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呀!特研处!”
检验科的其他人纷纷看向门口。
“你小声一点。”
“我们以后还能不能见面?啊,林怼怼一定很高兴你调走,以后他岂不是眼睛长头顶?”苏慧大惊失色。
许千鹤表示慰问:“辛苦你们了。”
“啊啊啊啊!特研处抢我们的案子还抢我们的一枝花,不共戴天之仇!不是,除了你,我们跟特研处的其他人有不共戴天之仇!”
两个美女在走廊上搂搂抱抱,羡慕死一群小伙子。
离开司法鉴定中心后,许千鹤无所事事,决定提前到特研处报到。
办理好一系列手续,身披白大褂的周达来接应。他镜片后的目光冷淡锐利,“许法医,你又进化了。”
“进化?”她颦蹙,不喜欢周达的用词,显得自己像是被科学家实验观察的可怜生物。
“最初是转换期,等于一块任人宰割的猪肉;然后是你这个时期,叫变/态期,期间你的身体会异化,并逐渐出现特殊能力。最后是成熟期,例如我们。”
闻言,许千鹤感到自己掉入怪物的巢穴,毛骨悚然。“你们所有人都是异人?”
“异人才有资格加入特研处。”他声音冰冷,情绪波动不大,俨然严格执行指令的机器人。“不过我们和外面异人不一样,我们会学习抑制食欲,禁止伤害人类。”
“怎么抑制?”
“上理论课会教,我先带你参观重要的部门。”
首先参观法医部。
她以为法医能独立建设部门,法医的数量会可观,哪知法医部只有她和李法医。
许千鹤嘴角抽搐:“本市的特研处有分部吗?”
“有,都在县城,市里只有一个总部。”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问。
“分部的法医多吗?”
他默了默,“少。”
呵呵,她有种被坑的感觉。
“你们有招揽其他成为异人的法医吗?”
“暂时没有发现这类异人,除了你。”周达恍然大悟,“特研处的法医有一项特权,可以往死里使唤猎人。就是调查员,老池他们。”
她笑了笑。
这特权等于没。
“还有,你和老李主要负责‘血蔷薇案’,其他异人犯案,由猎人和普通法医合作。”
她暗道还好。“‘血蔷薇’是什么?”
“一个疯狂的组织,最先在北方犯罪,这两天来到本市,杀害一家三口,老李正忙着办那件案。”
她凝重地握紧拳头。
接着,两人来到科学部的窗外参观。
“他们负责做鉴定吗?”
周达颔首扶眼镜,暴露的心虚撕裂他冷淡的伪装。“他们负责检验异人的血清、机能、进化条件,以及异人出现的原因。”
她听着不对,“那物理鉴定、毒药鉴定、生物检验呢?”
“跟警局合作。”他又低头扶眼镜。
“……”
她礼貌微笑。
三倍薪水不好拿。
猎人所在的部门叫调查部,他们对外称作调查员。这个部门的人数最多,约几十人,混杂不同的气味。
她很难受,后退一步。
猎人男女皆有,既有年轻的也有五十多岁的,他们清一色穿黑色西服。
走过的高夏看见她,连忙挥手打招呼。
“不止这么点人,还有二十个猎人外出办案。”周达挺胸,终于找到一丝自豪感。
“为什么都穿西服?抓犯人的时候不会勒腿吗?”
周达:“……”
他不知道,他一个搞科研的哪里知道他们为什么穿西服。
“咳,我们去参观下一个部门。”
实验部是禁地,她只能瞅一眼白色的大门,隐隐听见门后传来惨叫声。
“特殊的犯人会送来这里被研究。我们去看最后一个部门,大家都喜欢那个部门。”
研发部,占用场地最大的部门,专门研发防卫和攻击异人的武器。人数只有七个,他们有的埋头画设计图纸,有的在焊铁,火星四溅。
周达深知他们不容易受外界的干扰,带许千鹤离去。
“对了,后厨也是禁地,厨师们的脾气都不好,你以后尽量别招惹他们。”
“食堂的食物和外面的不同,厨师是不是用了特别的食材?”
周达深深地注视她,“你就当是吃猪肉。”
“?”
“我的意思是低级怪物等于家禽。”
低级……
怪物……
她没了胃口。
“你早晚需要适应一切变化,人类的食物难以补充我们消耗的能量。物竞天择,不想被淘汰就变强。”他冷道。
周达的话回荡脑海,以至于她晚上在关可可家吃饭的时候,胃口不大,吃了两碗饭而已。
“怎么,不喜欢新的工作地方吗?”
两人在中心花园散步,祁言牵着她的手。
“不太适应。”说完她便后悔,以前她不会吐工作上的苦水,连忙补充道:“小事,我很快会适应。我还饿,我们出去吃自助餐吧。”
“好啊。”他笑盈盈。
工伤休假还没结束,许千鹤因为无聊,提前回特研处上理论课,学习使用精神力,了解一般异人的特性,及其造成的灾害影响力。
幸好,目前出现过的灾害等级,只有少数伤亡的蛇级,属于二级警报。
又过三天,雅荷苑的水管维修终于竣工,两人搬回去住,其他邻居陆续搬回来。
深夜,飘渺的歌声入侵雅荷苑。
许千鹤惊醒,因为胳膊麻痹,然而发现卧室发生恐怖的变化。
猩红、凹凸不平的墙壁将她包围,伴随耳里的“咚咚”声,微弱地一涨一缩。没了窗户,昏暗气闷。
手正按着滑溜溜、猩红的“床”,身上盖着厚厚的、猩红的“被子”,它们显露粗粗的青筋。
她头皮发麻,身体宛如夹在口腔中,身上盖的是舌头。
更诡异的是有温柔的歌声在脑海回响,她试着捂耳,歌声依旧在脑子里吟唱。如果她仔细听,会昏昏欲睡眼皮打架。
她捏疼自己的脸蛋不让睡去,然后掀开“被子”下床。幸好,卧室还没完全异化,桌上的勘察箱还在。
就在这时,其中一面猩红墙壁出现细长的破口。接着,一双手掰大破口,熟悉的身影挤进来。
“祁言?”她恍然看见他抓破墙壁的双手十分尖锐,后退摸勘察箱。
高大的身影跨过破口而来,暗暗沉沉的双手似乎变回原来的模样。
“小鹤?”
是祁言的声音。
比起他的双手,她更害怕卧室的变化。“发生什么事?”
猩红的墙壁互相反射暗红的光,模糊的人影走近,欲言又止的脸庞映着妖媚暗红的光泽。
“你冷静听我说接下来的话。”
“好。”
他声线低沉,压抑晦涩的情绪:“我们的小区被外敌入侵,其中一个创造了这样的空间方便同党猎食。”
“是巢主吗?”
他一怔,闪过错愕之色。“是,每一个巢主拥有创造空间的能力,使我们跟外界隔绝。不过这个空间刚形成,趁外敌还没深入,我们赶紧转移。”
许千鹤无暇询问他为什么懂这些。“出去不会更加危险吗?”
“不。在巢主的空间里,我们的位置无所遁形,它会通知同党,所以我们不能停留在原地。最好也别落单,防止遭遇围攻。”
“我先试下联系外界。”
结果手机没有信号。
祁言早有预料般淡定,“我们得靠自己。”
转移之事迫在眉睫,她努力按捺不安与害怕,打开身旁的勘察箱。
不可能提着整个勘察箱离开,她挑一把小巧的手术刀和一把比较长的截断刀,以刀柄的位置插/进袜口,紧贴脚踝两侧。
接着挑一把十来厘米长的截肢刀,用箱里的医用胶布缠刀刃。她顾不上忌讳祁言,掀开上衣,把截肢刀藏在腰后,以裤头别紧。
“可以走了。”她抬头便看见他盯着刚才露出腰肢的位置。“不准乱瞧!”
他喉结滚动,迅速收回目光,把一截雪腰的画面藏在脑海深处。
两人从墙壁的破口跨出去。
许千鹤特意观察破口,碰了碰。
滑腻和微微跳动的触感,像极人/体的肌肉。而近看才发现,墙壁冒出许多类似毛细血管的青筋。
她卧室的隔壁,封闭的猩红墙壁也被划破出口。客厅早已没了原样,成了空荡荡的猩红过道。
“你从那里出来吗?”她指着隔壁。
“嗯,看来有人的地方才会被肉墙封闭。”
“肉墙……”
她恶寒遍体。
解剖尸体是一回事,面对活生生的怪物的身体组织是另一回事,何况这里可能是大怪物的肚子。
空荡荡的过道幽深曲折,两侧的肉墙互映暗红的光泽,黑洞洞的分叉口不规则分布。
肉墙微微颤动,“咚咚”的回响持续不断。
在两人的右边,又出现一堵完好无损的肉墙,封闭式,隔绝他们的窥视。
许千鹤却听见里面有均匀的呼吸动静。“有人在里面睡觉?”
祁言凝重地点头。“根据方位,他们可能是504的邻居。”
“要喊醒他们吗?”
“不要,他们会拖累我们。”
冷血的话使她沉默。
她知道祁言是对的,但还不适应弱肉强食的世界,还不适应他的冷血。
她一声不吭,跟着祁言离开。
杀掉巢主,小区就能恢复原状,她祈祷熟睡的邻居能坚持到结束,挺过一劫。
岔道幽暗又繁多,脑里的歌声和回响影响两人的听力,软乎乎肉色的地面吃掉他们的脚步声,显得每一条岔道安静得诡异。
身后容易遇袭,许千鹤不得不背靠恶心的墙壁走。
幽暗的环境其实不影响视力,她发现眼睛能在暗处视物,还能清晰地看见墙上的细末青筋。
脑里的歌声是摇篮曲的旋律,一旦集中精神听就会犯困。
她用力捏手背,保持清醒。
走在前面的祁言冒出细细的汗珠。忽而,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有东西在附近,我们静悄悄地离开。”
“嗯。”她哼出轻轻的鼻音。
她也闻到,闷热的空气飘来淡淡的苦涩味,属于同类的气味。
两人飞快地经过一条岔道。
事与愿违,带着腥味的急风扑来。
许千鹤只来得及看见祁言搂着自己,背向那条岔道。
提心吊胆的瞬间,她听见他的胸膛嘎吱作响。
像骨折的声音。
她不敢乱动,贴着他胸口的右脸,忽而内陷进他的胸口。
要被吃掉了吗?
她头皮发紧,神经要炸裂。
须臾,她眼前一黑,身体被密不透风的东西包围。
然后她听见他在外面说:“等这东西一撤走,你马上跑。我会去找你,记住别睡着!”
她全身麻痹,危险的直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割断所有神经连接,使她身体僵硬。
这种磅礴的危险感,只有祁言让她体验过。
嘶吼声与撞击声穿过包围她的硬物传来,其中夹杂病态的笑声。
嚓嚓嚓――
那是骨头摩擦的声音,她做过数不清的尸检,熟悉不过。
尽管她不敢面对,可是外面的其中一个怪物就是她的男朋友。
她的心脏因为恐惧、担忧、不安而狂跳。
激烈的思绪被重新涌来的闷热空气打断,包围自己的东西消失不见。
许千鹤闻着甜腻的气味,拔腿就跑。
她得了暂时遗忘症,忘掉他胸口展露的狰狞裂口,忘掉病态的笑声出自他的声音,跑到某一条安静的岔道轻声喘息。
失序的心跳与“咚咚”的回响错开演奏,背后的墙壁微微颤动,似轻推她前进。
趁片刻的宁静,她试用周达教导的方法,全神贯注地使用精神力窥探四周。
目前,她的窥探范围只有十五米左右。
某个方向响起隐隐约约讨论怎么逃出去的谈话声,飘来淡淡的甜味。
许千鹤仔细偷听一番,确定他们不是巢主,决定朝他们去。
他们同样在躲避,或许能合作。
“有人来了。”
“几个?”
“一个。”
“我们……”
单薄的身影沿着幽暗的岔道走来,背靠墙壁的一男一女警惕地侧目。
男的很年轻,气质疏离青涩,估计还是学生;女的是中年大妈,可能是少年的妈妈。
许千鹤看见大妈护少年到身后,他们其中一个身带甜味,是同类。
“你们也在躲避危险吗?”许千鹤试探道。
两人都穿着睡衣和拖鞋,俨然普通邻居。
大妈紧绷身躯,“你自己一个?”
“我和男朋友走散了,我觉得我们一起走比较稳妥。”
大妈回头看少年。
少年穿着白衣白裤,气质干净。他的眼神清澈却淡漠,不含一丝情感,似乎也不在乎大妈的生死。
“可以。”他话音冰冷。
大妈顿时缓和警惕之色,侧身露出身后的少年。
少年不再说话,任由大妈和许千鹤互相试探。
“你来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
“没有。你们是母子吗?”
“是啊。”大妈苦笑,“大半夜的,我们被歌声吵醒,然后家里就变成这样。”
“我也听到歌声。”许千鹤暗自打量母子俩。少年五官精致,大妈虽然沧桑但是眉眼好看,但年轻时肯定是个美女。
距离大妈近了,她才发现甜味来自少年,而大妈应该是普通人类。
“你们打算找个地方躲还是和其他邻居汇合?”她又问。
这一次,是少年开口:“都可以。”
“那我们继续前进?”
“可以。”
大妈讪笑:“他是这样的,你不要介意。”
许千鹤笑了笑,“没关系。我叫小许,你们呢?”
“我姓王,我儿子叫小柏。”
“王姨,你们知不知道这里为什么变成这样?”
“不知道啊,真是可怕。”
昏暗的环境掩盖许千鹤收敛的微笑。
一袭白色的少年走在母亲旁边,干净的气质与恐怖的猩红岔道格格不入。他面无表情地抚摸微颤的墙壁,感应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