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要对一个嫌疑人笑?”
“……”
悖初遇的时候,他们所有聚会的成员都是嫌疑人,最后才揪出死者的前任是真凶。
“如果时间往前倒流些,我一定要改变我们初遇的方式。”他笑了笑,“小鹤后悔遇到我吗?”
“不后悔。”
霎时,他的笑容如同和煦的春日,令阴沉的雨天不那么晦暗。
晚上的聚会在市区的饭店举行,去包间的途中,许千鹤悄然深呼吸,装作气定神闲的模样。
春节那场聚会带给她的阴影太严重。
祁言紧紧地牵着她,打开包间的门。
没有同类的气味,他们都是普通的人类。
欢声笑语停滞一秒,热烈的起哄使许千鹤面红耳赤。
“阿言你这家伙,原来女朋友这么漂亮,难怪藏着掖着!”
“人家每晚聊电话,嫉妒死你们这群单身狗。”
“别动,我给男神和女神拍和合照,让学校的女生集体失恋!”
……
同学们很活跃,许千鹤根本不用担心冷场,逐渐放松。女同学问她的职业,她大方地回答。
“法医!!!”
许千鹤吓一跳。“怎么了吗?”
几个女生激动地探脑袋过来问:“如果一副白骨的舌头折了,会是什么原因?”
连隔几个座位的冰山美女也投来感兴趣的目光。
许千鹤受宠若惊,不吝解答:“应该是舌骨大角骨折,通常是颈部受力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通俗来说就是被掐死。”
“哈哈!我就说仁德公主是被掐死,他们还不信。我跟你说,我平时爱追刑侦剧,什么二氧化碳中毒会皮肤橙红啦,我都记住呢!”
“你说的仁德公主是怎么回事?”
女士们叽叽喳喳地讨论古代公主的八卦,冰山美女也加入群聊,而后她们问许千鹤法医怎么破案。
她很喜欢这种讨论的氛围。
每个人都在各自的领域内畅所欲言,不是讨论唇膏的哪个颜色斩男、哪双高跟鞋是最新款这些没营养的话题。
他们谈历史的时候,她感兴趣;他们谈考古发现的白骨时,她更感兴趣,甚至加入讨论探索墓主的死因。
没人再认为她是个只懂法医学的怪胎。
这个时刻,她才感到自己正融入他的圈子。
旁边的祁言和曾经的室友则吃味。
“阿言,早知道我们就该拜托女生接近女生。”
“是啊,比讲艳史更有吸引力。”
两人不约而同地叹气。
冰山美女是校花,也是室友的未婚妻,他花了好大劲才赢得高岭之花的亲近。
一群女生轻易便拉近距离,两人觉得自己之前的费心蠢爆了。
祁言虽然不爽没有插嘴的机会,但是看到她开心的脸,他也勾起唇角,弯弯的双眼形如魅惑的桃花瓣。
晚间依旧细雨蒙蒙,路灯之下仿佛挂了一抹朦胧的薄纱。
看守垃圾投放区的余旺值班到晚上,总有业主嫌麻烦,不肯把垃圾分类扔,他的任务是监督。
没人扔垃圾时,他坐在雨棚下看手机视频,学习拼音。
小学三年级辍学的他,干些体力活养自己。副会长建议他利用空闲时间学习,提高生存的能力。
他很听话,先学拼音认字,学习说没有口音的普通话。
黄色的雨伞闯入雨幕之中,他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抬起头。
“连下雨也在学习吗?”关姐姐撑着黄伞经过。
他难为情地摸脑袋笑。
手机里的视频没有暂停,主播慢悠悠念拼音的声音使她噗呲一笑。
“我家还有可可小时候张贴的拼音表,我送你吧,用流量看视频很贵的。如果不会读,照着拼音在手机输入字母,百科里可以听发音的语音。”
“啊,真的吗?”
“当然了。你等我一会,我上楼给你拿。”
他黝黑的脸似乎红了。“谢谢。”
关姐姐撑伞离去,风雨吹来苦涩的气味。
余旺徒然色变。
雨势渐渐变大,像夜空痛哭的眼泪。
接近九点,准备散席,许千鹤到包间外面接听池荣兴的来电。
“许法医,你现在在哪?”
她报了饭店的名字。
“什么时候到饭店?”
她直觉有事发生。“我和男朋友六点半到的,怎么了?”
“你和你男朋友今天上午是不是去过绿庭花园3座502?”
她回忆这个门牌号数秒,蓦地心脏突突狂跳。“是……我们下午一点离开的。可可他们怎么了?”
“那你的男朋友是不是从下午一点开始,一直和你一起?”
“老池,你这是审讯的语气,到底发生什么事?他一直和我一起,聚餐的人还在,你需要现在盘问他们吗?”
“你别激动。这样吧,你带上法医的工具赶过来,顺便带上你的男朋友过来录口供。”
“你先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
手机传来噩耗。
许千鹤无力地靠墙蹲下来,给包间里面的祁言打电话。
不到一分钟,祁言提着她的外套和手提包出来。
她红着双眼,抓紧手提包的提带。
“祁言……可可她们遇害了……三条人命!”
呼啸的轿车穿过滂沱大雨,赶去绿庭花园。幸好出于职业习惯,她每逢出门都会携带勘察箱,箱正放在车后座,缩短赶路的时间。
红蓝警灯惊扰平静的小区,给3座及其附近的住宅楼涂上鬼魅的颜色。
一些警员冒雨守在楼下,禁止非3座的业主进入。
提着勘察箱的许千鹤亮出特研处的工作证,然后与祁言上楼。
警戒线封锁五楼,警员驱赶楼上楼下围观的邻居。
高夏和几名刑警正站在502门外。
“祁言,你先去录口供。”
他忧心忡忡地端视她苍白的脸,点点头。
门里飘出浓烈的甜味,是血新鲜的气味。
许千鹤收敛悲伤之色,打开勘察箱拿出医用手套、口罩和防护服穿戴,然后昂首挺胸走进惨烈的现场。
猩红的血洒遍地,覆盖客厅米色的地砖。
三具女尸倒在不同的位置,但集中倒在客厅,离门口较远。其中,从玄关到客厅的地砖,残留喷溅型的血迹。
两个大人的尸体挂满血红,倒是没有穿肠破肚的惨状。
“杨队,通知关主任了吗?”许千鹤声音沙哑。
愠怒的杨霆一拳砸雪白的墙壁,嘴里的口香糖快嚼出血来。“他在赶回来的路上。”
她又看看拍照的老陈和何雪莉,看见两人悲痛的眼神。
李法医和池荣兴,一个检查关太太血淋淋的尸体,另一个检查现场。
许千鹤敛神,以看不见的钢铁焊死心扉,禁止一丝私人情感在工作期间泄露。她走到关可可的跟前蹲下来,检查尸表。
关可可的衣服最干净,她认为不对劲。
当她一摸关可可的心脏处,异人敏锐的触感传来微不可察的心跳。
“关可可还有气,叫救护车!”
第34章 信任
倾盆大雨沙沙作响,窗户挂满冰冷的雨珠。
春雷骤然发出轰隆的巨响,煞白的闪电光芒劈开惨烈的现场,给赶到的关主任清晰暴露妻女惨死的模样。
他浑身湿透,鼻尖和下巴滴落雨珠,呆呆地站在门口不敢进去,不敢辨认躺着的两具尸体。
从警三十多年,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尸体,唯独没想过面对妻女凄惨的尸体。
“老关,可可已经送去医院抢救,你去那边吧。”杨霆不忍,尽量婉转。
关主任呆呆地看向杨霆,眨动的眼睛还挂着雨珠。他微微翕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振作!你还有可可!”
终于,关主任的眼神聚焦,眼里残余一丁点光芒。
他声音暗哑:“这里……拜托你们了。”
“那当然,你快去医院吧!”
看到浑浑噩噩的关主任飞奔离去,许千鹤重新关注尸体的面部。
关姐姐和关太太的脸被锐器划出细长的血痕,弯弯曲曲的,乍看像花纹。尤其是她们的眼部四周,有很多曲线围绕。
两具尸体的身上呈现纵横交错的伤痕,身边散落关可可的绘本和蜡笔。
不协调。
地上散落的物品虽然沾血,但是位置生硬。
首先地上没有画本,她翻开好几本绘本检查,书页上没有蜡笔画过,地面也没有蜡笔涂鸦。问题来了,可可拿蜡笔出来做什么。
其次,通过绘本看不出散落的位置多么生硬,看蜡笔却能判断。
每一根蜡笔相隔不远,横放,组成不算明显的弧线。
“许法医,看出什么吗?”池荣兴凝重地走来。
“老池,血蔷薇案中的受害者,脸都被划成这样吧?”
“没错。”
“那每个现场的物品有规律吗?例如摆成特定的图案。”
他凝眉,“没有,应该没有,如果出现图案我们理应第一时间发现。”
许千鹤深深地注视池荣兴,“图案不一定是小的。”
“什么意思?”
她爬上饭桌,站在高处俯瞰案发现场,俨然一株从血肉中生长的荷花,自信的光芒耀眼夺目。
留在门外的祁言注视她的一切。
“老池,你上来看看。”
池荣兴爬上饭桌,须臾大吃一惊。
原来绘本和蜡笔摆成诡异的同心圆,外围的蜡笔圈,包围内围的绘本圈。
“雪梨,过来拍照!”
何雪莉咳嗽几声,拿着照相机过来。
池荣兴愣愣地随她回到血淋淋的地面。
“这是什么图案?之前的案子中没发现。”
“不知道。疑点不止这一个,小咪不见了。”
“小咪?”
“她们养的猫,你们进入现场的时候有发现一只白猫吗?”
“没有。如果有活物,我们不可能没发现。如果死了……我们再搜一遍。”
“我猜小咪被放跑了。之前的连环案件,受害者都是三个人,不足三个人就用宠物狗代替。这一次,我猜同样限制三个受害人。”
池荣兴眉头深锁,“这个组织为什么执着于‘3’这个数字,真是头疼。”
“还有尸体。”她从容不迫地指着两具女尸。“凶手只来得及摆放同心圆和划脸,却不像之前的案子搬尸体到特定的位置,组成一幅图。你再看看玄关处的休闲鞋。”
池荣兴恍然大悟,“只有一双休闲鞋,她们三个则穿着拖鞋。她们一家是不是习惯把鞋子放进鞋柜?”
“对,他们不喜欢把鞋子乱放,我见过关可可的姐姐穿过那双休闲鞋。你再回忆一下,关可可的衣服是不是最干净。”
他沉吟。
这时,走来的杨霆替他回答:“鞋子还在玄关,证明受害者之一刚回到家不久,三人便遇害,而且有人保护关可可。”
许千鹤点头。
池荣兴如梦方醒,“有目击证人!那人看到凶手跟随关可可的姐姐回家,然后追上来!那人在哪?”
说完,他看向客厅的一扇敞开的窗户。
瓢泼大雨从敞开的窗户洒进来。
他急忙跑去检查窗户。
就在这时,许千鹤的衣兜振动一下――微信有新消息。
工作期间她不会看手机,但手机不停地振动,她不得不摘下手套,拿出手机查看。
有人申请添加她为微信好友。
同时,怪谈协会的微信群疯狂@她。
[孙]:快加我微信,急事@白鸟
[孙]:十万火急@白鸟
[孙]:快@白鸟
……
她连忙通过[孙]的申请。
不到两秒,那边打来微信电话。
“你好?”她迟疑地走到门边接听。
“白鸟!快来我发你的定位,余旺要见你!只见你一个人,快点!马上!”
“现在?可是我在工作。”
“他快死了!!!”
余旺是小区的保洁员,他认识关可可!
许千鹤一挂线就摘下口罩和防护服。“老池、杨队,我有急事出去一下。李法医,帮我保管一下提勘察箱。”
“你去哪?现在在办案。”
来不及解释,她冲出案发现场,准备打滴滴。
“小鹤。”
啊,她忘了祁言还在。
“我要去见一个重要的证人,你先回家吧。”
他目光坚定,“我载你去。”
黑色轿车在雨中穿梭,雨水飞溅。
副会长发来的定位是一片厂房区,车程约十五分钟。厂房区宽广,黑灯瞎火,没有工人加班。
许千鹤致电给副会长,询问具体位置。
接着,两人在车上看见某一个厂房出现闪烁的灯光。祁言马上加速,往灯光的方向驶去。
车停在厂房的大门前,有屋檐遮雨。
“有事立刻大叫,我会马上进去。”厂房黑漆漆的,祁言不放心。
“嗯。”她没走两步,回头道:“谢谢。”
“客气什么,傻瓜。小心点。”
手机电筒射/出白光照明,她快速经过几个黑乎乎的车间,像一个个了无生气的墓洞。
直到抵达手机灯光闪烁的车间,她看见一道人形躺在地上。
人形旁边,蹲着胖胖的人影。
空气弥漫血的甜味。
“余旺?”她警惕地靠近。
手机的灯光照亮地上的人,她被余旺的惨状吓一跳。
他的胸口以下支离破碎,软组织全凭乳白色的韧带连接,连骨头也断了。双腿是类似马的蹄子,没有完好的地方。
“发生……什么事?”
胖胖的中年人沉痛悲伤,泫然欲泣。“他有话告诉你,但他的喉咙也受伤,你需要靠近他听。”
许千鹤默然一瞬,选择相信余旺。
他和中年人都没有释放恶意,只有浓烈的懊悔和悲伤。
她跪在余旺的身边,俯身倾耳。
“……黑……口罩……脖子……斑点……两个同类……”
有气无力的声音述说凶手的特征。
“……可可……”
她按捺悲伤,抓紧他冰凉沾血的手。“可可送去医院抢救了,她还有气,你也要坚持住!”
满脸是血的余旺凝视她的脸,难以聚焦的双眼仿佛透过她,看见正在抢救的关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