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和我——禾刀【完结】
时间:2023-05-09 14:44:41

  林岁安不说话了,她不能确定眼前的男生是善是恶,自己明目张胆地让他成了冤大头,是个人心里都会不爽。
  现在这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再纠缠下去,吃亏的只有她。
  “我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带你来这儿只是因为我知道周姨的房子要出租。”林岁安继续装傻,“上周她孙子出生了,周姨要赶去省城照顾儿媳妇,估计以后就不回来了,着急租出去所以价低。”
  “你去打听一下,滨宁地方不大,收入也低,但房价虚高,这种一室一厅,厨卫齐全,还送露天大阳台的房子,月租起码千起步。”
  “给你六百一个月,你撞大运了。”
  其实林岁安隐瞒了一些些无关紧要的弊端。
  例如太潮,隔音差,电压不稳,时常停水停电外……
  其他也没什么大问题。
  林岁安打量着明昼高挑精壮的身材,无辜地眨了眨眼。
  年轻人嘛,多吃点苦,是好事。
  林岁安声音清泠,尾调带有南方女生特有的软,明昼听到她这么一大段明显是忽悠的话,却依旧情不自禁地出了神。
  等他反应过来,一直忘记抖落的烟灰落在裤脚上,令他不悦地皱起眉。
  “嘴挺厉害。”
  他哑声总结,眉眼低垂,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男生不像林岁安见过的那些败家子,他很沉很稳,明明看穿了她的把戏,却还是乖乖签了租房合同。
  林岁安看不透这个人。
  看不透就意味着危险和麻烦。
  她恰恰最讨厌这些。
  她等了会,对方却没了下文,于是收回视线:“走了,住得开心。”
  说罢,推门离开。
  空气重新归于平静。
  明昼坐在光线昏暗的客厅里,把玩最新款的翻盖手机,直到一根烟燃尽。
  阳台门大敞,吹来滨宁湿热的风,不一会就令人口干舌燥。
  明昼将烟蒂扔进水杯中,清水顿时沾染浑浊,他盯着水杯,脑海里闪过女生柔软冷淡的侧脸,兀地舔唇哼笑一声,起身走进浴室。
  周立娟还在街边等车,见林岁安从巷口出来,连忙抬手招呼她:“小林这边这边!”
  林岁安笑了笑,眉眼乖巧:“周姨。”
  周立娟掏出方才明昼给她的钱,不带犹豫地抽出三张塞进女生手中:“这是你的那份。”
  “不是说好的一百么,怎么多了……”林岁安看着手里的三百块,愣了愣。
  周立娟包住她的手,语气夹杂着一丝心疼:“拿着吧,给自己买点好吃的,你妈指望不上,自己多疼疼自己。”
  听到这话,林岁安呼吸一滞。
  她看着眼前一直很照顾她的女人,生出不舍,吸了吸鼻子,说:“听说梧城夏天比这里还热,您要多注意身体。”
  “哎!”
  周立娟眼睛泛热,笑着点头。
  林岁安是她看着长大的,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命却不好。
  身子弱,三天两头就生个小病,父亲去世的又早,亲妈还是那个鬼样子。
  她是这片为数不多还愿意和她家来往的人,主要是这孩子太不容易了。
  唉……
  有时候不得不抱怨老天,怎么就那么狠心,把一些大人都经受不住的苦难,强压在一个可怜的小姑娘身上。
  送走周立娟,林岁安独自在站台站了许久,直到天边被橙色渲染,风也变得温柔,酝酿了一天的雨终于淅淅沥沥地滴下,她才垂眸朝家走。
  瘦削的身影孤独又落寞。
  这下连唯一给她温暖的人,也走了。
  她家离周立娟的房子不远,拐个弯就到了,在一片商铺后面,老式居民楼二楼。
  林岁安在路口小吃摊买了份鸡蛋饼,上楼开门,屋里漆黑一片,她抬手按亮餐桌上方的灯,看了眼主卧紧闭的房门,将饼随手撂在桌上。
  自己则走进浴室洗了个热水澡,再出来时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窗外雨声渐大。
  她走进自己的小卧室。
  这套房很小,开始只有一间主卧,她为了有自己的区域,便把紧挨着浴室的小杂物间给收拾了出来,杂物间不足十平,只能摆下不足一米宽的小床,她将楼上人家不要的小孩书桌偷搬了回来,摆在床头,这才有了属于自己的书桌。
  林岁安轻声将门反锁,打开台灯,小而温馨的空间被暖色光晕点亮。
  用藏着的碘伏简单涂了涂膝盖上的伤口,然后贴上创可贴便不再管它。
  这种小伤她受过很多,身上很少有完好的时候。
  林岁安拿出床底的小猪存钱罐,把周立娟给她的钱小心塞了进去。
  颠了颠有分量的粉色小猪,林岁安弯起唇角。
  这是她的安全感。
  她很小就明白一个道理,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真心爱自己的孩子。
  总有那么几个母性弱的妈妈。
  卓宁就是其中一个。
  卓宁16岁怀的她,在自己还是个孩子的年纪,便有了一个女儿。
  所以自然可以想象,她对待女儿并不太上心,林岁安上小学前都是外婆照顾的,外婆去世后,卓宁不得不学习带孩子。
  小孩子大多敏感,林岁安能感觉出来,卓宁对她是有几分难言的怨怼的。
  似乎是林岁安绊住了她的人生。
  就是因为清楚这点,林岁安早早便开始给自己准备后路。
  她不求卓宁能供养她上大学,只求对方在她明年高三这个重要的时间点能消停点。
  林岁安想考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哪怕孤身一人很艰难。
  但在那里,她不用忍受夜里恶心的声响,不用面对旁人时不时的指点,不用遭受大家的白眼和同情,更不用心惊胆战卓宁哪天真把自己丢掉。
  她可以试着重启人生。
  两个月前,卓宁在夜总会又交了一个新男友。
  在滨宁本地开运输公司的老板宋袁。
  二人美其名曰大方谈恋爱,实则就是情人关系。
  是的,她的妈妈现在是个人人唾弃的“小三”。
  因为宋袁还没和老婆正式签署离婚协议。
  而最可笑的是,宋袁的亲生儿子宋思衍,和她在同一个班。
  后天高二开学,他俩还是同班。
  林岁安坐到书桌前,翻开高二的生物课本,这还是周姨帮她借的。
  她盯着书本上草履虫的平面图,不禁想起高一最后一天自习课,她正坐在学校教室里看书,突然从后门闯进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胖女人。
  女人一眼便瞧见了她,二话不说冲上来扯住她的头发,她被迫起身挣扎,却被女人扇了好几个巴掌,打得头眼昏花。
  “你个小贱人的女儿,回去告诉你妈,别他妈躲着不出来,不然我就打死她闺女!”
  她被推倒在地,咳得上接不接下气,宋思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拦住他妈:“妈!住手!”
  孙玉梅哪里还有理智存在,她和宋袁因为离婚分财产的原因闹了小半年,这才一直拖着没把离婚办了,没想到那畜生竟然在婚姻存续期间先找了个女人,还是夜总会的陪酒小姐。
  这他妈不纯纯打她脸么,她和儿子还怎么在滨宁混。
  思及此,她全然不顾儿子的阻拦还有小姑娘明显已经涣散的意识,瞧着林岁安那张和卓宁七分相似的脸,气得抬脚踹过去。
  宋思衍眼疾手快,扑倒在林岁安身上,帮她挡下那一脚。
  之后林岁安就晕了,她依稀记得是宋思衍将她抱上的车。
  林岁安仅剩的那点尊严也被彻底撕碎了。
  医院病房外的走廊上,卓宁边哭边和宋袁闹,要他快点离婚,不然安安和自己都会被孙玉梅给打死。
  宋思衍独自坐在她床边,默不作声地帮她倒热水。
  “对不起。”
  听着门外卓宁娇滴滴的哭诉,她哑着嗓子替自己的母亲道歉。
  宋思衍面无表情:“这不是你的错。”
  幸运的是,宋思衍是个好人。
  不幸的是,宋思衍是个好人。
  整个滨宁人尽皆知,卓宁是个只认钱的主,最会勾引男人,和她沾在一起准会倒霉。
  不信你看,她丈夫就是被她克死的。
  而林岁安是她的女儿,也跟着一起被打上下贱的标签。
  她理应埋怨卓宁的。
  可林岁安不是外面那些人,她是最亲近熟悉卓宁的人。
  她知道,卓宁不是贱人,她只是缺爱。
  浅薄地认为,把自己的全部献给男人就会获得相同的回报。
  没有爱那就钱。
  灵魂匮乏的人,总是企图从旁人那里获得关注和爱护。
  而真正独立的人,是从自己这里获得安全感。
  卓宁心底还是个敏感卑微的孩子,她浅薄,文化低,林岁安就是因为太了解,所以做不到真正怨恨。
  她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真正恨她。
  思绪回笼,林岁安翻页,扒开笔帽圈圈画画,开始彻夜的学习。
  成绩是她现阶段唯一能掌控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林岁安闭了闭干涩的眼睛,听到主卧的门被打开的声响,慢吞吞的拖鞋趿拉声靠近,直到旁边厕所门被关上。
  卓宁醒了。
  虽然傍上了宋袁,可她还没辞去夜总会的工作,依旧每晚出去,只不过不会再偶尔于凌晨时分带男人回来了。
  卓宁是在她上初中的时候找到的这份工作。
  本质是卖酒陪酒,但夜总会并不反对她们被带走。
  心照不宣的,默许了这种行为。
  那些被卓宁带回来的男人,在林岁安眼里都是贪婪皮肉的恶犬。
  没有一个是好人。
  有的会待到第二天早上,她碰到过几次。
  夜里被动静惊醒,顶着黑眼圈打开厕所门,就会撞见。
  那些落在她身上粘腻的打量眼神,犹如蛆虫,令她止不住的恶寒。
  “哎,刚你闺女啊?”
  他们出来都会问上卓宁一句。
  “比你还漂亮,出来干肯定能挣大钱。”
  “那些大老板就喜欢这种未成年小姑娘。”
  “叫什么名字啊,上几年级啊?”
  “女孩子家家念那么多书干嘛,趁早嫁人得了。”
  ……
  ……
  种种,种种。
  即使她死死堵住耳朵也能透过指缝钻进脑子里。
  令她颤抖,愤怒,又无力。
第8章 不是
  本以为和那位只出得起六百的有钱小少爷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对方竟然出现在一中高二开学那天。
  林岁安坐在班级最后一排,视线遥遥投向讲台上的少年。
  校服还没发给他,明昼穿着一身名牌,身材高挑,站姿散漫,耳扣也不摘,整个人在灰扑扑的黑白校服堆里,夺人眼球般闪耀出众。
  就像意外来到野鸭群里的天鹅。
  这个比喻有点夸张,但却很恰当。
  少年不管是脸还是那股慵懒倨傲的气质,都和这里格格不入。
  明昼也注意到了她,但眸光只是一瞬停滞,很快便自然错开。
  “这是从省城转来的同学,叫明昼,以后他和大家一起学习,大家鼓掌欢迎一下。”
  班主任王斌笑得像朵绽放的菊花,高声介绍道,边说边观察明昼的表情。
  林岁安淡淡扫了他一眼,总觉得从那张精明市侩的脸上看到了小心讨好。
  垂下长睫,她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鼓掌声。
  即便是滨宁唯一的高级中学,一中的教学水平却并不高,录取分数线低导致收录的学生质量参差不齐,有条件的家庭早早便把孩子送到大城市。
  他们所在的高二1班是理科最好的班级,可第一名宋思衍的成绩也才堪堪达到211的水平。
  更别提什么竞赛和保送了,压根没有这种人才。
  陈舒玉把他踢回来,是想让他明白一点——没有钱和家世,你明昼在哪都一样,没什么独特的。
  于栗从对方进门开始,整个人就僵成了雕塑,调头和两个跟班女生互换眼神,她俩也一脸呆滞。
  她回正时视线触到低头写字的林岁安,对方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于栗不禁皱了皱眉。
  “明昼同学,要不要自己和大家打个招呼?”王斌笑得眯缝眼能夹死蚊子,暴露出一口黄牙。
  明昼耷拉着眼,手插兜,一副没睡醒的松散样:“明昼,明天的明,昼夜的昼。”
  昼夜,白日和黑夜。
  也指代一切事物的两种相互对立、消长的力量。
  他蛮适合这个字的。
  看着散漫吊儿郎当,可偶尔眼里露出的锋芒,却让人不敢造次。
  看不透。
  林岁安在新发的语文课本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相比于少年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她的名字就通俗多了。
  岁安,岁岁平安。
  这是外婆在她上户口那天临时给她取的,盼她岁岁年年平安健康。
  她四岁才上户口,之前一直没有自己的名字,外婆都叫她的小名——平安。
  为了讨个好彩头,女孩子嘛,不求她成为家栋、国梁。
  一辈子少病少灾,平安就好。
  “没了?”王斌轻声确认。
  明昼侧额看他,嗯了声。
  挺拽的。
  这是他留给班上男生的第一印象。
  1班整体成绩不错,但刺头不少,特别是团坐在教室角落垃圾桶附近的几个,其中他们又以李成东为首。
  李成东不服管教,爱玩爱混,认了高三的傅超做老大,傅超家在滨宁有钱有势,那所“白鑫乐园”夜总会就是他爸开的,传言涉黄涉赌,没人敢惹傅家,所以跟了傅超的李成东也没人敢惹。
  他这会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望着台上比他高一头,脸又臭又拽的男生,不大不小地呸了一口。
  班级安静一瞬,众人纷纷看向他。
  明昼微撩起眼皮,扫过去,瞳仁漆黑。
  “李成东,你干嘛呢?”
  王斌恢复成往日的横眉冷对,质问道。
  李成东立刻嬉皮笑脸,捡起刚刚顺带吐出来的糖棍:“没干什么,早上吃多了,想吐。”
  周围一圈的男生顿时发出哼笑。
  想吐俩字明显意有所指。
  明昼下颌轻抬,挑了下眉,他记住李成东和那些发笑男生的脸,心里有了考量。
  来之前他就有过预设,猜到这种地方的中学肯定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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