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会觉得记忆不重要，但记忆其实是组成完整生命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没有记忆没有过去，那目标又在哪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如同婴儿一般，不需要过往的。
最困扰素商的是，他觉得他遗忘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以及一个特别重要的人，如果不能想起来，会让他抱憾终生。
这种遗忘，甚至会困扰得他夜不能寐。
他内心深处，极度渴望找回失去的记忆。
所以，当那头大黑熊说有办法帮他找回记忆之后，他几乎没有想太多，就决定跟她试一试。哪怕黑熊精一再的提示，即便找回了记忆，最终还是会忘记，他都没有犹豫。
果然，到了这里之后，认识他的人好像不止一个。
两只鸟安静了下来，叶炽没有鸟毛可以薅，也安静了下来，三个大眼瞪小眼，可急坏了肖家的一干人等。
只是，他们尚且来不及做什么，但落脚之处传来一阵剧烈的颤动，无数山石滚落下来，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咋成肉泥，有人喊道：“不好，地龙翻身了么？”
肖南岑骂道：“地龙个屁，能弄出这么大动静的，除了下面那位，还能有谁？”
果然，随着话音，深渊之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叹息：“谁啊，吵死了。”
谷中空旷，这声音带着的回音来来回回传了好多遍。
是妖皇！肖家一干人等，已经吓傻了。
叶炽去看素商：“下面那个好像有起床气，要不，咱们先溜？”
把肖如海提溜出去，审问审问，估计所有的疑惑也都解开了，没必要跟妖皇争大小吧？
那灰黑色大鸟不解：“你就不想看看妖皇的样子？”
叶炽施法把他们两个的羽毛冲洗干净，烘干以后丢进自己的储物袋：“我又不追星，再说，就算追星也该追我们人修啊，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灰黑色大鸟点点头：“确实，还挺有道理的。”
但是，这个时候就算是想跑也来不及了。
原本陡峭的山峰顷刻见分崩离析，滚落的石块越来越大，最后干脆半座山都跟着倒塌而来，眼看大山要呼在脸上了，那灰黑色大鸟幻化出人形，左右手一边一个，想想不对，又伸出翅膀：“来都来了，我带你们下去看看。”
第125章 遗憾之海（十）
◎姐夫，我也来帮忙！◎
他说下去就是真的下去。
叶炽和素商多少有几分半推本就的意思。
素商是觉得这个人认识他, 也许能帮他找回记忆；叶炽则是觉得这大鸟没什么太坏的心眼儿，所以对于“下去看看”就没有之前那么排斥了。
而且，她想起了系统那轻松的语气, 还祝她玩得愉快呢。
所以她这一路别的不敢说, 心态是相对轻松的。
一人一鸟就这样被带了下去，叶炽下坠之时，还不忘抽出蔓藤, 把肖家那些女修都捞起来往上头安全的地方丢了过去, 能拉一个是一个。
回头再看他们自己，已经下坠的很深了。
身侧耳边，时不时有石块擦过, 不过因为有大鸟拉着，躲避起来并不困难, 而且速度出奇的快，对叶炽来说竟然有些刺激。这大鸟的天赋神通肯定有速度或者风属性, 回头送美玉几根羽毛, 估计能提升她灵剑的品质。
幽谷深渊不知几重，渐渐的山顶的喧嚣和灯火已经距离他们很远。
大鸟翅膀一抖，叶炽和素商向下滚落，叶炽刚要跳上飞剑，就感觉到了脚下的绵软。
像云团, 又比云团多了三分韧性, 像是能弹跳起来一般。
素商平稳的踩在上面：“是妖皇呼出的雾气。”
妖皇没有飞升之前，已经是界面巅峰的存在, 当年虽然渡劫失败, 但知情的妖修都知道, 妖皇已有半神之姿, 他的吞吐早已经今非昔比。若非如此，妖族不可能安稳了几百年才开始内乱。
但这样一来，越想越是矛盾。
既然这般厉害，为何又甘愿囿与息风谷这种小地方？
叶炽已经呆了，吐个口水就变成了禁制？
好家伙，她竟然在别人的口水上蹦高？
虽然没见过妖皇，她已经觉得妖皇是个重口味的老色批了。
口水禁制看上去像是半透明的果冻，叶炽已经失去了玩耍的兴致，大鸟带着他们七拐八绕，穿过重重禁制，又下降了不知多深，双脚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触感。
抬头望，重峦叠嶂、谷口狭窄，连颗星子也看不见。
这等深度，便是天气晴朗日照当空，怕是也透不下多少光来。
好在脚下有形状怪异的蘑菇泛着荧光，一群萤火虫任劳任怨的当着照明灯光，把大鸟的络腮胡子照得分毫毕现，他已经收起羽翼，挥手赶走萤火虫，与叶炽二人介绍道：“这地方其实不错，就是待久了会有些无聊。”
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只坏鸟，但肖家又孜孜不倦的往下送炉鼎，所以只能说明他的主人妖皇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叶炽告诉自己别急着下定论。
大鸟走在前面，便说边道：“我叫景风。”
他倒是没有急着带叶炽和素商去拜见妖皇，而是带着两人直接去了自己的洞府。
穿过水帘来到一个石洞，洞中的墙壁上胡乱的摆着几颗月光石，还有一颗定尘珠，石洞正中间则用树枝干草垒了一个鸟窝。妖修化形之后，很多方面已经很接近人了，但有些习性也还保留着。
叶炽忽然想起丹朱曾经说过的话，他说他喜欢睡在巢里，因为上面有他雀姨的羽毛，好像天然就有温度。
丹朱和素商，都是由灰麻雀景雀带大的。
当时叶炽忍不住问道：“那你娘呢？”
丹朱咬牙半晌，最后故作平静的道了句：“死了。”
叶炽便不好再闻，但是四师兄回来后说起度云大陆中事，不经意间提到丹朱，叶炽那时候才知道，丹朱血脉强横纯粹，但实际上是只半妖。
他的母亲据说是个剑修，只是数百年之后，他不提，更无别人敢提了。
如此简陋的窝被客人看了，景风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好在络腮胡子够意思，把他的脸遮的严严实实，便是有些类似于脸红懊恼的表情也不会轻易让人看出来。
“坐啊！没什么招待你们的，来点泉水吧。”
石头打磨的杯子装满泉水，喝上一口顿觉神清目明，叶炽开始掏东西，不一会儿小石桌就摆满了。
见两只鸟瞪着她，她直接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比一比谁的眼睛大么？来尝尝！我储物袋里全是好吃的！”
景风搓搓手，倒是也不客气：“还有什么？你手艺怎么样？有烧鸡、烤兔子么？”
这山谷底下吧，待还是能待的，就是太过枯燥乏味了，他们妖修还不爱辟谷，就好一口吃的，但这里吃的也差，天天以蛇果腹，他的手艺又一般。
“等着。”叶炽继续掏，不一会儿，别说烧鸡烤兔子了，连烤乳猪都上桌了，林林总总各种美食，石桌太小摆不下，叶炽又开始往外掏桌子。
景风：“这是大户人家啊！”
素商：……
不算大的洞府很快被填满，香气扑鼻。
叶炽：“都看我干嘛啊？没毒，吃啊！想吃什么吃什么。”
说实话，这个走向她自己都觉得诡异，但一来她不差这点儿吃的，二来，如果灵泉有品阶，那景风刚才招待他们的泉水已经接近极品，便是陆掌门酿酒和师尊泡茶都找不出这么好的灵泉水来。
所以，等一会儿吃饱喝足，看看能不能求一小罐回去，给老头子泡茶，也好叫他在冠钧师伯跟前显摆显摆。
景风吃的满嘴流油，并且觉得络腮胡子有点碍事。
素商喝着泉水，偶尔吃一块点心，慢悠悠的道：“所以，咱们下来就是为了聚餐么？”
大抵美人哪里都是美的。
那棱角都不够圆润的石杯，放在他的手上，仿佛就变得高贵起来。
原来可以称之为“随手打磨的石杯”，但现在差不多镀金成了“古朴天然又高贵的石杯”。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明星效应了。
月落也高贵，但他像是山巅的雪，多少带着点儿高不可攀的冷；而素商的高贵，是君子矜而不矫，是山水画墨之间浑然天成的温润与矜贵。
叶炽摸了摸下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学不来学不来。
景风吃完一条鸡腿：“先吃饱了再说。”
其实他不饿，但是许久没有吃到味道这么好的烧鸡了，而且，其他食物味道也不错，每一种尝一点儿，忍不住就吃多了。
素商似乎很有耐心，闻言点了点头，并对着他举了举杯：“那你自便。”
这一自便，天已经亮了。
叶炽伸了个懒腰，走出洞府，塌方早都结束了，也确实没有多少光洒下来，淡薄的白光之下，闪闪发光的蘑菇们已经自闭，许多盘根错节的老树缠抱在一起，露出的树根上挂着青苔，还有稀稀落落的水滴从高处落下，很潮湿。
说实话，这种地方住久了，多少会有些难捱。
妖族也没有魔族那种可以刷八卦的玉简，从居住环境到娱乐项目，哪怕是天天闭关，也会觉得无聊了。
所以这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好？
值得一位界面至尊停留至今？
就算他需要炉鼎吧，难道妖族就没有？
身后传来景风打饱嗝的声音，以及素商的脚步声。
而后，素商后来居上，走在了前面，叶炽不也不争抢，就跟在他后面继续探索山谷。
似乎有妖皇的威慑，这里连寻常野兽都不敢驻足。
一人一鸟走出去很远，也没有见到个活物，但是再往前，倒是看到了许多人的活动痕迹，各种农具、脚印，还有一座小木屋。
两个猜测或许是被送下来做炉鼎的肖家女修们。
没想到她们还要下田劳作。
不过想想也是，妖皇不吃不喝也死不了，自然不会细心到给炉鼎们找吃的，要不然他的小弟景风也不会见到吃的双眼放光，那些女修们只能自食其力了。
素商抬抬下巴，一个侧脸都完美无缺：“去田里看看。”
叶炽点头：“好。”
先从肖家女修身上了解一下这位妖皇，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山谷最平坦的一块区域被开辟成田，正值夏季，里面郁郁青青，麦苗涨势不错，这里似乎也是整个山谷光照最多的地方。虽然还是不太够，但比其他地方要强得多。
麦苗没有灵力，就是普通的麦苗。
如此一来，一人一鸟更加认定了，此刻带着斗笠正在弯腰除草的人是肖家的某位女修。
直到那人站起来。
好家伙，比素商还高，而且这脸，怎么和素商有些相似？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就是你们吵得我夜里睡不好觉？”
素商看着他的面容如遭雷击，叶炽也差不多，一脸的雷劈效果，这人是男的？他是妖皇？
男人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来都来了，还不来帮忙！”
帮忙？锄草么？
叶炽慢了半拍，那边素商如梦初醒，然后直接下了田，叶炽只好跟上。
锄草她会一点儿，但是多少年没做过了啊，素商更妙，完全不会，甚至把麦苗都铲了。
妖皇心疼麦苗，警告他：“再弄错，我杀了你沤肥。”
不愧是传言中心狠手辣的妖皇，叶炽打了个激灵，倒是素商似乎并不慌张，反而诚恳的点了点头：“不会了。”
于是，更加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妖皇就这样带着两个小兵，不用灵力，认认真真的锄草。
吃饱喝足差点儿睡着的景风找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好诧异的，他裂开嘴笑道：“姐夫，我也来帮忙！”
第126章 遗憾之海（十一）
◎我是你爹！◎
许是日照不足的原因, 景风和妖皇的肤色都是不太健康的白。
景风满脸胡子炸开像个刺猬，看上去并不显得骇人，反而有些憨直, 但妖皇就不一样了, 当他面无表情的时候，只会让人觉得冷，近乎于严酷。
叶炽和素商对视一眼, 不明白好好的妖皇怎么就变了脸。
唯独景风不怵, 继续笑道：“我没事，伤口没有恶化。”姐夫一变脸是挺吓人的，但相处了这么多年, 他怎么会不明白姐夫的意思？
无非是责怪他出谷，牵动伤口罢了。
不过自己这伤……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妖皇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对素商二人道：“差不多了, 都出来吧。”他走到景风旁边，抬手搭在景风的肩膀上：“你们跟上。”
他说的是“你们”, 显然也包括叶炽和素商, 两人连忙跟上。
一阵风绞成水流一般的力度，精准的落在妖皇的手上，而后顺着他的手指转了个圈，指间携带的污泥瞬间被清洗干净。
叶炽心中赞叹，对风灵力的掌控已经到了这般境地了么？
原来风真的可以比发丝还要细, 还要有力量。
这种风, 穿针引线、隔空杀人绝对游刃有余。
四个一起来到小木屋，妖皇忽然皱了皱眉：“说了多少次, 我不喜欢人修, 让萧家那些女修离远些。这山谷既然已经给了我, 他们家的弟子想要历练也得换个地方。”
叶炽能感受到他的厌恶, 而且他一句话就解释了许多事情。
难道妖皇从来就没让肖家往下送人过？
一切都是肖家一厢情愿？
那么问题来了，肖家送下来的那些女修，这许多年都没有出谷，她们最终去了哪里？
看妖皇的反应，显然她们都还活着，并且吵到了妖皇。
叶炽十分好奇，妖皇她不敢问，找个机会问问大灰鸟应该是可以的。
已经到达目的地，小木屋是妖皇的禁地，能让两人进院子已经是格外开恩，两人乖觉的自己找地方站柱子，动也不敢乱动。
妖皇抬手一抚，石桌石凳就有了：“坐吧。”
之前洗手的速度太快，叶炽什么都没捕捉到，但这回摆桌子，她发现这位妖皇似还真是有伤，妖力运转之间似乎带着几分滞涩。
非常轻微，一般人看不出来，如果不是润脉行止的技能已经升到五级，叶炽也无法察觉。
妖皇看了她一眼，带着警告：“小修士，少说少问。”
叶炽挠了挠头：“知道了，前辈。”
妖皇含蓄的将目光转向素商，这小子衣袂飘飘像个仙人一般，还真是会长。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冰冷沉寂的双眸染上了光彩，但任他心里如何的欢喜满意、悲伤叹气，到最后也只剩下了简单的两个字：“问吧。”
素商微微动了动，刚要开口，又止住了。
似乎对要问的问题也很斟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