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我就是恶毒女配。
怎么啦?
第58章
◎乌遥算哪门子的小公主。◎
医馆。
灯盏将病房照得通亮, 屏风前,面容苍白而俊美的长发男子半躺在床上,就着床榻旁的灯光, 沉默地翻着手中的书。
伏玉坐在床边,在偶尔的书页响声中,与伏灼絮絮道:“告诉姑母, 好端端的,你为什么要去温水崖?你以往做事从不像这般莽撞, 是不是那里有什么东西?若是有什么隐情, 你说出来,姑母会为你想办法。”
但伏灼没有关注她担忧的脸色,没有嫌她烦,也没有理会她的意思,只是继续安静地看着书。
伏玉闭上眼, 揉了揉太阳穴。
她拿伏灼没办法。
天才往往有些讨人嫌的特点,这话她觉得一点不假。譬如伏灼, 从小就是这副臭毛病,乐意跟你说话就说, 不乐意了, 拿钳子都别想撬开嘴。
就算到了这种地步, 颜面尽失, 也没丢掉这坏习惯。
伏玉最终还是放弃了, “……罢了, 既然玄淼门也不打算继续追究, 那过了今晚, 这件事就翻篇了, 你不想说就不说吧。”
她最后看伏灼一眼, “退赛也是好事,你最近确实需要休息。早些睡吧。”便将房门带上。
伏玉离开后,伏灼翻动书页的手停了下来。
他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从书页中抬眼,看向床榻前方雪白的墙:“出来吧。”又低下头去。
屏风后,灵力波动起来。
空气中泛起波纹似的紫色,空间在一瞬间扭曲。
少女着琉焰宗内门弟子服,腰间佩刀,缠着绷带的手不安地握着刀,手指不住在刀柄上摩挲。
若是光看这些,也还正常。
但百里稚水如今表情十分古怪,眼睛红得兔子一样,只消看伏灼一眼,眼睛里就不停落下泪水。看上去却并非有多难过,反而像是被人泼了辣椒水,才流泪不停。
百里稚水在下午的比赛里受了伤,是来医馆找乔医师开药的。
她下午打得不好,终于还是输给了同门师姐。
这结果在意料之内,百里稚水只觉得真界大比实在太耗费心神。灵力被掏空,她困得不行,便寻了间空房,趴在桌上小睡一会儿。
这一睡就是几个时辰。
再醒来,也不是自个儿睡醒的,而是被伏灼带来的动静给吵醒的。
她趴在屏风这头,朦朦胧胧看见天黑了,月亮在窗外高高挂着,很是安静。
但屏风那头吵吵嚷嚷,那响动全由一人发出。
令人窒息的挣扎。
那挣扎的声音让她听了觉得可怖,剩下的一点儿睡意都随那声音被驱走。待声音小些,她终于打算去看看。
然而她的椅子在地上一划擦,那仅有的响动就没有了,变得离奇的安静。
随后她面前被人支起屏障。
再然后,门口有人敲两下门,没等回应便进了来,小声问:“伏灼,好些没?”
伏灼说:“好多了。”
听见他声音的刹那,百里稚水隔着屏风和灵力屏障两道墙,心里翻出一阵难以形容的苦涩。
她捂住嘴,又开始往下掉眼泪。
莫名其妙的眼泪。
上回还可以说自己是觉得伏灼此人有些可怜,那这次呢,这次算什么?
她可算是发现了,伏灼一发疯,她就也发疯。
伏灼的症状是跟自己过不去,她却说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毛病。
百里稚水自认博学广识,却也从未见过两人一同发作的疯症。
莫不是中了什么蛊?
对,这症状很像那些奇奇怪怪的蛊术。
若是伏灼这种坏得可以的人,想必对她下蛊也不是不可能。
不行,这次她得听他将话说个明白,要他把自己身上的蛊给解了。
百里稚水使劲一呼吸,用袖口胡乱擦一把眼泪,恶狠狠道:“你没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她瞪着伏灼。然而良久,伏灼还在看自己的书,就好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
百里稚水恼了:“你说话啊,你是哑巴么?”
伏灼合上书。
灯光下,他看向她的眼神很是阴鸷:“有。”
伏灼的声音有些阴柔,若换做别人,这阴柔多少能沾点温柔,哪怕是林崎,也能用这把嗓子捏出造作腔调。
但伏灼用这嗓音说话时,就是阴恻恻地往人耳朵里倒阴风。
“百里稚水,我很危险,你最好离我远点。如果你继续像现在这样找过来,我不保证每一次都会像这次一样友好。”
百里稚水被气到了。
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理,明明缠着她说些恶心话的是他,给她下蛊的也是他,如今却要她离他远点儿。
真不要脸!
但伏灼的眼神实在是叫人害怕,让她都不免有些畏惧。
百里稚水抿唇,鼓起勇气,反而走近两步,瞪着伏灼:“你不要逃,也不要转移话题。”
她紧张地握住刀,然后指着自己脸上哗啦啦胡乱流的眼泪,一字一顿道:“这个,我需要一个解释。”
**
山间雪,月下峰。
长老院在温水崖附近,多少也沾上些捎带的暖意,是没有在别处那般冷的。
百里川却也没好好站着,在林间选了棵树跃上去,倚着枝干坐下。
他换了身方便夜间行动的衣服,虽然看起来行迹有些鬼祟,但如今他半夜在人家宗门的长老院外边候着,要是被人发现的确不好解释。
暂时隐匿行踪,等找到人了再出去更好。
听闻玄淼门和飞星宗之间发生了不愉快,弄得很是神秘,两大宗门的长老跟核心弟子都被连夜叫去长老院。
过两日就是他的复赛,他本该在晚上复盘剑招,练练手感。但看见被他洗好又烘干的弟子服,总觉得将这身衣服拿在手里不太好。
恰好听闻乌苓两兄妹也赶去长老院,便决定来找乌苓还衣服。
然而他似乎来晚一步,抵达这里时,零星有弟子走出长老院。
等待许久,乌苓并未出来。
百里川看一眼天空,只见夜间天空也晴,风也温顺,莫名多出许多耐心。
再等一会儿吧。
最后一班云梯已经载着弟子们离开,长老院里还亮着灯,门开着,风就往里面送。
百里川看着夜色,听着风声,却在风里捕捉到一些别的声音。
他挪动脚步,换了个更隐蔽的位置。
那些声音似乎是与他一样,藏在暗处盯梢的人。
玄淼门里能随时有人盯梢的人应当不多。
实在是静谧的夜。
人已经散尽,长老院内的灯光也开始落下,乌淳领着乌遥走向大门。乌遥走在乌淳身后,低眉顺眼,脚步轻缓。
她看着乌淳后脑勺间杂的白发,等着乌淳迟来的问话。
于乌淳而言,她今日的表现实在出格了些,有违她一直以来的乖巧。
乌淳比她想象中更加毫不掩饰,对她的私生活毫无兴趣,直奔重点,在前方问:“什么时候突破的?”
乌遥随乌淳停在大门前,乖顺回答:“前几日在药田突然感觉到有异样,昨晚深夜时匆匆突破,因父亲大人近日来十分繁忙,加之有比赛,便没有及时与您告知。是女儿不对。”
走出大门前,乌淳对乌遥伸出手:“给我。”
这样简短的一句话,乌遥却片刻会意,从百纳袋中取出方才用来对伏灼行刑的长鞭。
乌遥将长鞭递给乌淳,抬起眸道:“好的。”
乌淳第一次觉得,乌遥看自己的眼神多出些别的东西。
像是凿在美玉上的一点微瑕,落在水墨里的一丝狼毫,让人难以忽视。
那眼神中隐约蓄着危险。
但那真是蜻蜓点水一般的“隐约”,感受过得太快,甚至没来得及让他再进一步思考那瞬间的危险是真是假,便匆忙掠了过去。
长鞭在乌遥身上落下。
乌淳一如以往使了暗劲,这一鞭下来,声音小,力气大,除了让乌遥看起来有些狼狈,不会留下其他痕迹。
乌遥吃痛一样闷哼一声。
乌淳将鞭子交还乌遥,冷声道:“今天只是警告你一次,你如今已经及笄,当通晓事理,以后该自己说的就不要等我来问。”
乌遥眼泛泪光,如往常一般颔首:“是,女儿知错。”
一如既往的可怜而温顺。
乌淳便彻底无视那一丝异样,满意了:“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你走吧。”
乌淳如平日一样宿在长老院,而她也该回温水崖。
长老院的大门彻底关闭前,乌遥都保持着行礼的恭敬姿态,直到那一线门缝闭合,方回头望向无边夜色。
眼中那一丝委屈的红色彻底消失不见。
乌遥独自走向林道。
却听见有人忽然以灵力传声,用着很是细微的声音,叫了她一声“乌遥”。
那声音她白天还听过。
乌遥抬头,只见玄服青年正蹲在树梢,树叶层层叠叠,将他遮得严实。
他有意隐匿气息,一双眼睛却亮得不容忽视,正直直地看着她。
乌遥对百里川眨眨眼。
百里川便懂了她的意思。
于是他在枝叶层叠的树梢无声跳跃,她踩着碎石子铺就的道路缓步而行。
在月光也照不到的角落,进行一场密谋的并肩散步。
乌遥忽然想起儿时也玩过简陋的玩具,两个杯子,一根毛线,就能串起全世界最简陋的电话。
现在灵力就是那根串起杯子的毛线。
真是好奢侈,其他人都不舍得这样乱用灵力的。
“我刚刚……无意中看见了。”百里川用灵力传话,“他为什么要打你?”
乌遥为自己捆好系带,掸了掸狐裘,让自己变得如平时一样整洁漂亮,漫不经心回他:“因为我很不听话,擅自变得厉害而没有告诉他。”
她笑了笑,“吓到你了?”
百里川只沉默瞬间,低声道:“我只是觉得本来不该如此,他是你的父亲,父亲不该这样对自己的女儿。”
乌遥冷声说:“从血脉上来说,他的确是我的父亲。但若要真正说起来……哼,我可从没希望要他当我的父亲。”
百里川又说:“即便如此,他也不能打你。”
乌遥抬起下巴道:“我有最强大的血,挨鞭子的那点痛对我就像挠痒痒。然而要是我为那一鞭子而感到难过,又或者因为那一鞭子想要服从于他,那才是真正输给了他。”
父女之间也有输赢。
乌淳从一道又一道鞭痕里得到上位者的满足,直到目前为止,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里。
每一鞭子都是胜利的号角。
也是让他在一次次输给乌瑛后,依然能够沉醉在自我满足里的麻药。
药劲太大,以至于从未想过有那么一天,鞭下曾经孱弱少女长出爪牙,将他啃噬殆尽。
但这些事,应当离百里川很远很远。
他虽没有父母,但百里无忧待他也如长孙,其他长老也对他青眼有加。
若不是今天恰好来到这里,像玄淼门这种烂摊子,想必他一辈子也不会看见。
乌遥便不想往下说,只问百里川:“你这么晚来这里做什么?”
百里川听出乌遥不想同他详说,脚步放慢,声音也低了些:“我听说很多人都来了长老院,本来想找乌苓,将那身衣服送还给他,但并没有遇见他。”
乌遥“喔”了声。
今天这件事本就与乌苓无关,也与其他弟子无关,叫他们过来,不过也是乌淳羞辱伏家人的小心思罢了。所以方才其他人走得早,留下她接受长老的问话。
她了然,又道:“那个你再寻个机会交给苓哥哥吧,就不要给我了。这里有人盯着,被看见可不好解释。”
百里川应了声“好”。
林道已经快走到尽头,道路开始敞亮起来。乌遥停脚,对林间吹出一声长哨。
她随口问百里川:“你的复赛在后天?”
“是。”
“有人指定你做对手吗?”
“目前还没有。”百里川又补上一句,“你也没有要跟我打。”
乌遥因为他语气里的一点儿失望而觉得好笑,挑眉道:“你要是跟云时雨一样找我的茬,我或许可以考虑选你做对手。”
乌菁菁说得不错,想找乌遥麻烦,的确是得排队的。
百里川也轻笑,听见林中传来的哒哒蹄声,问她:“乌遥,你会不会来看我的比赛?”
乌遥傲慢道:“看心情。”
雪鹿蹿出林间,乌遥摸了摸它的头,翻上鹿背,“我该回温水崖了,这里不是你该逗留的地方,早些走吧。”
随乌遥离开的有雪鹿,有那些远远观望的盯梢人。
还有在阴暗处显得宝贵的月光。
百里川看着乌遥离开,等乌遥变成远方小小的一个点,囊中一震,让他从她的身影上回过神。
是那块复赛的木牌在响动。
两行字迹在木牌上缓慢浮现。
参赛人:玄淼门・乌咫,想指定您为对手。
是否接受?
百里川冷眼看着木牌上浮现的字迹。
是。
第59章
◎将眼泪和刀锋都占有。◎
时间尚早, 天边翻起一线鱼肚白。
暖屋内熏烟袅袅,案台两边堆满资料,身披麾衣的美妇人执笔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偶尔啜饮热茶。
乌瑛的笔尖顿了顿,看向日晷。
时间约摸要到了。
恰好笃笃两声门响。
来者与平日一样准时,像一块永远不会错位的钟表, 指针的每一次移动都严丝合缝地扣合在计划之内。
乌瑛继续提笔为文件做批示,唤道:“进来吧。”
两名弟子为来者开门。
乌咫站在门前, 一如往常与乌瑛行礼:“母亲大人, 日安。”
母子间每日例行的卯时问好,是只属于乌瑛与乌咫之间的规矩。
乌瑛“嗯”了声,弟子们便如往常一样为乌咫关门,而乌咫自觉走到乌瑛面前,等待乌瑛的问话。
这是母子间每日的规矩。
有时乌瑛会问乌咫当日计划如何, 有时会随机检查课业,有时会与他交代近日的计划, 要他做好准备。
如今真界大比如火如荼,显然也没有其他好问。
乌瑛埋首书案, 问道:“今日你复赛, 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了?”
乌咫如实作答:“琉焰宗的百里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