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芊，你真是被他迷昏了头了！”苑觞气得丢下这样一句话，就转身走了。
雪芊从戚叶泫的怀里抬起头来，推了推他，看到他那双灿若繁星的眼睛时，她心下慌乱，那种感觉就好像是被猎物盯准了的感觉。
戚叶泫松开了她，可是眼睛却无法从她脸上移开，不知为何，他觉得她今天的脸上好像有光一样。
她没有像那晚那样害怕自己，而是说了相信自己。
“既然公主嫂嫂都相信你，那我也勉强相信一下你吧，量你这么胆小也不敢杀人。”戚星云道。
戚叶泫:“……”
戚星云又说:“既然苑觞已经找到，而他也平安无事，那我们便也不用去鄱阳寻他了，既然都走到这里了，你们两个就随我回戚家吧。”
戚叶泫凝望着苑觞离开的方向，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如果他那天晚上就看见了自己杀他表妹，那他第二天为何不去王宫告发他呢，而是等到现在两个月后才说出来？
“那个苑觞还说其他的没？”他问。
雪芊将刚刚苑觞同她说的话全都转述给了他，戚叶泫听后，果然是有魔气在控制那个女子。
“九歌呢？去哪儿了？”戚星云问。
“前面。”
他们一路往着镇子的更深处走去，雪芊问出心中的疑问:“九歌她该不会是也被魔气控制了吧？”
戚星云道:“看着挺像。”
当他们找到九歌时，发现她又像之前一样跪坐在前方的一个方形小祭坛前，那样子像极了朝圣者。
戚星云很是愁闷:“怎样才能让她别再来了？她这样我们怕是永远都到不了鄱阳城。”
“她来这儿，定是有东西在引她来。”
戚叶泫猜想那引她而来的东西，应该是那块神秘的女娲石。
曾经的她是女娲座下的神女，现如今她跪坐此处，像极了跪坐在女娲座下。
“你要在这儿守着她的话就守吧，我先带芊芊回去睡觉了。明早再来找你们。”他留下一句话后，就拉着雪芊往回走去，问她:“困不困？”
“有点儿。”
最开始是睡不着，可现在折腾了这么久，她的瞌睡虫便也爬了出来。
他走到她的前面去，微微蹲下了身，道:“上来。”
“啊？”
“上来。”他重复道。
雪芊抿了抿唇角，朝他背上趴了去，以前他经常背自己的，像背一个小孩儿一样，她也早已习惯了他的背，趴在上面就能感觉到很安心。
“睡吧。”他背着她站起身，轻柔地说道。
雪芊的脑袋枕在他肩头，眼睛轻阖上，这样静谧的时光是她很喜欢的，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两个人，没有魔，没有纷争，没有烦恼，只有她和她的夫君。
明月高悬，夜空如镜，无垠的月光泻了青草一地，草木清香萦绕山路，戚叶泫安静地踩着那如碎银般的月光行走。
他轻悠悠地开口：“上元夜那晚……你……”记起来了吗？
“夫君，你在说什么？”雪芊并未睡着，迷蒙地问他。
“那天的事，你还记得吗？”
“那天……当然记得啊，那天我们一起在水中月，那天晚上很冷，可是你跑去洗了冷水澡。”
“还有吗？”戚叶泫紧张地问，她有没有记起自己残忍的那一幕，有没有记起她亲吻自己的那一刻？
“夫君，我不会再对你说那个字了，你不会到现在还在生气吧？”
戚叶泫知道她并没有记起来，松了一口气，道:“没呢，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哼，那谁知道呢。”
戚叶泫倒没生气，反而愉悦地笑了起来，笑声尤为轻快爽朗，在乡间小路上久久回荡。
“你笑什么？”雪芊很喜欢听他这样笑，带丝清甜的少年音，尤为醉人。
“这样的时光，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和师父一起行走江湖的时候，我们常常夜里行路，也是像这样的皓月当空，也是像这样的凉爽清风，我们会去很多很多地方，会见到很多不同的人，那个时候，每天都很快乐，我很喜欢那样的日子。”
雪芊头一次听他说起从前的过往，那是他成为魔尊之前的时候，和他师父待在一起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应该就是一个喜乐无忧恣意江湖的小少年吧。
“那你想回到那个时候吗？”她轻飘飘地问。
戚叶泫不假思索地答:“想，做梦都想，但……回不去了。”
是啊，再也回不去了。
人一旦长大后，就再也回不去年少时了。
肩头的压力太大，心里承受的苦太多，他再也不可能变回从前那般无邪的模样了。
最重要的是，师父死了。
“喂，病秧子，你有什么想实现却又不能实现的愿望吗？”
看在今天她相信自己的份上，他决定帮她实现一个愿望。
雪芊最大的愿望就是活着，前世她连十八岁都没有活过，那是她最大的遗憾。
她抚摸上自己颈间的这只长命锁，月光的反射下盈盈闪亮，上面的雪花纹路尤为清晰，长命无忧那四个字入木三分，那正是她对未来的向往，她道:“我想……长寿。”
不想再早死。
戚叶泫怔忡片刻，才哄她道:“会的，一定会长寿的。你看春天都到了，你也会像春天的芽一样，越长越高的。”
雪芊叹了一口气:“病秧子没有春天……年年春如此，却无春留我。”
“谁说没有？我难道不是你的春天吗？”戚叶泫大声反驳道。
难不成她心里还念着那个小侍卫？
“哈？”雪芊心跳忽地漏了一拍，战战兢兢地道:“我说的是春夏秋冬的春，你说的……是哪个春啊？”
“我说的是四季如春的春！”
“这……不是一个意思么？”
他低吼道:“这哪儿一样了？分明就不一样。你说的春只有一年四分之一，而我说的春，那是永生不息，亘久不变。”
雪芊不知他怎么就脾气上来了，暗忖他真是莫名其妙，一个春字也能跟她争论半天。
虽是如此，可是她心头却莫名生出一丝甜味来。
因为他说的那句“他是她的春天”。
“好好好，你说的在理。”她手伸到了他的左胸口处，放在了心房的位置，笑着问他:“那……夫君你的春心，可有动？”
第40章 对峙
戚叶泫身子僵了一下, 脚步也倏然顿住，她小手覆盖的地方，是心脏处, 可是他很想告诉她，自己是一个无心之人, 他的春心不会动。
他还未回答，雪芊就又笑道:“夫君的春心动了，我感受到了。”
就算他嘴上不说，可是她能够从识海里看到, 他的心每一次变粉，都是心动。
“你……胡说！”戚叶泫有些尴尬地吼她。
才没有！他才没有春心萌动！
“我不管！夫君你就是春心动了！”她在他的背上耍泼踢腿, “你说你是我的春天, 那我也得是你的春天才行，而且还是四季春，不能只有一季, 你只能看我，不能看别人。”
戚叶泫朗声笑了起来，说道:“你这小孩儿, 心很小，但想要的东西却很多。”
“当然……”
若没有想要的东西，如何会去努力奋斗呢？
“你放心, 成亲期间，我绝不会多看别的女子一眼。”末了, 他又加了一句:“一言九鼎，绝不诓你。”
雪芊安静地挂在他的背上, 脑袋一偏, 靠在他的右肩头, 嘴角慢慢抿起一个浅笑，虽然他说成亲期间，但也很好了。
至少在这段时间里，他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就像她真正的夫君一样。
她可以尽情拥有他。
“夫君，你背上真舒服。”她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许久之后，戚叶泫嘴上才慢慢扬起一个弧度来。
***
次日，晨曦初露，桃花绽放，戚叶泫带着雪芊去街道上买早点。长街上人来人往，喜气洋洋，戚叶泫一手端着一盒芙蓉玉兔糕，一手捧着一袋灌汤小笼包，而雪芊则两手空空，这处逛逛，那处瞅瞅，要吃什么就跑过来，在他这里拿。
戚叶泫切齿道:“公主殿下，臣伺候得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小戚，来，张嘴，本公主赏你一块芙蓉糕。”雪芊笑脸盈盈地拈了一块芙蓉花上雕着一只小玉兔的糕点到他嘴边。
戚叶泫黑着脸:“叫哥哥。”
真是越来越嚣张了，竟敢叫他小戚！
雪芊乖顺地喊道:“哥哥，戚哥哥，吃糕点吗？”
他这才满意地张开了嘴，由着她将那块乳白色的糕点喂进来，她的葱指不经意地从他嘴唇擦过，平白生出了一丝麻意。
他在心里想:她刚刚叫的那声哥哥真甜。
两人目光对视，各自的眼睛里皆是笑意，仿佛有什么暗流在两人之间涌动着，说不清道不明，他不禁感叹，真的是春天到了吗？
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就连那快要死掉的枯木都发出嫩芽来了。
这个春天，分明和往常一样，可是却又感觉与众不同。
到底哪里不同呢？
或许，是因为有一个说自己没有春天的她吧。
病殃殃的她，也会让他感到春意盎然呢。
她可真神奇。
“戚兄，芊芊。”
一声呼唤从不远处的街道打断了他们。
雪芊登时从戚叶泫身边离开，后退一步转头循声看过去，抬手挥了挥，笑着高喊:“青骨师兄！”
赵青骨已在那边的街道看了他们好一会儿，才喊住他们的。
方才那郎才女貌，言笑晏晏的一幕，他看得有些失神了。
他嘴角扯出一个笑来，朝着那边迈开腿，待走至他们身边时，才问:“芊芊，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你们，你说你有事要出门一趟，便无法来山上练功，原来是同戚兄出来游玩了呀。”
“不不不。”雪芊连忙摆手，“我不是和他出来游玩的，我是真的有要事。”
雪芊心想:完犊子，戚星云也在这儿，那么到时候大家一碰面，不就戳穿了她与戚叶泫的谎言了吗？
可怜赵青骨现在还被埋在鼓里，不知道她和戚叶泫已经成亲的事。
她快一步问道:“青骨师兄，你怎么来这儿了？”
“我是追寻那只从摇玉山逃出来的石头精追到这里来的。”
戚叶泫抬眸问:“如何追踪的？”
“就在昨夜，那只石头精在这附近的一个门派大放厥词，说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带着魔尊来踏平此处。”
“咳……”戚叶泫差点没把刚刚吞下去的芙蓉糕咳出来。
那池降是脑子有病吧，谁要跟着他去踏平那处了？
雪芊忙不迭给戚叶泫拍背，“瞧你，真是没福气，吃个糕点都能被呛到。”她将他往客栈里拽，回头笑着对赵青骨说:“我带他上去喝点水，青骨师兄你在楼下等等我们吧。”
她将戚叶泫拖回了二楼，等进入房间后立刻把门掩上了。
“你关门做什么？”戚叶泫问。
雪芊一改先前的笑脸，正色道:“夫君，我们别再骗青骨师兄了。”
“啊？”
“我的意思是把我们成亲的事告诉他吧，他不是你朋友吗？他现在也是我的朋友了，我们这样瞒着他，真的好吗？”
戚叶泫敛下眉目，顿了一会儿，才抬头道:“怎么？关心他的情绪了？”
“他是我朋友，我当然关心啊！”
戚叶泫嘴角一扯，讽刺道:“你关心的人可真多。一会儿又是小侍卫，一会儿又是赵青骨。”
“？？？”雪芊头上一圈问号浮现。
有病吗？
刚刚还好好的，突然就这样阴阳怪气。
她都说过她与苑觞没有关系，他还老是这样说。
“你去不去说嘛？你不说我自己去说。反正我不能再欺骗青骨师兄了。”她撂下这样一句话，等着他做决定。
戚叶泫将手中没吃完的糕点包子往桌上重重一放，大声道:“行，我去说！”
说罢后，就一甩衣袖，打开门阔步走了出去。
雪芊在后面盯着他，小声嘀咕:“你凶什么凶嘛！”
她又没说错话。
她慢慢摸下了楼，想听听看他是怎样与赵青骨解释的，骗了人家那么久，看他现在怎么赔礼道歉。
客栈外，不远处有一片小桃林，那里栽种着许多矮桃树。春日明媚，在那桃花开遍的林中，两个身姿挺秀的身影站在飞扬的桃花下，对立而站，颇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戚兄，我有话要问你。”赵青骨先开了口。
“巧了，我也有话要同你说。你先问吧。”
赵青骨一张清润如明玉的脸此刻添了几分暗沉，眉头紧锁，薄唇抿了又抿，终于开口道:“你和芊芊，究竟是什么关系？”
戚叶泫目光如炬:“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赵青骨其实来这里之前还去了一趟彩石镇，他在那里又见到了那位杜石，从他口中得知那晚在摇玉山温泉池的时候，雪芊喊戚叶泫喊的竟是夫君二字。
他迫切地想要找到他们两个问清楚，既然为夫妻，为何要瞒着他？若非不是夫妻，那么戚叶泫莫不是在诱骗芊芊，毕竟芊芊年龄还那么小。
他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明说吧。”
戚叶泫看着他，良久，才说:“我和芊芊成婚了。”
“什么？”果真如此，竟真的如此，他问:“那你们为何要瞒着我？还说什么是你故人的女儿？”
戚叶泫答道:“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成亲的事。”
“为何？”
“我和她，只是冲喜的关系而已，没什么感情。”戚叶泫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说道。
话音才落，赵青骨一拳头就朝着他脸砸了来，戚叶泫却也未避，生生受着。
“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赵青骨一拳下去，愤怒地吼道。
那个时候，他们一起在幻境里寻找他的那几天，雪芊有多记挂他担心他，自己都看在眼里，雪芊对他有情，可是他竟然能够摆出这样一副无谓的态度来。
戚叶泫嘴角渗出了一丝血珠来，仰头道:“我说的是事实，她只是一个病秧子，我也不过是一个给她冲喜的，本就没有什么感情。”
反正过不了多久，就会分开的。
赵青骨又是一拳朝他砸了来，戚叶泫仍旧不躲，而是继续道:“你若是喜欢她，可以去向雪国国王求娶，届时你去为她冲喜，我便可以离开了。”
“戚叶泫！你听听看，你说的是人话吗？”
戚叶泫冷冷一笑，嘴角的血流得更凶了，他也觉得自己说的不是人话，但，他与她总要分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