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正要上前劝说两人莫要再打,那边两个战斗的人也发现了她。
那侍者当先喝道:“此地非你可入,还不速速离去!”
林澈也大声道:“弟妹怎么来了?不过来得正好!”
或许是因梦境之故,那侍者的声音十分刺耳,林澈的声音也是振聋发聩,迫的贾敏往后退了两步。
林澈虽然说着话,那手下却丝毫不停,趁着红衣侍者分神,利落的把他手中护着的白玉瓶子打飞了出去,正撞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摔得粉碎。
一阵若有似无的甘苦、晦涩之味,散了开来。
那侍者立刻大吼一声、红了双目,攻向林澈的速度更快了。
贾敏抬起双手,捂住了被震得生疼的耳朵,又退了两步。
虽然又退了两步,但是贾敏却始终盯着那石头上还在滚动的水珠。
贾敏猜测那瓶子里的透明液体,当就是灌溉仙草的甘露。暗暗道了一声可惜,只是甘露怎么会有苦涩味?莫不是甘露也是被掉包了的?
可是这侍者看着很厉害、又很宝贝他的玉瓶子的样子,也不太可能被人掉包了甘露而未发觉的吧?
想到此处,贾敏歇了原本想劝架的心思,又出于医者本性,想要搜集一些那个甘露,叫师父去分辨一下,于是贾敏向那石头走去。
随即又想到,既然侍者携甘露在此,那仙草定然也在左近。
贾敏才走了两步,林澈却挥过来一道剑气,生生阻止了再往前的步子。
林澈挥出这道剑气后,随后又反手阻挡了红衣侍者的偷袭,随即两个又战在一处。
林澈似乎还有余力,急声喝止道:“不要过去!那水碰不得!”
贾敏之前被侍者和林澈两个的喝止声震得内耳轰鸣、整个脑袋瓜子都嗡嗡直叫。
此刻见林澈动嘴,贾敏在他出声之前就重新抬手捂住双耳,然而还是被震的脑袋发晕,稳了稳心神才问:“为何碰不得?”
林澈一个旋身,随即长剑劈下,将那侍者逼得退出一丈之地。
而后转身落到了那石头上,又用长剑划地,在石头边上一丈处挖出了一大坨泥土,抬脚一踢,那一整坨的泥土就向贾敏飞来。
泥土在飞向贾敏的过程中散了开去,只中间一株不及巴掌大的绛紫色小草,稳稳的飞到贾敏身前,漂浮在空中。
红衣侍者爆喝一声,转头就要过来夺取。
贾敏的两耳再次轰鸣,动弹不得。
林澈却顺手掷出长剑,长剑从红衣侍者的肩胛骨对穿而过,带着他转了一圈,随后将他牢牢地钉在林澈脚下的巨石之上。
红衣侍者大声道:“那仙草是我的!”
贾敏很想反驳,但是双耳嗡嗡,还发不出声来。
林澈低头冷冷地看了那红衣侍者一眼,那红衣侍者嘴中流出一口血来,再张嘴,却没有了声音。
随后林澈飞身到贾敏身前,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紫砂杯,将那绛紫色的小草放了进去。
接着又凭空取出一个月白香囊袋子、一个宝蓝香囊袋子,都是绣了金线如意的。
林澈将两个香囊打开,同时将里边的东西倒进紫砂杯中,却是松花、霁蓝二色粉末。
贾敏张嘴试了试,能发出声音了,一叠声便问:“这是何处?那侍者玉瓶子里的是不是‘甘露’?这便是什么草?这两种粉末又是什么?”
林澈边倒边回道:“这里是西方灵河,那块石头便是三生石。那侍者名为神瑛侍者,住在赤瑕宫中。
他给这绛珠浇灌的的确是‘甘露’,不过那甘露却是从离恨天、灌愁海汲取的。
时日长了,这绛珠儿便会郁结五内,神魂终不得出那孽海情天。
就算将来下世造劫,也都是痴情薄命、结怨悲啼的下场。”
冷笑一声,林澈继续道:“那秃头可不止浇灌了这绛珠一个,什么蔷薇、荷花,玉竹、兰桂……
但凡他能看到的,恨不得皆收入他赤瑕宫中,只为他一个盛放魔舞、宴乐作乐呢。”
贾敏从前只知玉儿为还灌溉之恩,这才下世洒尽一世眼泪。现在却被告知,这竟然是那侍者的计算。
再看边上奔涌的灵河,空气中随风而动的水雾,以及脚下湿润的泥土,顿时觉得那侍者的面目变得可憎起来。
贾敏抽了抽眉头,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颇为懊悔道:“那这是什么粉末?”
林澈却没立刻回答,屏息凝神的看着紫砂杯,终于在将将倒满的前一刻,把两个香囊重新系了起来,收了回去。
随后,林澈道:“这松花色的是青泥,这霁蓝的便是我之前给你的那个信笺粉末。”
接着林澈托着紫砂杯走到灵河边,蹲下身子,用手掬了一捧灵河水,缓缓浇在杯中,然后拿了回来,交给贾敏道:
“这个弟妹带回去,连着杯子整个放在书房里头的青瓷笔洗中,内书房、外书房都可,只别放在卧房的笔洗中。
笔洗里头放半满的井水,每日都要换新鲜的。待到这草上的伤痕都痊愈了,就可以连着这紫砂杯一起种在院子里了。”
贾敏小心接过杯子,果然见绛珠仙草的叶片柄上,都有丝丝缕缕的细小伤痕。
看了片刻,贾敏柔和道:“她就是玉儿对不对?这伤痕愈合了之后,生下来是不是就会康健平安了?”
林澈微笑:“康健是康健了。平安却还做不到。”
贾敏肃然抬头,问:“为何?”
林澈:“她既被浇灌了灌愁海的海水,那便生生世世都是离恨天的人。”
贾敏冷着脸问:“如何才能脱离那离恨天?烦请堂兄告知,还需要做什么?我都可以去做!”
林澈微微摇头:“这个弟妹做不了。不过来做个见证也是可以的。成与不成,关键就在你将要取的、表弟媳妇的紫河车上。”
贾敏点了点头,思及那膏状的鲲蓝海,以及林澈刚才倒出来的霁蓝粉末,又问:
“那鲲蓝海怎么烧?直接点燃么?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烟雾?”
林澈微微一笑:“弟妹竟然知道这霁蓝的本源,可见博学。直接烧、隔着什么杯子盘子烧都行,那鲲蓝海烧完也是成堆不散的。”
贾敏肃然保证:“我已经和蓝少夫人说过了,到时候必定照信笺所做。”
林澈点了点头:“那些女孩子们能不能脱离灌愁海的束缚,全靠弟妹了。”
说完了,林澈便伸出右手在贾敏身前划了一个圆圈,然后不再看贾敏,而是缓步向那神瑛侍者。
贾敏看见自己的身形,连同手中的紫砂杯和绛珠仙草渐渐消散,又着急问:“堂兄何时家来?如海要堂兄去南疆助他!”
然而林澈仿佛听不到一样,脚步不停的朝神瑛侍者走去,口中只道:“其余的账,也要算一算了……”
之后林澈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贾敏就没看到听到了。
贾敏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黑暗,挣扎着猛然睁眼,才发现自己还在自己的床上。
觉得口中干渴,身上沉重,贾敏微微动了动,只觉得右手手心触手温润,就像握了一块玉。
贾敏偏过头看了看,发现正是那个种着绛珠草的紫砂杯,这才相信刚才不仅仅是做梦。
贾敏抬起左手按了按额心,双耳处还是有些钝痛,不由得蹙起双眉,又用左手按了按两边的耳根和听宫。
睡在脚踏上的墨书立刻醒来,吹亮了床头的烛火,起身查看。
却见贾敏睁着双眼,一手按着耳朵,又向外头看了看,天色尚黑,蝉鸣已停,于是墨书便问:
“奶奶耳朵怎么了?可是我吵到奶奶了?可要喝水润润嗓子?”
贾敏道:“不是你。倒杯清茶来。”
墨书哎了一声,就去倒水。
贾敏坐了起来,虽然是初一初二,月如弯钩,但星光满天,倒也不算晦暗。
墨书端了一杯凉茶过来,轻声道:“还是晚间泡的清雾。”
贾敏微微颔首,伸出左手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墨书奇怪:“奶奶什么时候习惯用左手喝茶了?”
忽然,墨书瞥见贾敏右手中的东西,声音顿时拔高了起来,称呼也换成了以前的,惊奇又后怕的问:
“姑娘去哪里弄来这么个杯子?怎么把小草种在杯子里了?!这泥怎么是两种色儿的?”
贾敏无法回答,只问:“白日打的井水还有么?”
墨书道:“有。院子里陶缸里的井水向来都是装满了的。不过夜里寒凉,奶奶还是不要喝井水的好。”
贾敏道:“不是喝的。你去舀一瓢倒进笔洗里。隔壁内书房的笔洗。半满即可。”
墨书劝道:“半夜三更的,奶奶还要练字?若叫姑爷知道了,又要说我们服侍不周了。”
贾敏摇头:“不是写字。快去。”
墨书无法,只得去隔壁上了烛火,又到院中舀了一瓢井水,照着贾敏的吩咐,放到笔洗里头。
贾敏拢了拢衣衫,小心的托着紫砂杯走到隔壁内书房,将它整个儿放进笔洗中。
随即就见笔洗中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紫砂杯吸收了。
贾敏道:“再去舀一瓢来。”
墨书又去舀了一整瓢井水,倒进笔洗,照样被紫砂杯吸收了个干净。最后一共放了整整九瓢水,笔洗里头才剩了一半的水。
贾敏见绛珠草原本蜷拢的叶子逐渐舒展开,这才叫墨书熄了烛火,回屋子睡下。
刚才贾敏还没来得及问林澈何时家来,想要再次入梦,可是这一次,却平平静静的睡到了天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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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有灵
贾敏起床后洗漱完了,便向墨书道:“你去与丝桐说,早饭先送去纪康那里,并叫纪康再等一等。完了就去休息罢。”
墨书应下,自去不提。
贾敏又叫笥棋帮自己缚上攀膊,随后领着她去院子里头提了一竹筒今日早起打好的井水,到内书房去。
笥棋不知缘由,笑道:“奶奶提井水去书房做什么?书房早就打扫干净了。”
贾敏只道:“养花。”
笥棋又道:“这些活儿叫我们去做便是,奶奶何苦出这把子力气。”
贾敏道:“不过合握的竹筒子,奶奶我还提不动了?”
说话间进了内书房,内书房向来只由丝桐和墨书两个整理,昨夜墨书守夜,今早整理的便是丝桐。
贾敏提着桶,径自走到书桌前。
只见青瓷笔洗里的水干净清冽,正与自己提着的竹筒内的水是一样的,显然丝桐已经给它换过水了,只是水放的不够多,才刚没过紫砂杯的底,于是贾敏又倒了一些进去。
随后,贾敏仔细观察了绛株草,看着比昨日更水灵一些,只那些伤痕还没有什么变化。
看了片刻,贾敏向笥棋道:“去看看纪康那里的早饭摆好了没有,若吃好了,便叫丝桐和纪康一同过来。”
笥棋应下自去。
贾敏研了墨,又拿过边上的信笺写了一封信,把昨夜见闻都记了下来,当然还是用花草书写就,整个看起来,就像一幅画似的。
待墨汁干透了,贾敏将信笺折了两下,盯着看了片刻,还是放在蜡烛上烧掉了,轻声自言自语道:“不能叫他分心了,还是等家来再说罢。”
随着话音落下,信笺也烧成了灰,贾敏正要重新坐下,却瞥见绛株草最上面的那片叶子似乎动了一下,就像……一个人点了一下头。
贾敏以为自己眼花了,看了看毫无偏移的烛火,并无一丝丝风吹进来,随后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叶尖,轻声问:“方才动了没有?”
绛株草顶上的叶片又轻轻的抖了一下!
贾敏顿时大感有趣,正要再说两句逗一逗小仙草,却听见了脚步声,于是没再说话。
只起身从多宝阁上拿出一个天水碧的笔洗,挨着原来那个青瓷的放着,又倒了些井水。随后从笔架上拿了一支还没用过的紫毫,泡在笔洗中。
不过片刻,笥棋就带着丝桐和纪康过来了。
纪康背着两个包袱,拱手行礼问:“奶奶还有什么吩咐?”
贾敏道:“没有旁的事,只路上加意小心些。若不得空,也不用着急递家书。只是短了什么,要及时传讯回来。”
纪康肃然应下。
贾敏道:“笥棋,你叫青竹送纪康出城。”
笥棋应下应下,两人便辞了出去。
待他们走出内院门,贾敏才问:“丝桐,今早何时来书房扫洒的?”
丝桐略感奇怪,只道:“和往常一样,卯正开书房扫洒。”
贾敏又问:“这笔洗里的水也是你换的?”
丝桐点头应道:“是。只是奶奶为何要将这小草种在紫砂杯中、放在笔洗里头?这花儿、草儿的,晚上都是要吃露水长得才更好。这样精贵的护着,反而不容易成活的。”
那绛株草微微晃动了一下。
贾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昨日新得的,待她长好了,自然是要挪去院子里的。笔洗里头的水是怎么样的?何种颜色?混不混浊?倒在哪里了?”
丝桐微微偏头,回道:“不过就是泥浆水的颜色。自然是浑浊的。就倒在内院的海棠树下。”顿了顿,迟疑的问:“可是不妥?”
贾敏摇头:“没什么,你下去吧。”
丝桐“噢”了一声,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又停住脚步,转了回来,问:“何时摆早饭?今日上午去何处?”
贾敏道:“这会子吃不下,辰正在说吧。”顿了顿又道:“今日上午不出门了。一会打发丫鬟子去兴府说一声,不去那里用午饭了。”
丝桐应了一声,自去忙活。
贾敏坐回书桌边,拿起那支新的紫毫捻了捻,胶已经完全划开了,于是换了笔洗中的水,重新沾满了井水,就往绛株草的叶片上扫。
天气炎热,然而井水冰凉,紫毫刚落到绛株草叶片上的时候,那叶片狠狠的蜷缩了一会儿,才重新平展开。
贾敏看的有趣,念及刚才丝桐说花儿、草儿都是要吃露水的,在屋内可没露水,于是每一片叶子,都用紫毫沾着井水给它涂抹了一遍,也算是……吃露水了吧~
再次展平的绛株草,最上一片叶子又颤动了一下,似乎是……致谢?
贾敏听的屋外廊下无人,便及其轻声的问:“小仙子若能知我所言,便点两下头~”
那叶子颤动了两下,就像点头。
贾敏大乐,叹道:“果然是仙草,竟早早的生了神魂,那怪记着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呢~”
然而这一回,绛株草却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