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摇头，也压低声音回道：“不知。我睁眼就在号舍里头了，实在不知是谁下手的。”
贾敏颔首，目光略过两仪院，又道：“也不知堂兄去做了何事。”
林如海道：“那些事暂且不论。只一桩，你跟着谈娘子见识了许多，再也不怕那些龌龊手段的。”
贾敏忧心颔首，却又道：“这是见识过的，还有没见识过的不知凡几。本事再好，也没法子解天下毒。”
林如海又宽慰了几句，贾敏才略放下心来。
第二日清早，林黛玉就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贾敏和林如海的院子里，口中喊着：“爹爹、娘亲！”
贾敏和林如海忙披了大氅出来。
见林黛玉独自冲在前头，身后跟着两个丫鬟，两个嬷嬷，俱都喊着：“姑娘慢些”、“小心脚下”等语。
丫鬟嬷嬷们见到林如海和贾敏，忙止住行礼。
林黛玉则一个飞扑到林如海怀中，然后向贾敏焦急而期待的问：“恒哥哥安好？”
贾敏道：“恒哥哥睡在书房里头，你点雪姐姐和水秀姐姐守着呢，自然是好的。咱们等他们过来，再摆早饭。”
林黛玉自然欢喜。
贾敏又问：“洗漱了没有？怎么不见奶嬷嬷和杜丫头？”
林黛玉道：“奶娘和姐姐睡觉觉！”
贾敏向林黛玉身后问：“这时候竟还没起？”
林黛玉的教养嬷嬷回道：“杜嬷嬷和杜姐儿昨日陪着姑娘闹了很久，累的狠了，才没能起来。”
贾敏皱眉问：“还睡着？姑娘还没奶过？”
教养嬷嬷回道：“早起奶过一次，只杜嬷嬷撑不住，又睡了。”
贾敏道：“这也就罢了。能睡着是最容易恢复的。”又偏头向身边道：“望舒，待元宵过了，叫成嬷嬷同你一起去找人牙子，再寻摸一个奶母子来。”
望舒道：“是，夫人。”
林黛玉搂着林如海的脖子，向贾敏道：“不要！玉儿有奶娘啦！”
贾敏道：“你杜嬷嬷又要照看你，又要照看杜姐儿，也太过劳累了。多一个奶娘，也叫你杜嬷嬷歇一歇、松口气儿！”
林黛玉这才点头应下，心中尤自惴惴。
林如海笑道：“玉儿不必忧心。你娘亲必定给你寻摸模样、性情都好的奶娘，必不留那些污糟的人。”
林黛玉歪着头，思量片刻又道：“姐姐会难过。”
林黛玉口中的这个姐姐，自然是杜姐儿。贾敏顿时会意，原来林黛玉是怕有了别的姐姐妹妹，叫杜姐儿为难罢了。
于是贾敏又笑着道：“你有了别的姐妹儿，杜姐儿自然也有。哪里就能只一个呢。”
林黛玉歪头想了一会子，院子里再多来两个差不多大小的姐姐一起玩儿，自然是更好的，于是拍手道：“恒哥哥、恪哥哥也来！”
贾敏笑道：“恪哥儿也就罢了。你恒哥哥如今学业为要，哪里能陪着你们这些小丫头子玩呢。”
林如海道：“每日饭后，玩上小半个时辰也是可以的。”
说话间，贾敏和林如海俱都收拾好了。林如海便一手抱着林黛玉，一手牵着贾敏，一同到西厢厅上。
林如海和贾敏又逗林黛玉说了好一会子话，到了辰时，点雪来报：“夫人，蓝大公子起了。”
贾敏道：“你和水秀休息，今日叫送暖服侍着。待恒儿洗漱了，便到这里来用早饭。”
点雪自去传话不提。
贾敏这才吩咐摆上早饭来。
没过多久，送暖领着蓝恒进来，只是点雪和水秀却没去休息，也跟着蓝恒一同来了。
贾敏和林如海并未多说甚么，只叫丫鬟子们把杯盘碗盅的盖子都揭开。
水秀一看，蓝恒身前的果然都是素菜。
另一边虽有各色荤腥，但是做的极为清淡，显然都是去了味的，又加了些许药材，露出丝丝苦涩之气来，倒也不虞自家大公子会贪嘴儿了。
贾敏道：“今早匆忙，等那边院子收拾出来，恒儿自在房中用膳。”
水秀这才放下心来。
贾敏又道：“点雪，恒儿这里有我们。你且同你水秀姐姐一同去把两仪院南边的院子收拾出来，一应需用都安排妥当了便去休息。等恒儿过去，再提匾额便是。”
点雪应“是”，又问：“两仪院边上的空院子，只豆婆子、齐婆子两个日常扫撒。现蓝大公子去住着，却从调何处调人过去服侍，调几个人？”
贾敏道：“先去外院点十二个侍卫，分成三班，回头把名单报我知道。
再有，如今两仪院的下人都空着，暂且调一半随你们过去，也尽够使唤的了。恒儿是蓝家人，荀大人和蓝大人自会送侍者过来。”
蓝恒却突然放下了筷子，黯然却坚定道：“不需要！不需要丫鬟小厮！”
蓝恒此次中毒，虽然有幕后主使，但是下手之人却是从小一直跟着他，近身服侍的人。此一劫难留下了阴影，却也是在所难免的了。
贾敏看了看林如海。
林如海道：“那便只用年纪大的嬷嬷们服侍罢了，再加上侍卫，又有水秀、点雪和送暖三个，也过得去了。余下的只派两个小丫头片子与水秀、点雪几个使唤罢了。”
贾敏道：“便照侯爷的安排去做。”
送暖应了一声，拉着水秀自去准备。
蓝恒中毒之事，自然逃不过隔壁顺亲王的耳目。
吃完早饭，下人们堪堪把大道儿上的雪清扫干净，门房来报：“顺亲王府的大管家来了，带着东西，说是送给蓝大公子的。”
林如海将林黛玉交给嬷嬷抱进内院去，吩咐纪康：“去与恒儿更衣。”
纪康应下，带着蓝恒去耳房更衣。
林如海又向乔英道：“去蓝府，告与蓝大人、荀大人知晓。”
乔英应了一声，飞快的跑了出去。
同时，贾敏吩咐门房：“请大人去正堂，奉茶。”
门房应下自去。
贾敏和林如海这才换了一身服饰，待蓝恒收拾好了，便携了蓝恒一起到正厅。
顺亲王府的大管家坐在正厅下首，身后站着连个小厮，手中都捧着一个盒子，身边却还站着一个人，却是太医院的亓太医。
这亓太医，是太医院婴童一科的佼佼者。
众人惧都认识，各自见礼落座后，大管家便拱手道：“王爷听说蓝家大公子得了急症，心中着急，忙着了亓太医过来，与大公子瞧一瞧。”
林如海道：“劳王爷费心挂念。”又向蓝恒道：“坐着请亓太医把脉。”
蓝恒欠身行礼，便坐到另一边下首，请亓太医把脉。
半晌，亓太医道：“夫人处理得当又及时，只将养着便无大碍了。”
大管家松了一口气，又问：“吃食寒暑可有什么忌讳？”
亓太医道：“寒食冷饮自是不行，另荤腥少进，余下并无忌讳。只春秋莫要贪凉，穿的太过轻薄便可。”
蓝恒道：“多谢亓太医指教。”
大管家又道：“我们王爷不知大公子状况，但想来人参灵芝是可以用的。便叫老奴挑了两支过来。”
说完，大管家微微挥了挥手。大管家身后的两个小厮，便将各自手中的盖子打开了。
一个盒子内是七瓣灵芝，另一个盒子里，是成型了的老山参。
蓝恒拱手行礼道：“小子多谢王爷厚爱。只是无功受禄，更难安心，还请大人转告王爷，小子无大碍，很不用这些救命珍宝的。”
大管家满意的点了点头，回道：“所谓长者赐，不可辞。大公子是蓝家子，便当得这些。”
蓝恒推辞再三，却推辞不过，正相持间，门房带了水月进来，回禀道：“侯爷、夫人，我们爷和夫人还在打问那院子的人，只请师父处置一应事物罢了。”
闻言，蓝恒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点头，应道：“既如此，恒儿便受了王爷的厚礼罢。”
于是蓝恒又郑重谢过，站在一旁。
第125章 双亲繁忙
大管家道：“蓝大公子大病初愈，老奴便不打扰了。”
林如海向贾敏道：“你送恒儿去休息，我送大人。”
贾敏点头，向大管家微微欠身，便命送暖和水秀拿了盒子，又携了蓝恒自往中院去。
林如海自去送大管家不提。
蓝恒跟着贾敏往里走，一路都一言不发，直到林如海回来了，蓝恒突然停住脚步，颇为恼怒道：“我们蓝家不受礼！”
林如海揉了揉蓝恒的头，也不解释，只道：“你且记下来，到时候退回去便是。”
蓝恒更恼了，带上了哭腔，几乎是吼道：“有这一个，往后会有更多，我蓝家的清誉……我蓝家的清誉就要坏在我手上了！”
林如海笑道：“听师父的，绝不叫你蓝家的清誉受损。你看，你爹尚书大人都信你师父呢！”
蓝恒略作镇定，犹自不信，问：“真的？”
贾敏微笑道：“自然是真的。你那院子里才几个人，都一夜了，早就收拾好了，哪里还能有错漏呢。”
话虽如此，但蓝恒还是忧愁不解。
林如海又道：“再说了，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爷爷、你爹爹都还在，蓝家的清誉，怎么也不会叫你一个小子去承担的。”
蓝恒大声道：“恒儿年纪虽小，但已经进学了，怎么就不能承担了！”
林如海又揉了揉蓝恒的头，微笑道：“有志气。不过这是你爹的意思。”
蓝恒握紧拳头，忍了半晌，终于低声问：“可是爹爹为何要这么做？”
林如海拍了拍蓝恒的肩膀，只道：“这些事暂且轮不到你操心。你且先把身子养好，今春先去号舍历练一下，若有幸中了，师父便把个中缘由与你明说。左右这些都是送你的，到时候如何处置，自然由你自己决定。”
蓝恒这才点头。
刚用过午饭，林如海、贾敏正同林黛玉、蓝恒两个在院子里消食，门房来报，荀梓君大人来了。
贾敏忙道：“快请这里来。”
门房应了一声，刚转身，贾敏又道：“站住，回来。”
门房转身回来，问：“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贾敏道：“往后荀大人和蓝大人来了，不必再来通传，直接带去蓝大公子的院子便可。”
门房又应了一声，这才去了。
没过多久，荀梓君便来了，各自见礼，林如海便抱着林黛玉去书房，留下她们姐妹俩和蓝恒自己说话。
荀梓君见蓝恒虽面色不好，但精神上佳，便嘱咐道：“往后你在林府，只专心治学为要，旁的自有爹娘做主，莫要多想。”
蓝恒抿了抿嘴，然后才道：“恒儿已经大了，可以自己做主。”
荀梓君摸了摸蓝恒的头，微笑道：“恒儿是大了，但是还未踏入朝堂，天下大事只知史，不知时。因此莫要轻易做定论。”
蓝恒这才点头，沉默一顺，又问：“若恒儿春闱高中，便能做定论了罢？”
荀梓君道：“春闱高中，之后还有殿试、六部试，正式入了六部，或者入了翰林院，再沉下心锻炼两三年，再做定论罢。”
蓝恒道：“难道之前连话都说不得了么？”
荀梓君道：“可以说，但是决定轮不到你来做。”
蓝恒“嗯”了一声。
贾敏笑道：“恒儿聪慧，早些学起来更好。哪里就要再等这些年。”
荀梓君放开蓝恒，又拉起贾敏的手，叹道：“我们一时失察，才叫恒儿遭此大祸。
现如今恒儿的院子已经打扫干净了，里头服侍的丫鬟小厮通通打发了出去。”
蓝恒肃然道：“就该如此！”
贾敏道：“人心隔肚皮，那起子小人要使坏，防不胜防，哪里就是姐姐的过错了。
做粗活的也就罢了，近身服侍的尤其要紧，必需得是知根知底、忠心靠得住的。”
荀梓君道：“正是如此。可是我们小门小户的，也从来没个调教人的手段。不若你帮恒儿寻摸几个？也不需多，两个贴身的小厮，两个近身的丫鬟便可。”
蓝恒道：“不用！”
荀梓君道：“事事躬亲并不坏，只这样一来，你读书志学的时候就短了。孰轻孰重，你自己掂量。”
蓝恒顿时愣住，半晌才道：“那就一个贴身的！”
荀梓君道：“都是人，总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能叫人家白天黑夜的，从年首，做到年尾呀！”
蓝恒扭过头去，算是允了自己母亲的提议。
荀梓君又道：“这件事就拜托你师母了。”
贾敏道：“值得甚么，不过挑两个人罢了，并不费事的。”
几人一边说，一边走，很快就到了蓝恒的院子。
点雪、水秀已经带着人把院子收拾出来了，此刻正领着一众丫鬟小厮站在院中。
贾敏道：“荀姐姐带着恒儿看看，还缺什么，只管与我说便了。往后我若不在，同点雪说也是一样的。”
荀梓君道：“她们办事自然都是妥帖的。”说完同蓝恒看了一圈，院子虽然不大，但事事具备，并不缺少什么。
荀梓君又嘱咐蓝恒，若有送礼的，只管记档入库便是。
蓝恒虽不情愿，也还是应下了。
荀梓君让蓝恒睡了午觉，之后又同贾敏说了一会子话方才家去。
往后几日，果然如蓝恒所说，来送礼的乡绅官宦络绎不绝，很快就把蓝恒住的那个小院的库房都堆满了。
再送的东西装不下，便登记造册了之后，送到隔壁蓝府，蓝恒自己的院子里。
转眼到了正月十四，林府各处院子、廊下本就有许多灯笼，明日元宵，还要再添上一些奇巧的灯谜灯笼。
林如海抱着林黛玉，让蓝恒在一边指挥下人挂灯，一边又给林黛玉讲灯笼上画的故事。
午后，成嬷嬷同望舒进来，回禀道：“夫人，从人牙王婆子那处定的两个奶母子、二十个丫头、四个婆子和二十个小子都来了。”
贾敏问：“你们验过了没有？”
望舒道：“验过了。都是来历清楚，身世可查的。只是丫鬟的年纪略小了些，小的才四五岁的，大的也就七八岁。只有两个满了九岁的。”
贾敏道：“带他们熟悉一番，你们几个丫头各自领了中意的带着调教便是。”
望舒道：“是。”随即又道：“里头有两个孩子看着机灵聪慧，可要放在杜姑娘身边看顾？”
成嬷嬷道：“杜姑娘身边已经有了两个，再加两个，怕是要越过姑娘去，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望舒道：“不过放姑娘院子里□□罢了。姑娘如今就杜姐儿一个玩伴，若将来杜姐儿有个一二的，姑娘可要伤怀呢。多一个人陪着总是好的。”
贾敏道：“望舒说的在理。你挑两个好的，□□了再放给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