火辣辣地灼热，他微垂着头，双手撑在大腿上。
“老季，你要是喜欢，放不下，那就把她追回来。”短短几天，宴时见到了一个不太一样的季予淮。
没什么冷静克制可言，他整个人都蔓延着低气压的死寂沉沉。
“你可想清楚了啊，晚了恐怕就真没机会了，池希恬那种女孩子，不缺人追的。”
只是她的心意坚定，这十多年都没看向别人。
“虽然以前我真没觉得感情在你人生里占了什么重要位置。”宴时耸耸肩，句句戳心，“我倒是认为你没有工作不行。”
短短几年，公司在他手里迅速发展，在林城地界，季予淮成了首屈一指的新贵。
刚创业那会，池希恬借了他十二万块钱，娇生惯养大小姐的全部积蓄。
她那天穿了一双普普通通的帆布鞋，季予淮低头瞥见，想着她还是穿亮闪闪的名牌更好看。
他后来赚了无数个十二万，可池希恬已经慢慢变了，她不会尝试鲜艳的颜色了。
直至在警局那晚，她好像重新生动鲜活。
但在意识到他存在的下一秒，又是悲秋般的凉意。
酒过三巡，他靠在身后的沙发，重重叹息，嗓子阵阵发干。
低声混着丝哑，慢慢道：“没有她不行。”
他的人生里得有池希恬……
……
林城的夏季很长，才刚刚过半，温度始终没降下来。
池希恬这些天一直在收拾回海城的衣物，她哥订了下周二的机票。
算算日子，她至少能回去待一个多月。
和唐橙橙那边商量着，小事她决定，大事就通电话。
池希恬把夏迎留给她，万事多个帮忙的人。
“我就当你也去结婚度蜜月了。”唐橙橙自愿揽活，想了想又继续道：“多待几天吧，叔叔阿姨估计都想死你了。”
她确实很久没回去了。
没推辞，池希恬说了声“好”。
手头上的事处理完，池希恬确认无误地保存好新剧本的原稿。
她要把电脑拿回去。
周末，和程厉约在工作室二楼的会议厅。
《初恋》这个本子算是她耗时最久定稿的，男主是个桀骜难驯的体育生，家境优越，拿奖到手软。
女生是广播站的学生播音员，在五星红旗下读过他的所有奖项。
这场暗恋，长达三年。
程厉本人就很贴合原型，完全在舒适圈内的表演，他游刃有余。
至于女主，齐思乔还在谈。
也不知道是谁放出的消息，说是因为这次能和程大影帝对戏，报名的人都增了一倍不止。
早上九点钟，池希恬端着杯咖啡推开会议室大门，一阵久无人烟的潮湿气涌上鼻尖。
她移到窗边，敞开了一条缝隙。
这些天，林城总下雨。
雨过天晴，温度直线攀升，热得人喘不动气。
池希恬在窗边站了一会，直到身后传来阵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喝了口咖啡，她慢慢回头。
程厉刚好停在门口，视线扫过来，自顾自往前几步，坐在距离门口最近的位置。
懒散又漫无目的般的靠向椅背，微眯了眯双眼。
剧组酒店离这边有段距离，程厉昨天拍的夜戏。
拢共睡了不到四小时。
池希恬把厚厚一摞剧本原稿放在他面前，指尖触碰到纸侧的凹凸不平，他的困意驱走不少。
“有黑咖啡吗？”他不能喝热量高的焦糖。
一进门，就闻到了这股甜甜腻腻的味道，和池希恬相得益彰。
池希恬摇摇头，她不喜欢那个苦涩的味道。
“我让助理去楼下便利店买。”
以前在茯苓苑，她倒是经常去添置新的黑咖啡，现在已经没有这个习惯了。
深吸一口气，程厉清醒半分，捏着页角拒绝道：“不用了。”
从池希恬的目光看过去，程厉微微拧着眉头，在剧本上扫过一行又一行。
他工作的时候，始终很认真。
“你接戏的时候，没看本子吗？”半晌，池希恬缓缓问出这么一句。
他已经读了很久。
“没看。”程厉脱口而出，两个字的答案在他们之间徘徊。
“啊？”
难以掩饰的惊讶，池希恬不经意间往他那边看了看。
忽地，对上他懒懒的视线。
程厉渐渐启唇：“因为是你写的。”
气氛一瞬间有些微妙，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池希恬面前。
说话大喘气，良久，才有后面的一句：“合作过一次了，至少写得能看。”
池希恬：“……”
就知道不能期待程厉嘴里的每一句话。
她往后一靠，冷哼声：“爱演不演。”
语气微弱，但还是落入程厉耳边，劲劲又有点赌气的情绪，让他展颜笑了笑。
“爱演爱演，你多给我加两场戏。”他摊摊手，顺着池希恬的话说。
池希恬的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两圈，问道：“你想加什么戏？吻戏？”
《潮汐》的本子里有两场挺激烈的吻戏，林一说挺难演绎的，程厉基本一遍过。
大影帝从来不用替身，很敬业。
他那里会缺戏拍，不过是朋友间的调侃。
“大小姐，我是真服你。”程厉也气不起来，但听到喜欢的人要给自己加吻戏这种话，他怎么都不会太开心。
池希恬感受到一阵莫名其妙的低气压。
“想加也不给你加。”
程厉：“……”
他无奈摇摇头，重新低头看手里的本子。
想着前天他给齐思乔打了通电话，旁敲侧击下，听到那边的人说：“池老师分手了，您还不知道吗？”
他的心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
时至今日，他想，再等等吧。
几秒后，他撑着下巴，视线落在池希恬身上，嗓音低低，叫她：“池希恬。”
“干嘛。”
当事人倒是没什么耐心，抬头的动作都不情不愿。
“没事。”
这人有病，池希恬想。
“池希恬。”
翻个白眼，她一脸“你最好有事”的表情，“又干嘛？”
“你怎么，不看看我？”
她视线里，程厉嘴角沾了点笑意。
池希恬慌神。
可是，她明明在看向他……
……
转眼，到了周二上午。
程厉说他不想去机场引起一阵骚动，只在微信上祝她一路平安。
她也没让夏迎来送机。
行李都是池沂舟拎的，后者冷哼着妥协。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唐橙橙的消息，拜托她回来的时候多带点海城的甜鱼片。
【唐橙橙】：其实前几天我碰到季予淮了。
【唐橙橙】：在咱们工作室楼下。
池希恬倒是一次都没有遇到过。
想来，他可能避开了自己下班的时间，至于是无意还是刻意，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顿了顿，她在屏幕上敲了一个“哦”字发出去。
【唐橙橙】：我上去狠狠地骂了他一顿。
池希恬静静看着她在那边发的一条条详细消息，全身麻木。
【唐橙橙】：他问我，你最近怎么样……
【唐橙橙】：我说你好的不得了。
【池希恬】：嗯。
分开以后，他倒是学会关心了。
池希恬真的抽空去换了电话卡，把以前的联系人都存了个遍，唯独没有他。
其实这么多天过去，她也没了当初痛哭流涕的巨大情绪。
风轻云淡，就当是生了一场病。
机场系统音播报还有半个小时检票，他们来得早了点。
池沂舟也算半个公众人物，没穿队服，戴着口罩也引来几个认出来的粉丝。
池希恬站在旁边，看他签了几张名。
坐在候机区，她没再回唐橙橙的消息，收起手机，她缓缓抬头。
几秒后，一个熟悉身影闯进视线。
大概季予淮就是有这种在人群中脱颖而出的气质。
松松垮垮的运动装穿在身上，他靠在不远处的墙边。
难以掩饰身上的疲惫感。
池希恬收回视线，移到别处。
季予淮有很多种得知她行程的方式，以前是不想，现在也没心思去弄明白他的意图。
毕竟，池希恬曾经以为自己感动过他。
到头来还是落了分手的结局。
池沂舟把机票递给她，说是去买点零食，她把行李箱拉近一点，双手撑在膝盖上，目光落到不远处的便利店。
几秒后，微微低头，发现自己的鞋带在不知不觉中开了。
还没来得及弯腰，她的视线里蹲身了一个人。
淡淡薄荷香钻入鼻尖，她慢慢挪了一下小腿。
“我自己来。”侧身，她让季予淮扑了个空。
发梢飘散，从季予淮眼前扫过。
重新直起身，四目相对，季予淮还是蹲在她面前。
人来人往的机场，系统机械式女声不停播报。
形形色色的登机者在她面前路过。
“还回来吗？”
良久，低沉的男声落入她耳畔，很轻没什么重量。
像挽留。
池希恬却没应声，视线移向别处。
他们之间，几日如年。
季予淮的视线长长久久停留，辗转几秒后，他慢慢道：“下个月我要去海城出差。”
他的认真又耐心，不急不慢。
池希恬垂着眼帘，耳边是他的声音。
“去了海城，我能找你吗？”
带了些小心翼翼地试探，又满心期待她会答应下来。
虽然，只有微乎其微的可能。
意料之中的，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
“不能。”她拒绝了。
对池希恬而言，两个人已经没有了忽然见面的惊喜。
她的视线飘远，落在近处拎着便利袋的男人身上。
“季予淮，我其实真的很讨厌这座城市。”
她缓缓启唇，起身，周围的光线骤降。
“我从小是在情人江长大的，以前有什么难过的事，看看海就能释怀不少。”
林城没有一片海。
她的心绪也始终无法疏解，用尽全力，还是能在午夜梦回中，记起所有的事。
沉沉叹气，她继续开口道：“其实你喜欢苏潮汐这件事本身没什么错，但你不应该答应我。”
“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他喜欢谁，都是季予淮自己的选择。
当事人也起身，他想拉住池希恬的衣角，却看到她后退了半步，小腿抵在了椅子边缘。
“以前的事，都是我不对。”季予淮的指尖停在空中，慢慢收回，掌心都泛着凉意。
池希恬抬头，难得看有他的方向，“季予淮，为什么呢，为什么你之前想喜欢苏潮汐就可以喜欢她，现在后悔了马上就能转身来找我，你是笃定了我还会喜欢你吗？”
季予淮沉默几秒，叹息道：“我没有。”
“就因为我喜欢你，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我，扪心自问，你觉得自己这些年对我好吗？”
十一年，她没想过要除季予淮以外的任何东西。
回应她的是长长久久的沉默。
他的每一声“对不起”，在此时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这样吧，我和苏潮汐不同，没有向后看的习惯。”池希恬这些天总在提醒自己，她们是彻彻底底的两个人。
她可以突然回国找回忆，池希恬却不想。
不是每个人的记忆都是美梦。
最后，她拉着箱子头也不回地往登机口走，没什么温度的声音留在季予淮耳边。
久久没散。
“还是说，你这个人就是喜欢追溯回忆，对以前的事念念不忘。”
她自嘲似的笑笑，“那你和苏潮汐，才确实很像。”
失去了往往才想到要珍惜。
又真的太迟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老婆们的营养液~
第24章 同学会
◎“忘记旧人的最好办法，找个新的”◎
回到海城后, 池家二老高兴得办了场家宴。
她大哥池嘉御也回来了，听说是最近在忙集团新酒店的海外业务拓展，这顿吃完还得回去忙。
整个客厅都是热闹喧嚣。
池希恬在小花园的秋千上荡着, 微闭双眼，耳边响起一阵脚步。
懒懒支起眼皮，池嘉御的身影闯进视线范围内。
黑色西装，他配了副金丝边眼镜, 一副商人的精明和沉稳。
从小到大, 他一直对池希恬好。
“大哥。”她渐渐直起身, 眼看缓缓靠近的人落座在旁边的白色太阳椅。
双手撑在膝盖上，池嘉御缓缓抬眸。
阳光落在他的镜框边, 晕成一个亮点。
“听你二哥说，这次打算在海城多待几天。”
视线交叠, 池希恬慢慢点头。
艳阳天，她的掌心晒得有些灼热, 贴在秋千的阴面，温度交错，慢慢缓解。
“前段时间这边新开了一家海洋公园，过几天我带你去转转。”
他们家也算是投资方之一。
池希恬：“你不忙吗？”
“我可以自己去的。”
总归是有些朋友要见，大家吃吃喝喝总能转到这些地方。
“跟哥哥这么客气干嘛？”池嘉御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我们家大小姐什么时候也善解人意了。”
池希恬笑笑，没搭话。
“放心吧，没那么忙, 怎么都有陪你的时间。”池嘉御也有很久没看到她了。
上次是在大年初一，家里面来了不少拜年的亲戚。
纷纷问她什么时候结婚。
现如今, 池家二老也催得急, 听池沂舟说, 昨天揪着她问了两个小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