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林如海问:“莫非甄老爷的女儿找到了?贾雨村找到的?找到了却没送回去?”
贾敏微微摇头:“不知道是不是贾雨村找到的。只薛王氏向她的妹妹,政二哥的夫人说起过始末。
说那薛蟠的小妾是从拐子手里买来的,为此还犯下了一条人命。
后来贾雨村进京述职,特意将此事说与政二哥听。我也才知道他经手了这件事。
当年听过了也就听过了。那时我原本也不知道薛蟠的小妾便是甄老爷的爱女。
上个月我和荀大人参与查证了另一桩拐子案,正好见了甄夫人封氏,这才知道了始末。”
林如海安静的听着,完全不顾身上和浴桶里的水已经渐渐的变凉了。
贾敏瞧林如海出神,淡声问:“从这种污糟的家里娶了一个姑娘,林将军可是后悔了?”
林如海双手扶着贾敏的双肩,肯定道:“敏敏和他们不同!爬灰的人姓贾,我们姓林的不会。
养小叔子的是嫁入贾家的人,她们都不姓贾,所以你和她们不同。
你们贾家的姑娘都是好的!极好的!”
贾敏抹了抹眼角的泪:“那你还那样说!”
林如海抱着贾敏,闷声道:“那我不是吃醋嘛~”
贾敏忽然噗嗤一笑,这才惊觉自己背上的手臂已经冰凉,忙叫人再换了一遍水。
林如海重新入水后,才向贾敏道:“澈堂兄无字,在玄真观挂的道号叫‘元尘真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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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白费功夫?
贾敏奇怪道:“元尘真人?他真的是一个道士?”
林如海笑道:“是。货真价实。功夫还不错。”
贾敏蹙眉:“那他还来惹我们青竹?”
林如海:“道士又不是不能娶妻。”说到此处,林如海突然沉默了下来。
林澈堂兄以前对娶妻生子也是有极大的兴趣的,可是此次带了两个徒弟去南疆之后,就只在逗徒弟一事上还有些兴致。其他的事,似乎都不再挂心,越发像一个超尘之人了。
贾敏默念了两遍“元尘真人”,想起那张玩世不恭的脸,还是觉得,与林如海一样唤他堂兄更恰当一些,于是又问:“我末次见澈堂兄,他说要去南疆助你。他去了吗?”
林如海回道:“去了。带着两个小娃娃一起。也不知他哪里寻摸来的两个小娃娃,粉雕玉琢看着可爱。
不过近两年的日子,两个娃娃竟然半分变化都没有,初见时身量都是约莫三尺、面色惨白,似是从未晒过日光一般,现在还是那样。
原来营中的大夫只擅长疮疡、接骨两科。待他们家来了,你与两个娃娃好好的把一把脉,莫不是有什么隐疾、弱症在身上。”
贾敏道:“那两个小娃娃本事应当不比澈堂兄差。那束缚了咱们玉儿命运的簿册,便是他们烧掉的。”
林如海一惊,喃喃道:“你在信中说的竟是真的?我还以为你与我玩笑罢了!”
贾敏道:“是真的。堂兄没与你详细说?”
林如海摇了摇头,正色道:“从未说过!”
突然林如海站了起来,急速道:“快带我去瞧瞧咱们玉儿!问问她何时来投胎!”
贾敏顿时红了脸,呸了一声:“老太太走了不过一年!
我祖母身子又不好了,当今又不知天年。现在实在不是玉儿投胎的好时机。况且玉儿本体有伤,得完全养好了才成!”
林如海惊讶道:“有伤!可要紧?如何受伤的?如何养?”
贾敏道:“我哪里知道要紧不要紧呢!澈堂兄的意思,玉儿本体上的伤来自于灌溉之水不好。
现在不再用那水灌溉,就会逐步好转了。我问你澈堂兄的讯息,原也不过就是想问你澈堂兄在何处。
玉儿的本体是澈堂兄送来的,或许他知道怎么安养更好!”
林如海低头看了看,身上已经泡到泛白了,一边起身擦干,一边道:“我这就写信叫澈堂兄家来!定要问清楚才行!”
说完了,只穿了一身中衣,披了一件袍子就往外走。
贾敏赶紧拉住:“莫急。人伤了病了,那也是病去如抽丝,更何况玉儿弱质纤纤。
再说了方才也说,现在不是玉儿投胎的好时机,慢慢等着便是了。”
林如海点头:“旁的不论,玉儿必定是要安养好了再投胎的!”
贾敏道:“正是呢。对了,此次跟你家来的侍卫有几人?方才没瞧清楚。”
林如海道:“一个统领,两个副统领。卒子一共三十六人,顺王的意思是分成两班,半月一轮换。”
贾敏摇头:“如此不公。”
林如海道:“顺王的也不过是建议,他们既给了你,便是你的人,你自去安排便了。”
贾敏颔首,正想着怎么安排妥当呢,墨书在外头道:“奶奶,门子说荀大人来了。穿着官服的。”
贾敏回道:“我知道了。先去厅上奉茶,我就来。”说完,就转到内间开始整理衣衫。
林如海扒着屏风往里看,解释道:“朝中没有留官位守孝的惯例,因此去岁你回来,当今允了,你便是白身。
当今一直关注着你的动向,听闻你只守孝一年,大大的夸赞了一番,正好我回朝了,当今便叫我带来了旨意。”
贾敏回头问:“圣旨何在?待我穿戴好了,再接圣旨。”
林如海笑道:“左右明年元宵后再上任,你先去见过荀大人再说。”
贾敏颔首,回道:“也好。当今给了什么官儿?我先做个准备。”
林如海道:“姑苏府的学事提举,跟你荀姐姐一起办事。”
贾敏:“提举?可是我只想做个教授呀~”
林如海笑道:“你荀姐姐上了奏本,说你办事妥帖,向当今要去做副手。”
贾敏道:“竟未与我先说一嘴!”
林如海道:“荀大人知你志向,说早了你能答应她?”
贾敏点头:“也是。”
说话间,贾敏已经穿戴好了,便叫了青竹来整理,自己抬脚往正厅走。
林如海追出来,轻声问:“咱们玉儿在哪里?”
贾敏驻足回身,在林如海耳边轻声道:“在外书房的笔洗中。她叫‘绛珠草’。”
林如海得了准信,只摆了摆手,就疾步向书房走去。
贾敏笑着摇了摇头,自去正厅上。
荀梓君和贾敏见了,自然有一番见礼。随后,荀梓君道:“昨日叔父说,那些孩子,能联系上家人的都已经联系过了。
被拐出来的,找到父母亲人的,自然各回本家。原本从养生堂出来的,果然如管事所说,收养他们的家人再不肯收留他们。”
贾敏问:“还剩下几个孩子?”
荀梓君道:“总共还剩下二十五人……”
贾敏奇怪的问:“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我们见到,并送去府衙的不过一十四人?!”
荀梓君点头:“是。叔父顺藤摸瓜,找到了一个拐子村。”
贾敏豁然站起来,心惊胆战的问:“一整个村子?!”
荀梓君点头,安抚的拍了拍贾敏的臂膀,把她按着坐下,才继续道:
“那个村子地处偏远,相邻的村子最近的也有几十里地,没有老人,也没有女子,只有十几个汉子,也没有村长、里长。眼下都已经处置了。”
贾敏点了点头,定了会神,才问:“孩子们呢?”
荀梓君道:“能回家去的自然是回家去了,到了四五岁的孩子送去了学田村。
眼下还剩下十六个小的,话都说不囫囵。原本要送去姑苏的养生堂,可是那里太过拥挤了,只都放在蓝府养着。”
贾敏微微颔首:“蓝家不是不开课收徒了么?怎么蓝知州竟然会把孩子们带回家中养着?倒是他们的造化了。”
荀梓君叹了口气:“也不过养到能自理了,便送往学田村罢了。我要与你说的是另一件事。叔父的意思,学田村也不是来一个乞儿、弃子就能进去的。
一个,在学田村里的孩子,吃穿不愁了,未必就能专心向上的;另一个,也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以科举入仕的。
你我好歹也是进过贡院的,里头白发苍苍的举人老爷不知凡几。
若学田村里出来的孩子,考到天命之年还未中举,这几十年的功夫不就都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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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水晶窗牖
贾敏颔首,沉吟道:“学田村也该有考核。便如贡院那样,择优送考。”
荀梓君颔首道:“这是自然的。现在为难的却是,若有那真的学不了四书五经的孩子,该如何?
若是村上人家也就罢了,叫他们回到自己家去,跟着爹娘做营生,倒也便宜。
那些孤儿们,总不能因为学不了,就把他们赶出去,继续流浪去罢?
可是若仍旧养在学田村里,给一口饭吃、给一件衣穿,倒还在其次。
就只怕他们要带的那些本来可以学的好的孩子们混玩,白白生出许多事端。”
贾敏颔首:“是这个道理。正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并非人人都能以科举入仕的。”
顿了顿,贾敏忽然道:“‘术业专攻’!他们若科举不成,总当有别的擅长的,到时候送他们拜师去不就好了?”
荀梓君微微摇头:“且不说手艺人都是家传技法,便是那街头挑担子卖零嘴的,又有几个人愿意把手艺传给他人?”
贾敏道:“他们无非也是为了自己儿子打算。可是老子擅长算学、喜欢走南闯北的,儿子或许厌恶了颠沛、只爱窝在一隅之地。
老子娘烧的一手好菜的,儿子或许进厨房矾盐不分。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强迫他们做不喜欢的,日子定然过的不顺心,江河日下、败了祖产也是有可能的。”
荀梓君笑道:“我何尝不知,有老子娘是个锯嘴葫芦,偏生儿子丫头说话一套一套的。
可是所谓的子承父业,便是知道自家儿子在自己的营生上没有天分,他们也只会叫儿子们更勤奋自勉些。
无论是谁,断然不会叫自己的儿子去做别的营生,更不会把自己的养家本事交给别人去。”
贾敏沉吟道:“得想个法子。”
荀梓君道:“我来正为此事。”
贾敏颔首。
两人沉默片刻。
贾敏忽然道:“并非只有教授四书五经的才叫先生、师父。”
荀梓君瞬间明白:“可是去哪里找那些既有本事,又肯教授孩子们的杂学先生呢?”
贾敏道:“便从有名望,却又无子嗣的开始。例如……我师父那样的!”
荀梓君笑道:“谈娘子这样的,一个州府有一个都难得了~要每一行都找到一个、两个,那简直比白日飞升还难些了!”
贾敏笑道:“总能找到的。我来姑苏前,已经劝过我师父了。那些学不下四书五经的,略作调教之后送去我师父那里便了。
左右他们是孤儿,无论是在姑苏,还是去京都,又或者跟着师父云游,都无甚牵挂。”
荀梓君点头:“有谈娘子开头,往后应该也容易一些。”忽然话头一转,又道:
“对了,此前我上了奏本。请奏圣上封你做姑苏府学事提举。年前旨意应该能下来。明年元宵后,就可以执掌姑苏一地的学事了。
到时候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今岁就好好整理出一个章程出来。明年上任后,也不至于乱了阵脚。”
贾敏幽幽的看了荀梓君一眼,微笑道:“旨意已经下来了~”
荀梓君奇怪的问:“奏本递上去不过十余日,怎么这么快就来圣旨了?官服印信可有一并送来?”
贾敏道:“荀大人既说了,明年才上任,自然只有圣旨到了。官服印信按惯例,得明年才能送来。”
荀梓君叹了口气,可惜道:“若一起来了,便能提前上任了,多好!哎……可惜了……”说完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贾敏顿时哭笑不得:“便是不做姑苏的学事提举,我也能跟着荀大人打下手啊~”
荀梓君颔首:“这倒是!对了,送圣旨的太监呢?他们极少出宫,舟车劳顿的,可得留他们休息两日再回去。”
贾敏淡淡道:“是我家林将军带回来的。并不是内廷公公们。”
荀梓君豁然站起:“林将军班师回朝了?!南疆,定下来了?!”
贾敏点头,声音带上了几分哽咽:“回来了。”
荀梓君拍了拍贾敏的手:“你不早说!早知将军回来了,我就不来打扰你们了。”
贾敏微笑:“不妨的。”
荀梓君道:“你们离别许久,正该有许多话要说。姐姐这就先去了。有事情再写信与你。”
贾敏挽留了一会,荀梓君坚决要走。贾敏只道:“年底得空了,带小蓝恒过来玩。”
荀梓君自然应下。
贾敏亲自送荀梓君到门口。
荀梓君正要上马车,忽然又停下来,看了看贾敏,却什么都没说就上车了。
贾敏笑道:“荀姐姐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跟我说的?”
荀梓君道:“我看你身边原本的丫鬟们年纪都大了。
此番过来也是想问一问你,要不要去学里挑几个孩子做丫鬟小厮。再一想还是算了,你定然不会收的。”
贾敏道:“挑几个孤儿也不是不可以。只签做工合约,不签卖身契便是了。”
荀梓君道:“那我回头去学田村里挑几个过来。”
贾敏歪着头问:“你准备怎么挑?”
荀梓君道:“自然是给张卷子,考核一下了。”
贾敏扑哧一笑:“又不是挑秀才。”
荀梓君:“若不这样,想来的孩子太多怎么办?况且你家将军既回来了,你也该先收几个弟子,将来好带一带你们小将军啊~”
贾敏低头道:“公公婆婆还在孝期呢。至少再等个一年罢。”
荀梓君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贾敏的头发,只道:“我去挑了孩子给你送来。或者你和你家将军自己去挑?”
贾敏道:“荀姐姐挑便是了。不管什么样的,总有办法教导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