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林中窜出的人和鹿，一名老师放下杯子，远远地朝乌遥招手。
乌遥停在营帐，拿出瓷瓶递给老师。
两名老师分别检查了瓷瓶里的毒液后，其中一个为乌遥记录这次的成绩，对她眨眨眼：“小小姐，这次速度很快，又进步了。”
一旁的老师为乌遥倒上一杯热茶：“来，暖暖身子。”
乌遥接过茶，指了指自己：“我这次是第几呀？”
老师摸了摸她的头：“是第二名。咫少爷刚刚来过，交完作业就走了。”
乌遥不好意思地挠头：“这次还是没能赢过咫哥哥。”
她动作可爱，周围有老师笑道：“别灰心，这才是您的第六次月评。咫少爷在您这个年纪，比您还要差上那么一点。”
“是么？”
乌遥饮下最后一口茶，觉得身体暖和了些。
不久，她放下茶杯，“呀，又有人来了。”
老师向树林中望去，并没有发现有谁出现。
乌遥已经披上毛茸茸的披风，站起身，牵着雪鹿回头，“好像是菁菁姐和苓哥哥。”
果然，远处的松树终于出现响动，两个人影现身林间。
老师惊讶道：“真的是菁菁小姐和苓少爷。他们离得那么远，您是怎么发现的？”
乌遥点了点耳朵，微笑道：“听见了。”
来者两人，速度很快，轻功都算上乘。
跑在前面的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卷发及肩，身形在同龄人中算是高挑，容貌清秀。
跟在她身后的则是一个身材高大健硕的男子，寸头，身高恐怕超过两米，皮肤黑中发紫，跑动的动作迅速但僵硬，乍一看有些骇人。
在乌遥和一众老师的注视下，乌菁菁和乌苓顺利抵达重点。
乌菁菁拿出四个瓷瓶递给老师，没等老师检验成果，就转身瞪着乌遥，叉腰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乌遥歪头，用食指和拇指比划：“比姐姐早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
检查瓷瓶的老师默默记录下查验结果，没说话。
放在平时，一盏茶的时间并不长，但放在月评里，这点时间也不算短了。
况且对直系弟子而言，谁都是分秒必争，想压其他人一头。
要赢下这盏茶的时间，可不容易。
乌菁菁自然知道这点。
她“啧”了一声，黑着脸，“笑得真恶心。算你走运，要不是我们走错路……”
乌苓站在木桌前，僵硬着伸出手：“吃的，有没有，吃，的。给，我。”
老师说：“您稍等，里面有些甜品，我去拿。”
乌苓：“我，不要，甜的，不要。”
老师犯难：“还没到午饭时间，只有这些了……”
乌遥从百纳袋里摸出一袋零食，“苓哥哥，我这里有些肉干，你要不要？”
乌苓缓缓转向乌遥，对她伸出巨大的手掌：“要，的。”
肉干还没递到乌苓手里，就被乌菁菁拍落在地。
乌菁菁扯着乌苓的衣服，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戳着他骂：“不准吃她给的东西！”
乌苓瘪嘴：“我，饿。”
肉干洒落在地，乌遥瞥了一眼，没去捡。
乌菁菁还在教训乌苓，乌遥站在一旁，微笑道别：“哥哥姐姐，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啦。”
不等那两人的回应，她又对老师们挥手：“老师，下个月再见。”
今天的玄淼门依然刮着冷风。
乌遥系紧披风上的蝴蝶结，骑上雪鹿，返程。
**
没有回小院，也没有去长老院。
乌遥骑着雪鹿，向最高处的山头奔去。
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两年。
詹夫人和柳M死后的第二个月，乌遥就按照乌淳的安排，进入内门修习。自那之后又过去一年有余，就在半年前，她终于拿到了月评的参加资格。
月评是对内门弟子的定期考核，每月一次，内容不定。
评测结果分甲、乙、丙三等，再往下就是不合格。只要拿到一次不合格，就会被驱出内门。
当然，对于直系弟子而言，大部分时候没有“合不合格”的烦恼，只有“够不够快”的烦恼。
乌遥在第一次月评拿了丙等，差点没合格。被乌淳一顿毒打加怒骂，才知道其他几个直系弟子常年位居前三。
毫无疑问，乌咫是永远的第一名，让瑛长老脸上沾了不少光。
乌苓、乌菁菁，这对兄妹则常年分居第二第三。
虽然风长老对月评秉持“能过就行”的态度，但乌菁菁对自己和哥哥要求格外严格，甚至到了苛求的程度。
其他直系弟子都排在乌遥前面，在乌淳看来，是一种耻辱。
在乌淳的棍棒教育下，乌遥一步步向上爬，近三个月，终于能在月评中和乌菁菁相提并论。
但乌咫？
根据已知信息，乌咫会用毒，会暗杀，一手血雾绞出神入化，体内还有天品水灵根。
乌遥乐观估计，也许等到十年后，她就能和乌咫一较高下了。
雪鹿的步伐逐渐慢下来，乌遥往掌中呵出一口气，看水雾在眼前消殆无形。
快到了。
乌遥翻下雪鹿，牵着它继续往前。她在茫茫苍野步行，最后停在一座小小的坟墓前。
乌遥已经松开手，雪鹿依然乖巧地跟着她上前。
乌遥为墓碑掸雪，它就用鹿蹄拨开旁边的积雪。等打扫干净墓碑，乌遥拍干净手上的脏污，搓了搓雪鹿的脸：“好乖好乖。”
雪鹿也蹭着乌遥的脸，随后熟练地坐在一旁松树下的空地上。
乌遥蹲在坟前，从百纳袋里拿出一小束野花，将花束放墓碑前面。
忙完这些，她才靠着雪鹿，在一旁坐下了。
时间已到正午，乌遥拿出一块馒头掰开，自己一半，雪鹿一半。
品尝着舌尖的一丝丝甜，乌遥从这座陡峭的山峰，俯瞰眼前巨大的盆地。
碧空如洗，向下是叫人腻烦的白。再往下，云梯纵横交错，像玄淼门的血管，一刻不停地为各处输送血液。
乌遥敛眸，目光最后落在温水崖。
玄淼门的命脉所在之处。
袋中传来“滴滴”提示声，乌遥叼着馒头，从口袋里掏出百闻书。
是乌淳的来信。
聊天界面还遗留着前几次对话。
乌淳：现在来长老院一趟。
乌遥：收到。（已读）
乌淳：明天跟我到内门开会，材料已经让人送过去，你背熟。
乌遥：收到。（已读）
最新消息。
乌淳：第二名？
乌遥拿下夹在百闻书旁的便携毛笔，提笔回复。
乌遥：是的。
很快，这条消息后被标上“已读”，但乌淳迟迟没有回复。
乌遥咽下馒头，撕开一包猪肉脯。
百闻书“滴滴”两声。
乌淳：今年的灵根测试还在琉焰宗办，后天出发。这两天不用训练，好好准备。
乌遥愣了愣。
灵根测试？
修真界每年都会组织一次灵根测试，对有修真天赋的适龄修士进行测试，查探是否有灵根、灵根的等级如何。
测试灵根的仪器稀有且珍贵，运转和维护都要下一番功夫。
正因如此，经过协商后，灵根测试由三大宗门承办。
乌遥当然知道灵根测试是什么，只是一般修士都会选择在十二岁左右参加测试。
如今她才十岁，是不是去得太早了些？
乌淳：你和乌俊风的儿女一起去。盯紧他们，有消息及时汇报。
哦，这样就说得通了。
乌遥：收到。
她想了想，提笔补充：昨日已向温水崖提交药田出入许可申请。
已读不回。
第9章
◎没有灵根也没关系。◎
飞星宗、琉焰宗、玄淼门，三大宗门在真界鼎立，跟地理位置不无关系。
玄淼门地处西南，飞星宗在大陆南部，而琉焰宗，则位于大陆北方。
玄淼门的飞行船只能送到半程，到了琉焰宗的管制地段，就不能乘坐属于宗门的坐骑。
乌遥提着行李，和乌菁菁兄妹两人换乘琉焰宗的飞行船。
三人共用一个贵宾包厢，乌遥坐在靠窗的长椅，乌菁菁和乌苓则坐在她对面。
刚落座，乌菁菁就环着手埋怨：“哼，还好只有半天路程。要不是其他房间都满了，我才不会跟你一起。”
乌遥只看向窗外，懒得搭腔。
乌菁菁指着乌遥的鼻子，抬高声音：“喂，乌遥，你说话啊。”
乌苓打开一包零食：“遥遥，吃，肉干。吗，你。”
乌遥对乌苓伸出手：“嗯，谢谢苓哥哥。”
乌菁菁气急败坏：“谁让你给她东西吃了？！”
乌遥把肉干在手里，特意晃了晃，无辜问：“难道你们会在里面下毒吗？”
乌菁菁冷哼：“我和你不一样，才不屑用这么低级的手段！”
“那为什么不能给我吃？”
“你……你……我……”
“你”“我”半天，乌菁菁也说不出什么厉害的伤人话。
毕竟只是十二岁的小孩子嘛。
乌遥托着腮，嚼着肉干，继续看向窗外，“菁菁姐，不要吵到我看风景了。”
时间是冬末春初，琉焰宗附近的樱花树成群绽放，飞行器升至半空，漫山遍野的山花烂漫，带着春天的蓬勃朝气扑鼻而来。
“真没见识。”乌菁菁用力靠在椅背上，“有什么好看的，我和哥哥都早就看过了。”
乌遥叹气：“早就看过，难道是什么好事吗？”
乌家子弟，尤其是直系子弟，一年到头能出门的机会屈指可数。
看过这副风景，说明乌菁菁和乌苓都参加过去年的灵根测试，大抵二人都什么也没测出来，今年才会参加第二次。
乌菁菁也看向窗外，小声说：“没有什么好不好的。对我们这些人来说，有没有灵根都一样。像乌咫那样的，才是少数中的少数。”
这倒是真的。
乌遥稍稍晃神。
乌家人的毒血可以提升人体的各项能力，跟灵根相比，他们身上的血液甚至更具有独一无二的优势。
更重要的是，毒血和灵根，二者本身是相斥的。
如果把人体看做一块土壤，那么毒血就是这块土壤的污染源，让这块土壤无法长出优秀的植物。
是以，在乌咫测出天品水灵根时，玄淼门上下轰动，无人怀疑，乌咫就是玄淼门千年一遇的天才。
但乌咫的确是少数中的少数。
在乌家人中，更多的是像乌苓、乌菁菁、乌淳一样没有灵根，或者只有下品灵根的修士。
“乌遥”也是没有灵根的。
乌遥拍了拍手上的渣滓：“嗯，没有灵根也没关系。”
**
抵达琉焰宗时已经到了下午。
身着红袍的琉焰宗外门弟子都充当了迎宾的工作人员，领着各地来客入住。
需要参加灵根测试的玄淼门弟子不少，有人员专门接待，一行人下了飞行器，就被带入山门。
每年参加灵根测试的多得是散修，玄淼门弟子成群结队，还都身着弟子服，披着黑披风，在让人眼花缭乱的人群中，足够引人注目。
内门弟子走在前排，虽然都戴上了兜帽，还是免不了一顿指指点点。
“哇，是乌家人吧。”
“真是从长相开始就很吓人了……”
乌苓嚼着豆干，像是听不懂这些话，只是跟在引路弟子后面走。
而乌菁菁像个点燃了的爆竹，到处甩白眼：“看什么看！滚远点！说你呢！”
乌遥默不作声，跟在两人身后，和普通弟子内门弟子没有什么不同。
到了客栈，玄淼门弟子们逐个出示身份牌，领取住宿牌入住。
乌遥将身份牌递在桌前，领回一块木牌，上面刻着自己的房间编号。
跟弟子确认好房间位置，她甜甜笑道：“多谢。”
临走前，却听见发房卡的前台弟子说：“这个乌家人看起来还挺正常的，那个大高个简直跟怪物没什么两样。”
乌遥止住脚步，转身拍了拍前台弟子的肩，微笑道：“这位大哥哥。”
前台弟子欣然回头：“什么事，是找不到位置吗？”
乌遥笑容不改：“毕竟同是三大宗门的弟子，不想死的话，要不还是把你的臭嘴放干净点呢？”
前台弟子脑门一阵发凉，看了看乌遥捏住自己肩膀的手，又看回乌遥，咽了咽口水，僵硬点头。
乌遥松开手，抿唇一笑：“嗯嗯，我能找到房间的，多谢啦。”
等到乌遥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前台弟子默默回头，机械地喊出：“下一个。”没敢再多嘴。
乌家人都是怪物。
绝对。
**
直系弟子依然一人一间，乌遥的房间和乌菁菁相邻。
关上房门，放下行李，乌遥躺在床上，默默翻开百闻书。
和乌淳的谈话还停留在三天前。
乌遥：昨日已向温水崖提交药田出入许可申请。（已读）
习惯了。
这两年来，对于她提出的任何建议，乌淳都置之不理，或等到能看到结果，才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意见。
乌淳惮于做任何激进的决定，希望将所有权力牢牢把握手中。
哪怕面对自己的亲女儿，这个习惯也没有丝毫改变，反而变本加厉。
要不是乌遥为自己争取到提交出入许可申请的机会，恐怕在乌淳死前，她都别想踏进药田一步。
乌瑛能和乌咫捆绑着，母凭子贵，而乌淳始终得不到门主青睐，纯属活该。
正思索着，百闻书又“滴滴”两声。
乌淳：情况如何。
乌遥懊恼地锤了一把床垫。
她就不该把百闻书停在聊天界面！
乌淳的消息刚发出来就被她“已读”，不想回复也得回了。
乌遥翻起身，想了想，回复：未见异常。
此言不假。
乌菁菁对琉焰宗压根没有多少兴趣，不仅没有表现出半点兴奋，反而埋怨这趟行程浪费时间。
乌苓也半斤八两。
乌淳之所以要求她监视这两人，八成是风长老负责的新型炼毒方法又有所进展了。
琉焰宗供养千年琉焰，在炼器方面大有成就。风长老早就提出与琉焰宗携手合作，利用琉焰宗的器械提升效率，可惜被门主驳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