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在理,但裴幼宜却不是很满意。
赵恂笑了笑,走到裴幼宜身边环着她道:“且我有秧秧足以,无需三宫六院。”
裴幼宜噘嘴:“希望太子殿下能说到做到!”
看晚饭裴幼宜吃的不多,赵恂问起,裴幼宜变说了自己在坤宁殿用了点心,随后还说了今日皇后和李贵妃之间的一些事情。
赵恂若有所思:“应该是秧秧说得话点醒了嬢嬢,所以嬢嬢给秧秧点心,是为了谢你。”
“是吗?可我也没觉得我说了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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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连安静了几日,盘算着临近了歧国公主到辽国的时间,赵恂的神情越来越忧思。
裴幼宜不知也不知该怎么去安慰他,每次她去问赵恂情况如何,赵恂也只是笑着摇头,说没事。
裴幼宜知道自己帮不上忙,能做的也不过就是不给他添乱。
这天去皇后宫中的时候,皇后罕见的不在书房,一位宫女出来接她,说皇后娘娘正在正殿与官家说话,让她在书房里稍等一会。
裴幼宜坐在书房,临近六月,天气已经热了起来,书房里开着窗户,这书房就在正殿旁边,所以正殿里的说话声就传了过来。
“贵妃性子高傲,这几日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你又何必如此不饶人呢?”
裴幼宜瞪大了眼睛,原来官家是来给贵妃求情来了!
只听皇后难以置信道:“晨昏定省是宫中嫔妃都要遵守的规矩,臣妾只是让李贵妃遵守规矩,怎么便成了不饶人了?”
“她就是那样的性子,你是皇后,又比她稍长几岁,自该包容。”
皇后冷声一声:“李贵妃今年也已经三十有四了,官家每每提起,就仿佛她是十四岁一般骄纵。”
官家清咳一声,有些尴尬:“总之,这件事就不要在说了,贵妃平日里还是很恭敬的,只是晨昏定省她实在是身体不适,不便过来。”
屋内安静了一会,随后皇后开口道:“贵妃若是开了这个先例,日后人人都可以说自己身体不适,不来晨昏定省,那臣妾这个皇后还有半分威严吗?还如何管理后宫?”
官家怒道:“贵妃不过是个例,你何必在这件事情上依依不饶,皇后的职责就是为朕统管后宫,不让朕烦心,而你却连这种小事都做不到!处处让朕烦心!眼下看来你也不必统管六宫了!”
官家说完就快步离开了坤宁殿。
裴幼宜也赶紧回到桌前做好,她估摸着今日皇后娘娘应该是不会过来了。
果不其然,没过一会,徐嬷嬷就过来跟她说,让她今日先回去。
裴幼宜点点头,待金儿问起今日为何这么早就出来的时候,裴幼宜也识趣的没有乱说。
但是贵妃协理六宫的事情第一时间就传遍了后宫,就连赵恂都知道了。
裴幼宜好奇问道:“你怎么不生气啊,皇后娘娘可是你的母亲哎。”
赵恂翻了一页书,头也不抬道:“生什么气呢,你不是说皇后是因为拒绝官家,惹了官家生气,才失去统管六宫之权吗?”
“正因如此,所以才要生气啊,我觉得贵妃不去请安,本就是贵妃不对,但是官家却责罚了皇后娘娘,这不是……”
赵恂抬头看着她:“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官家和贵妃不对,你想这么说是不是?”
裴幼宜点点头。
赵恂柔声解释道:“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官家偏宠而贵妃又恃宠生娇,皇后无错处,这么多年在前朝后宫都有贤明的名声,这事一出,谏官不会坐视不理的,明日开始官家的桌上便会堆满了谴责官家此次行为的劄子了。”
裴幼宜点点头,赵恂又说道:“就算官家顶住了前朝的压力,但贵妃不是有能力统管六宫之人,这权利放她手上,她不过是一时的痛快,随后便如同烫手山芋一般不知该如何处置。”
“可是皇后娘娘这阵子多委屈啊。”
赵恂笑笑:“这便是要我们秧秧出场的时候了,让嬢嬢心情好起来。”
裴幼宜低头嘟囔道:“我哪会这些,再说我在皇后宫中向来是不敢说话的。”
赵恂走到裴幼宜身边,揽着她问道:“要是在宫外,有人如同李贵妃一般欺负了你,你会如何?”
裴幼宜想想:“她若是这般仗势在众人面前欺负我,那我定会找机会,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人!”
赵恂摸摸她的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教你一事,回头你说给嬢嬢……”
第64章
◎“让秧秧担心,我不对。”◎
次日, 坤宁殿。
皇后看着在一侧翻书的裴幼宜,忽然放下笔先是摆手屏退了除了徐徐嬷嬷以外的宫女,随后开口道:“太子知道我被夺了统管六宫之权的事吗?”
裴幼宜不敢撒谎,只得点了点头。
皇后心平气和的问道:“他可说些什么?”
裴幼宜刚想开口, 但想起自己与赵恂关系亲密之事还不好让皇后知道, 于是开口道:“太子没同臣女说些什么, 只是看太子神情自若, 应该是觉得娘娘无过, 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我无过?这是太子的想法, 还是你的想法?”
皇后发问,裴幼宜不知如何作答, 只得低下头去,过了片刻才轻声说道:“臣女,也是这么想的。”
皇后看着她的头顶, 和轻颤的睫毛,继续说道:“昨日你应该是听到我与官家的对话了吧。”
裴幼宜将头低的更低了些:“臣女……不敢撒谎,书房开了窗,确实有声音传进来。”
皇后并没生气,反而问道:“你父亲只有你母亲一人, 所以这样妻妾相争的场景,你大概是没有见过的吧。”
裴幼宜低头不语,皇后却来了兴致,左右没了宫务打扰,她有空抄经书的时候更多了,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的。
皇后吩咐人撤了纸笔, 随后命人端来几碟子点心说道:“太子说你素日里妙语连珠, 我这才答应让你过来, 可你来这十几天,也没见你说什么话,眼下我心情烦闷,你也说出话来逗逗我开心吧。”
裴幼宜脸颊微红:“娘娘,我不是……”
皇后把茶杯放到她面前:“你自然是不必故意说些俏皮话,只是我在这深宫里待的久了,听小姑娘说说宫外的事也挺好。”
裴幼宜接过茶杯放在手里,还是有些局促,不知该说些什么,面前可是皇后啊,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那可就不好了。
皇后看出她拘谨,便问道:“你初入宫的时候,人人都传你乖戾,骄纵,在宫里到是也惹过几次事端,但是却也都不是因你而起,你不如说说,为何你在外有这样的名声?”
裴幼宜认真想了想,答道:“这件事实在不好解释,宫外贵女多,大家凑在一起难免会有一些或真或假的话传出来,我不在意,而且愿意了解我的人,不会理会这些风言风语。”
皇后笑笑:“你小小年纪,到是看的通透,那你说说,若是你遇到我今日这般情形会如何做呢?”
皇后的话问的与昨日太子问的一样,裴幼宜如实说道:“若是故意有人让我在众人面前难堪,我定会找机会狠狠的还回去,让她再不敢这么对我。”
皇后听完不说话,只是慈爱的笑着,或许这话在她听来只是像小女孩撒娇一样天真。
“若是这宫里的事,都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就好了,谁对你好,你就与谁交好,谁欺负你,你就欺负回去。”
皇后说道这里,裴幼宜想起昨日赵恂在她耳边交代的话,于是趁机说道:“娘娘,臣女虽不知统管六宫要做什么,但想来一定是一件麻烦事,娘娘将这件事交了出去,也算是给自己告了个假,不如乐得清闲,享受生活。”
皇后闻言笑笑,端起茶杯解释道:“统管六宫,往小了说是管理后宫上下所有用度,国库吃紧,各宫的用度上都得紧盯着不能超支,若是往大了说呢,还要盘算着宫中大小节庆,虽说礼部会将账单送来,但其中的每一项都要细细看过细细把控,容不得半点闪失。”
裴幼宜点点头:“如此说来,皇后每日的工作也不必官家少呢?”
“女人和内廷的差事,就算再忙,也不会有官家治理天下忙。”
裴幼宜又是点点头,随后看着皇后的神情说道:“如此说来,这样繁琐的工作李贵妃是初次做,她会做的好吗?”
皇后闻言不说话,只是无奈摇头,将茶杯放在了桌上,神情忧思。
裴幼宜想着赵恂的话,鼓起勇气继续道:“我最近在宗学和东宫见行走,偶尔听见宫人说,歧国公主的仪仗就快抵达辽国,公主一到,想来辽国与我朝的边境就会传来好消息,官家解决了心头大患,正是高兴的时候,若是能办一场大宴庆祝与辽议和,官家一定高兴。只是……”
裴幼宜顿了顿,继续道:“只是不知这样大的场面,贵妃是不是能操办好。”
裴幼宜说完,再抬头时,便看见皇后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她略带心虚的低下头去,皇后开口语气严肃道:“你为什么要与我说这些?”
裴幼宜顿时紧张不已,脑筋转的飞快:“方才娘娘问臣女,若是自己遇到这事该怎么做,臣女思来想去,想着若是我遇到此事,应该会这么做,所以便对着娘娘直抒胸臆了。”
皇后依旧严肃:“这话你可与旁人说起过?”
裴幼宜赶紧摇头:“臣女只是刚才想起的,没与任何人说起这些。”
屋内气氛有些凝重,过了一会,皇后才开口道:“这话以后你也莫要再提起了。今日你就先回东宫吧。”
裴幼宜点头,起身走了。
在她走后,徐嬷嬷上前道:“娘娘,裴姑娘说得,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皇后思索片刻,随后点了点头:“裴幼宜所说的欢迎使臣的大典,坤宁殿先操办起来,看看启祥宫是什么说法。”
随后她望着裴幼宜离去的方向有些狐疑道:“我与她并未深交,说话也不过就那么几句,她为何会想着要帮我呢?”
徐嬷嬷对裴幼宜印象很好,故而帮着她说道:“这裴姑娘许久不在母亲身边,许是在皇后娘娘身边思念母亲,看见了母亲影子,所以才仗义执言吧。而且,奴婢听说,这裴姑娘和李贵妃本就有些过节,娘娘难道忘了当年二大王……”
“啊……”皇后恍然大悟,随后微笑道:“这孩子,到是言行一致,心里藏不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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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坤宁殿中便有消息传出来,说皇后想要大办宴席,庆祝与辽议和。
李贵妃听见这个消息自然是坐不住的,现在可是她统管六宫啊,欢迎使臣,在官家面前这么露脸的机会怎么能让给皇后?
她盘算着,要是自己这差事办得好,说不定官家一高兴,以后都让她管六宫事宜了呢。
自己的儿子虽不争气,自己虽做不得皇后,但起码也能稍微过过瘾。
带着这种想法,李贵妃便踏进了坤宁殿的门。
她嘴上说着不想让皇后操劳,其实还是把办欢迎大宴的事情揽到了自己头上。
皇后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最后只得说道:“既然贵妃现在统管六宫,那我也就不再掺和这些了,只是礼部送过来的单子,贵妃一定要好生查验着,议和之信回朝可是大事,场面不可以太小气。”
李贵妃看了看坤宁殿简朴的装饰,心里有些不屑,但脸上还是堆着笑说道:“娘娘放心吧,臣妾一定做好此事。”
在她走后,坤宁殿又重复安静。
东宫的安静却与坤宁殿不同,今日宗学告假,皇后也说免了裴幼宜今日过去翻书。
裴幼宜陪着太子坐在书房,看着他面色凝重的写着什么,便好奇的问道:“殿下在写什么?”
赵恂抬头,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这是像官家推荐你父亲做巡盐使的劄子。”
裴幼宜都快忘了这茬事了。
“官家不是不想提起巡盐的事情吗,殿下怎么又写起劄子了。”
赵恂放下笔,皱眉忧心道:“我算着日子,传信的骑兵不过三四日就要回到汴京了,到时候议和失败,前线必定马上就要燃起战火,巡盐的事情不能耽搁,这些事都要早做准备。”
听见打仗二字,裴幼宜便有些心慌:“殿下不去前线吧。”
赵恂思虑片刻,摇了摇头:“不到万不得已,朝中不会让官家或者皇子亲征。”
裴幼宜松了口气,赵恂又说道:“其实我是想去的,皇子亲征,战术可以实时变化,否则前线将军都要拿着宫中批复的舆图兵法作战。”
裴幼宜不懂这些,她走上前,环着赵恂的胳膊撒娇道:“你不许去,刀剑无眼,我会很担心的。”
看着她委屈的样子,赵恂笑了笑,揽了她在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睛:“若非万不得已,我必然不去以身涉险,那术士的话我还记在心里,秧秧是替我挡灾之人,这三年内我必定万分小心。”
裴幼宜撅撅嘴,把脸靠在他肩膀上,双臂环着他的脖颈:“不是为了这些,我也不想让你去,你去洛阳那几个月我过得提心吊胆的,那滋味可不好受了。”
赵恂轻轻抚着她的背:“是我不对。”
听见这话,裴幼宜只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是官家让他去的,他何必道歉呢?
她支起身子,笑着问道:“你且说说,你哪不对?”
赵恂看着裴幼宜笑成弯月的眼睛,认真道:“让秧秧担心,我不对。”
裴幼宜撅撅嘴道:“你若只是我一人的太子那便好了,只是你胸怀天下,是天下所有人的太子,所以才有那么多不得已的时候,我都知道的。”
赵恂微笑:“秧秧竟如此善解人意。”
裴幼宜红着脸推了他一下,赵恂握住他的手,俯身上前,轻轻吻住了她。
这天是六月初一,艳阳高悬,树影婆娑,一只蝴蝶飞落在廊下花盆中的的花朵上,稍作停留,复又飞走。
六月初五,使臣的船抵达了大庆殿上文武百官齐聚,歌姬乐伎都在廊下待命,官家坐在龙椅上,焦急的等待信使带回来的消息。
皇后称病没来,太子尚在禁足之中,李贵妃坐在官家下侧,看着自己恳求官家放宽预算一手策划出的大场面,心里有些骄傲。
过了一会,自宣德门开始,宫门层层打开,马蹄声嘈杂,信使将马骑到大庆殿外方才下马。
人还未进殿,便听见他大声呼喊:“官家!辽人拒绝和亲!夺了公主的嫁妆,将公主弃在两国边境于不顾!辽人声称七月便会南伐我朝,战书已下!”
大庆殿内一片嘈杂,满殿盛装打扮的大臣妃子,站在廊下衣着清凉的舞姬乐伎,与跪在殿外风尘仆仆的信使对比鲜明。
官家的脸一阵红又一阵白,最后他扶着龙椅站起:“众臣随我到福宁殿议事。”
李贵妃脸色惨白站在原地,官家在路过她身侧时,冷声呵斥道:“朕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第65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