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给她报仇？
昨日那支银钗，莫不是里面藏了什么制幻的药物，才使得尚泱梦游去了雪山上？
而且她还在那里跪了整整一夜，这怎么看都像是戚叶泫的手法。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内心不知道是什么感受，有人给她报仇，她觉得暖暖的。
这样一想，好像觉得他给了尚泱一支钗子也不是那么大不了的事情。
今日，他们约定好了去天心宗。
雪芊早早地就收拾妥当，站在寝殿门口，手中捧着一本皇历册子，大声朗诵:“腊月廿五，宜搬新房，纳财，动土，祈福，开光，求子……”
念到求子二字的时候，她的目光瞟向了戚叶泫，见他站起了身，手中拿着两枚新刻好的桃符，朝着门口走了来。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
每到岁末时，都会在门上挂上新的桃符，这桃符是保护符，乃仙木，上面刻着神荼、郁垒两位门神的名字，可以令百鬼畏之。
他走了过来，将这两枚黄木桃符挂在她寝宫的门板上，雪芊心中暗暗道：她这屋子里有魔尊大人，那些鬼又怎敢再来？
戚叶泫在挂桃符的时候，侧目扫过她，见她淡妆浓抹，朱唇点脂，将原本那苍白的脸色遮掩了个七八，他随口道:“你还打扮了？”
去见赵青骨就这么上心？
她今日穿了一件白色水仙花上裳，红枣色的云罗长裙，外罩一件大红色撒花马甲袄子，腰间绑着一个格桑花乾坤布袋，坠着细细的珠串流苏。
脸上更是画了一个不浓不淡的妆容，脂粉扑得恰到好处，一张瓜子脸丽□□人，粉面带霞，长发梳了一个小发髻上去，别着两朵鲜红色珠花，下坠两条细细银丝，叮叮当当。
后面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自耳后编了两条细毛辫用红色细带绑扎垂到胸前，整个人容光焕发，俏皮秀致。
雪芊笑着说：“对啊，去见你朋友，当然要打扮一番。”
戚叶泫心道:怕不是因为要见我朋友，而是因为要见美男吧。
她这公主府有一侧门，从那里出去后不远就会来到一个朱红漆宫门，那里靠近苍雅山，从那处出去，翻过苍雅前山就可以到达天心宗所在的天清山。途径山林间的那座山神庙时，雪芊顿住了脚步，对戚叶泫道:“我想拜拜山神，你先去前面等我。”
雪芊将他往前面推：“我与山神大人有悄悄话要说，你去前面好吗？”
戚叶泫只好独自一人去了前面的一个小山坡后。
雪芊走回下面的花丛中，踩着星星点点的碎阳光，沿着绿草如茵的小路，来到那座并不高大的山神庙前。
浅灰色的砖墙上画着彩色的神秘图案，庙子中的神龛里供奉着一尊山神像，庙前的石台上摆放着一个小香坛，和几盘水果花生。
看起来是个十分简陋的神庙，其实父王有打算给山神重新修建一座高大气势的庙宇的，但是动土之时，遭到了山神的强烈反对，于是只好作罢。
她跪在庙前的草地上，双手合十，道:“小女雪芊特来拜谢山神大人。感谢山神大人那晚出手相救。”
几日前，她与苑殇在此处游玩时，遇见了妖怪，那时候妖怪袭向她，是山神大人出手相救，才救了她一命，但是她也因此而昏迷不醒，所以才有了戚叶泫为自己冲喜一说。
殊不知她感谢的山神，就是戚叶泫本尊。
那夜，是他救了她，但是也是因为这场相救，他才发现了自己的那颗心脏在她身体里。他被压在雪山下数百年，一直躲藏于这山间韬光养晦，雪国人敬仰的山神并非真正的神，而是这山林里的灵物，自他苏醒后，这山林里的妖灵都奉他为尊，自然而然他就成了这山里的山神。
直到那天，他发现了她身体里的魔心，他动了逃出去的念头。
他要取回魔心。
她在谢他，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谢的是一个恶魔。
雪芊从地上站起来，朝着山坡上跑了过去，拍了发愣的戚叶泫一下，“走吧。”
戚叶泫表情深沉地看了她一眼，却是半句话没说。
苍雅山连绵起伏，绿树成荫，等翻过这个山头，会经过一片视野开阔的草地，越过草地，便是那壁立千仞的天清山。
雪芊边蹦边跳地往前奔，手中拿着一根小树枝，像只山林里乱窜的小兔子。
一想到等下要见到赵青骨，她就心情甚悦，不自觉地就哼起了歌儿来:
“乌蒙山连着山外山，月光洒下了响水滩。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可是苍天对你在呼唤？”
戚叶泫跟在身后，眉宇皱了又皱，见赵青骨真的有这么开心？
过了会儿，他才开口:“等到了天心宗，不能跟外人说起我们之间的关系。”
“为什么？”雪芊扭头问他。
“不为什么。你不听夫君我的话吗？”
“听，当然听。”
“那就不要说。”
“好嘛。”雪芊嘟着嘴答应，原书中就是这样，他一直都对赵青骨隐瞒了他们成亲的事情。
“不能在外人面前叫我夫君。”
“哦……”她偏头问：“那叫什么？”
他似想了一会儿，才道：“叫哥哥。”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一座青山脚下。这山与苍雅山一样高耸入云，但形态却更加险峻，像是由无数座尖细的山峰拼凑而成，山间绿叶葱茏，山峰云烟环绕，最上面恍如进入了仙境。
“天清山分为了四座主峰，赵青骨就在偏西北的青莲峰。你过来，我背你上去。”
“？？？”雪芊直愣愣地望着他。
“峰太陡了，等你爬上去天都黑了。”他毫无怜悯心地打击着她。
“……”
她磨磨蹭蹭地爬上了他的背，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滋生，他的背很瘦，她可以感受到他的两根肋骨，她轻轻地将手环住他的脖子，胸前的长命锁在他背上碰得叮当响，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裳，淡淡的梅花香自他颈间传来，被她吸入鼻尖，她的脑袋靠在他肩头，安静地享受他的半分好。
山里清幽寒冷，她贴在他身上也不至于那么冷，山中有青石台阶往山顶延伸，不知道总共有多少级，若是让她自己来走，说不定还真的天黑都爬不上去呢。
他背着她走得如履平地，且速度极快，好似用了轻功一般。
不消片刻，他们便到了山顶，不过戚叶泫却并没有放下她，而是闪身一转，朝着西北面的一座山峰飞了去，最后落在了一空旷的平地上。
“到了。”
这里云烟袅袅，山风浅浅，前面有一汪碧绿水池，池中养着一朵漂亮的青莲，不过却是还未盛开的状态，池子中除了那朵莲花苞，还有些许红色的小鲤鱼正在欢快摇尾。
雪芊扑了过去，趴在池子前，欣赏那朵精致稀奇的青色莲花。
“头一次见到青色的莲花诶。”她见过白莲、粉莲、红莲，却独独未见过青莲。
这时，安静的空气中突然响起一道男性的声音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在闯青莲峰啊。”
雪芊循声望去，从里面的竹屋里踏出一人，身段颀长，一袭青衫，迎风招展，一根青玉簪束起三千烦恼丝，举手投足间仿若清风拂柳，自在人间。
这人就是赵青骨吗？
戚叶泫走上前去迎上他，朗声道:“是我，你不是说你在这青莲峰吗？我就来看看。”
“你来的方式果真特别。”赵青骨笑出了声，对于他的擅自闯入，也没有多加怪责。
“你也知道，像我这样的闲散人，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宗门里的八千教条，我若是走正大门的话，估计到天黑都见不着你的人影。”
赵青骨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佩剑上，笑道：“你这剑穗倒是挺别致啊。”
戚叶泫看向自己剑柄上的铜钱挂饰，脸色僵了僵，想藏却不知该往哪儿藏，干笑了两声，“许是我口味独特吧。”
一边的雪芊费力憋笑，想来魔尊大人应该也不喜欢自己送的这个礼物吧，但是又碍于情面，不得不佩戴。
这时，赵青骨终于把目光转向了池子边的她，迟疑地问:“这位是……”
戚叶泫拱手应答:“此乃故人之女，名为雪芊。”
他的头转向雪芊，“雪芊，快叫人。”
这是第一次，他完整地叫她的名字。
雪芊愣了一瞬，急忙学他的模样朝着赵青骨拱手，期期艾艾道:“雪芊见过……见过……”
该叫他什么呢？
赵公子？
人仙风道骨，叫公子好像不太搭？
赵道长？
会不会把人喊老了啊？
赵青骨轻笑道:“不必拘礼，你叫戚兄叫什么？”
“叫……”雪芊心说自己要是说出夫君二字还不得吓死他？
“叫戚哥哥。”她答。
“那你也这样叫我吧。”
“赵哥哥？”好像太亲密了。
赵青骨生得俊挺，白瓷肌骨，剑眉凤目，笑起来时如沐春风，看向戚叶泫，问:“你带她来我这儿是……？”
戚叶泫开口道:“想请你帮我照看她一二，顺便……教她一点功夫。”
“啊？”赵青骨显然很诧异。
“她是雪国人，天生冰灵根，我记得你也有修行冰系术法的，可否教她一点简单的防身术？”
“教她功夫不是难事……”
“既如此，那我就先谢过了。”戚叶泫打断他的话，拱手道谢，“在下还有事，等晚些时候再来接她，劳烦赵兄了。”
说罢，他就转身朝着峰下跃去了。
雪芊:“戚……”
赵青骨:“？？？”
雪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不见，楞了许久，他竟然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走了？
赵青骨也同样惊诧，转头看向雪芊，干笑两声:“戚兄总是这么的出人意料啊。”
第10章 师兄
“呵呵呵。”雪芊也跟着一起干笑，她尴尬地挠了挠头，心里把戚叶泫骂了十几遍，她还以为他会在这里陪着她的，结果就让她一个人待在这陌生的地方。
赵青骨见她有些局促，便请她到院子里坐下，为她倒了一杯清茗，道:“既然他请我照顾你，那你便把这里当成你自己家，别太拘谨。”
“是。”雪芊捧着茶轻啜了一小口，暖茶入肚，消散了些许紧张，她开始打量起了这山峰上的环境。
“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么？”这座山峰不大，除了一座别致的木屋小院，几处山石，几棵梨树和一个鱼池，没有别的弟子。
“对，这里只有我一人，其他弟子们都在下面的天都峰。不过他们偶尔也会上来。”
“这几日山上应该没什么人吧？”她记得九歌最近都没回天清山。
“是，年末将至，好些弟子都回家去了。”
“那你不回家么？”雪芊侧过头去问他。
“我？”他垂下一双黯淡的凤眸，轻摇了摇头，“不回。”
雪芊记得他的母亲是天下第一修仙世家戚家的四小姐吧，那他也算是戚家人，为何过年不回家呢？
赵青骨有丝好奇地问:“你呢？怎么大过年的不在家里待着？”
“我家离这儿很近的。”
“那你和戚兄？”他抬起眸，话未说完，但简而明了。
雪芊急忙摆手摇头：“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的。”
他站起身，身上的青袍笔直地垂落下去，如一幅韵雅的丹青画，“走吧，要练功的话，随我去里面。”
雪芊站了起来跟上，疑惑地问:“我要拜师吗？”
“你是戚兄的朋友，拜师就不必了，会乱了辈分的，而且我也没有要收徒的打算。”
雪芊忽然想到什么，道:“我听说其他弟子都叫你青骨师兄，要不我也这样叫吧。”
九歌就是这样唤他的。
赵青骨略一沉吟，道：“若你不想叫哥哥的话，这样喊也行。”
雪芊讪讪地挠挠头，解释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尊师重道而已。”
他将她带去了木屋里面，进去后才知道原来这里面比外面看起来要宽敞许多，在屋舍后面，还有一个练剑的小院子，院内外边沿种着一圈开得耀眼的君子兰。
“真是个修身养性的住所。”
赵青骨无声地微笑，带着她去到一间宽广的房屋内，屋子里十分空旷，唯有中央有一矮几与一蒲团，想必是他平日里打坐之处。
正对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兰花图，侧面的墙上挂着一把青玉剑，另一侧的柚木书架上摆放着一些古老卷轴，屋中香炉轻烟缭绕，淡香暖屋，无不透着古朴与高雅。
“你的气色看起来不太好。”他道。
雪芊惆怅地叹了一声:“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才想来学一点点防身的本领，免得被别人欺负。”
他让她在蒲团上坐下：“我替你把把脉。”
雪芊依言盘膝坐好，将右手抬起，嫩白的长袖往手肘滑下，平直地放于桌上。
赵青骨在她身侧坐下，一只细长素手搭了上来，静静地把脉，如玉的面容逐渐复杂起来，眉头深锁，“确实不太好。”
雪芊乐观地微笑:“只要好好养着就没事的。”
但其实，原本的她是活不过明年冬天的。
只有攻略魔头成功，她才可以复活。
***
戚叶泫下了山后，并未回王宫，而是朝着山下集市中行了去。
他手中攥着一张细长纸条，那上面是赵青骨的生辰八字，是他命方檐奚去打探到的，他将那张纸攥成了一个团，几乎要揉碎。
“纯阳之体，八字相合，可谓是良配！”他嘴上勾着冷笑，手中的纸条最终化为了齑粉。
当初赵沭在雪国内寻找冲喜之人，并未寻过天心宗的人，所以才漏掉了赵青骨这样一个极佳姻缘。
如果说雪芊能够与赵青骨成亲，那才是真正的天赐良缘，纯阳之体与纯阴之体结合，才会对她的身体有益处。
他独自一人在街市上穿行，心中已有了计较，等他把那颗心挖出来之后，就还她一份良缘。
赵青骨这样谪仙般的人物，想来她应该很喜欢。
不知不觉间，他竟来到了潼叶渡的入口。
此处荒无人烟，魔气浓重，硕大的芭蕉叶比人还高，一簇又一簇，将潼叶渡掩盖得如同废墟迷宫。他没有停留，径直穿入了芭蕉林中，朝着迷雾森森中走去。
这里魔气深重，普通人不敢前往，一度被雪国人称作为阴界的入口。
但戚叶泫知道，这里并非什么阴界的入口，而是魔界的其中一个入口。
魔界位于潼叶渡之中，向外散发出了无数条小河流，而这里，就是其中一条河流散出的终点。
只要顺着这条暗黑的河流往前走，就会到达魔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