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荀指着灯台道:“我分明记得就压在这底下。”
桌上除了灯台和茶壶,两只茶杯,空空如也,但桌上还有些墨迹,是他上午留下的。
怎么会不见呢?
“谁偷咱俩的家书干嘛呀?”阮青梅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令荀突然道:“我还往信里塞了几张银票,该不会是有人进来偷钱吧?”
财帛动人心,这客栈安全管理又不是很好,很有可能。
但是阮青梅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对着桌子看了看,又在桌下翻找,最后不太意外地捡起一片树叶。
“奇怪,我没开窗,这是哪里刮来的?”令荀接过叶子左看右看,“这是楠木叶子。”
鸾都城内没有楠木种植。
阮青梅:“……”
‘啊’,是‘楠’木的,‘叶’子呢。
――亏他想得出来!
阮青梅扶额,她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知道说“报恩”的都没有好事!
阮青梅叹了口气,问道:“二狗哥哥,信你都写完了吗?”
令荀颔首。
“正要给你看一遍。”
“不必了,其实我刚想起来,是我拿走了,”阮青梅捶了捶头,“我有点困,刚才没反应过来。”
令荀皱眉:“可这叶子……”
“是我从花市捡的,我设计了一场恶作剧,本来想和你开个玩笑,这叶子是一个重要线索。”
“但是我现在很想睡觉,已经没有心情开玩笑了,所以我直接告诉你答案。”阮青梅揉了揉眼睛,“啊,真困,好困,我要晕厥了,我回去睡个午觉,二狗哥哥晚安!”
“那信――”
“信我交给了一家靠谱的驿所,只要十文钱,还能到付,他家很快的,这会儿说不定已经送到了,你放心!”
罢了,就是一封信,喜欢就拿去,何况还是真假参半的信。
魔宫物流,使命必达!
同一时间,杏花村。
前几日下了一场雷阵雨,空气中全是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村里的人和村里的狗都觉得清爽了许多。
黑狗摇着尾巴从屋里出来,回到狗窝边,趴了下来。
红孩儿终于睡着了,临睡前还死死抓着他的尾巴,他废了点儿劲儿,才在没有被薅掉尾巴上的毛的前提下离开床边。
阮家这对夫妻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简直把他当成了带孩子的工具狗。一开始只是让他在院子里看孩子,后来是在床边哄孩子睡觉,现在两口子出门,居然都敢把孩子自己留在家里让狗带!
真是一对不负责任的人类夫妻,怪不得能教养出阮青梅这么可怕的女人!
这几天外界很安静,听阿南叶汇报,托罗那个老匹夫也没有再搞事,西无咎略微松了口气。
听说阮青梅居然说服了百炼宗的老儿,允许她去毓秀峰看守灵脉,这女人果然狡诈。不过西无咎乐见其成,她越是依托灵脉修行,自己就越能免于被当做血包的命运,这样他也能争取时间,破解道契。
不过阿南叶的话不能全信,他未必会老老实实地呆在鸾都。如果他是阿南叶,肯定会和阮青梅设计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让阿南叶离开鸾都城,回到杏花村探听他虚实。
思考的时候,黑狗的尾巴左右摇摆,像是有自己的生命似的,颇为自得其乐,这是西无咎最近以狗的形态发现的乐趣,毕竟杏花村的日常太过安逸,红孩儿睡着的时候,除了和自己的尾巴打架,实在无事可做……
突然,额头魔纹隐隐传来动静。
阿南叶?西无咎眉心一凛。
“尊主!”
下一刻,一团黑气突然出现,凝聚成形。
魔将扣头便拜,激动地大叫道:“阿南叶誓死效忠尊主,效忠魔宫,绝无二心!”
西无咎几乎是立即化为人形,收起摇来摇去的尾巴,一脸冷酷地靠坐在狗窝上方,以绝对王者的威压凝视来魔。
好险,差点失去了魔人的尊严。
这个混蛋,果然回来探听他虚实了,西无咎咬牙斥道:“阿南叶!”
“属下在!”
“小点儿声。”
哎?阿南叶抬头,见魔尊皱着眉头,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屋内,红孩儿“呼噜噜”地吐了两个泡泡,翻个身,又熟睡了。
――没醒就好。
西无咎松了口气:“说吧,何事?”
吵醒了小崽子又要重新哄,真令人头秃!
作者有话说:
阿南叶:繁星四百八十万,颗颗鉴照老臣心!QAQ
西无咎:你能不能小点声。
第47章 送分题
阮家的院墙底下,一身暗金长袍的魔尊大人大马金刀地坐在阮嫂子浣衣用的小板凳上,慵懒地靠着狗窝,他的对面是席地而坐的魔将阿南叶,左边是一片宽大的草席,上面摆着七八个簸箕,里面分别是红辣椒,春笋,还有一些一时叫不上名字的时令野菜……右边是两个洗衣盆,里面泡着红孩儿的小衣裳。
村长刚才有事情要说,阮家两口子都去了,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不是让你盯紧阮青梅吗?你跑回来干嘛?”西无咎一双冷眸犀利地扫来。
阿南叶道:“尊主,阮姑娘和她的同乡已经离开鸾都城,往毓秀峰方向去了,我回来请示下一步动作。”
请示?是来探听他的虚实吧,西无咎狭长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阿南叶和阮青梅之间破绽百出,可他如今受困于此,又他没有其他人可用,只能暂时装作没有察觉,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继续盯紧,有事向本座汇报即可,不必过来,你退下吧。”
阮家夫妇随时可能回来,太危险了。这个时候来,真是不安好心!
魔尊的态度相当冷淡,阿南叶心中一沉,又想起阮青梅的试探。他现在也迷糊了,完全不知道那姑娘是自己主意大,还是得了魔尊的授意。
如果是前者,那就是玩弄魔尊感情了;如果是后者,那更糟糕,被玩弄的是他的性命……
阿南叶从怀里拿出“信”,交给西无咎:“尊主,这是阮姑娘的家书,属下此行是顺路为阮姑娘送信,请尊主过目。”
西无咎眸子微眯,闪过危芒,家书?又是什么诡计?
他接过信件,展信,一股恼人的、和s渊相似的气味儿令他不悦地皱眉:“阮青梅在修炼九重天的心法?”怎么会,她不是和s渊有仇?
“这信并非出自姑娘之手,是她的同乡写的。”
同乡?那个种地的凡人?
西无咎冷哼,凡人修炼仙界心法,真是自寻死路,怪不得会走火入魔。
西无咎捏着鼻子一目十行,顺手丢在一边,看起来很是嫌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阿南叶观察着西无咎的表情,猜测他应该是很希望阮姑娘早些回家,盼了好些天,却只盼来这一封书信说不回来了,心里失落也难免。
过了半晌,西无咎一抬头,骂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信已经送到了,你还不走,等着本座付赏钱吗?”
“属下不敢。”阿南叶忙道,“其实还有一件事。”
阿南叶一直在找一个时机汇报正事,实在是这事说出来,西无咎心情只会更加不好,他怕自己被迁怒。
“尊主,属下来的时候,得到了魔宫密报,托罗长老近日有所动作。您最好还是……能回去一趟。”
西无咎眸光如冰。
托罗匹夫!就知道在他背后搞事,他若是能回去,何至于容他苟延残喘至今?
“他又做了什么?”西无咎咬牙。
“他……”阿南叶咳嗽一声。
他自然是又在“作死”了
说起来,这事还多亏阮青梅提醒。因为阮青梅说了那些……那些陷他于不义的话中,有一句阿南叶默默记住了,她说“托罗长老正在搞事”。
出于谨慎,阿南叶以西无咎的身份和探子联络了一次,得到了最新消息,托罗果然又有动作。
九重天外的魔将已经全部撤回宫中,到处都是西无咎的人,托罗居然还敢不安分,真是胆大包天!阿南叶不敢自作主张,特意带着密报来请示西无咎。
“探子来报,托罗长老的人最近似乎和九大宗的人有所往来。”
“什么?!”
西无咎猛地起身。
阮家院墙低矮,他这一站起来,肩膀以上便再无遮挡。
耳边猛然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路过的村姑不小心看见了他,惊叫逃走。
“哪里走?”看见他的真容,还想活?
西无咎眼中闪过一抹嗜血,他毫不犹豫地抬手,对着村姑后心便是一记杀招。
阿南叶下意识地闭目,不忍看那凡人的惨状。然而下一刻,凄厉的惨叫并未传来,村姑惊慌失措又安然无恙地跑远了,只除了脚下一滑,跌了一跤,在泥路上留下一串痕迹。
西无咎却脸色一黑,气血翻涌,一个趔趄险些失去平衡,那毫无收敛的一击非但没有打出去,还全部反噬给他的五脏六腑。
道契!这杀千刀的道契!
阮青梅明明只说了不许他伤害阮家人,为什么一个村姑他也动不得?!
――阮青梅还说“不许伤人”,这一条可并没有指定是什么人,除非有人威胁到阮家,否则他没有半点机会在杏花村兴风作浪。
竟然忘了这一条。
可恶!
他堂堂魔尊,竟连杀一个区区凡人都做不到!该死的阮青梅,早晚让你付出代价!
如果说从前的西无咎面对阮青梅,只是想吸取她的天灵根,那么经过了这段时间,他便只想拆开她的骨头一根一根的嚼碎。
魔尊死死地扶住狗窝才支撑住高大的身形,喉间一缕腥甜,被他硬着头皮地咽了回去。
阿南叶回过头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魔尊分明气到极致,却宁可忍出内伤也不对村人下杀手,他大为感动。杀人如麻的老大居然冒着被反噬的危险“收手”了,是因为阮姑娘吗?啊这,老大陷得很深啊。
“还不能回去。”
半晌,西无咎总算勉强稳住了体内翻涌的气血,如一个再沉稳内敛不过的老者,扶着狗窝缓缓坐下,沉声道,“我在这里还有些事情未完。”
“尊主,要不要属下现在立刻带人去把托罗长老关起来,待尊主回去再定夺?只是暂时没有什么证据……”
要什么证据?!魔尊排除异己的方式向来是斩草除根,只是阮青梅不回来,他“看家”的指令就不算完成,他连这个小院都出不去。
“不急,”他胸有成竹地冷笑,“九大宗本来也非牢不可破,先让他去做,我倒要看看他能使出什么花招,他若太废物,你大可再助他一臂之力,从中推一把。”
“啊?”阿南叶惶恐,“尊主要阿南叶帮助托罗长老?”
“没错。”西无咎眼中闪过深沉的算计,“你要帮他,帮他们,坐实这件事,等他们板上钉钉,你再挑一个合适的人选――我们的人,向九大宗泄露消息,揭穿叛徒,在最后关头给托罗一击。如此,既能重创托罗,更能让九大宗互相怀疑,生出嫌隙。”
“而那泄密之人,又能因此得到九大宗信任,继续为我所用。”
“托罗受创,九大宗内乱,他们两败俱伤,我们正可坐收渔翁之利。”
他再指示魔族大军就此征战人间界,夺得灵脉,也并非不可。
他们的目标本就不是九重天,魔族并不喜欢九重天的清气,只不过无论先打什么地方,九重天都会来管闲事,烦人得很。如今s渊重伤,九重天只剩下紫箬蓝璞,都是不能服众之人,他们未必有心思再来管人间事。
“妙,妙啊。”阿南叶茅塞顿开,不禁心悦诚服,“还是尊主高明!”
西无咎问:“你可知托罗策反的是哪一宗的人?”
“托罗长老的手下最近频繁来往于钟秀峰和毓秀峰,这里是琅华宗和百炼宗的地界。”
那不是阮青梅借来修炼的地儿?这么巧?
西无咎眼中闪过一道杀机。
她也得意不了多久了。
阮青梅的道印虽强,却受制于修为,她不过是一个筑基修士,这样的道契不会永远困着他。他已经渐渐摸索到道契的薄弱之处,再给他两个月,他有信心冲破契约,重拾自由。
届时,阮青梅、九大宗、九重天,和这个小村庄,都将化成一片血海,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他这段屈辱的经历!
只是这期间,那女人不要又捅什么幺蛾子才好!
“托罗的事先放一放,那废物一时半会成不了事,首要任务还是密切监视阮青梅。”西无咎睨视阿南叶,狭长的眸子一眯,突然放缓了语气,“阿南叶,本座给你这么多任务,实在是因为,如今本座身边没有信任的人,能倚仗的只有你了。你忠心办事,本座必然也不会亏待你,如何?你,可有困难?”
阿南叶猛地站直,这等表忠心的机会,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大声道:“阿南叶誓死效忠尊主!有困难,克服困难!”
西无咎脸色一黑,刚要说话,果然,下一秒,屋内传来红孩儿“哇”地哭声。
远远地,多人的脚步声传来,不好,是那村姑叫人来了!
西无咎对着魔将踢了一脚:“还不快滚!”
没有就没有,那么大声干嘛?非得把小崽子吵醒才甘心!
阿南叶前脚一走,西无咎立刻化为狗形,一脸“悠闲”地守在门前。
――“什么男人啊?你不要乱说,我家门锁着,还有小乖看家,怎么会有什么红黑红头发的凶恶男人呢?”阮家哥嫂的声音逼近。
他们听闻家中“遭贼”,匆匆赶回来,一到门口就听到孩子在哭。
夫妻俩心里一慌,阮嫂子直奔屋内,见红孩儿只是睡醒了找不到人,松了口气。
院子里,阮清柏检查四周,除了狗窝歪了一点,像是被人靠了一下,当然也可能是风吹的,其他的并无异样。
洗衣盆附近倒是有像脚印的模糊痕迹,可是奇怪了,只有这两个印记,那人是怎么来的,又怎么走的?
天上掉下来,又沉到地底下了?
“嗷呜……”
裤腿被蹭了蹭,阮清柏低头,就看见黑狗嘴里叼着一封信,他一看落款,眼中一喜。
“秀蓉,二丫来信了!”
阮嫂子抱着红孩儿出来,也笑道:“原来是送信的,我就说她看错了,什么红发男人黑发男人……”
然而,一看到地上的洗衣盆,阮嫂子心情又不美好了:“阮清柏,让你洗件衣服从早拖到晚,活儿留给谁干呢?你是不是想让小乖除了哄孩子看家,再帮你把衣服也洗了呀?”
阮大哥求饶道:“先读信,读完我就洗!呀,是二狗写的,说他俩在鸾都赚了大钱,先不回来了,这丫头,怎么还往信里塞银票呢,丢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