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用的吧?”
言珩与易云霜额头相抵,两人的呼吸就在狭小的空间内彼此交换,他注视着易云霜反复确认道∶“我对你来说,应该是有用的吧。”
易云霜也不避讳他的目光,她的脸色因为刚刚的亲吻而变得红润,就连苍白的唇瓣也变得嫣红,可是她的眼神却始终没有改变,如同最为冰冷的寒冰一般,毫无温度。
半响她的眼底才闪过了一丝笑意,指尖轻轻落到了言珩的脸颊之上,她没有否认,只是柔声道∶“所以我来到了北梁。”
言珩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把头埋在了易云霜的颈窝,他嗅到了易云霜身上淡淡的,混着苦涩药味的冷香,原本沸腾不安的心忽而安静了下来。
易云霜任由他这么靠在自己的身上,安静的室内只有细微的呼吸声,直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言珩眉头皱了皱,似是有些被打断的不悦。
易云霜伸手推了推他,示意他先松开,又仔细抚平了衣衫上的褶皱,这才扬声让人进来。
来通传的侍女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见到言珩也在不由得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反应了过来,连忙低下了头,低声道∶“世子,晋国的韩大人来了,说是想要求见公主。”
“韩大人?”言珩的眉头越皱越紧,追问道∶“是韩景霄?”
侍女连忙点了点头。
“他来的倒是快。”言珩嗤笑了一声,似乎对他这种行为颇为不屑。
他早就听冯川说过了,从晋国到北梁的路上,韩景霄不仅对易云霜不恭不敬,就连易云霜此番寒症复发也与韩景霄脱不了干系。
今日在城门之时他碍于在众人面前没有发作,就算是在使馆中他也不过是斥责了几句,却没想到韩景霄竟然这么快就敢厚着脸皮送上门来。
易云霜听到这个消息却并不意外,她又问道∶“那位韩大人除此之外可还说了什么?”
侍女飞快地瞥了言珩一眼,而后迅速地低下了头,有些尴尬道∶“那位韩大人还说……公主留在将军府实在不太合适,所以特地过来接走公主的。”
言珩脸色微沉,似是对韩景霄这般不依不饶有所不悦,他起身问道∶“他现在人在哪里?”
“还在正厅候着。”
易云霜却猛然拽住了言珩的衣袖,冲他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动作。
言珩看了她一眼,心里虽然对韩景霄有些窝火,但还是看在易云霜的面子上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随便找个理由把他打发走就是了。”易云霜随口道∶“就说本宫今天身子不适,大夫说要静养,实在不宜见客,让他先回去吧。”
侍女闻言连忙点了点头,默默退了下去。
言珩倒是沉默了半响,犹豫了半响才出声问道∶“姐姐为何对那个韩景霄这般容忍?”
易云霜并不诧异他会问出这个问题,拿过勺子轻轻搅着碗中的药,挑了挑眉道∶“你似乎很讨厌他?”
“光凭他一路上的所作所为,我就算是给他一剑那也是便宜他了。”
言珩冷笑了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而且我总觉得他长得便是一脸工于算计的模样。”
易云霜没想到会得到这个回答,顿时有些哑然失笑,“你这未免也太以貌取人了吧,若是真的城府极深之人,岂会让你一看便知道。”
“我可不是在污蔑他,而是亲眼所见。”
言珩一边说着,一边把易云霜手里的药接了过去,对上她疑惑的眼神,笑道∶“药凉了就不要喝了,一会儿再让人重新送一碗过来吧。”
易云霜却捕捉到了言珩话里的关键词,追问道∶“你们两个之前就认识?”
“认识倒是谈不上,只是在战场上有过一面之缘。”言珩顿了顿,又问∶“姐姐可还记得薛雁容?”
“记得,你之前还让我小心她,但是我一直都没问你原因。”
“那日晋国宫宴时,她偷听我们说话却被我抓个正着,而那个韩景霄却始终在旁边待着不敢现身,直到最后才装作自己刚刚赶到前来阻止。”
言珩仔细回忆了一下查到了消息,“薛雁容是他的表妹,听说韩夫人有意撮合他们两个,韩景霄却故意在此时此刻现身,可想而知必是心怀算计。”
“原来还有这件事……”
易云霜听完眉头却越皱越紧,薛雁容当时的话还犹在耳边,她仔细思索了一下宫宴时所发生的事,不知道韩景霄到底知道了多少。
“所以现在姐姐是不是可以给我解答一下疑惑了?”
言珩重复了一遍问题∶“为什么姐姐要对他这般容忍?”
易云霜干脆也不和他废话,直言道∶“因为他是我父皇派来的人。”
“不仅是他,还有和我一起来的女官叶瑛,他们都是我父皇身边的人,为了稳住我父皇,我只能避免和他发生冲突。”
言珩皱了皱眉道∶“可是这样不是更明显吗?姐姐这般忍气吞声,晋国皇帝难道不会怀疑你别有所图吗?”
“自然会,他甚至会进一步怀疑我来到北梁的真实意图。”
易云霜对此结果早就在意料之中,但她却是一脸毫不在意,勾了勾唇道∶“前提是这是他亲自指派的人手,而非我那自作聪明的五皇弟所举荐的。”
言珩愣了一下,而后也紧跟着也笑了起来。
“那姐姐是想要怎么做?”
“很简单。”易云霜有些疲倦地打了个哈欠,看向言珩道∶“你只需要好好遵守我们的承诺就够了。”
看着言珩还有些迷茫的神色,易云霜勾了勾唇,露出了一抹纯然的笑容,好心解释道∶“比如说,现在你就应该要离开了。”
“白天不太适合我们见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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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青芝◎
夜色渐沉, 外面不知何时又飘起了细雪, 这几天的雪一直时有时无的下着,易云霜从未离开过晋国,对于雪也只停留在书页之上还有少时言珩的描述。
可直到来了北梁,她才亲眼看见雪的存在, 比想象中更洁白轻盈, 却也更为脆弱,落到掌心便会很快无声无息消失, 只留下一抹水迹。
易云霜特意让人把桌椅搬到了窗边,只为借着烛光看着雪花逐渐飘落。
她依旧住在原来的房间,照言珩的话说这个房间本就是为她而准备, 所以也无需搬走。
易云霜对这个说法不可置否, 但仔细观察了房间的全貌后, 却发现言珩所言确实不虚, 香炉内燃着她所熟悉的熏香,床幔也是她喜欢的浅青色,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孤本的游记,一应准备齐全。
“公主, 夜里风凉, 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要是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兰音走进来的时候,易云霜正盯着窗外的落雪出神,她沉默了半响, 忽而转身看向兰音。
“兰音, 你说我是不是选错了路?”
兰音闻言愣了一下, 像是在思索易云霜的问题, 笑了笑说道∶“如果是错的, 那公主会后悔吗?”
“后悔?”易云霜轻靠在窗边,再次呢喃了一遍这个词,淡淡道∶“母后教本宫下棋的第一天就说过,人生如棋局,皆是落子无悔。”
“既然公主不后悔,那就说明公主没错。”
兰音眉眼弯弯,说道∶“就算是公主错了,但只要能到想去的地方,就算绕了几步远路那又何妨。”
易云霜闻言挑了挑眉,忽而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你说的对,不管是对是错,都该是如此。”
“但本宫却绝不会步上应娴竹的后路。”易云霜关上了窗户,不知是对兰音说,还是在对自己强调。
兰音不知她为何会提起应娴竹,只是易云霜貌似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让兰音先行下去歇着了。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易云霜靠在椅背之上微微阖上了双眼,良久她才再次睁开眼睛,只是这次却没能让她冷静下来。
随手抓起手边的一本游记翻了翻,纷飞的书页在眼前闪现,隐约有些熟悉,然而她心乱如麻,一个字也没能看进去。
直到一本书翻到了末尾,她才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试图能安抚自己有些烦躁的情绪。
叩叩——
窗户被轻轻敲击的声音忽然响起。
易云霜眉心微蹙,借着烛光只见人影隐隐约约的在窗前闪过,她顿时心生警惕,轻手轻脚地握住了桌上摆放的骨瓷花瓶。
谁料敲击的声音却又响了两声,似乎是意识到这样有些不妥,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姐姐,你睡了吗?”
易云霜被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花瓶,快步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言珩正撑着把油纸伞站在风雪之中,见易云霜出现,他有些欣喜地晃了晃手中拿着的东西,笑道∶“我可以进去吗?”
易云霜连忙答应了下来,刚准备要去开门之时,言珩却已经伸手握住了窗棂,毫不费劲地就翻了进来,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
“外面还下着雪呢,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言珩挑了挑眉,笑眯眯道∶“姐姐说白天不适合见面,我就只能晚上过来了。”
易云霜有些无奈,伸手帮言珩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好好的正门不走,为什么非要翻窗进来。”
言珩虽然白日刚刚见过易云霜,但见她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心头又是一软,下意识就想要上前抱住她。
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上还带着寒气,残存的理智还是制止住了他的动作,让他刚刚伸出的手又悻悻地放了下去,只能用眼睛去临摹面前之人。
易云霜见他过来了也不说话,只是一昧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一只可怜的小狗,让她忍不住都起了一丝逗弄之心。
“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这个吗?”
言珩这才想起手里拿着的东西,连忙将它放到了桌上,将外面的包的严严实实的油纸仔细扒开,一股淡淡的花香伴随着糕点的芬芳逐渐弥漫开来。
“这是……花神糕?”
油纸上的糕点颜色是浅浅的粉色,鲜花的芬芳融入了淡淡的奶香,但却并不喧宾夺主,反倒是形成了一股独特的味道。
易云霜怔了怔,问道∶“外面冰天雪地的,这东西你哪来的?”
花神节是晋国民间特有的节日,为的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百花盛放,其中花神糕便是祭祀花神的主要贡品,看着虽然普通,但做起来却十分繁琐复杂。
光是原料便要用到十数种当季的鲜花,取下花瓣中最嫩的部分,细细碾出花汁,为了保证糕点的纯度,不能留下半分花瓣的残渣。
只是如今北梁正值冬日,别说是盛放的鲜花了,就连花苞都见不着半分。
“我一直让花房精心养着那些花,只是其中几种确实没办法开花,如今只是拟态求真罢了。”
言珩坐到了易云霜的对面,随手翻了翻她看过的那本游记,轻声道∶“我记得你是喜欢这个的。”
易云霜随手拈起了一小块糕点放入了嘴中,熟悉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仿佛又带她回到了记忆中热闹繁华的街道。
只不过那时她眼中看到的是生机盎然处处盛放的鲜花,而此时放眼望去却是银装素裹的雪夜。
易云霜捧着糕点小口吃着,思绪却已逐渐飘远,而言珩却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她手中的那块糕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言珩的目光过分直白,让易云霜登时都有些不自在,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糕点,问道∶“……你也想吃吗?”
言珩和她对视了一眼,问道∶“我可以吗?”
易云霜不知为何他会这般说话,但还是点了点头,却不料下一秒言珩便从她手中拿过了那半块糕点,一脸得逞的笑道∶
“那就谢谢姐姐了。”
易云霜震惊地张了张嘴,刚想要说的话就这么堵在了喉中,意识到自己再继续问下去有可能会得到更出其不意的回答,她干脆选择跳开这个话题。
“你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言珩闻言却把头轻伏在桌面之上,看着易云霜笑道∶“因为想见你。”
易云霜神色微顿,而后很快恢复了自然,冷酷无情道∶“那下次不许再想了。”
言珩脸色一僵,只得默默地直起了自己的身子,转移话题道∶“其实我今日前来还另有要事。”
“姐姐也知道,按例使团入京要先行入宫求见,后日则是会举行宫宴宴请群臣,姐姐之前身子不好一直未入宫参拜,但若是连宫宴也缺席了怕是会招致闲话。”
易云霜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言珩又说道∶“还有一事便是跟着姐姐来的叶瑛,听使馆的人说,她今日向韩景霄请辞要来照料姐姐,只是当时天色已晚,这才没能过来。”
“只怕这照料是假,暗中监视才是真。”易云霜嗤笑了一声,淡淡说道。
“姐姐若是不想见她,我便随便找个理由把她打发了。”
“不必了,她要来就来吧。”
易云霜闻言一顿,冷静道∶“不过旁人也就算了,但在韩景霄和叶瑛之前,你可千万别露了马脚。”
——-——————
等到第二日天亮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天气难得放晴,毫无云层遮蔽的阳光倾洒在雪地之上,虽然风还是冷的,但却无端让人感到了一丝暖意。
“公主,宋大夫来了。”兰音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拿着药箱的宋诚。
易云霜经过了这两日的修养,倒是比之前更有精神了,虽然偶尔还会是畏寒怕冷,但幸好室内炭火燃的足,这才能在冬日里也依旧温暖如春。
宋诚搭在易云霜的手腕上半响,脸上的神色倒也轻松了不少,笑道∶“公主如今身子渐好,想来不日就能痊愈,平时还是要多加注意,避免受寒见风。”
“有劳宋大夫了。”
“公主客气了,只是这寒症冬日极易复发,要待到春日才能仔细调养。”
“听宋大夫说话似乎有些南地的口音?”易云霜笑问道。
宋诚愣了一下,点头道∶“是,草民原本是霖城人士,后来才辗转来到梁京。”
霖城地处边境,是晋国与北梁的交界之处,两国来往频繁,不免口音也会受此影响。
不过易云霜却并未太过在意,而宋诚似乎也不欲多言,诊完了脉后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连忙拱了拱手告辞。
“兰音,青芝呢,怎么一早上都没有看见她?”易云霜见宋诚离开,转而对兰音问道。
“药房的药出了点问题,青芝过去看了看,想来应该也快回来了。”
青芝一路端着药碗从药房离开,几个将军府的下人正在仔细打扫着路上的积雪,冬天药凉的快,她不禁又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却和拎着药箱的宋诚撞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