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五官生得十分精致,看瞳色不像中原人,一身道袍穿出了飘逸的感觉,话语间十分诚恳,只是神情漠然,丝毫瞧不出半分道歉的意思。
拳头大的青石,不小心掉出去砸到人,青年听到这瞬间气笑了,用力磨了磨后槽牙,眼神阴鸷:“你这臭道士是故意的吧?想玩英雄救美?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
乐希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伸手提了提裙摆,脚下暗暗发力,然后对着青年后背就是一脚:“傻[哔]!”
她这些年的饭不是白吃,拳也不是白打的,再加上青年毫无防备,这一脚直接将他踢得腰腿一软,又是一个狗吃屎扑了下去。
少年连忙后退,嘴里还跟着念了句:“福生无量天尊……”
青年接二连三受挫,一双手在地上磨破了皮,疼得脸都有些扭曲了,哪里还维持得住风流公子人设,对着乐希就是破口大骂道:“你这贱人!我姐姐可是扬州知府的夫人!你知不知道得罪了本公子会有什么下场!”
乐希面无表情地拍拍胸口,说:“我好害怕哦。”
开玩笑,她爹还是康熙呢,拼亲戚有什么好骄傲的。
青年气急,气势汹汹地抬起手,当即就要上前来揍这个不识抬举的小贱人。
只是这还没威风过三秒,就被两位乔装过的侍卫踹翻在地,这两位侍卫都是常年在康熙跟前伺候的,也随康熙上过战场杀敌,拳脚间都带着狠厉。
相比乐希的温和,两位侍卫就十分不留情了,其中一位更是直接抽出腰间佩剑架在青年脖子上,冷哼着斥道:“老实点!”
锋刃架在脖子上,刺痛感直戳天灵盖,青年瞬间一哆嗦,浑身直冒冷汗,吓得趴坐在地上老老实实地不敢再动弹了。
乐希咬了一口糖葫芦,含含糊糊道:“直接押去衙门吧,留一个人跟着我就行。”
抽剑的侍卫恭声应下:“是,小姐。”
青年被拖拽起来,嘴上还在逞能,只是语气软化了许多,“我……我姐夫是扬州知府,你若是放了我,本公子可以既往不咎……”
明心一手拿糖葫芦一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睨视青年,哼声道:“咱们小姐即便是让人砍了你,你姐夫也说不得什么。”
乐希将糖葫芦咬得嘎嘣响,忽然想到那位极重规矩的知府夫人,便忍不住怀疑地问了句:“你姐姐是知府夫人?”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传来嗤笑声:“哪能啊,他姐姐只不过是知府大人的妾室罢了,真到了知府大人面前,他都不敢叫一声姐夫。”
乐希了然,她就说那知府夫人同她说话都不敢抬头,教出来的女儿也是极其乖巧,怎么会有这么个性格乖戾的弟弟。
那青年羞臊着脸,欲要再说些什么,转头却被持剑侍卫从他身上撤了块布料囫囵塞进了口中,拧着胳膊架着往衙门去了。
主角都走了,看热闹的人也瞬间散去,乐希转过身对着商贩说:“麻烦再给我拿串糖葫芦。”
“好咧!”商贩手脚麻利地取下一串糖葫芦递给她,见识过她身边打手的凶狠,也没敢再提要钱。再说那碎银也不少,买十来串糖葫芦也不在话下,稳赚不赔。
乐希接过糖葫芦,见那年轻道士不知何时上前捡起了地上的石头,垂着眼眸用袖子十分认真地擦拭着。
乐希走上前去,仰头时被阳光刺得下意识眯了眯眼,她伸手递过糖葫芦,扬了扬唇角:“谢礼。”
第40章 干饭第四十天
容舟擦拭石头的手微顿,垂眸盯着那串糖葫芦,好半晌才抽出一只手,下垂时不动声色地在衣服上蹭了蹭。
他伸手接过糖葫芦,轻声道了句:“谢谢。”
乐希见他没推辞,心情愉悦地啃了口糖葫芦,甜腻的糖块在嘴里融化,雪亮的目光不自觉落到他脸上,忽然问了一句:“你瞧着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容舟五官精致得像浓墨重彩的西方油画,可能是因为眉宇间长久晕染的冷冽,又或是过于白皙的皮肤,硬是将精致压了五分下去,凭空添上几笔清冷,宛若雪后青松。
“姑娘应当是认错了。”说罢,容舟又道:“这闹市鱼龙混杂,姑娘还是小心着些。”
“这样啊……”乐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将手中没吃完的糖葫芦递给明月,走向旁边摊位,指了指摊位上的几样东西道:“这些我都要了,麻烦帮我包起来。”
明心探头瞧了瞧摊位上的东西,什么竹编摆件、动物泥人、平安扣等等,都是些小巧的装饰品,好奇地问:“小姐,您买这么多小玩意儿做什么?”
“额涅一个,十哥一个,阿玛一个……再挑几个给四嫂送去,剩下的我自己留着。”乐希说着取下腰间钱袋,撇开上头挂着的银球坠子,摸出块碎银放到摊位上。
好歹是出来玩了一趟,东西价格无所谓,也算是留个纪念。
至于四福那份是她挑着给小侄子弘晖的,四福晋虽然去年就跟着四阿哥出宫去了,但每逢初一十五都会进宫请安,自然也会来永寿宫,逢年节还会给她送些礼物,自然是得讲究个礼尚往来。
乐希付完钱,余光瞥见边上的容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钱袋,不禁扬起嘴角狡黠一笑,忽地偏头对着他喊了声:“容舟!”
“嗯?”容舟下意识应声,循着声音对上一张戏谑的脸,他猛地反应过来,又连忙撇开了脸准备离开。
乐希三步作两步追上他,拿着钱袋子的手随意放在背后,边走路边歪着脑袋看他,笑着说:“原来还真是你啊。”
身后明月和明心一头雾水,只得拿了东西赶紧追上自家主子。
周围人来人往,容舟想加快步伐,但想着小姑娘走路不专注会撞到人,只得继续匀速走着,冷着脸说:“姑娘当真认错人了。”
“你生得这般好看,我怎么会认错。”乐希眉眼弯弯,连珠炮似地扔出一连串问题:“我送你的红豆呢?你是不是扔了?你方才是不是早就就认出我了?是因为小纸鸭吗?”
之前见到容舟时,乐希就有些怀疑了,人其实不论长大再如何变化,多多少少都会有小时候的影子。容舟那张脸给她的印象太深了,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年,恍然见面也会有点熟悉。
而且在容舟第一次否定时,她就已经偷偷唤出系统问过了,小道士会忽悠人,但忽悠不了会自动收集数据的系统。
见他一言不发,乐希不禁叹了口气说:“怎地不搭理我?我又不对你做什么。”
明月和明心跟在身后,听完这番话都下意识看了眼对方。
明心忍不住用胳膊拐了拐明月,凑近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说:“明月姐,我怎么觉得主子这会儿说话和方才那个登徒子莫名有些相似……”
“咳!”明月下意识看了眼前面,正了正神色说道:“慎言。”
乐希走在前头,也不知晓明心和明心心理想的什么,她只是觉得有些开心,具体说不上来,这种感觉就像是在陌生的地方忽然见到缘悭一面的人,话也不自觉多了起来。
走到闹市出口时,沉默不语的容舟见她好几次险些和人撞上,终于忍不住提醒:“小心。”
路上人太多,乐希顺势往边上挪了挪,离他更近了些,好奇地问:“你怎么到扬州来了?”
容舟眉宇间闪过无奈,应道:“同师弟一道出来游历。”
说罢他又有些困惑地问:“在下离去时姑娘不过垂髫之年,又是如何记得……”
乐希厚着脸皮说:“我记忆力好。”
当然是因为她里子都是个成年人啦!记个人还是不成问题,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人。
容舟微微点了点头,这世上多得是过目不忘的奇人,倒也不奇怪,只是……
他快速打量了一眼旁边的小姑娘,如今个头快到他肩,肤色也不似幼年时病态,脸颊上透着健康的红润,浑身散发着朝气与活力。
与年幼见时不像,细瞧却又极像。
康熙南巡的消息他游历时也略有耳闻,只是没想到她会随同,还恰巧在这闹市中遇到。
容舟刚开始瞧见那镂空银球里的小纸鸭还不太确定,后来借着机会凑近瞧了瞧,才确信是出自自己之手。
或许有其他人会折同样的小纸鸭,但小姑娘身上那只所用纸张上沾有朱砂,正巧落在翅膀的位置。
只是容舟也没想到,一只随手折来哄人的小纸鸭会被保留至今,还特意用镂空的银球装着随身携带。
一路走出了集市,周围人有只有零星几个,乐希左右打量着发现前面有家首饰铺子,便随口问道:“我要去首饰铺里逛逛,你要去吗?”
容舟摇了摇头,缓缓道:“此次出来是为添置东西,师弟还在等在下,姑娘与在下还是就此别过吧。”
乐希挑了挑眉,说:“添置东西,那块石头真是你买的啊?”
容舟摇摇头,红润的薄唇微动:“师弟顽劣,吵着要买一尊石狮子带回去放在道观,我捡来送他的。”
乐希不禁莞尔,稍微压低声音说道:“日后待你游历完回了京中,若是我住在宫外,记得来公主府找我喝茶,我让人送道观一对石狮子。”
容舟没应,一手抱着石头,一手拿着糖葫芦,行了个有些滑稽的拱手礼,说话时眉眼的清冷散去大半,语调平淡柔和:“后会有期。”
说罢他就转身离去,乐希立在原地瞧了瞧,小道士瞧着还是有些瘦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道袍本身就很宽松,不过……
她小声嘟囔了句:“比穿那什么旗装好看多了。”
明心落后半步,隐隐约约听得什么旗装好看不好看的,下意识问了句:“小姐是想买几身衣裳吗?奴婢瞧见前头有成衣铺子,可以前去看看。”
乐希从明月手中拿回糖葫芦,摇摇头说:“去首饰铺子看看吧,若是有合适的,正好送给额涅和未来嫂嫂。”
几人进了首饰铺子才发现里头空空荡荡,别说客人,柜台前连个跑腿的小厮都没有。只闻楼上有人声嘈杂,还时不时伴随着瓷器碎裂的声响。
明心仰头对着楼梯口喊道:“有人吗?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不一会儿有小厮打扮的人从楼上走下来,满脸谦意道:“小姐请回吧,咱们今日歇店,不做生意了。”
乐希有些疑惑:“你们这店门敞着,怎么就突然要歇店了?”
那小厮神色有些紧张,讪讪地说:“咱们东家今日嫁女,先前是忘了关店,这会儿正要去关店门呢。”
楼上的声音越来越大,隐隐约约有呜咽声传来,乐希眉头微皱,手不动声色地摸向后方挂藏在腰间的长匕首上,状似不在意地问:“嫁女是喜事,理应开店让大家沾沾喜才对,不过我瞧着你们这店中怎的也不见挂红灯笼?”
“这……”小厮眼神有些飘忽,左右环视后清咳一声道:“姑爷住的有些远,咱们东家又喜欢简朴,所以出嫁的礼仪就简单了些……小姐您还是请回吧!店中今日是不做生意的。”
乐希微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便毫不犹豫地退了出去,几人前脚刚出门,后脚小厮就动作麻利地关上了店门,最后还不忘上门闩。
乐希眉头紧锁,快步走到前头不远处一家糕点铺子,忙问道:“店家,请问附近的衙门离这里有多远?”
那店家忙着给客人算账,扬声招呼着里间的老板娘,不多时一位面容慈祥的年轻妇人走出来,对着乐希说:“衙门离这步行过去都要一刻钟,姑娘你若是有什么急事,可以上前头路口瞧瞧,最近这附近啊到处都是巡逻的捕快。”
乐希让明月拿了金叶子递给一直跟在身后的侍卫,神情严肃地吩咐道:“去看看附近有多少捕快,都叫过来,要快。”
那侍卫神情有些犹豫:“可若是小的走了,小姐您身边……”
乐希摆摆手道:“我就在这店中等着,你手脚快些就是,不会有事的。”
她特意挑了一家有客流往来的店铺,再说旁人又不知晓她是谁,还能有人故意找这么多演员故意埋伏她不成。
那侍卫思索着还是接过金叶子快步离开了,边上老板娘听得一愣一愣的,神情也跟着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姑娘,这可是出什么事了?”
乐希看着柜台里摆放着的精致糕点,随意地问道:“老板娘,你认识那‘白玉轩’的店家吗?”
老板娘沉思道:“白玉轩啊,那家首饰铺子好像是去年开的,只是里头东西太贵,我这做小本生意的,也没去过几次,只是听说最近生意不景气,也没什么客人去了。”
乐希试探性地说道:“我方才听那店铺小厮说他们今日嫁女。”
“嫁女?”老板娘神情疑惑,摇摇头道:“也没听说他家议了亲事啊?我记得那店家的女儿如今才二七,半月前还上我们这买了半斤饴糖呢。”
乐希话锋一转,指了指展示柜上莲花样式的糕点,问:“这种样式的糕点还有吗?”
老板娘温声道:“咱们店里这款点心卖得最好,价格也稍贵些,两吊钱一斤,姑娘你想要得话估摸着得等一刻钟,新的厨子们还没做出来。”
乐希爽快地让明月掏钱:“给我拿三斤吧,我一会儿过来取。”
这糕点是实打实的,三斤其实也没很多,她给钱爽快那老板娘也爽快,收了银钱又道:“那我这就去催催后厨。”
老板娘话音刚落,那边侍卫就带着几个拎着大刀的捕头过来了。
乐希走出去同几个捕快简单说了说那家店的怪异之处,也是赶了巧,若是换往日这些捕快可能还有些不情愿,但最近有大人物来扬州城,底下小卒自然是不敢懈怠。
当然,最主要还是拿了钱财得办事,更何况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正常搜查而已。
几个捕头径直走向白玉轩,熟练地拍门喊道:“开门,衙门办案!”
衙门自带的威严还是不弱,没一会儿那小厮就重新开了门,却没敢放人进去,只身站在门口点头哈腰,苦笑道:“几位捕爷光临,可是有什么要事……”
“莫要嗦,衙门的事那都是要紧的事!”其中领头的捕头说着就把小厮往边上推了推,提着刀就往店里走。
他也没用多大力气,只是那小厮没有防备,等他反应过来时一众人已经陆陆续续走进店里了。
小厮急得满头大汗,连忙跑上前去阻拦:“捕爷!几位捕爷不知道是办什么案子,咱们都是良民,可未曾犯过什么事啊!”
这些捕头也不是吃素的,见他如此作态,心中怀疑瞬间从两分变成了八分,直接伸手拔了拔刀,冷声呵斥:“莫要干扰衙门办案!”
前头有人开路,乐希几人就跟在后头,只是她也没懈怠,手紧紧放在匕首把手上,身侧的侍卫也是聚精会神地仔细打量着四周。
民不与官斗,这道理人尽皆知,更何况捕头手中还拿着刀剑,小厮哪里还敢阻拦,只得眼睁睁看着一行人上了楼。
几个捕头都是干惯了这些事,再加上这楼上也没有什么可以逃的去处,只能待着被瓮中捉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