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水池里，碗已经剩不了几个。
他瞧两眼，伸手接过逢萧玉手中的碗，说：“我帮你。”
逢萧玉含糊嗯了声。
后退两步，给赵淮让出足够空间，在旁细细瞧着。
两人洗了碗，便一道出了门。
老太太看过他们，又看向他们身后。
没人。
她稀奇地问：“尉先生呢？”
听见这个称呼，逢萧玉指尖冰凉，赵淮伸出手，捏了一下她冰冷的手，安抚她，“估计是有事，先走了吧。”
老太太没稀奇。
觉得是尉和玉有急事，然后正好和赵淮碰见，让他帮忙转告。
她目光扫过那双交缠的手，意味不明笑笑：“说起来，你和徽音姑娘今夜同住一间房吧，一楼潮湿冷，你身上有伤，不方便。”
“……”赵淮难得失了语。
逢萧玉的话也被老太太堵了回去：“你也是，女孩子容易宫寒，可不能在一楼睡着，就这样决定了。”
缄默片刻。
逢萧玉应下了。
说完ᴶˢᴳ这些，老太太也累了，起身说要上楼午睡。
这时候，逢萧玉才发现陈国栋不见了，或是她的疑惑太明显，老太太解释：“他出去看人下棋去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心知不是去沈嘉实那，逢萧玉的心放下一半。
电光火石间，联想到尉和玉的那番话和神态，心下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想——
宋浅是不是也来了广市？
但这种猜想是无厘头的，而且，沈嘉实那边也没预兆。
抿了抿唇，她说：“我好像知道前两天在陈家门口丢老鼠的人了。”
赵淮蹙起眉头，“谁？”
即使有他交还小玉在前，逢萧玉还是没法彻底信任赵淮，她含糊：“一个万城的故人，要是你大哥来找你，你能不能帮我问问你大哥，那个故人是不是从海上月出来的？”
正巧这话给尉和玉听见了。
他笑笑，走到逢萧玉跟前，问：“你怎么不问问我？”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她想起，厨房里发生的一切。
还有，味道。
脸色奇怪了不少，她稳着声音说：“尉先生的意思是愿意告诉我了？”
尉和玉说：“可以。”
目光瞥向赵淮，顺着手臂，看着那双久久交缠的手，逢萧玉意识到什么，松了手。
赵淮不愿意，攥得更紧。
小动作落在尉和玉眼底，沉冷黝黑瞳色更显冷厉，宛若等着阈值爆发的火山口，“赵医生许久未见，倒是有长进了。”
赵淮不动声色：“这不是和尉先生学的，说起来，我听闻尉先生不是还要管工人商会的事，怎么现在还在这？”
他并没接话，只说：“赵淮，你想要人，也得看自己付不付得起代价。”
像是嫌这把火不够旺，他再浇一把油。
“刚刚多谢款待。”
第132章 你不会喜欢我了吧
逢萧玉：“……”
万万没想到，尉和玉会在这个节点披露出刚刚厨房的事。
垂下眼，她几乎不敢看赵淮的神色。
赵淮通过这点细微反应察觉到什么，他笑笑：“陈家的饭菜确实不错，下回尉先生可以再来。”
好似在装傻充愣有一得。
停都未停，他继续说：“至于人这方面，就不劳尉都督操心了。当初她选择和谁一起来广市，就已经能代表一切了，不是吗？”
倘若说尉和玉是硬刀子，那赵淮这就是软刀子。
刀刀不见血，但又刀刀戳人肺管子上。
逢萧玉眼见着尉和玉的脸色更沉。
一根烟夹在指间，烟盒上下一合，再碰出一根。
“我希望到时候赵医生说话也能这么硬气。”他说。
赵淮丝毫不把这点放在眼里，“当然。”
逢萧玉：“……”
周遭氛围更为沉闷，像是有个挥之不去的纱罩，把他们紧紧拢在一起，喘不过气。
两个男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更是如此。
缄默片刻。
她看见了门口徘徊不定的人，默然举起手，“尉都督，你的副官来找你了。”
他们的目光一瞬瞧向门口。
确实是尉和玉亲近的副官。
他冲尉和玉打了几下手势。
这是他们联络专用的手势，为了防止外人在场，谈话不方便，尉和玉倏然就蹙紧了眉头，侧过头，淡漠目光落在逢萧玉身上。
他说：“你最近还是少出门更好。”
眼神蕴着的意味过分意味深长，逢萧玉问：“怎么了？”
尉和玉没有多说。
再在副官轻声喊他一声人名后，他便走了。
自己之前造成的烂摊子都没来得及顾。
没过一会。
逢萧玉听见了赵淮的提问，他的语气平平淡淡的，却无端透着一股不悦，“你们刚刚在厨房里做什么？”
手指不自觉僵住，长睫飞快眨了一下。
唇边笑开，她问：“赵医生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
“我的丈夫——”逢萧玉温吞腔调拉长，透着一股模糊的暧昧气音：“还是说，就普通的朋友。”
两步上前，他们的距离更近了。
赵淮低下头，她的距离更近，仰起头，像是得寸进尺的狐狸，鼻尖相触，温热呼吸交融，狭长眼尾里是晃晃荡荡的妩色，盯着你的时候，这种既视感更为强烈。
——好似，她爱上了你。
一字一句自他注目的红唇翕动：“赵医生，你不会喜欢我了吧？”
赵淮：“……”
隐隐的，逢萧玉感觉他脸色更沉了，她直起脊背，拉开距离，“赵医生要是没考虑好和我的关系，还是不要管我。”
赵淮：“……”
这是他头一回在逢萧玉身上感受到一个词：滑不溜秋。
逢萧玉说完，眉眼情绪跟着淡了，抬脚想走。
顷刻，男人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按在椅子上。
肩胛骨撞上椅背，她没忍住痛楚，哼了声，男人的阴影随之倾身而上，充斥胁迫意味地压在身上。这时候，逢萧玉才发现，赵淮黑白分明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再怎么克制，眼底的情绪好似沸腾的热水。
即便赵淮不承认，他也没法否认。
逢萧玉这个人在牵动他的心。
无时无刻。
像是被他眼中的情绪吓到，逢萧玉没再挣扎，只说：“你吃醋了。”
“……”
周围环境蓦然静了下来。
男人的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无形中承认着什么。
这种时候的赵淮对于逢萧玉来说，像纸老虎。
柔软指尖搭在手背，她的背脊缓慢伸长，额头触碰赵淮额头，感受着他身体的僵硬。
她攀上了男人的脖颈，做足亲昵的姿态，鼻尖相碰里，赵淮下意识想走，却被逢萧玉的小腿勾住，她含着热息，把人拉近。与此同时，像是安抚他一般，手掌贴着他的脖颈往下抚摸。
逢萧玉说：“为什么要走？难怪我说的不对吗？”
长而卷的睫毛之下，赵淮通过她的眼睛，看见粼粼波光。
他不知如何回应，她便引导着他。
午后的太阳妩媚又温柔，含蓄照在两人肩头，形成了一种朦胧的美感。
他们在僵持，也在这种僵持中更进一步。
唇齿相渡间。
他后撤一步，她就进攻一步。
她主宰着他般，长长的吻交换过后，她吹着气：“赵小医生，在国外没碰过其他女人吗？接吻也这么含蓄。”
赵淮耳根子通红，轻微摇头。
维持在赵淮身上的疏离高知的精英感——
在这一刻，被逢萧玉破坏的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本能、是兽性。
男女间的对峙汹涌如淘浪。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用再说。
他眼眸里情绪蓬勃，抬手环住逢萧玉纤细的腰，只是她有自己的打算，掌指搭在男人的手背，紧紧扣住。
声音很轻，尾音绵长：“阿淮，老太太他们可还在上面。”
要是在一楼有什么动静，上面肯定是能听见的。
说不定，那些声音——
老太太就会听着了。
沉默半晌。
赵淮克制又隐忍地收了手，不知是不是欲念的原因，他的指节蹭得发红，禁欲系的白皙也被绯红侵占，染得通红。
看着男人眉间火气郁色的模样，逢萧玉轻轻笑了声。
抬掌碰住他的脸颊，一吻，安抚：“再等等，你的身体不适合剧烈运动。”
话音刚落，她能看见男人耳根大有再红的趋势。
整的逢萧玉有些良心不安。
即使她知道，这是赵淮误解的意思。
她笑笑，折身进了屋内，将赵淮的用品搬出来，说：“我帮你带到楼上去？”
男人并不赞同的起身。
然而，伤口迸裂的痛楚无时无刻提醒着他，目前他想没人帮助就把自己的东西搬上楼，做不到。
无奈之下，只能让逢萧玉帮忙。
来来回回三四趟，总算是弄好了。
吃完饭后，逢萧玉先洗了个澡，再让赵淮回的房间。
原本赵淮是不想进的。
可两位老人的目光就在身后，大有他不进，就怀疑关系的态度。
他只能硬着头皮进了门。
想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削瘦指节蓦然收紧片刻。
可入眼的场景，让他愣了神。
两床被褥，一个平平整整在床上，一个平平整整在地上。
第133章 换药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一间房内相处。
而又不做那种勾当，倒是让逢萧玉有些束手无措。
平心而论，她在年幼时，也没和赵淮如此相处过。
男人没看她，关上门，走到地上那床被子面前，还没坐下来，就被逢萧玉扯住了手臂。
“你睡床上。”
“……我是男人。”赵淮态度坚决。
逢萧玉也很坚持，“那又怎么样，你是病患。”
说着，她目光上移，看向赵淮。
赵淮难得词穷，只说：“快好了。”
逢萧玉：“那也不行，睡床上去。”
掺着赵淮走到床边，逢萧玉伸手揭开被褥，里头是新的枕头和被褥。
和她下午搬的那一床完全不一样。
见着赵淮愕然眼神，她勾唇一笑：“怎么说都是因为我，你才有这无妄之灾，所以我也不能亏待你。”
这回，是赵淮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逢萧玉回答的理所应当：“真心换真心，我又不是傻子，上回你给我的那块玉一定对你极为ᴶˢᴳ重要，所以我投桃报李。”
但，理由不止这些。
她捏了捏指骨，催促：“你身体不好，还不睡？”
男人顾着礼义廉耻，到嘴的劝谏还是没说出口。
他躺上床，逢萧玉就给他垫了垫被褥。
嘱咐：“要是半夜口渴了，你喊我，我就在床边。”
赵淮声音温和不少：“我知道了，你也好好休息。”
逢萧玉淡淡‘嗯’了声，前后周旋这一天，她身心俱疲。
没过一会。
黑暗的空间里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她睡着了。
意识到这一点，男人倏然睁开眼，小心翼翼下了床。
兴许是真累了，逢萧玉一点都没意识到身边发生的动静，高大的身形接近着，阴翳如潮覆上，他垂下头，女人睡姿不算规矩，侧着身子，枕着被褥时，还伸出半只脚搭在被褥上。
无声笑了笑，赵淮缓慢蹲下身。
指尖悬停在空中。
细细划过女人面颊，随即，他长臂一伸，将女人抱进怀里。
逢萧玉是真的没察觉。
她正沉溺在自己的梦里，晃晃荡荡的天空中，是几朵白云。
身后有几个人在喊她。
她回头看过去，场景再度变化，宋家几个人站在一条小溪面前看着她，用力摆了摆手。
他们说：“徽音，跟我们一起走吧，就不用受苦了。”
逢萧玉下意识往前踏上一步。
那边的笑脸更灿烂了，再催促着她赶紧，不然就赶不上出国的船了。
顺着他们的话，逢萧玉眺望过去。
一艘巨大的船在水面停泊。
是她第一回 出国的时候，见到的那艘船，隐隐的，她好像记起来上回在东船码头看见的那几艘船，就有一艘和记忆中的差不多。
没等她想明白，肩膀被轻轻摇动着。
眨眼的功夫，年少时的赵淮站在她面前，一脸焦急：“徽音，起来了。”
她顷刻就挣开了眼。
刺眼阳光入了眼睑，她不舒服地眯起眼，偏过头去，等到缓过来，逢萧玉觑向正在一旁站着的赵淮，和自己身下的床。
她微微一怔。
赵淮解释：“昨天看你睡得不舒服，我就把你抱上来了。”
逢萧玉哑声：“那你呢？”
“就在地上凑合了一下。”顿了顿，他说：“不用担心，过得还不错。”
逢萧玉哪能看不明白赵淮，目光越过他，地上的被褥已经被折好，收进衣柜里。
眼底浮现出一团惊讶，她问：“被褥你也收好了吗？”
赵淮点头：“顺手收拾了一下，下去吧，奶奶喊你吃早餐了。”
逢萧玉：“好。”
她下了床，转过身，指尖搭在腰侧，正欲拉下拉链。
手指一停，逢萧玉扭过头，提醒：“我要换衣服了。”
空气里久久的静默。
一瞬，赵淮兵荒马乱地转过身，语气不稳：“我去外头等你。”
约莫三四秒，门闩重新带上。
逢萧玉看着赵淮离去的位置，短暂看了片刻，便挪开视线，换好衣服。
下去时，陈老太太他们正在吃早餐。
看见逢萧玉过来，老太太招了招手：“来，徽音姑娘。”
逢萧玉乖觉走过去。
而后，老太太开口：“听说你们打算回万城了？”
她飞快地看了一眼赵淮。
赵淮面色淡淡，吃着面前的早餐，好似不知他们在聊什么。
犹豫片刻，逢萧玉点了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