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为了之前你弟弟带回来的那个妮子。”吕氏倚重自己的大儿子,开口先软了八分,又附在刘立生耳边说了几句。
一开始刘立生还不曾注意到被婆子们团团围住的霍幼央,只觉得在自己家偏门这里吵吵闹闹有失体面,此时抬眼一瞧,便愣住了。
吕氏心下一喜,她就知道儿子会满意的。
霍幼央虽然因为病弱而面色苍白,周身也无过多修饰,但还是难掩她不同寻常的明艳容貌和清丽气质。
世间少见这样的绝色,刘立生愣怔过后,脑里突然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一旁的霍幼央见这刘立生像是已过而立的年纪,虽然面容还算和善,但是一双细长的眼里隐隐闪着精光,与吕氏倒像是一路货色,便果断开口:“我虽是贸然上门打扰,但仍不知贵府光天化日之下扣下我所为何事?”
刘立生的神色已经恢复如常,闻言立即笑道:“都是误会,母亲是心急好客不舍得姑娘离开,这才慌忙之中用错了法子。”
他这么一开口霍幼央就肯定了他也是个伪善的人,不想再听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假话。
霍幼央觉得现在她的处境非常不好,既然他们认定了她是无依无靠的孤女,那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唯一站在她这边的秀娘也帮不上什么忙。
“从未听过因心急好客而囚禁客人的,您既称我是客,起码的礼数也不该不顾。”
“是是是,姑娘所言极是,”刘立生脸上堆满笑意,讲究了个伸手不打笑脸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坐下说,刘某也好给姑娘赔个不是。”
霍幼央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院门,又看了看老狐狸似的刘立生,直觉他比吕氏还要坏,拒绝道:“不必了,院门就在这里,您现在放我出去就算给我赔不是了。”
“那怎么行,二弟回来也会怪我这个做哥哥的怠慢了他的客人。”
此时刘立生身边的小厮已经围在了外围,霍幼央都看在眼里,心里飞快想着若撞开几个人逃出偏门去能有几分把握。
刘立生好似看透了她的想法,开口又笑了起来,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神色间也不伪装了,一副对她势在必得的样子。
“我刘某人的待客之道啊,可不是这样的。”
刘立生的尾音拖得长长的,还不等霍幼央再说些什么,他一抬手,霍幼央就感觉到后颈一麻,随即便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第九章 刘家背后
就像没想到吕氏会软禁她一样,霍幼央也没想到刘立生手段更甚,面上还像个人似的与她说着话,背地里却让人一掌就将她砍晕过去了。
只这一下,霍幼央就不明不白地丧失了所有抵抗之力。
更严重的是,刘立生甚至还命人在她的吃食里下了药,让她就那么一直昏睡着。
这绝对不是要把她软禁起来给刘立生做妾的架势。
霍幼央掉进狼窝里了。
她有心想要把自己的处境摸清楚,何奈他们用药太猛,她这身体本就虚弱,五分的药到她这里也起了九分的效果。
唯一能有片刻清醒的时候,也只是感觉到有人粗鲁地给她灌些汤汤水水,她用尽力气也挣扎不了,只能颓然承受,完完全全任人宰割。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霍幼央感觉自己已经被控制了很久,但实际上因为她一直昏睡不知日月交替,时间才只过去三天而已。
三天以后,霍幼央发现自己清醒的时间开始变多了。
霍幼央深感刘家上下除了秀娘实在没什么好人,她久居宅院不知世事,与他们这些人完全不在一个段位上,所以即便神智逐渐清醒了,但她还是不动声色地假装昏睡。
每日照顾霍幼央给她喂饭的是一个年纪很小的丫鬟,她仔细分辨了两次就知道,那天她在院中看到的那个提着扫帚跑掉的丫鬟和这个是同一个人,后来她就被锁在屋里了。
除了这个丫鬟之外霍幼央很少能再见到其他人,这丫鬟看起来胆子很小,也不算机灵,霍幼央不敢贸然试探,只怕她一试探这小丫鬟立刻就能忠心地把她出卖了。
霍幼央只好继续装着不省人事。
吕氏身边的宋妈一直负责看管霍幼央,见停了药之后霍幼央还是闭着眼睛一副马上要一命呜呼的样子,自己不由得也有些犯了嘀咕,是不是之前把药给这妮子吃太多把她吃坏了?
那可要坏了大爷安排好的事。
之前还喂着药的时候,她们让霍幼央喝药吃东西都是靠把她强行弄醒以后灌下去,但随着断药后霍幼央越来越清醒,她也越来越不配合了。
眼见只灌了半碗淡得像水一样的鸡汤,然后剩下的东西霍幼央就吃多少吐多少,给她喂饭的小丫鬟心里没了主意,这位姑娘已经几顿饭都是这样了,她抬头怯怯地看向宋妈:“怎么办呀?”
虽然宋妈心里很嫌弃看顾霍幼央太费神,但仍不想办砸差事,见状便拧着眉头,亲自上前捏住了霍幼央的脸,强迫她张开嘴来,骂道:“你个死妮子,快点给我吃。”
正要让那丫鬟继续喂东西时,霍幼央被她身上的香味一薰,只觉得喉头一紧,接着“哇”的一声将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干净净。
宋妈就在她身前直直站着,把她的脸掐得生疼,这么一来,也正好把她吐出来的东西全部接在了身上。
无暇去欣赏宋妈扭曲的脸面,还是吐出来舒服,霍幼央在心底长长地舒了口气,那寡淡的鸡汤比刷锅水都不如,实在是恶心死她了。
“你!你这个小蹄子!”
宋妈先前刚被吐到的时候还愣愣地退了几步,此时看着一身污秽怒从心起,又张牙舞爪地扑上来想要甩霍幼央一个耳光。
霍幼央微微偏头躲了过去,宋妈自己撞得手疼,正欲再打,霍幼央忽地拿起帕子掩着口鼻咳了几声,待拿下帕子一看,却发现上面有一点儿淡淡的血迹。
霍幼央也是一愣,她已经这般柔弱了么?
可除了口中有些许血腥味儿之外,霍幼央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适,但是一看宋妈那副恨不得要撕了她的样子,她索性就把头一歪,假装自己又昏迷了过去。
手帕从纤细的指间滑下,转了两转飘飘然落在地上。
“你!”
宋妈指着床上的霍幼央说不出话来,心里有气却撒不得,站在那里哆哆嗦嗦地抖了好半天,才重重地推了一把喂饭的丫鬟,尖声叫道:“还不快去把郎中找来!”
郎中到的很快,反复看了也诊不出霍幼央有什么大碍,虚弱倒是真虚弱,该好好地补一补身体,斟酌半天一气儿给列出了七八个方子。
宋妈没好气地接过来,心里实在是不愿给触她霉头的霍幼央多费心思。
郎中是宋妈的儿子宋贵请来的,他们母子二人都在刘家做事,见霍幼央没有大碍,宋贵便打算再将郎中送走,宋妈却拽住他,使了个眼色,安排了院里的其他小厮把郎中带出去。
“你跟我来。”宋妈脸色神秘地对儿子道。
“等等。”
宋贵叫住了宋妈。
“那是什么?”宋贵指着霍幼央袖子里露出来的东西。
“咦?”宋妈叫了一声,瞪起眼睛去看,“这几天娘还没发现呢,这死妮子还有点东西。”
霍幼央立马就感到有人在她手边抓了一把,但是忍着没动,听见那宋贵又说道:“这东西肯定值不少钱!”
是她的玉佩,霍幼央瞬间就意识到他们拿走的是什么了。
那玉佩有很大的可能与她这副身体的身份有关,不能被带走的,可是有宋贵在,霍幼央什么都做不了。
摸着温润的玉佩,又看了看霍幼央,宋贵尖声笑:“啧,娘的,这女的长得还真是不赖。”他看多少次都挪不开眼。
宋妈捶了他一下,伸手把玉佩拿过来,这东西不是之前被夫人拿走了吗,怎么又回了她手里?
不过好东西可不能搁在她这大手大脚的儿子这里,把玉佩收进怀里,又拽了宋贵一把:“行了,好看也不是你能看的,出去说。”
“看看有什么妨碍的。”宋贵嘴里嘟囔着出去。
听见宋妈和宋贵离开的声音以后,霍幼央睁开了眼睛。
她什么事都没有,刚刚的血迹只是在喂饭的挣扎里咬破了舌头而已。
门外传来了低低的交谈声,是宋妈和宋贵的声音,他们没有走远。
霍幼央抚着心口从床上爬了起来,把薄被胡乱丢在一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躲到门口去听。
“这妮子明天就要被送去严大人那里了,你既然跟着办了这差事,就说明了大爷对你的信任,可千万要仔细着,不能出一点岔子。”
霍幼央轻蹙柳眉,又要把她送去严大人的那里。
哪个严大人?送去做什么?
又听宋妈说:“你得了这机会,今后只要好好跟着大爷,这种差事肯定是常有的,脑子聪明点,多替大爷物色着些……”
“那顶漂亮的姑娘不多见,谁找着了功劳就是谁的,像这妮子,平白撞上门来的。”
“找漂亮姑娘你还不会吗?”
“刘家发达了我们还不是一样跟着捞好处吗?好日子还在后头呐。”
宋妈越说声音越小,但是霍幼央还是听了个大概。
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泰顺镖局在做些用貌美女子为媒介,勾结朝中大臣谋取利益的勾当。而她,就是马上要被送去给那严大人的见面礼。
原来刘立生那天一见到她,就意识到这是个绝妙的机会可以用来接近严大人,严大人口味极挑剔,行事又不是一般的谨慎,多少人尝试过攀这个高枝,可寻常女子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但是刘立生断定霍幼央一定可以,更得意的是她孤身一人从羌疆远道而来,也不怕有什么后顾之忧。这是天赐的好机会,做他们这一行的行事都够果决,所以便直接用药控制了她。
刘立生又抓紧时间与严大人搭上话,甚至花大价钱插了队,在一切都准备妥当后,这才停了霍幼央的药,让她稍作恢复后就送她去严大人那里讨好。
自古官商勾结利益牵扯都很复杂,泰顺镖局想来也有一些背景与势力,否则怎么敢如此谋利。
霍幼央不想当其中的棋子。
若她千辛万苦回到京城的下场竟是这样的,那她还不如没有醒来。
刘家欺人太甚,她的处境实在危险,但是上天给了她重新回来的机会,她又怎么能甘心如此任人摆布。
门外交谈声已弱,霍幼央弯着腰起来,可是她蹲得太久,起时腿上一软摔倒在地,不受控制地撞到了门上。
门外的人立刻就察觉到了,几乎就在下一秒,尖嘴猴腮的宋贵就开门探了进来,一双鼠眼死死地盯着她看。
第十章 反客为主
宋贵看她出现在门后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大骂道:“你还敢偷听?”蒲扇般的粗糙大手甩了下来,霍幼央挨了一个重重的耳光。
宋贵手劲很大,霍幼央被打得扑倒在一边。
宋妈也探进身子来,叫骂着:“你这个贱蹄子还敢偷听?贵儿,快再赏她一巴掌。”
宋贵听了之后就要再去教训霍幼央,但脚步还没来得及动,霍幼央先开了口:“站住!”
口中一片腥甜,霍幼央强压下眼前发黑的感觉,脱口而出的那声“站住”震住了宋贵,宋贵一时站在原地不知她要做什么。
霍幼央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被人动过一根手指,杏眼微红含着薄怒,眼神更倔强了三分,怒中生智,她转而盯上了宋妈:“你看好了,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顾不上脸上火辣的痛感和脑里的眩晕,霍幼央咬着牙便往一边的墙上撞去。
宋贵还没反应过来,宋妈此时倒是脑子身体一同灵活起来,哪顾上再给霍幼央什么教训,而是嘴里尖叫着:“不能撞!不能撞!”自己瞬间从宋贵身后扑了过来,抱着霍幼央同她一起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墙上。
霍幼央没有收着力气,这一撞极狠,宋妈替她挡了大部分力道,直接躺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了,只颤颤巍巍地叫唤着。
“哎呦,哎呦……”
霍幼央扶着更加发晕的脑袋坐起来。
她断定撞出去也不会伤了自己的,刚刚她已经听明白了,没了信息差,此时她才掌握着主动权。
如果没有了她,刘家还能再去哪里找一个人代替她送去给严大人,宋妈也算是耍了一辈子小聪明,怎么可能不懂这个道理,霍幼央就算要撞刀山她也得挡在前头。
拔下了宋妈头上的簪子抵在她的脖子上,霍幼央微喘着气:“叫你的主子来跟我说话。”
宋妈无力应她,霍幼央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宋贵,从流着血的嘴角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来,一字一句问他:“还不快去?想看你的老娘死在这里吗?”
宋贵不过也是个没什么胆识的怂货草包,他本以为霍幼央是任他摆布的小猫儿,没想到转眼间就舔着血成了老虎,屁都没敢放一个就向外跑去。
霍幼央攥紧了簪子,从小都有人处处护她周全,但这不代表她是只会依附着别人的菟丝花。
她心里清楚,若是明天她毫不知情地被带到那个什么严大人床边了,她也就认了自己的倒霉运气,但是现在让她知道了,霍幼央抿起唇,那就不会再让他们如愿。
很快宋贵就把吕氏带过来了,吕氏一开始似乎还不信,进门后看见晕死在地上的宋妈和面带血迹手持银簪的霍幼央,这才勃然怒道:“你真是长了百般的本事,你以为我会被你这小贱/蹄子给唬住吗?快来人把她绑起来!”
吕氏朝院里叫。
“嘴巴最好干净一点,”霍幼央摸了摸自己已经肿起来的左脸,看了眼她的样子,不欲与她多说,“你做不了主,叫你儿子刘立生来。”
吕氏见霍幼央态度轻慢,心中恼火更甚,正要再发作,刘立生闻讯赶来,他阻止了吕氏继续胡搅蛮缠。
霍幼央在刘立生眼里不过就是一个工具而已,此时工具却闹起了事,他冷眼盯她:“你可知你的处境?竟然敢如此放肆?”
霍幼央冷笑一下:“我的处境?要感谢你家那老奴,我才知我的处境。”
“你想要用我来牵线搭桥,与朝中官员互通有无共享便利?把我送去给严大人,那严大人想必就是,”霍幼央故意顿了一下,朝中严姓臣子不多,私下里能有此勾当的更是少数,果然看见刘立生紧张了一下,她继续道,“严青吧,京城里头谁不知严大人的权势呢,这顶了天的好处,你不打算同我分一杯羹吗?”
刘立生变了脸色:“你不是失去了记忆吗?”
霍幼央舔舔唇,提醒他:“说起来还多亏了你让人砍我的那一手刀,我这不就恰巧把严大人想起来了。”
刘立生却是又笑了,眼里透着蠢气十足的光,他傲慢道:“就算你想起来了又能如何,如今你在我的手里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霍幼央摇摇头,嘲讽他:“你这辈子就算凭这种下作手段恐怕也难有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