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嘱咐她打来温水,另备烧酒以及软帕子。
等到一切准备妥当,沈熙薇便先拿了条细软的帕子投入温水之中,又对着莺歌和几个丫鬟道:“如我这样,将郡主的衣物脱下,在胸口、腋下、手心、脚心用烧酒擦拭。”
莺歌与几个丫鬟点头应着,沈熙薇这番操作过了不久,谢清音神色便有所缓和,脸没有方才那样红了,她略微开睁开了眼睛,气弱道:“我这是怎么了?是沈娘子吗?”
沈熙薇柔声回应:“是了,郡主只是偶感风寒,不碍事的,现下可爽快些了吗?”
谢清音点点头。
沈熙薇又安慰道:“那便是快好了,郡主放心睡会儿吧,不必担忧,儿不是才答应过要送给郡主一片云,永远为郡主送去清凉的慰藉嘛,儿绝不会让郡主有事的,谢侯爷也去找御医了,不多时候郡主便会康复了。”
谢清音听了这话,心头一软,流下泪来。
沈熙薇见她年幼,又是自幼娇养之人,头一次离家便生了病,身边没有亲人照顾,想起自己在悲田院的孤单岁月,心疼起谢清音来,便一边为她擦拭身体,一边温柔的哼唱起了助眠的小调儿,谢清音烧得迷迷糊糊,听了这温柔的曲调,竟恍惚之间觉得回到了儿时的家中,心中安稳了不少,又慢慢睡着了。
莺歌几个见郡主方才醒了,有所好转,当下安心了不少,亦完全信服了沈熙薇,便赶忙依照她的吩咐,帮着郡主反复擦拭身体。
温仪郡主的体温渐渐降了下来,又过了一会儿,谢泠祐带着太医回来了。
太医当即为谢清音诊了脉,又为她写起个方子:“温仪郡主应是先饮了酒,又贪过凉,加之劳累疲乏才起了病,幸亏方才照顾得当,不至于伤到根基,喝了老夫配的这幅药,再忌口些时日便可大好了,侯爷不必忧虑。”
他又写了些忌口的食谱交给了谢泠祐,莺歌已经煎好了药端了上来,喂谢清音喝下去了,她喝过不久出了些汗,烧也退了,众人方才长吁口气。
可沈熙薇听闻郡主之病许是和贪凉有关,又在心内自责给郡主送了酥山,才让恩人遭了罪,便悄悄开口叮嘱莺歌:“若是晚间郡主发烧仍有反复,还照着方才的办法为郡主物理降温便可。”
她话音刚落,一旁的太医出声道:“敢问娘子所说的降温之法是哪里学来的?”
沈熙薇自然不能说是后世的科学成果,便道:“儿悲田院出身,条件有限,院里很多孩子高烧都用过此法,大抵是民间土方,并不可考据,但却有效。”
太医听闻捋了捋胡须:“却是民间有妙法,此法娘子可否告知老夫,也好让更多生病之人有法可医。”
沈熙薇一揖:“若能如此甚好。”
她便将退烧之法一五一十的写在了纸上,转给了太医。
太医道:“娘子仁心,必得天佑。”
说完话,便打算回宫,谢泠祐起身去送太医。
屋内只剩下了沈熙薇和莺歌,沈熙薇道:“郡主突然生病,可是因着吃了酥山,我以为不过是小娃娃也能吃的量,未曾想竟然苦了郡主。”
莺歌见状忙解释道:“并非如此,乃是前日郡主去乐怡郡主府上没带着奴婢,便敞开了吃了一次酒,之后又去悲田院折腾了一回,见娘子送的酥山好吃,回家一口气又要了六份,全都吃了,且生了病。奴婢当时是劝过的,可我毕竟是下人,郡主不听,也是没辙,我家侯爷公务繁忙,每日早出晚归,哪有时间看住郡主,如此便...唉,也是郡主从前在东都被管得太严了。”
沈熙薇一听,颇有些同情起温仪郡主来,敢情是乖乖女的叛逆。
正此时,谢泠祐送御医回来了,见到谢清音已然好转,他的面色明显松弛了许多。
沈熙薇一揖:“侯爷,郡主只需按着太医的叮嘱用药便无碍了,若是晚间再起热,莺歌娘子也知晓该如何处置,儿这便告辞了。”
谢泠祐抬眸望了她一眼:“沈娘子今日怕是回不去了。”
第27章 情之所起
“啊?这?不是把谢清音救了, 怎么还要扣人?!”沈熙薇暗自迷惑。
谢泠祐见了她略为惊讶的神色,忙解释道:“暮鼓已经响过, 坊门现下已经关了。”
沈熙薇这才恍然大悟般望了望天色, 真真已经月上梢头,方才一心想着看顾谢清音,竟两耳不闻窗外事, 忘了时辰。
谢泠祐柔声开口:“沈娘子今日救了舍妹, 本侯甚是感念,便请娘子在侯府住上一晚, 用些暮食, 明日一早,坊门开了,本侯便命人送娘子回去。”
他说的情真意切,可沈熙薇却不能答应, 她今晚约了赵五娘去看铺面,今日已然七月初十,距离下一个风口只余五日时间, 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其中赁铺子之事又是重中之重。
因此, 她便推辞道:“侯爷好意, 儿心领了,只是今日儿还有要事在身, 实在不能留宿,今晚务必要回平康坊一趟,还求侯爷给儿想想办法。”
谢泠祐是三品大员,不受宵禁限制。他看沈熙薇神色虔诚, 似乎真有紧要的事情要办,便也不好再留, 只道:“既然娘子有要事在身,今日本侯便不做多留,来人,取五十金,另备马车,本侯亲自送沈娘子回平康坊。”
沈熙薇刚刚救过谢清音,于谢家有恩,谢泠祐对她的态度明显发生了转变,虽面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声音却柔和了许多。
转眼,管家吉祥便将乌木雕花托盘双手呈上,盘上盖着块鸡油黄的暗水波纹锦缎,谢泠祐伸手将锦缎一掀,嗬!满满一盘子黄金!
“金灿灿,真夺目,熠熠生辉,无人不爱!”饶是沈熙薇前世也没见过这么多黄金!谁人能不爱金子,沈熙薇眼中含笑,能得到如此多的黄金可真真是发了大财了!
她吞了吞口水,开口道:“承蒙侯爷错爱,可这金子..”
她又万分不舍的望了那黄金一眼,坚定道:“这金子,儿不能要。”
谢泠祐抬眸望向沈熙薇,他的眸色里闪出一丝迷惘。
想起从前沈熙薇为了赚他500百文的漂没,大老远的来回好几趟,将谢清音送至蓬莱客栈,显然是爱财的。
现下这些金子和那500文钱,乃天壤之别,她怎么又不要了?
沈熙薇自是读懂了谢泠祐眼中的疑惑,她诚挚道:“郡主对儿有恩典,儿不过是知恩图报,这份赏钱若是儿收了,便辜负了与郡主的一番情意,因此绝不能收。”
这与吃回扣可不一样,赚回扣时候她说的都是真话,云顶客栈当真没房了,退而求其次,第二好的便是蓬莱客栈,自是没有为了赚钱诳骗谢清音的事情,况且当日便是谢清音自己去投栈也绝不会便宜500文,她赚得是掌柜那面的赏钱,她鞍前马后的跑腿应得的钱,不管旁人怎样去想,她问心无愧。
可眼前的金子就不同了,谢清音前脚才不计较身份地位,善心帮她一次,后脚她就趁人家性命堪忧大肆敛财,虽说侯府可能不差这点儿,但沈熙薇问心有愧,这钱好赚也不好花。
再则说,谢清音是良善之人,病好以后知晓她不求回报,定会领了一份情谊,人际交往嘛,重要的就是个人情,沈熙薇要干的是大事儿,她可是励志要做大唐时尚之母的女郎,在封建社会中,商贾能与当朝郡主结交,还真不是这五十两黄金能换得的。
因此,沈熙薇坚决不收!
谢泠祐见她面色诚恳,并非故作矜持,又思量起与她见面几次的林林总总,心内竟泛出了对沈熙薇的好奇,此乃他人生当中第一次对不相干的人产生出想要了解的欲望,实质上如此行为便是:最初的吸引。
可谢泠祐于感情之上并非通透之人,并不能立刻明白自己才萌芽出的一点心意,那将那一点儿种子深埋在心内,面上如常道:“沈娘子既不为财,本侯便不勉强了,若是日后娘子有需要瑞安侯府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沈熙薇施礼道谢,院内车马备好,她便跟着谢泠祐一并登上了马车,往平康坊去了。
谢家的马车可和沈熙薇从前坐的马车简直天差地别,饶是前世沈熙薇也没做过马车,穿越到本朝后她便身在悲田院中,如此宽敞华丽的马车,她却是头一次见着。
车箱内都包了淡紫色的锦缎,坐塌上亦铺了一层锦缎的茵褥,上面又铺张藕色的冰丝凉席,那冰丝用手一拂细腻柔润,凉意温和沁人,人坐上以后不觉得冰,却能解热消暑,真真是顶好的东西。
坐塌前面还摆了一张小小的案几,案几上放了一盆冰块,上面镇着梨汁儿。
谢泠祐竟亲自为沈熙薇斟了一杯:“沈娘子请用。”
沈熙薇也不客套,只谢过谢泠祐,去接那杯冰梨汁儿,指尖滑过杯盏的一刻,车身轻轻颠簸,她便触到了谢泠祐宛如冷玉一般的指尖,细腻而微凉。
因着前世经历人挤人的场面颇多,沈熙薇并未往心里去,倒是谢泠祐从前除了战场便是朝堂,和女郎指尖相触也是第一遭,一股来自少女清新的温热透过指尖传递过来,他只觉得的心头一紧,干咳了两声,耳根泛红。
谢泠祐握了握拳,将脸微微转向窗外。
沈熙薇却未曾留意,她一心都铺在身下的冰丝凉席上,只想着盛夏酷暑,若是能睡在这样的席子上,可当真是享福了。还赶紧得赚钱!一时间面上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可转念又想这样好的东西,万一是圣人赏下来的,便有钱也买不到了,何况现下也没几个钱,想到此处,沈熙薇又收回了喜色,轻叹口气,狠狠摸了一把那冰丝席子。
谢泠祐的脸明明已经往窗子方向偏过,可眼睛却不听使唤的偷瞄沈熙薇,于是,她转瞬之间千变万化的小模样,她心内上演的小剧场,便都被谢泠祐的余光捕捉了去,他心道:这沈娘子倒是有趣。
如此想着便更忍不住要看她,她今日本来是去刘家谈判的,因此故作成熟的穿了一件大方典雅的古烟纹碧霞罗衣,下身穿了一条烟笼梅花裙,要说这搭配倒是雅致,沈熙薇虽年纪小,可态度素来端方镇静,倒也压得住这身衣裳。
可现下她一味垂涎人家的冰丝席子,一张桃花面上便露出了稚气,好似偷穿成人衣服的少女,带着点娇憨的傻气,谢泠祐看着,不禁轻轻牵了牵嘴角,从前倒没发现,这沈娘子倒是可人。
沈熙薇未曾想过谢泠祐那样的冷面郎君会注意一个陌生女郎,肆无忌惮的摸完了冰丝席子,又去查看车内装饰,一转头,眸光扫到了谢泠祐的侧颜。
他今日穿了一袭碧色广袖长袍,腰上束着汉白玉色的腰封,鼻梁高挺,肤如冷玉,乌发半束在脑后,只用了支白玉簪子胡乱插住,两缕碎发颇为洒脱的垂在额前,他微微偏着头,以手支额,旁若无人的望着窗外。
想来也是,这位谢侯爷,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是个清冷桀骜人儿,哪里会在乎一个小商贩在身旁,因此她便肆无忌惮的去欣赏谢泠祐的美貌:身姿玉立、矜贵不凡,真真绝代风华小郎君!
可好看是真好看,清冷也是真清冷,沈熙薇好似从来没见他笑过,只感觉是握在手里都捂不热的人,不知何种女郎有福消受。
又思量起他好似钟情于宋都知,想起宋玉心思玲珑,与谢泠祐倒是刚好合适,于是又自行补脑开始磕CP。
殊不知谢泠祐与宋玉之前全无半分儿女私情,什么都磕最后只会害了沈熙薇。
实质上谢泠祐早就察觉沈熙薇在打量他,他面上佯装不知,心内却好似钻进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猫爪子,正用它柔嫩的粉红色肉垫,一点儿一点儿撩拨着谢泠祐的心。
“咳”他干咳了两声,耳朵根发红,喉咙发紧。
夏日的晚风将路边的树叶吹的沙沙作响,紫色的窗帘被吹的轻巧翻飞,谢泠祐只觉得今晚的清风格外奇妙,好似吹开了心房,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眸色微荡,心内只道:“这位沈娘子素来都这样看人的吗?”
只看得人,心里痒痒的。
车内莫名之间弥漫着一抹旖旎...
可这场旖旎只是谢泠祐自己的,沈熙薇的心思全在马车的豪华内饰以及磕CP上。
“咯噔!”马车突然一停,是窜出个小娃娃,车夫急刹车了一次,如此,沈熙薇便身子一歪,倒向了谢泠祐。
“咚咚咚咚咚咚咚!!!”沈熙薇绵软的身子触到他坚硬的胸膛之时,谢泠祐只觉得心脏好似被绑定了承天门的晨鼓,简直要要从胸腔蹦出来了!
“她为何那么软,还那么香...”距离的那样近,沈熙薇身上那股甜而冷的少女香,便适时的钻入了谢泠祐的鼻中。
小猫又伸出粉嘟嘟毛茸茸的爪子挠了一下谢泠祐的心,他赶紧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梨汁儿,“咕嘟咕嘟”一饮而下。
沈熙薇见他喝得颇急,心想谢侯爷可真是口渴,难道朝堂议事之时都不可以饮水的吗?
心下又感叹起各行各业的不易,可却丝毫未曾将方才那一点儿小小的插曲放在心上,前世,沈熙薇也是挤过地铁之人,因此和平生头一遭近距离接触小娘子的谢泠祐,心境自然大不相同。
这一场同车异梦的旅途,终于在马儿彻底站定的一瞬间结束,沈熙薇提步下车,含笑与谢泠祐告辞,便往赵五娘的邸舍去了。
可谢泠祐却未曾离去,他透过车帘的缝隙,见着沈熙薇的背影终于消失不见,才恢复了以往的神色,冷声道:“召宋玉了吗?”
吉祥道:“回主子,出发前便给宋都知传过信号了。”
却说沈熙薇回到邸舍以后,不久就和阿罗又结伴出来,才一转弯,迎面便碰到了宋玉。
第28章 公办民赁房
二人走了个顶头碰, 自然少不得要寒暄一番,互相行了个肃拜礼后, 沈熙薇道:“许久未见, 宋都知是要去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