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的,白的,粉的,绿的……五颜六色,花样更是层出不穷,她一件一件地捻起来,讶异地抬头:“你给我买这么多回来干嘛?”
戚叶泫旋即别开目光,讪讪地答:“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就都买了。”
回想起他去买衣服时的画面,那女店家一脸好笑地盯着他,问他:“公子,夫人尺寸多大?”
他当时直想转身就逃。
他只能含糊不清地给她比划了一下,后来她又问他要买什么样的,他实在是不想在那里继续待下去了,故才让她把各种颜色各种花样的都拿了一件。
雪芊看着这一堆的小衣抹胸,一时不知道该穿哪件好了,尴尬地问:“你想我穿哪件?”
结果刚问出口,戚叶泫就夺门而出了,大吼道:“你想穿哪件就穿哪件!实在不行的话,就都穿上,别问我!”
“呃……”
都穿上,那也得穿得下啊!
戚叶泫出了山神庙,顺便还把门带上了,将里面的空间留给她换衣服,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忽然听到里面传出一声响亮的尖叫来。
“啊!!!”
他蓦地冲了进去,却见到她裸露的肌肤上,出现了一些细微的黑色斑点,手臂与后背上皆是,像柳条儿一般。
他惊恐万状,震在原地:“怎么会?怎么会……”
这种黑痕与他师父当年所中之毒一模一样,他全身发抖,面白如纸,多年前的记忆涌现而来,这毒对他来说是噩梦般的存在。
“夫君,我好像中毒了。”雪芊抬起一张失去神采的脸来,问他:“我会死吗?”
“不会的。”戚叶泫快速走了过去,蹲下为她把衣裳穿戴整齐,然后抱着她朝外面走了去,发着抖说:“这次,不会死的。”
“嗯?”
雪芊不是很明白他为何这样说,见他走得急,问道:“去哪儿?医馆吗?”
“不。”他眉眼阴冷,“去戚家。”
“戚家?”
“别说话!”
雪芊闭了嘴,渐渐地,她感觉自己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戚叶泫解释道:“这是魔阴毒,应该是你昨晚肩头受伤染到的,中者浑身发黑,身体刺痛,头晕目眩,意识模糊,到最后,会成为魔不魔鬼不鬼的东西,像你这样的病秧子,捱不了多久。”
“啊?那我该怎么办?”雪芊被吓哭了。
“我说过!你不会死!”他低吼道,脾气很不好,“不许说话。说得越多会越难受。”
雪芊听话地合上嘴,身体越发难受,额上冒出了好些虚汗来,身上的肌肤像是被放在针尖上滚来滚去一样,刺痛感令她时不时发出几声闷哼来。
“忍忍,很快就到了。”他拂袖替她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水。
雪芊最终还是没忍下来,昏迷了过去。
戚叶泫抱着她入了熙熙攘攘的鄱阳城,再次来到这座城,八百年前的伤痛席卷而来,那些痛,他此生都忘不了。
戚府的朱漆高门就在前方,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提步走过去。
门口的两座灰色石狮子威风凛凛,如同当年一样,冷眼看着他。
他来到门前的台阶下,抬眸望向门上的两块黑金匾额,“戚府”两个字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看样子是才翻新过,苍劲浑厚,庄严肃穆。
“什么人?可是有事?”门口两个年轻的守门弟子看向他,扫了一眼他怀里晕倒的女子。
戚叶泫笔直挺拔地站在门口,抬眼高声道:“戚宁,求见叔父。”
多年前,他也是这般,来到这座朱红色的大门前,它是那样的高不可攀,作为一只魔的他,站在这里就好像站在了刑场一般,等着被他们的谩骂与口水淹没死。
当年,他拿着那枚刻着戚字的玉佩,站在门前求见戚家家主戚凌天,可是却遭到他们戚家人的无情轰赶与无数唾骂,他爬在地上求他,可是他却冷漠地睥睨他,道:“我不会救一个魔。”
时隔多年,他再次来到这里,好巧不巧,竟还是为了来求药。
第51章 求药
“戚宁?你是戚宁?”
门口的那两个人显然是惊到了, 连忙跑下来,“宁公子,真的是你吗?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戚叶泫漠然地抬起脚, 朝着台阶上踏去,这座他永远不能从正门进入的府宅, 今日总算是光明正大地进来了。
“叔父在哪儿?我要见他。”
其中一个小弟子答:“家主暂时不在府中,你找他有何事?”
戚叶泫顿住脚步:“不在?”
那人回答:“大概午时便回……”
“午时?我等不到午时了!”
雪芊的身体不能拖。
他的暴喝令那两人皆是一讶,一人看着他怀里的虚弱少女,问:“到底有何事着急?你怀里的这位是……?”
“这是我夫人, 她中了魔阴毒,一刻也耽搁不了, 烦请派人去请叔父回来, 请他赐丹药。”
“你夫人?”那两人一惊一乍,看来小公子传回来的信是真的,他真的娶了雪国的公主。
“二公子, 你先随婢女去偏房,把你夫人放下。我这就命人去请家主回来。”
随后,一位小婢女便领着他穿过影壁, 踏上长廊,经过一段山石园林,随后来到了一处静幽的院子。
这里名叫鸣翠苑, 可见垂花门楼,佳木葱茏, 繁花争相斗艳,鸟雀飞来舞去, 一派春意景趣。小婢女领着他一路来到了一间房门口, 推开门垂首道:“宁公子, 就是这里了。”
他将雪芊抱了进去,放在床榻上,掀开她的衣袖检查她身上的斑点,只过了这么短的功夫,那些黑色毒斑就已经蔓延成了很大一片,而她昏睡得很沉,额上的汗就没有停过,一直在往外冒。
他拿起帕子为她擦拭脸上的汗,这样的情景就像当时他为师父擦汗时一样。那会儿,师父为了救人,不幸中了这种魔阴毒,这种魔毒极其强,即使师父是一个魔修,也抵挡不了它的侵害,而且这种毒极难解,天底下也唯有戚家人能够炼出驱散毒素的丹药来。
戚家作为天下第一大修仙世家,不仅在武艺功法上首屈一指,而且在炼丹方面也颇有造诣。
那时候,他要来戚家求药,他师父拉住他不准他来。后来,为了救他的命,他不得已偷偷一人前来了戚家请求赐药。
为了求他们赐一颗丹药,他任由他们打,任由他们骂,他还拿出了自己身上的那枚戚家玉佩,心想自己好歹也算是半个戚家人,只要他肯低头,求颗丹药总能求到的吧,可是却没有想到那些人那么冷漠无情,无论他怎么求他们,他们都不肯施舍他一颗药。
那时候的他脏污不堪,就像个从阴沟里爬出来的小乞丐,那些戚家人恐他辱了他们的门楣,根本不愿意承认他的身份,一味地对他驱赶,让他快滚。
那时候,戚凌天站在戚府的台阶上俯视着他,将他的玉佩摔成了两半,淡漠地说:“你爹你娘都不要你,你回我们戚家做什么?拿着你的玉佩赶紧给我滚!我戚家不会认你这个魔种,更不会拿药去救一个魔!”
呵呵……
他舍弃脸面、舍弃尊严地去求一个人,可是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结果,从那天起,他就发誓与戚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跪坐于床榻前,握着雪芊的一只手,埋头痛苦地低泣,当年若不是他们戚家不肯给药,他又何苦带着师父四处奔走求医,后来师父又怎么可能会落入那些正派人的手里,又怎么可能会死?
一想到这些,他就恨不得把戚凌天抽皮剥筋!
“小宁?你回来了?”忽地,一个中气十足的男音从门口响了起来。
戚叶泫身体一颤,这个声音他化成灰都认得,就是戚凌天。
他慢慢转过了身去,抬起长睫,看向那个冲向门内的男人。
男人身高八尺,不惑容颜,步态稳健,白衣道袍飞扬,剑眉下的丹凤眸里盛满惊讶,“小宁?”
戚叶泫藏住内心的那股恨意,站了起来,向他作揖行礼,喊道:“叔父,是我,戚宁。”
“你都长得这般高大了。”他有些感叹地走了过来,捧起他的双肩,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转,笑道:“比星云都还要高一点呢。”
当年,他来这戚府的时候,蓬头垢面,脸上满是浑浊的血污,是以戚家的人都没有看清楚过他的长相。
也没有人知道他与戚宁其实长得很像。
“对了,你急急叫我回来,可是因为中了魔阴毒?你有没有事?”戚凌天盯着他全身上下看,面容极为的担忧。
戚叶泫摇头说道:“不是我,是我夫人。”
“你夫人?星云写信回来跟我说你成亲了,我还不相信呢,没想到竟是真的。”他的目光这才转头看向床上的少女,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抬袖为雪芊把了一下脉,又检查了一下她手腕上的黑斑,神情一凝,“的确是魔阴毒。你们怎么会碰上魔阴毒?”
“此事说来话长,还请叔父先帮我救救芊芊吧。”
戚凌天站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救。肯定帮你救。看把你着急的,没想到你比你那个爹要疼媳妇得多。”
“我这就去取药,你喂她喝点水吧。”说罢,他便朝外走了去。
戚叶泫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霎时变得冰冷,仿佛刚才的和颜悦色都是他戴上的一张□□。
直到戚凌天的背影出了月洞门,他才走去桌子边倒了一杯温水,端至床边,将雪芊扶了起来,轻唤她道:“芊芊,喝点水。”
可是她却睡得沉,他唤了几声都没有唤醒。
罢了……
他仰头喝了一口水后,对着她的唇落了下去,将水渡到了她的口中,接连喂了她好几口,等杯子见底了,才将她放下去。
但没想到他刚将她放下去,她就醒转了过来,一双泪眼朦胧地盯着他,倒把他盯得不自在了,他解释道:“只是喂你喝水,没有偷亲你。”
然而此刻的雪芊头脑发胀,以为这是在梦里,对于他的行为也没有过于惊讶,只是低低哭诉:“我好痛啊,身体每一个地方都像被针扎一样……”
戚叶泫见她这般难受,心里也跟着一起难受起来,替她擦掉眼角的清泪,道:“再坚持坚持,很快就不痛了。”
“上次,我就没熬过来……”她当时心脏病发作的时候,疼得昏天暗地,后来那副身体终究没熬过,还没满十八岁的她,就那样离开了人世。
戚叶泫以为她是在说她小时候的事情,她这副病恹恹的身体,能活到现在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她怅然地望着头顶的床帘,自言自语:“这次死了,我会去哪里?”
“芊芊不会死的,一定会长寿的。”戚叶泫俯身吻住了她的唇,不带任何□□的,只是为了安抚她,让她别再胡思乱想,别再说什么死不死的胡话。
雪芊没有挣扎,也没有吃惊,她以为这是一场昏沉沉的梦,她甚至都感觉不到他唇瓣的温度。
她闭上了眸,在他温柔似水的亲吻中,又迷迷沉沉地睡了过去。
没过多久,屋子里就又走来了一个人,那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妇人,一身水蓝色花黛裙,头上梳着一个完美的如意髻,插着一支点翠孔雀钗,眉间生艳,桃腮美骨,步态如燕,莲步轻移间,端的是高贵优雅,大气美艳。
“你是……小宁?”她的声音亦是尤为柔然动听,像冬日的清泉流过山雪。
戚叶泫忡然地看着她,好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她走至自己面前,抬起蓝袖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反应过来,唤道:“姑母?”
戚赛婵温柔地笑,拉住他的手,美眸里泛起了点点泪光:“嗯,是我,这么多年了,你在外面过得还好?”
戚叶泫垂下了目光,低声答:“很好……”
“哎,你爹也真是,当年非得带着你和你母亲离开鄱阳,真是害苦了年幼的你。”
众所周知,戚宁的父亲是个胆小怕事的孬种,他也不喜欢什么修仙什么炼丹,整日就喜欢聚众玩乐,活脱脱就是一个纨绔子弟。后来他不甘于戚凌天这个自家弟弟的管束,两人大吵了一架,一气之下,他就带着妻儿离开了戚家,带着一大笔钱财去了外面安家,还发誓说以后与戚家老死不相往来。
就这样,便就离开了四百年。
后来他爹娘相继离世,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和一间水中月银饰铺。
不过可惜,戚宁遗传了他爹的孬种性子,更是个从小被宠溺大的,当时一听到要抓他去给雪芊冲喜,就吓得当夜卷行礼逃了,结果却死在了逃亡路上。
“我不苦。”戚叶泫道。
戚赛婵转眸看向床榻上的少女,惊喜道:“这就是你的夫人吗?长得真水灵。”
“这是芊芊。”
雪芊在她进来房间时,就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望着这位高华绝美的女子,也喊了一声:“姑母。”
这是赵青骨的母亲,眉眼与赵青骨有几分相似,身上的气质也是同样的出尘如莲。
戚赛婵唇角弯弯,喜道:“真乖的孩子,小宁你可真有福气,能娶到这么可人的公主。”
戚叶泫在一旁站着,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戚凌天就再次返了回来,手中拿着一个纯白色药瓶,递给了戚叶泫,“这是解毒的丹药,喂给她吃吧,这毒入体很深,需要连吃七天才能根治,但是看她这身体,就算毒清了也要再多养段时间,待会儿我教你一套运气功法,每日给她身体运一下气,将余毒都散出去。”
“好,谢叔父。”
他垂下了长睫,掩藏住内心的情绪,当年若是他肯这样大方的赐药,师父何苦会被三大门派的人抓走?
“谢什么谢,这是你媳妇,都是自家人。”
“把药给我吧,我来喂她。”戚赛婵坐在雪芊的床沿,伸出一只玉手来。
戚叶泫将药瓶放在了她手中,又去旁边的圆桌上倒了一杯水,等她把药喂进雪芊嘴里后,才扶起她来喂了一杯水。
“芊芊,吃了药就睡一觉,醒来便就不痛了。”戚赛婵用绣帕为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轻柔地哄她。
雪芊被他们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着,终是又睡了过去。
大概到了午时的时候,戚星云他们三人赶了回来,一听到府里来人了,立刻奔来了此处。
“发生什么事了?芊芊怎么会中毒?”赵青骨如一阵风一般冲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戚赛婵时,立刻端正严肃地行礼,“母亲。”
“青骨,你也回来了!”戚赛婵看到他冲进来时眼眸一亮,朝他几步奔了过去,捧着他的脸细瞧,“青骨,你有多久没有回来了?怎么看着你好像又瘦了呢?”
“没呢。母亲,是你太久没看到我了,才感觉我瘦了的。”
“这次回来可得待久一点儿,你看,戚宁也回来了,你们三兄弟现在总算是团聚了。”
戚赛婵喜极而泣,低头用绣帕抹了一把泪。
赵青骨伸手替她拭泪:“娘,你哭什么哭,儿子回来你该高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