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什么不敢的,我是败国公主,往后也只能在北梁空耗一辈子。”
易云霜正说着话,眼泪却又落了下来,凄然道∶“再过一个月便是婚期了……”
“公主莫要哭了,今日三公主也说了会给您做主的,您不要担心。”
叶瑛也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事,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易云霜,只是见她眼眶含泪,心里也陡然有些不忍。
只是以她的身份,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能拿着帕子帮易云霜擦拭眼泪。
“罢了,这也都是报应。”
易云霜轻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只可惜本宫无法再助父皇成事,有愧父皇嘱托了。”
第33章
◎一捧红豆◎
也不知梁玉舒到底是怎么和陵南长公主说的, 此事虽然没有闹大, 但易云霜还是听见了几句风言风语。
青芝一边整理着箱笼里的物件,一边和易云霜说着今日听来的事。
“公主那日在赏梅宴受了委屈,听说陵南长公主得知此事后差点动了家法。”
“什么?”
易云霜正在翻着游记的手指猛然顿住了,连忙追问道∶“言珩没事吧?”
“言世子没事, 幸好镇北王及时拦下。”
青芝将箱笼里的香囊都归拢整齐, 又犹豫说道∶“言世子这般折辱公主,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公主不必为此费心。”
易云霜闻言却更是烦躁,随手把书搁到了一边,叹气道∶“他要是真的敢折辱我, 我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言珩这次实在是受我牵连, 当时我只一心记挂着不在叶瑛面前露出马脚, 只能借此脱身。”
青芝愣了一下,倒是笑了笑, “那公主就更不用担心了,左不过世子也没受罚, 要是公主想要弥补, 不如派人偷偷送些东西聊表心意也好。”
易云霜闻言思索了片刻, 点了点头,“这倒确实是个法子。”
见青芝都收拢了一个早上的东西了,易云霜也有些好奇地起身走了过去, 问道∶“你在弄什么呢。”
“公主前几日不是还在找那枚白玉扇坠吗, 我便想着正好趁这个时候收拾一下这些香囊扇坠。”
青芝侧了侧身, 好让易云霜能看的更清楚一些。
其实自打婚期定下来之后, 她们近来也都在忙着收拾归拢各种东西。
易云霜到底是晋帝明面上最疼爱的女儿, 又存了和北梁交好的心思,准备的嫁妆等物当真是担得起十里红妆四个字。
“本宫记得有一枚银纹云锦的翠竹香囊,是之前特地让绣娘做的,也在里面吗?”易云霜忽而出声问道。
“翠竹香囊……”
青芝沉思了半响,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起身找到了一个小匣子,打开递到了易云霜的面前。
“公主是说这个吧?”青芝笑道∶“公主之前说要将此物赠予言世子,奴婢便把它单独收起来了。”
“对,就是它。”
易云霜从匣中拿起香囊仔细打量了一下,香囊上的一丛翠竹挺拔凌然,竹叶苍翠欲滴,就连上面的纹路都格外细致,可见绣娘绣工之精巧。
“公主若是想要装香料的话,库房里倒是也有。”
“不用香料。”
易云霜摇了摇头,忽而转头看向青芝问道∶“府上有红豆吗?”
“红豆?”
青芝怔了怔,说道∶“想来药房里应该是有的,奴婢一会去看看。”
“有就好。”易云霜抿唇一笑,将香囊放回了匣中,交代道∶“选一捧饱满红润的装进香囊,一会让兰音偷偷送到镇北王府吧。”
“好,奴婢一会儿就去办。”
“对了,兰音和叶瑛都去哪了,怎么一早上都没瞧见人?”易云霜顿了顿,忽而出声问道。
“叶瑛姑姑好像丢了东西,兰音便帮着一块在花园里找呢。”
“丢东西了?”易云霜闻言微愣,转而对青芝说道∶“我们也过去看看。”
青芝连忙快步跟在了她的身后,一路跟着去了花园,兰音和叶瑛正在仔细搜寻着,其余打扫的仆役也在一起帮着找,见到易云霜连忙起身行礼。
“公主,您怎么也出来了?”
叶瑛脸色有些苍白,神色也不像是平时那般镇定自若,慌慌张张的颇有些惶恐之态。
易云霜有些纳罕,但还是问道∶“找什么呢,可是丢了什么重要物什?”
叶瑛摇了摇头,说道∶“也不是什么重要之物,只是一枚系着红绳的铜钱,是奴婢父母所留下来的信物。”
易云霜闻言顿了顿,复而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丢的?”
叶瑛道∶“那日从赏梅宴回来之后便不见了。”
“可也有找过别的地方?”易云霜思索了片刻,问道∶“马车上可找过了?”
叶瑛苦笑着点了点头,“已经去找过好几遍了。”
“那想来是落在南苑了。”易云霜皱了皱眉,转而对兰音道∶“你一会儿去镇北王府禀告陵南长公主,问一下可否让南苑的仆从们都帮着找找,若是找到了,本宫必有重赏。”
“奴婢谢过殿下。”
叶瑛闻言一愣,而后脸上闪过了一丝惊喜,连忙跪在了地上,易云霜示意青芝把人给扶起来,又道∶“你会画画吗?”
“奴婢愚钝,不通文墨。”叶瑛不知易云霜为何会突然问,但还是实话实说道。
“那你随本宫过来吧,你来说信物长什么样子,本宫来画。”
易云霜淡淡道∶“到时候找起来也方便一些。”
叶瑛闻言连忙起身跟着易云霜走进内室,兰音将宣纸在桌面上铺开,拿起墨条在一旁细细研墨。
“那枚铜板是什么样子的?”易云霜提笔问道。
“是一枚大晋元年所制的铜钱,上面刻了瑞雀纹,红绳大概有三寸左右,上面还有一金一银两粒珠子。”叶瑛解释道。
易云霜思索了片刻,在宣纸上缓缓勾勒出了铜钱的轮廓,时不时还有问一问叶瑛相关的细节,直到叶瑛确认无误之后这才搁下了笔。
“拿着此物一起交到镇北王妃的手中。”
易云霜眉心微凝,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突然改口说道∶“算了,还是我亲自前往镇北王府一趟吧,兰音,吩咐去备车。”
兰音连忙应下,却没想到刚刚走出房门,青芝却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
“青芝?”兰音吓了一大跳,连忙问道∶“你刚刚去哪了,吓我一跳。”
“帮公主去装东西了。”青芝把香囊递到兰音的面前,努了努嘴道∶“公主让你一会儿把这个偷偷交给言世子。”
兰音却并未伸手去接,她摇了摇头道∶“公主改主意了,说是要亲自去一趟镇北王府。”
她仔细瞧着鼓鼓囊囊的香囊,疑惑问道∶“不过这里面是什么,装的银锭子吗?”
“是红豆。”青芝低声说道。
“红豆?”兰音眨了眨眼,“难不成言世子是喜欢吃红豆?”
“就知道吃,真是不解风情。”青芝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说道∶“红豆乃是相思之意啊。”
兰音有些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快进去吧,我去吩咐人准备马车。”
易云霜怕自己来的太过唐突,所以一早就命人先去镇北王府禀报,得知陵南长公主还在府上的消息后,这才动身前往王府。
陵南长公主一早就吩咐了人在外面等候,见马车停下,冉桂连忙迎了上来。
“公主来了,王妃已经在里面等着您了。”冉桂笑道。
易云霜点了点头,一路在冉桂的带领之下走进了镇北王府,却暗中对兰音使了个眼色,兰音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侯在了外面。
陵南长公主向来喜好听曲,因此特地请了外面的戏班子入府,便就近在后院搭上了戏台,让她坐在凉亭之中也正好可以尽收眼底。
易云霜款款走入凉亭之中,匆匆扫了一眼戏台上的光景,转而道∶“见过王妃。”
陵南长公主见到她明显非常高兴,连忙拉着她坐到了自己的身旁,又吩咐身边的侍女上茶,这才说道∶“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自打昨日得知赏梅宴一事之后,陵南长公主心里总觉得有些对不住易云霜,再加上怕言珩记恨易云霜又闹出些幺蛾子,她也不敢轻易让言珩登门致歉,只想着寻个时间去见易云霜一面,却没想到易云霜倒是先过来了。
“我听玉舒说言珩前两日在赏梅宴时冒犯了你,确实是我和王爷管教不严,这才让他这般无法无天。”
陵南长公主面上有些愧疚,刚想让人把言珩带过来给易云霜请罪,却不料易云霜却连忙摇了摇头。
“王妃切莫责怪世子,许是三公主误会了,那日我眼睛里不慎被风吹进了东西,世子只是好心帮了我一下。”
“……是误会?”
陵南长公主狐疑地看了易云霜一眼,似是在判断她话中的真实性。
梁玉舒可以跑到她面前说那日是言珩欲对易云霜行不轨之事,易云霜哭得梨花带雨地甩袖离开,怎么如今这说辞倒是大不一样了。
易云霜对此也始终面不改色,脸上的表情看不出半分破绽,含笑说道∶“是,只是误会而已,世子好心却因此受到责罚,我的心里属实不安。”
陵南长公主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虽然她的心里还是不太相信,但是易云霜都亲口说了,她也不好驳了易云霜的面子,只得转头看向身旁的侍女。
“你去告诉世子,那些没抄完的经书就先免了吧。”
易云霜闻言定了定心,转而又说道∶“其实我这次过来还有一件要事想要拜托王妃。”
“什么事?”陵南长公主笑了笑,说道∶“但凡是我能做主的都可以。”
易云霜斟酌了一下言辞,这才说道∶“那日我离开南苑时走的太过匆忙,不慎把东西落在了那里,不知王妃可否能让南苑的仆从帮忙寻一下。”
“这倒是不难,可是什么重要之物吗?”
易云霜从袖中掏出了早就画好的图纸递到了陵南长公主的面前,“是一枚系着红绳的晋国铜钱。”
陵南长公主端详了片刻,转而唤了亭外的侍卫过来。
侍卫连忙走到亭中,拱手问道∶“王妃,您有何吩咐?”
“去让南苑的人四处找一找可否有纸上的铜钱,是昨日才丢的,再问问可是有人捡到了,本宫重重有赏。”
“是。”侍卫连忙接过了纸,急匆匆地退了下去。
“昨日才下了雪,若是不小心落到地上的积雪中,-那便难办了。”
陵南长公主轻轻叹了口气,又对易云霜宽慰道∶“不过你莫要担心,让人仔细查查想来会有结果的,到时候本宫让他们送到你的府上。”
一旁的叶瑛听到这话眼神顿时黯淡了下来,易云霜看了她一眼,对陵南长公主说道∶“那便有劳王妃了。”
陵南长公主含笑点了点头,又转头看向戏台上正念着词曲的老生,说道∶“正好你过来了,这出《白芍怨》是他们最拿手的。”
“白芍怨?”易云霜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只见老生走下了戏台,而换成了一位衣着朴素的青衣走了上来。
她平日里从不爱听曲看戏,更不知这些话本戏谱,一时间倒当真觉得有些新鲜。
陵南长公主见状连忙对身旁侍女道∶“把小班主叫过来。”
侍女连忙点了点头,而后匆匆带着一名年轻清秀的女子走进了厅中,说道∶“这是王妃和晋国的舜华长公主。”
“草民步寻柳见过王妃,公主。”
步寻柳年纪不算太大,但到底也算见过世面,因而毫不怯场脆生生地给两人行了个礼。
“小班主今日这出白芍怨演的倒是极好,倒是和老班主在世时尤过之无不及。”
“谢王妃夸赞,草民父亲离世时最担心的便是这戏班子,更何况今日有幸在王妃面前露脸,草民不敢有些懈怠,只希望王妃和公主能看的尽兴。”步寻柳连忙说道。
“这北梁和晋国处处不同,也不知道这些你看不看得惯。”陵南长公主对易云霜说道。
下面站着的步寻柳一脸期待,易云霜含笑应道∶“看起来确实有趣,唱的词也好听,讲的似乎一对璧人被迫分离的故事?”
步寻柳连忙接话道∶“公主说的极对,这《白芍怨》讲的就是这么件事,最左边的……”
话说到一半,步寻柳后知后觉地猛然止住了话头,讪讪道∶“草民逾越了。”
陵南长公主闻言抬了抬眼,身旁的侍女连忙对步寻柳说道∶“这前面的戏都演完了,小班主不妨再细细地讲一讲。”
步寻柳见陵南长公主并未怪罪,这才松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那边白色裙衫的是白芍,绛紫色锦袍的是刘京墨。”
“这白芍本是佛祖座下一株白色芍药所化,机缘巧合之下爱上了上京赶考的刘京墨,刘京墨一心想要考取功名,可是却次次无功而返,只能带着白芍回到家中。”
“刘京墨的父亲不喜欢白芍毫无门第,又从刘京墨的口中得知白芍为芍药花成精,便想将她献给皇帝,白芍得知此事后大为伤心,在佛祖的帮助下逃到了深山,从此遁入空门,不再谈情。”
步寻柳叹了口气,说道∶“多情总被无情负,这有情之人往往被伤的最深。”
恰逢戏台上正演到白芍与刘京墨决裂之时,尖细的女声凄然唱道∶“怎奈何爱有别离,正所谓满眼空花皆虚幻……”
易云霜闻言手指骤然一紧,冰凉的指尖碰到了掌心,像是握着一段冰棱。
她勉强让自己的思绪稳定下来,说道∶“原来是这么一个故事,那这白芍当真是可怜。”
“这刘京墨一家负了白芍,后面也因为欺君之罪被满门抄斩,可见这也是因果报应。”陵南长公主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评价道。
然而易云霜却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见兰音已经赶了回来,她顺势看向兰音,兰音心领神会,立马上前说道∶“公主,时辰不早了,您该回去喝药了。”
易云霜对陵南长公主歉意地笑了笑,说道∶“今日叨扰王妃了。”
“吃药可不能误了时辰,你看你的脸色还是这么苍白,不如明日再让宋诚过去给你诊一次脉,也好稳妥一些?”
陵南长公主握住易云霜的手,只感受到了一片冰凉,连忙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冷,紫苏,去把本宫的手炉拿过来。”
“王妃不用再麻烦了,许是这几日在府中收拢东西有些累着了。”易云霜制止了侍女的动作,对陵南长公主解释道。
陵南长公主愣了一下,登时又道∶“你倒是提醒本宫了,这嫁娶之事繁琐,本宫已经在宫中寻了几个老成的女官,明日便让她们到府上帮着一起。”
“多谢王妃。”
易云霜含笑答应了下来,这才带着兰音和叶瑛一起离开了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