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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去找!老子去和她拼命!”赵耀祖吐了口浓痰,又不解恨似的,一脚踹飞了地上的小石子,“老子蹲局子里受罪,给人家当牛做马,她倒过得怪好!拿着奖学金吃香的、喝辣的,还有心思考研,我呸!”
看着光荣榜上赵迪的名字,赵耀祖几乎气死。打小这个二姐就不疼他,还老是和他抢东西。那年他失手打断了人家的腿被关进了局子,爸妈、姑姑和大姐都为了他东奔西跑,求爷爷告奶奶,想方设法的捞他。她倒好,连退学都不愿意,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他当时在局子里天天挨揍,盼星星盼月亮地盼着家里拿钱捞他出来。那天妈跟他说他有救了,家里准备把她嫁出去,拿彩礼钱赔人家好捞他出来。他当时高兴得不行,还觉得欠了她的,暗自下决心以后要好好对她。结果呢,她居然一声不吭跑了!
他可是她亲弟弟,她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来!
在少管所的三年如在地狱中一般,新人老是受欺负,他好不容易才熬出头来。从局子里出来之后,他想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小婊子揍一顿。结果他找爸妈一问,她居然上大学去了!
这种自私自利的婊子贱货居然也配上大学?
他当时就窝了一肚子火,提了刀就想去砍死那个贱货,却被爸妈死命拦下。想着在局子里过的日子,他自己也迟疑了。后来他实在是憋不住,下定了决心要找她讨个说法,可来这里找了好几回,却次次都是无功而返。
这次也一样没找到人,唯一知道的就是她考研考去了提篮桥大学,可他却更气了——学校收人都不看个人品德吗?这种贱货怎么配去那么好的学校?
看着出离愤怒的赵耀祖,夏父连忙安抚道:“耀耀,你别急,她肯定是跑不了。再说,她是你姐,以后赚的钱还不都是你的?和她拼命不值当的。万一把她给砍出个什么事来,咱一分钱拿不到不说,说不准还惹一屁股麻烦——你爸妈就你这一根独苗,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可怎么办啊!”
没想到赵耀祖脾气这么大,早知道就不带他了。夏父不禁暗自嘀咕起来。
要是砍死了赵迪也就罢了,夏亚南可不能有事——他还指着夏亚南赚钱给夏凯娶老婆呢。
“是啊!耀耀,你可千万不能冲动。”赵大姑也连忙道,“她的钱就是你的——家里啥样你知不知道?要是没了她,以后你吃啥喝啥?你爸妈怎么给你讨老婆?咱可不能把她给砍出事来。”
心里郁气未平,赵耀祖忍不住又撂了两句狠话,被赵大姑和赵父连着一通劝,他才忿忿地住了嘴。
“耀耀,你也别急,咱现在想想法子怎么办。”虽然赵父又憨又笨,赵耀祖又脾气莽撞,但到底还得用到他们。忍住心里的不耐,夏父和气道:“反正这俩丫头都是去魔都上学,咱两家还能一伙去,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就是魔都怪大,现在又没开学,这怎么找她俩,咱得想个办法。”
“这还能有什么办法?去找媒体!”赵耀祖狠狠地拍着桌子,“找媒体曝光她!就她这种人,也配上大学?”
“诶,耀耀,这可不行,咱还得让她给你出钱娶老婆呢。”不及夏父开口,赵大姑便开口阻拦道:“要是曝光了她,学校让她退学,咱上哪找钱给你买房娶老婆去?你也别嚷嚷什么你打光棍也得搞臭她——咱退一万步说,就算是你不娶老婆,那以后你爸妈老了,干不动了,要是没她补贴,你吃啥喝啥?”
义愤填膺的赵耀祖被这话噎得一滞,悻悻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耀耀,你别急。一个是你姑说的有理,另一个是咱确实也没有门路曝光。”夏父分析道,“咱都是小老百姓,在电视台里没有认识的人,也没什么关系,就算是想曝光,咱又怎么联系人家?再说,找媒体曝光不得花钱?咱与其花这个冤枉钱,还不如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治她。”
夏父向来是一行人中拿主意的那个。赵耀祖虽然动辄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但心里也有些服他。现在又听他说的有理,便也不再闹着说要和赵迪鱼死网破,而是问道:“叔,那你说怎么办?”
“反正现在知道她们的专业,也知道他们去哪了。咱们再去找她们老师,去要她们的联系方式,然后给她们打电话。”夏父一锤定音,“要是她们给钱就罢了,要是不给钱,”他冷笑,“咱们分三步,第一步是找她们老师举报,让她们老师看看怎么办。要是没用的话,咱们就去她们学校门口闹,看她们学校怎么解决。要是还没用,咱再去找媒体。”
“行。”深觉他说的有理,赵父点头道,“那咱们现在就分头去要手机号,看看她俩怎么样再说。”
“钱?”攥着手机,赵迪连连冷笑,“七月份才毕业,我手里哪来的钱?现在还欠着银行三万多块钱的助学贷款呢!你也别说旁的,我现在就这句话撂在这里——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你看着办吧!”
不知道电话另一头的夏父又说了什么,她气得浑身都在打颤:“没有!都没有!我没有,她也没有,一分都没有!”
见赵迪气成这样,对面的夏亚南连忙拍了拍她的背,想替她接电话。却不料甫一凑过去,便听夏父在另一边大声咋呼:“你他妈的少哔哔,丧良心的白眼狼!我们家的事要你管?你让夏亚南接电话!”
夏父嘴上从来就没干净过,夏亚南在家里是被他骂习惯了的,更难听的话也不是没有。可听到他这样辱骂赵迪,她心里却不禁蹭蹭地往上冒火。
“找我?”从赵迪手里接过了手机,自知水平不济的夏亚南连忙朝舒曜求救。不过一会,舒曜便冷笑道:“哟,现在良心回归,想起来你还有个闺女了?”
没想到她一上来就是这种话,夏父不禁愣了愣,接着便怒不可遏:“你这是什么语气?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我有爹生没爹养,语气不好麻烦见谅。”舒曜的语气不软不硬,“现在给我打电话,是打算给我还助学贷款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话不啻火上浇油,夏父登时气得七窍生烟,也顾不上之前盘算好的留上一手,如果夏亚南不配合就用电话录音要挟她的打算了,“你现在大学毕了业,不给家里钱也就罢了,还让我们给你钱?”
“我现在还在上学,哪来的钱给你?倒是你,我十四岁之后就一分钱没给过我,欠下的抚养费打算什么时候给?”硬生生给顶了回去,看着目瞪口呆、连脸上的眼泪都忘记擦的赵迪,舒曜笑盈盈地眨了眨眼,示意自己不是夏亚南,“本来也没想朝你要的,但你既然给我打了电话,那咱就把这事给说清楚——你打算什么时候给钱?”
“给钱?给你个榔头的钱!”没想到她突然变得这么能说会道,夏父暴跳如雷,“上学上学,一个个上学上得良心都喂了狗了!一天天的就知道上学!小丫头片子上那么多学有什么用?你赶紧给我找工作赚钱!”
“钱你一分也没花,现在倒是管起我上不上学来了?”舒曜道,“要想管我上不上学,你先把钱拿出来再说!”
“现在家里都这样了,你就一分钱也不舍得给?”被两人气得浑身打颤,在赵耀祖的提醒下,理智回笼的夏父才终于想起来按下录音键,“你都大学毕业了!但凡家里有钱,当时能不供你上学吗?现在你读了大学又要读研,还朝家里要钱,你,你……”
他似乎有些哽咽,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心中警铃大作,舒曜也带上了哭腔:“家里什么样?家里什么样你倒是说啊!你们一没病二没灾,不就是没钱给儿子买房子吗?当时才上初三,你们就逼着我辍学打工给他买房子,我借了老师的钱才上成学。现在好不容易考上研,你们又过来逼我退学赚钱给他买房子?”
不想到她没上当,被反将了一军的夏父彻底气急败坏:“你们是铁了心不给家里钱了,是不是?”
“什么叫我们铁了心不给钱?”听出不对劲来,舒曜心里一凛,哭道,“我们哪来的钱?现在去打暑假工,人家也是九月份才结工资啊!你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骂赵迪,骂完了又开始要钱,我们到哪去找钱给你们啊?”
“上学的时候你们一分钱不花,现在又开始找我们要钱。要是有钱也就罢了,现在我们手里一分钱都没有,难道去卖血吗?”
听她后面这句话,夏父一喜。松了一口气,他放缓了语气道:“你们上学的时候,家里这不是没钱吗?要是有钱,哪能不给你们花?赵迪她弟弟进了局子,咱家又是这情况,我和你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弟弟打光棍吧?”
“行,你们都有理。”舒曜似乎是还没消气,哽咽道,“你们爱怎么着怎么着,我们现在就是没钱。人家九月份才发工资,你们再有理也没用。就算是闹上法院,他们也不能让我们卖肾给你们钱花。”
“你是我亲闺女,我和你妈哪能让你去卖肾?就是让你弟弟打光棍也不至于啊!你手头要是有余钱的话,稍微借点给家里,要是没钱的话就算了。都是一家人,哪能为这点钱翻脸?”
仿佛是被他这话说的心软了,舒曜抽噎了一会,才闹别扭似的说道:“谁管你们什么样!反正我只当我爸妈早没了。”
听出来她只是嘴上硬,夏父不由松了口气:“之前是爸妈做的不对,现在不是都改了吗?谁没做错过事,你总得给爸妈一个改正的机会吧!”
那头的舒曜咬着唇,一句话也没说。
夏父见状,心中暗喜,又添上了把火:“你还在学校里吗?现在天凉了,你晚上出门多穿件衣服——凯凯就是自己不知道添衣服,前天才感冒的,你自己一个人在外边,可千万别再生病了。”
“行了,知道了。”舒曜沉默了一会,方道:“你要是没别的事,我就给挂了。”
“哎,挂了吧,你自己多注意。”
取得了满意的结果,夏父痛快的挂了电话。
听着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嘟嘟声,回到了自己身体里的夏亚南沉默了起来。闭着眼,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看着一脸关切的赵迪,似哭又似笑:“在他们眼里,我就这么好骗,这么容易心软?”
只要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哄她回头,继续给他们当牛做马?
她和舒曜实在是太好辨认了。攥住了夏亚南的手,赵迪安慰道:“南南,没事的。”
刚才见夏亚南打电话的时候哭了出来,她还捏了一把汗,唯恐心软又善良的夏亚南被她爸给骗回去。现在看来,夏亚南哭不是因为心软,而是因为心彻底凉了。
到底是血脉至亲,纵使狠下心来与他们切断了联系,可又焉能真的毫不在乎?
“舒舒姐说要稳住他们,不能让他们狗急跳墙,所以才替我说了那些话。可他们居然以为是真的,还给自己辩解了起来。”渐渐红了眼眶,夏亚南自言自语,“我看着就那么傻吗?傻到他们觉得七年没联系,我还是会一点长进都没有?”
“没事了,南南。”赵迪轻声道,“和傻不傻没关系的,是也只是因为你太善良了。他们觉得你迟早会原谅他们,所以才会说这些话。”
“原谅他们?”眼泪滚瓜似的往下掉,夏亚南却好似一无所觉,兀自喃喃道,“我原谅他们,谁来原谅我?”
她是女孩,是姐姐,心软好哄又疼弟弟,所以上辈子就活该辍学打工,嫁人给弟弟换彩礼吗?
上辈子浑浑噩噩地结了婚,生了孩子,可十几年过去,她都没能与自己和解。
她原谅他们,谁来原谅她?
谁来弥补上辈子抱憾而终的她?
“不用管他们,我们逃出来了。”抱紧了她,赵迪道:“咱们现在还没入学,闹大了影响录取,就听舒舒姐的,先稳住他们再图说。”
“好。”靠在赵迪怀里,夏亚南合上了眼,话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我们终于逃出来了啊。”
她们终于逃出来了。
代价是割断和血脉至亲的联系。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用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却要用一生治愈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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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南,你可以先在你们学校表白墙上发个帖子。一个是提前给舆论造势,另一个是看看有没有法学院的老师同学愿意帮你们,或者能不能申请法律援助。”及至学校建完了档案,舒曜才彻底松了口气,建议夏亚南道,“你们学校法学院很不错,万一他们要打官司告你们,说不准能找同学帮忙。”
赵丽和夏亚南实在是太穷了,过几天还得申请助学贷款,压根出不起律师费,只能去找法律援助。但法律援助的律师不一定靠谱。她的能力又在任务世界里受限,压根施展不了,要是能找个同学做做参谋,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想了想,夏亚南道:“那我找对面宿舍的女生问问吧。我之前加她们舍长好友了,正好可以企鹅戳她。她们一整个宿舍都是学法的,对这个应该比较了解。”
“成。”刚开学那天,对面宿舍的舍长要运一摞和她差不多高的课本上楼,夏亚南看不过眼,陪她搬了好几趟,双方便顺理成章的加了好友,还一起出去吃了两次饭。那个叫李百洛的女生看着开朗又活泼,应该不会拒绝这个小小的请求。
斟酌了一会儿,夏亚南以“我有一个朋友”开头,把自己的情况告诉了李白洛
第46章 (一)辍学打工给弟弟攒钱买房的姐姐
李百洛果然是个热心肠。没一会儿, 夏亚南的手机便滴滴地响了起来。
“那个姐妹没有义务给她爸妈钱,学校肯定不会为这么荒唐的事情给她记过的。”
“开除?不可能!我发誓,咱们学校没那么恶臭。要是那个姐妹需要法援的话,我给她当参谋, 反过来告她爸妈未尽抚养义务, 向他们要十四到十八岁的抚养费。告不赢就告不赢, 诉讼费我出, 能恶心他们一把也挺好。”
“那个姐妹现在读着研,没有独立的生活来源不说,还背着助学贷款,法院怎么可能判她给她爸妈钱?那个姐妹要是被告了, 我们全宿舍都给她当法援!”
“要是你姐妹的爸妈再来骚扰她,你就让她到咱们学校的表白墙发帖, 法院的学生绝对排着队给她帮忙。”
“反正听到你说这事, 现在我们全宿舍的拳头都硬了。”
“不行了,不行了,气死我了。”
李百洛啪啪啪的打了好几段话, 隔着屏幕,舒曜都能感受到她的义愤填膺。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她道:“成,咱们发帖去吧。要是以后需要她们帮忙,你和赵迪请她们宿舍吃顿饭。”
这群象牙塔里的学生还没有受到过现实污浊的浸染,内心纯粹而美好。
青年有信仰, 国家有希望。
正是因为有他们, 这个社会才会历经曲折, 却依然走向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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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了一遍, 夏亚南尽可能简明扼要的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 发布在了表白墙了。不到两个小时,帖子下便布满了评论:
“十四逼婚,这是真实存在的吗?”
“woc,四姐一弟,yue了。”
“我就是章东的,章东贼重视教育,家长怎么可能连高中都不让上?就算是编故事,也编靠谱点好吗?楼主是地域黑吧。之前是不让女人上桌吃饭,现在是不让女儿上高中,真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也不知道章东怎么得罪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