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妩将二徒弟挤到一旁，轻笑道：“徒弟辛苦了，接下来还是交给我。”
想让沈璟桉休息一下是真，他做饭难以下咽也是真，想当年，三徒弟第一天到凌霄宫，身为二师兄的他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菜，结果三徒弟吃了之后，接下来一个月看到食物就反胃。
沈璟桉也知道自己对做饭没什么天赋，便退到一边，看着季青妩忙碌。
“师尊，我方才去前方探路，有一片迷障林，林中有些有攻击性的灵植和妖兽。”沈璟桉说着顿了顿，“不过不是什么大问题。”
“嗯。”季青妩熟练的捡来一根木棍扒拉火势，又将兔子翻了个面，嘱托道，“你才刚元婴，虽然需要实战巩固境界，但若太过吃力还是要提早告诉我。”
季青妩隐隐约约的觉得二徒弟有些不对劲，但他言行举止又一切正常，根本挑不出毛病。
思来想去，她假装无意问道：“璟桉，你来的时候，枝枝在做什么？”
周知枝，便是她收的三徒弟。
能让万年不出门的沈璟桉挪窝，那必定是宗内发生了什么事，凌霄宫人烟稀落，除去她以外，只剩下三个徒弟，而大徒弟在外云游未归，能跟二徒弟产生矛盾的，只剩枝枝了。
听到周知枝的名字，沈璟桉果然有一瞬间的愣神，而后垂下眼道：“我来的时候宗内没有人，我并不清楚...师妹去做了什么。”
自他重生后，便马不停蹄的往秘境赶，那位小师妹根本就不在他关注范围之内。
果然，真相大白了。
沈璟桉从前只会跟她一样，唤三徒弟枝枝，怎么出来一趟，他就疏离的只喊师妹了。
感受着季青妩越来越别有深意的目光，沈璟桉一时间摸不清头脑，眸光动了动，却是将唇抿得更紧。
在他的复仇生涯中，同门情谊早就磨的所剩无几，季青妩的陨落代表着凌霄宫再次被滚滚历史洪流淹没，他们三个亦沦为无依无靠的散修。
没有普通宗门师兄弟的相互扶持，他们三个的关系在那一天降至冰点。
沈璟桉心思细腻，自然能看出师兄师妹都不是什么好人，师尊在时，他们那些疯狂的念头可以轻而易举的被压制、被治愈，但亲眼看着师尊死在自己面前，他们内心的阴暗扭曲便如同无法抽身的泥沼，将他们无情吞没。
沈璟桉恨小师妹，若不是季青妩要救她，尚且有一线生机；他也恨大师兄，明明修为最高，却常年在外留恋，在他们苦苦支撑之际帮不上一点忙；但他明白其实最该恨的是自己，若不是他自怨自艾，不思长进，师尊如何需要孤身应对那么多正道宗门。
“怎么又发呆？”季青妩摇头，将烤好的一只兔腿递给沈璟桉。
沈璟桉喉结滚动两下，压下胸腔中翻涌的情绪：“师尊，我已经辟谷了。”
“谁还不是。”自从沈璟桉知道雷莲的存在之后，便拼了命寻找，连休息都顾不上，就这么连轴转他早晚要废，所以她强硬的挤出休息吃饭的时间，让二徒弟好好调休，“好了，别多想，吃完好好休息，等明日一早我们过迷樟林。”
“师尊，这才下午，我们有时间过去。”沈璟桉俊美的脸上有些许焦急，“区区迷樟林罢了，你信我。”
“我当然信你。但此处的灵气比其他地方浓郁，不出意外，过了迷樟林就可寻到雷池，我们不需要那么急。 ”
季青妩有系统兜底，自然知道将要面对的情况，迷樟林之后，便是秘境的中心地带，被一层巨大的迷雾包裹着，外人窥探不到半分，极为神秘。
况且根据原文时间线来看，此时的女主堪堪寻到此处，并未进入秘境内部，距离得到大能传承还有些时日。
用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
相比火急火燎的赶路，还是让徒弟养精蓄锐比较重要。
沈璟桉知道师尊说一不二，一旦下定决心，再怎么劝都没用。
况且，他望着那双关切沉静的眸子，想要拒绝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
翌日，清晨。
季青妩甩了甩发酸的手，从树杈上跳下来，沈璟桉就在不远处打坐调息，听到动静便将眼睛睁开。
“早，徒弟。”季青妩用山间泉水随抹了把脸，又将昨天没有吃完的兔子解决完，两个人便上路了。
走了没多久，季青妩就看见大片或浓或淡的紫色花海，花株大约半人高，微风浮动间，送来馥郁花香，花海似乎能感应到人的气息，小巧的花苞立刻在他们两人面前绽开。
这副画面美如仙境，就连空气中都似乎飘散着淡紫色的荧粉。
一串枝，有强烈的致幻作用，可顺着呼吸进入人的体内，麻痹人或者路过妖兽的神经，使其倒下，永远成为花海的养料。
季青妩低头，果然隐约可见隐藏在墨绿叶片下、污泥之中的累累白骨。
沈璟桉道：“师尊，你跟在我身后。”
言毕，他抬脚迈入一串枝花海中，周身灵气运转，才盛放的花朵便如被吸干了生机，迅速凋零衰败。
空中飘散的荧粉更是在此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花叶凋谢，坦露出松软黑泥来，各式误入其中的兽骨或者人骨静静躺在道路两侧，与沈璟桉不染纤尘的白衣形成强烈对比。
论起致幻，在拥有沈氏血脉的炼狱之力面前，一只串连被提及的资格都没有。
系统自沈璟桉来了之后便低调做统，该躺尸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的停在季青妩肩膀上，一句话都不说。
但看到这副场景，它忍不住想起他为季青妩报仇的时候，穿的也是一身锦缎白袍，温润如玉的表象下，藏的是一颗残忍凉薄的心。
他依仗炼狱之力编织幻境，蚕食修士的修为，幻境越能勾起修士心底的哀惧痛苦，他能获得的力量便越多。
所以最后被他盯上的修士要么是被心魔折磨致死，要么是内心痛苦到自刎而亡。
“宿主，我觉得你二徒弟很有黑化的潜质。”系统弱弱道。
“我徒弟定位是反派，黑化难道不正常？”季青妩觉得系统在说废话，“不过有我在，之后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出于私心，她并不想让徒弟们走上被剧情掌控的老路，毕竟在她看来，这并非小说，徒弟们也不是纸上角色，他们有血有肉，往后该如何该由自己说了算。
话虽如此，但系统通过检测，还是觉得沈璟桉的黑化值高的有点离谱，不仅高，还很不稳定，似乎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挣扎。
难不成在宿主身亡前，他就有黑化的征兆了？
季青妩跟在二徒弟身后，不费吹灰之力的就踱过了这片吃人花海。
但迷樟林之所以被称为林，当然不可能这么好走，两人又应付了几只金丹期的妖兽后，看见一颗树。
古木树枝盘根错节的生长着，茂密的枝叶透不出一点光线来，叶片张开，呈锯齿状，有人的两个手掌大小，其树枝上还缠绕着暗色藤蔓。
这就是迷樟林中最棘手的存在，月齿树和其伴生鬼藤。
季青妩原本不太想招惹这里的老大，想看看能不能绕过去，但现在似乎无法避免了。
月齿树之中孕育的月白齿针已经成熟，那是它全身致幻毒素最精华的存在，也是炼制生骨丹必不可少的一味材料。
想她为了凑齐生骨丹的三味主要药材，等了整整十年，如今月白齿针近在眼前，她不想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璟桉，能对付得了月齿树吗？”作为现在的主要战力，季青妩必然是要过问沈璟桉意见的。
“师尊，怎么了？”沈璟桉问，这株树虽然厉害，但并不是他的对手。
“我需要它的月白齿针。”
“好。”沈璟桉没问为什么，他也不需要问，师尊做事自有她的理由，他心甘情愿的帮忙。
月齿树也感受到了猎物靠近的气息，攀附在它身上的鬼藤蠢蠢欲动，已然将两人视为自己的养料。
季青妩则退到一旁，安静看着沈璟桉的发挥。
第4章 第四章
在许久之前，凌霄宫和仙山蓬莱共列玄武界两大门派，两宗超脱世外，不参与世间宗门排名，亦不掺和任何纷争，但依然被三界尊崇，地位无双。
只是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凌霄宫开始走下坡路，直到三百年前彻底废宗，但无论是废宗前，还是现在季青妩支撑的凌霄宫，都只出剑修。
沈璟桉自然也学剑，但他最拿手的绝不是剑，而是血脉觉醒的炼狱之力。
这种力量以业力因果为土壤，可勾筑出敌方内心最恐惧、悔恨之物，让人深陷其中，直到心力枯竭而死，而设境之人却能从中榨取力量供应自身。
所以沈氏一直将弟子觉醒炼狱之力视为不详之兆，拥有这样邪恶力量的沈璟桉自然为家族所不容，若不是他拼劲全力逃出来，又恰好被季青妩救下，根本活不到现在。
溶于骨血之中的力量又开始沸腾，沈璟桉下意识想要使用炼狱之瞳，但被他生生忍下，转而握紧一柄银色长剑。
他在师尊死后便很少用剑了，但好在，现在还有选择的余地。
鬼藤浑身尖刺，如同月齿树上生长的无数触手，灵活的避开沈璟桉的剑招，就要往他四肢缠绕过去。沈璟桉手腕一抖，晃出数到剑影，直接将那些触手切断。
部分鬼藤落到地上，化为枯枝消失，却有更多鬼藤趁着这个时间缠上来，沈璟桉退后一步，剑尖淌出白芒，宛如飞天游龙。
系统啧啧叹道：“沈璟桉用剑倒是有几分仙风道骨的苗头。”
“毕竟是凌霄宫传下来的剑法，没有几分正气怎么说的过去。”季青妩虽然如此说着，眼中却毫不掩饰骄傲和赞赏，自家徒弟，就是厉害。
凌霄宫修炼心法艰涩难懂，就算沈璟桉天赋卓绝，也需要花很多时间去揣摩，修炼到这种境界已然不错了。
沈璟桉劈净了鬼藤，月齿树忽然无风摇动起来，带齿的叶片从树上脱落下来，化作漫天飞刀，铺天盖地的冲过来。
叶片上有剧毒。
元婴期的力量毫无保留的倾泻而出，瞬间春风化雨，将所有月齿叶尽数裹在雨雾之中，看似温柔无害，充满美感，实则每条雨线都是一道凌冽剑气，将月齿叶击的粉碎。
沈璟桉眸光流转，嘴角的弧度自始至终都没落下来，再次提剑，径直劈向月齿树。
地下忽然轰鸣巨响，粗壮树干开始扭曲，好像被人从中间硬生生撕开，里面弹射出一枚两米高的张合叶片，宛若凶兽张开巨口，赤红的内里无数月齿针坦露，但唯有最中间那枚是银白色。
找到了。
季青妩双眸一亮，还没等系统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就冲了出去。
没肩膀可站的系统瞬间失去平衡，咚的一声摔到了地上，它一面揉着屁股，一面怒吼的声音响彻季青妩脑海：“你疯了，找死也不是这么找的。”
灼灼剑意被巨型月齿叶尽数吞下，同时漫天月齿针朝沈璟桉攻击而来，却在距离沈璟桉一寸距离时被硬生生逼停，震颤着挣扎几下，便落在了地上。
“师尊！”沈璟桉顾不得这些，急促的唤了一声，却淹没在月齿树轰然倒地的声响中。
“在呢。”季青妩笑道，手中握着手掌大的月齿叶，从不远处走来。
“怎么不等我帮你取来？”沈璟桉快步走到季青妩身边，将她打量了个遍，确定没受一点伤才放心下来。
“我只是灵力暂封，又不是废人。”季青妩无奈叹一口气，将两颗用尽灵气的灵石丢在地上。
她觉得沈璟桉有些紧张过头，往日里他断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失态，现在怎么敏感到这种程度。
沈璟桉摇头，薄唇抿的紧紧的：“还是小心为上，特殊时期，师尊你想做什么吩咐我就好。”
季青妩想说不用，但是一抬头就对上沈璟桉执拗的目光，好像只要她一说不同意，他就不会罢休。
僵持了一会儿，她只能妥协：“知道了，没大没小，在别的宗门，哪有徒弟管教师尊的道理？”
“所以我才觉得凌霄宫好。”沈璟桉轻轻一笑，补充一句，“师尊也好。”
季青妩觉得二徒弟哄人开心的技巧这几天飞速发展，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瞪他一眼：“油嘴滑舌的。”
沈璟桉不答，心里却想怎么能叫油嘴滑舌，他这些话在心里千锤百炼，字句都是肺腑之言，如今终于有机会可以说出口，他当然要告诉师尊。
季青妩被徒弟教育完，又被系统吼了一顿：“季青妩，你看看我的毛都被摔断好几根，以后在做这样的事能不能提前跟我商量一下，万一真出了意外，即便我是系统也救不了你。”
季青妩：“......”
好聒噪。
但毕竟这事她理亏，所以还是耐着性子听完系统的长篇大论，然后摸摸炸开的鸟毛，以示安慰。
而后，她来到断树旁查看情况。
月齿树被剑气撑断，树液汩汩往外流，仅仅是说话的这段时间，就流了一大片，不断腐蚀着脚下土地。
然而在那青液之间，有一块长形规则的物件，白玉色，应该是之前月齿树吞下的灵器一类的东西。
季青妩原本想伸手去拿，却忽然感受到一道幽幽眸光，只好说：“徒弟，你帮我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沈璟桉满意的点点头，虚空中伸手一握，便将那东西带了过来，等将上面的粘液处理干净，才将其递给季青妩。
是一块玉牌，上面是一幅白云托着枫叶的图案，外边镶嵌了一圈蟠螭纹。
云枫城的标识。
“只有腰牌却没有人。”季青妩将玉牌翻来覆去的看，但没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推测道，“难不成人已经被月齿树吞下了？”
沈璟桉对别人的死活不感兴趣，仅看了一眼便道，“实力孱弱的修士确有可能。”
那这腰牌的质量还挺好，人死了牌还在。
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季青妩不想带着累赘，便又将其扔了回去。
而后两人便没在此耽搁，往迷樟林出口去了。
一刻钟后。
“圣女，就是这里，怎么一股腥臭味儿？”一个身着锦袍的男子拨开灌木丛，用手捂住鼻子，面上闪过一丝嫌弃。
等他看清面前情况之后忍不住跳起来，失声叫道：“月齿树被人砍了！”
被称为圣女的女子四处看了看，最后锁定在粘稠的树液上，道：“人刚离去不久，看样子月白齿针也被拿走了。”
徐若虚瞪大眼睛，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在断成几节的月齿树周围四处寻找，最后只发现了一枚腰牌。
“只找到了罗师弟的腰牌，这下可怎么办。”
临行前师尊就嘱托他照看好这位来自云枫城的小公子，结果一个不留神，竟然被月齿叶的毒素侵入了身体，现如今昏迷不醒。
“那是往境眼的方向，取走月白齿针的修士定然跟我们一样在等境眼的开放。”楚莫苼取走一盏树液，而后冷淡道，“回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