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屹则低沉好听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嗯,是我做的,有什么奖励吗?”
“怎么还有人亲自开口要奖励的呀,”冉楚楚嘟囔着,“真不要脸。”
苏屹则在那头轻笑了声:“老了,再不拉下脸来,老婆跟别人走了怎么办?”
冉楚楚笑着跟他扯了几句。
文静姝塌房这件事,对冉楚楚来说,还是有一定影响的,当然是好的影响。
原本第四期快开播的了,因为文静姝突然翻车,工作人员需要连夜剪辑前三期的内容,把劣质艺人剪出画面之外,为了避免加大工作量,第四期就这样被《奇旅》官方取消了,
在家休息还照样有钱拿,冉楚楚简直爽翻天。
这段时间,天达那边照常运营发展,没什么事她也不用去公司,冉楚楚有时间就把祝佳曼那块玉给雕好了,费眼睛又费精力,不过也没有很亏,因为祝佳曼给她包了他们家一季度珠宝的新品。
偶尔,冉楚楚还会教苏煜做习题,要不是原著那关系摆在那,冉楚楚看着苏煜那张错得千奇百怪的卷子,真的很想问他到底是不是苏屹则亲生的。
这天晚上,苏屹则照常回来吃饭。
这段时间,苏煜发现他爸跟他后妈这两口子可真是越来越粘糊了,明明他还在场呢!两人却跟旁若无人似的互相夹菜喂菜。
苏煜真的看不下去了!他胡乱扒拉了两口饭,便回了楼上。
冉楚楚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也正合她意,正好,别打扰她谈恋爱。
晚上,苏屹则洗完澡出来,看着坐在梳妆台前护肤的冉楚楚,忽然提起了一件事。
关于他前妻方安乐的事。
“我跟方安乐之间,是协议结婚,我从来没有爱过她。”
闻言,冉楚楚停下手中的动作:“怎么突然提起那么久远的事?”
苏屹则在她身边坐下:“最近网上很多言论在说我爱方安乐爱到为她十多年不娶,怕你看到了心里不好受,特地跟你澄清一下。”
说实话,冉楚楚冲浪一般只是看一下那些新闻词条,很少会看评论,互联网时代什么都能吵起来,她懒得看那些骂战,所以倒也没看到苏屹则说的那些言论。
估计就是有人在那说,但掀不起什么风浪。
冉楚楚处在上帝视角看过这一整个故事,所以她并没有怀疑过苏屹则的感情。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苏屹则真的跟方安乐相恋过,那又怎样呢?
她都谈了多少次恋爱了,还不能让别人也谈一次吗?
不过,苏屹则能跟她坦白,倒是挺让冉楚楚意外的。
冉楚楚装作不知情地问:“你们为什么要协议结婚啊?”
苏屹则便把他跟方安乐从相识到结婚的一系列事情一一说给冉楚楚听。
事无巨细,毫无保留,跟冉楚楚知道的一样。
“你对方安乐,真的没有感觉吗?”不知道为什么,冉楚楚就想逗一逗苏屹则。
苏屹则缴械投降:“真没有。”
冉楚楚又问:“那你对她是什么感觉?”
“欣赏吧,任何一个有才华的人都值得欣赏。”苏屹则很坦然,“在后面的十多年,我都醉心于事业,沉迷赚钱,不再娶是因为没精力也遇不上喜欢的,根本就不是网友说的是因为方安乐才不娶的。”
冉楚楚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苏屹则话的真实性。
情绪上来,冉楚楚明知故问道:“那你对我呢?又是什么感觉?”
苏屹则将她搂进怀里,收紧了在腰上的手,同时,他紧了紧喉咙,虔诚地在她耳边轻声说。
“我爱你。”
(正文完。)
第25章
第二天中午, 冉楚楚才睡醒下楼,等到了饭点,佣人开始陆陆续续端菜上来。
冉楚楚看了一圈, 发现没有苏煜的身影,随口道:“苏煜呢?今天睡到那么晚都不起来?”
管家为自己的小少爷正名:“少爷已经连续一段时间比我起得还早了, 可能是学习学到废寝忘食了,我上去叫一下他。”
没多久,管家重新下楼,神色古怪:“奇怪, 小少爷不在上面,应该是出门了。”
苏煜都这么大个人了, 也不用操心什么, 所以他一时的消失并没让冉楚楚感到怪异。
她只是给苏煜发了条消息:[去哪了?啥时候回来?]
直到过去了三四个小时,对方还是没回,冉楚楚就觉得不太对劲了。
她马上打了个电话过去, 手机处在关机状态。
不再犹豫,冉楚楚马上跟苏屹则说了这件事。
“嗯我知道了,”那头苏屹则的声音沉稳有力, 让冉楚楚生出几分心安,“我知道他在哪,你不用太担心。”
*
郊区, 墓园内。
苏煜坐在一块墓碑前发呆。
昨晚他不小心听见了他爸跟他后妈的谈话。
在他听见他爸说从来没有爱过他妈时,苏煜无法形容当时的心情, 酸涩发胀,他也没勇气继续往下听。
如果说他爸爱的是他后妈, 那他亲妈又算什么呢?
他还跟冉女士相处得那么愉快, 他那在地底长眠的亲妈知道的话, 会不会很难过?那他算不算“叛徒”?
可在这件事里,冉女士又没错,而且冉女士人也好,苏煜没办法因为所谓的后妈和继子传统对立的关系就冷漠孤立冉女士。
他正在一种矛盾的情绪里挣扎着,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锃亮的皮鞋,苏煜抬头,看见了他爸。
苏煜一愣:“你,你怎么在这?”
“楚楚说你不见了,给你发消息打电话都没回应。”苏屹则自然地在他身边坐下。
苏煜怔怔,撒谎道:“可能是手机没电了吧。”
苏屹则没拆穿他。
苏煜又问:“你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从小到大,你一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来这里坐上半天或者一整天。”
苏煜没想到自己的行程被掌握得那么清楚,他想起自己以前那些“为什么到现在都没人来找我”、“这个世界上果然没人爱我”的幼稚想法,不禁觉得脸热。
苏屹则:“说说吧,为什么一声不吭地来这里?”
尽管此时此刻,苏煜的倾诉欲望达到了顶峰但面对自己的父亲,他张了张嘴,仍然说不出口。
“我记得,你每次来这里,都是因为你妈妈,所以这次,应该也跟她有关?”苏屹则猜测道。
看到自己的亲爸依旧那么云淡风轻,苏煜莫名有些来气,他默了片刻,负气扭头不看他爸:“我昨晚听到了,你说你跟我妈是协议结婚,你还说,从来没有爱过她。”
重点是最后一句话,苏屹则听出来了。
不过,苏屹则的神色并没有多大变化,依旧从容不迫。
苏煜看得火气直冒,恨不得给他爸这个渣男一锤:“你是对得起她吗?!你不要以为她不在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无法无天!还有我在呢!”
然而,苏屹则的下一句话却一下子浇灭了苏煜的无名火。
“你又怎么确定,她不是跟我一样也不爱对方呢?”
对啊!是他先入为主他亲妈喜欢他爸了,所以他才会那么生气,可他从来没想过,如果他妈也不喜欢他爸呢?
苏煜一下子茫然起来。
“你昨晚听了这句话,怎么就没有继续听下去呢?”苏屹则说着,又开始娓娓道来他跟方安乐之间的事:“我跟你妈是协议结婚……”
……
听完整个故事,苏煜觉得自己身处大海中央,海天辽阔,四面八方都看不到尽头,他身处其中,茫然得不知所措。
他妈跟他爸是为期两年的协议结婚,两人各取所需,毫无感情。
他妈的要求是要一个孩子。
苏煜觉得自己嗓子发紧,他艰难发出声音:“我妈她真的是抑郁症自杀的吗?”
从小到大,他爸都没跟他详细说过他妈的事,他只能从别人口中、从网上、从营销号的文章里、从网上仅有的音频画像去了解他妈妈的生平。
苏屹则沉吟一会儿:“产后抑郁症自杀。”
今天,苏煜在他爸口中,听说了完整的、关于他妈的事。
……
方安乐出身豪门世家,是个十足的千金大小姐,家里对她管得紧,束缚重,方方面面都按极其高的标准要求她。
她生性纯良,悲天悯人,唯一的梦想是当个医生,希望能救济更多人。
她父母不太同意,不过念及她年纪尚小,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后来有一天,方安乐意外展现了在音乐上过人的天赋,她的父母便有了想法,开始替她报一系列的班,让她写词作曲。
方安乐多次跟他们沟通无果,开始从行动上忤逆他们的意思,可惜没用,这只换来他们更激烈的束缚与禁锢。
他们不允许自己作为父母的权威受到挑战。
长期的压迫下,方安乐患上了抑郁症,她表面乖巧的性格下也渐渐变得扭曲,阴暗在疯狂生长,她发了疯似的在等一个机会,等一个报复她父母的机会。
机遇很快到来,年纪一到,方安乐的父母开始操心她的婚事,给她安排了很多场跟圈内贵公子的相亲,一心要为她谋一场门当户对的婚事。
这种情况下,她遇到了苏屹则,彼时的苏屹则是事业起步,在方安乐父母眼里,他不过一个“穷小子”。
这正合方安乐的意。
他们光速领了证,然后,按照计划般,方安乐如愿怀了孕,她特意在这个时候告知了父母。
就算他们再不同意,也为时已晚。
看着父母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方安乐感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就像在一场战斗中成功扳回一局。
因为这件事,她父母也找过苏屹则不少麻烦,不过也没用,这个“穷小子”终究是跟他们绑在了一起,方安乐父母倒不再找他麻烦,渐渐地,对他事业上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给一些帮助。
日子就这样平凡地过着,从怀孕到平安生下,方安乐也慢慢喜欢上这个曾经被她当做与父母对抗筹码的孩子,她幻想过,要好好教育他,让他快乐成长,可惜,她做不到。
她患上了产后抑郁症,她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吃药也只能堪堪让她冷静片刻。
起初,她的父母并不在意,觉得这只是一种情绪,一种让人哭的悲伤情绪,熬过就好了。
直到一个平静的夜晚,方安乐吞了大量安眠药自.杀。
床头柜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完整的几个信封,是她的绝笔。
……
听完了整个故事,苏煜手肘撑着膝盖,低头埋了下去,他眼眶酸涩得紧,心脏也像绑了千斤重的石头一样往下坠。
不知是为亲生母亲的一生,还是为原来自己只是一个对抗的筹码的可悲。
小时候,他受过的教育,看过的动画片,故事书里,都在宣扬母爱的伟大,都在说母亲有多爱自己的孩子,他把这些理论对标自己的经历,实在无法理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他妈妈却那么狠心地抛下他。
他恨过,更多的却还是爱,还是希望周围人都是骗他的,说不定某一天,他妈妈就突然出来了。
然后,他怀揣着这一个不可能的信念,等了十六年,等到了这一天。
执念明明已经被时间冲淡,在此刻,他却依旧固执地寻求一个答案。
“她爱我吗?”苏煜的声音听着有些变调。
“你出生的时候,她很高兴,”苏屹则说,“也经常抱着你给你唱儿歌讲故事。”
“那她为什么还要……”抛下他。
苏煜猛地抬头,他眼眶发红,像头受伤的小兽。
“可能活着这件事对她来说,真的很痛苦。”苏屹则缓缓抬手,略有些僵硬地摸了摸他这个儿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就回去吧,回去看看你妈留给你的东西。”
苏煜怔愣,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生前给我留下的话,说让我等到合适的时候再给你看,我想,现在就合适。”
*
也许是短暂的谈心让父子俩距离拉近,回去的路上,苏煜甚至有了控诉他爸的勇气。
“我小时候你也不怎么管我来着。”
恰逢红灯,苏屹则停下,听见苏煜的话,他缓缓开口:“我承认,在做父亲这方面我确实不到位,不尽责,因为,没人教我怎么去做一个合格的父亲。”
苏煜屏住呼吸。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妈就离婚了,他们两个都不要我,是我爷爷一把拉扯着我长大,”苏屹则说,“子不教父之过,我爷爷平时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他没教出一个好儿子。”
“以前的生活很苦,经常有了上顿没下顿,因为我自己是这样过来的,所以我好像也理所应当地觉得你也能这样成长。”
以前的苏煜总是嘴硬,会赚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的,可实际上他比谁都明白,正是他爸赚的这些钱,给他提供了高质量的生活,稳定的学习环境,以及很多平常人都接触不到的教学。
回到家,苏煜在客厅没发现冉女士的身影,他回了房间,没一会儿,他爸就提了个袋子过来。
接过后,苏煜关上了房门,注视着这个袋子。
里面是跟他妈妈有关的东西。
到了现在,苏煜反而有点不敢触碰。
他深吸口气,做了一会心理建设,才郑重地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一封密闭得完完整整的信件,还有几份文件。
经过了那么多年,信件已经泛黄。
苏煜把信件摆正,看到正面上“苏煜亲启”这四个字时,心头一紧,眼眶发涩。
信封字迹工整秀丽,跟苏煜在网上看到的龙飞凤舞的签名大相径庭,仿佛他能通过这个字迹,窥见他妈妈在桌前写这封信的模样。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想,你已经知道所有的事,请原谅妈妈的自私,没能陪你长大。
不知道现在的你,多大了?长成了什么样子?性格怎么样?喜欢吃什么?有没有经常被人欺负?过得快乐吗?
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大概就是竟然幼稚天真地、为了达到那可笑的“反击”目的而利用你,生下你。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在刚怀上你的那段时间,我还沉浸在报复的快感里,完全不知道一个母亲的职责,当胎动出现之后,我好像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成了一位母亲。
我开始期待你的到来,看到你顺利诞生在这个世界,我感到高兴,可渐渐地,我开始感到焦虑、害怕、恐惧,我怕我教育不好你,我怕我会成为第二个像我母亲一样的人,我怕你会有一个跟我一样糟糕痛苦的人生,我怕你会成为第二个我。
没有人能设身处地体会到我的痛苦,他们不理解我,觉得我矫情,更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可我真的,真的坚持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