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菁看到徐淮屿关上门后，才翻了个身，伸着懒腰从床上下来。
“没有啊。”
她站在床边，跺了跺脚，杏色的卫衣牛仔裤，她的头身比例完美，长腿细腰，常年锻炼让她身体看起来很结实，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连后面的老太太都看直了眼。
宋菁扒拉扒拉自己的头发，看着镜子前自己齐耳的短发，“你说要不要留长头发？”
“你别转移话题。”方清不吃她那套。
“我俩真没什么猫腻，就是高中发生了点尴尬的事情，不太方便见面。”宋菁老实说，她如果不老实说，方清是不会放过她的。
至于这件尴尬的事情，宋菁不想说出来。
这事挺让人难为情的，她是一点都不想回忆。高中的时候，她爸爸去世后，她从网上找了一个同病相怜的人，两人成了笔友，互相留言，那时候通信不发达，她得知那个人跟自己同城主动联系互相写信。
一来二去熟了后，宋菁几乎把所有的生活分享给笔友，把自己在外面不曾展现的性格也展现出来，后来她意外发现那个笔友是徐淮屿，她同徐淮屿大闹一场，还挺作的当时，现在想想徐淮屿也不知道笔友是她，反正这事徐淮屿像一个冤大头。
后面她因为尴尬，没有再联系徐淮屿，更是躲着他，这么一躲就是十年。
但徐淮屿也是一个挺冷淡的人，估计这事他早就忘了。
反正这事她特矫情，实在是不好面对。
丢人。
下午的时候，宋菁窝在椅子上玩消消乐，方清躺在床上看小说。
陈慧芳来的时候，宋菁刚输了一局，一抬头看见慧芳女士还穿着白大褂，看样子在上班。
她五十岁的年纪，脸上只有一些细纹，高洁温柔的长相，又是当教授的人，没表情的时候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慑力。
陈慧芳看到宋菁也只是瞥了一眼，没问她在这里做什么。
宋菁看陈慧芳的眼神一脸无所谓地翘着二郎腿又开了一局。
“静静，恢复的怎么样了？”陈慧芳站在床边。
方清这才反应过来，“好多了，陈姨你坐。”
陈慧芳摆手，“不用了，我看看你就回去了，有什么事联系我。”
方清看了一眼宋菁，又看陈慧芳尴尬地点头。
宋菁低头又开了一局，思绪却不在这上面。
她觉得自己跟这个医院不搭，本来就够惨的要失业了，这下又突然在这里碰到徐淮屿。
她来的时候都跟吴叔打听好了，她妈今天不在医院，结果又碰见了。
消消乐再次输了，宋菁索性关了手机，插着兜听歌。
陈慧芳跟方清提了一些注意事项，转身看着宋菁，踢了踢她的腿。
宋菁抬头，一脸疑惑。
“你现在失业了？”
得，果然是亲妈，哪有伤口往哪里扎。
宋菁挑眉啊了一声。
“准备转哪里？”陈慧芳插着兜淡定地看着宋菁。
“哪也不转，很快就会好。”宋菁梗着脖子，漂亮的眼睛十分坚定。
其实她心里没底，但在陈慧芳面前不能弱。
陈慧芳面目平静，“十年了，要是好早好了。”
话一说完，病房内的气氛陡然变得紧张起来。
宋菁站起来，她要比陈慧芳高，两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方清捏着被单，准备拉架。
“你吃什么？”
宋菁越过陈慧芳，问方清。
方清愣了一下，“都……都行。”
“哦，那我去打饭。”
她在无视陈慧芳。
两人在宋菁爸爸去世后，关系就势如水火，再加上陈慧芳再婚，宋菁跟奶奶生活，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远。
门被关上，方清尴尬地冲陈慧芳笑了笑，“陈姨，她可能心情不太好。”
陈慧芳摇摇头，笑着没在意，“她有对象了吗？”
“还没。”
等陈慧芳走后，方清愣了愣。
这不是要开始催婚了吧。
*
宋菁到了一楼食堂，正是五点多钟打饭的时间，食堂里排着长队，她戴上卫衣帽，玩着消消乐，跟着前面的人往前挪。
“陈教授简直是温柔的尖刀，平时看着挺温柔的人，一上手术台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明明她在做着手术，立马问一个问题，答不上来，她就一直不说话，要是你还想不起来，她就会抬头冷眼瞥你一下，那感觉跟看鬼片似的，太惊悚了。”程成在后面跟徐淮屿抱怨，“我从手术台上下来，腿都是软的。”
程成遇到的这种事，徐淮屿并不能跟他共情，他没遇到过答不上来的情况。
宋菁玩的这局游戏又输了，她看了一个广告，等广告的功夫，听到后面人的抱怨，她低着头回头看了一眼，只瞄了一眼后面人的名牌，没抬头看脸。
——心外科
她合理猜测，男人吐槽的陈教授应该就是她的母亲——慧芳女士。
因为小时候慧芳女士给她的阴影跟这个男生所提的差不多。
“你跟过陈教授的手术吗？”程成问。
“跟过几次。”徐淮屿站在程成后面，刚刚宋菁回头时，他看了一眼。
“怎么样，是不是挺可怕的？”
徐淮屿:“还行。”
话一说完程成小眼神便斜了过来，他差点忘了徐淮屿这种学霸，陈教授问的那些问题他怎么会答不上来呢。
一个理论和临床都牛逼的人物，天才学霸，是不可能跟他这种学渣共情的。
程成抬头望着天花板，感叹命运的不公。
他跟徐淮屿高中就是同学，一起考上京南的医学院，还挺巧的被分到一个宿舍，两人才熟络起来。
徐淮屿这人一开始独来独往，性格说不上孤僻，但很清冷疏离。跟他聊天基本两句话就聊不下去了。
他次次考第一，成绩好，人虽然难亲近，但还是很受欢迎，问问题也给解答，比那些藏着掖着的人好多了。
在医学院的时候，他还被人戏称冷面天使。
在最后一步结束后，宋菁这局游戏又输了，她能够合理怀疑她跟这家医院气场不和。
等前面的人离开，宋菁选了几个清淡的菜，一共19.5元。
阿姨在刷卡机上按下金额后，抬头看宋菁一眼就明白了，操着一口方言，“都跟你们说嘞，要办饭卡滴，你这是给我们添麻烦，菜都打完咯。”
宋菁刚来，来得急，刚刚又在玩手机，都没注意前面的人是刷卡买饭的。
“对不起啊。”
阿姨:“哎呦现在怎么办，要不你借一个饭卡，刷一下。”
“没办法扫手机吗？”宋菁问。
“不行。”阿姨坚定拒绝。
程成正好在宋菁后面，他往前探了一下，“你还是先充饭卡吧，阿姨不会通融的。”
这种不充饭卡打饭的，食堂里见多了，一次两次还能好心帮忙，次数多了也就麻木了。
宋菁没回头，“那我去办卡再补刷？”
今天的阿姨也不知道谁惹了她，一点不通融，“你随便找人借个刷咯，我都给你按好了怪麻烦滴。”
宋菁咬了咬牙，往旁边看了一眼，那人立马说：“我饭卡钱不多。”
阿姨又敲了敲饭勺：“快点咯，要下班了。”
“阿姨，我帮她刷。”
徐淮屿往前走了一步，饭卡在刷卡机上滴了一下。
宋菁怔了一下，她刚想回头看是哪个好心人的时候，视线先落在他的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干净，是一双好看的手。她曾听慧芳女士和吴叔聊过这种手是特别适合外科的手。
顺着手臂，她抬头向上看，徐淮屿那双明亮深沉的眼睛正看着她，她愣了一瞬，两人离着不远。
宋菁想，这医院跟她是真不和。
徐淮屿似乎能感受她此刻尴尬的状态，或许他也觉得尴尬，再或者可能他就是出于好心，早就忘了她这个“笔友”兼高中同学，他只是匆匆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问多聊。
宋菁也反应过来，她迅速抽紧卫衣帽的带子，拿好饭盒，低着头，“谢谢，谢谢~”
上方的人没说话，而是过了几秒，他才说:“不客气。”
声音明亮清晰，而宋菁发现自己有些紧张。
因为她忘记付钱了。
程成在一旁看了半天，“怎么回事，认识？”
“见过。”徐淮屿淡声说，收回视线。
程成狐疑地看着他，徐淮屿可不是那种见过一面就给人刷饭卡的癖好，他这人不是最不爱多管闲事了吗？
程成回想了一下，“这姑娘是医院新来的？”
“不是。”
徐淮屿站到了程成前面，开始打饭，程成摸着下巴又琢磨了一下，突然一拍大腿，“你有她微信吗？”
“没有。”徐淮屿刷完卡，往食堂门口看了一眼，宋菁的身影早就消失在门口。
“联系方式呢？”
“没有。”
他们高中，准确的说高二就断了联系。
宋菁好像把他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徐淮屿这样想着。
“靠，那你怎么管她要钱，她是不是骗子啊。”
徐淮屿没他那么大惊小怪的。
程成狐疑地打量徐淮屿那一脸平淡又有点不一样的眼神。
“老徐，你是不是中邪了？”
第3章
宋菁提着饭盒进来关上门。
方清看过来：“你什么时候办的饭卡？”
宋菁愣了一下，刚刚太紧张忘记把钱给徐淮屿了。
“你有现金吗？”宋菁突然冒出来一句，把方清问懵了。
“有，你要多少？”
“19块5 。”
方清从包里找了零钱，全部递给宋菁。
宋菁接过来，放下饭盒，拿着钱就往外走。
“哎，你干嘛去啊？”方清探着头。
宋菁突然回头，“徐淮屿的办公室在哪？”
方清看她急也没多问，“往南走穿过一个连廊就到了。”
市医院很大，医院分为两栋，其中十楼有一处连廊通着两栋楼，徐淮屿的办公室并不好找，方清不清楚他办公室的具体位置，宋菁就只能一边找一边问。
最后在一个小护士口中得知徐淮屿办公室在倒数第二个房间，门敞着，里面坐着一个人，不是徐淮屿。
房间内有三个办公桌和一张大桌子，靠门的办公桌凌乱不堪，中间那个办公桌坐着一个男生，再往里还有一张办公桌，整齐有序的桌面，还放着一个飞机模型。
宋菁在外面敲了敲门，里面的人看过来。
“你好，我想问一下徐淮屿医生的办公桌在什么位置？”
男医生看过来皱了皱眉，“你是？”
“我是病人家属，刚刚在食堂忘办饭卡，是徐医生帮忙刷的卡，我忘记给他钱，这不过来送钱了。”宋菁扬了扬手里的纸币，怕这个医生不相信。
男医生半信半疑地指了指里面的办公桌，“那边。”
宋菁小跑着过去，帽子还戴在头上，若不是她是送钱的那个，别人还以为她是一个小偷呢。
钱被她放在桌子上，想了想又管男医生借了纸和笔，写了一段感谢的话，没有署名。
*
徐淮屿回来的时候，看到桌子上的零钱，以及一张纸条，字迹秀丽工整，每个字的最后一笔都有微微上挑的习惯。
这张纸条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
同办公室的小吴回头：“学长，这是一个病人家属送过来的。”
“我知道。”徐淮屿坐下来，手指捏着纸条，上面写的是稀松平常的感谢话——徐医生感谢你替我解围，这是饭钱。
程成拿着保温杯不知道何时凑过来的：“这是食堂那个女生送过来的？”
“嗯。”徐淮屿将纸条夹在书里，一旁的零钱往前面推了推。
“她怎么知道你姓徐的？”程成疑惑地问，又突然拍大腿，“她是不是故意不办饭卡，好引你上钩？她在钓你！”
徐淮屿颇为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如果她钓我不是应该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
“对哦。”程成纳闷。
徐淮屿将钱整理好，继续写今天的病历。
*
到了晚上，方清不用陪床，宋菁也没留下，而是第二天再过来。宋菁每天早晨要晨跑，因为心理问题，晨跑完又加了冥想瑜伽修身养性，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刚进门宋菁就发现方清不太对劲地看着她，她关上门，便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些零钱，正是她给徐淮屿送过去的那些钱。
“钱谁送过来的？”宋菁问。
“吴医生早上查房送过来的，他说让你不用还，还说徐医生说是老同学帮忙应该的。”方清细细道来，一个转折，“所以，你这位老同学到底在干嘛。”
宋菁肩膀塌了下来，她这人不喜欢欠别人人情，在这方面她特别轴。所以这事就一五一十的告诉方清，让她帮忙出主意。
方清听完：“我说你丫的因为这事躲着他啊？”
“啊。”宋菁坐在床边，“多丢人啊。”
方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她知道宋菁这人好强又比较在意面子，这种幼稚的行为可以理解，不过这位“老同学”徐医生并不买账。
“我说都十年了，人家没准忘了呢。”方清给她宽解，“况且在你的角度觉得对他是大事，那是因为你本来就道德感高，那是你敏感，人家可能都不记得这件事了。”
“好像也对。”宋菁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真是钻牛角尖了。
“我还以为你俩高中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呢。”方清好笑地说。
“能有什么故事。”宋菁松了松肩膀，这事想通后，她就大方多了。
“你俩当年那么火的cp，你不知道？”方清说完，看到宋菁懵懵懂懂的神色，她就明白了，宋菁对不在乎的事情一般记忆不深。
“你俩的考场cp啊，承包市一中年级前二的宝座，不给别人任何机会。这个cp还是当年赵老师给取的。”
对于方清所说的cp，宋菁印象不深，但包揽年级前二这件事她是清楚的，毕竟是当事人，当年她还和徐淮屿短暂的合作过。
到了下午，宋菁吃过饭在方清床上躺了一会儿，下午两点她约了心理医生，就在医院里。
心理医生是顾叔给她安排的，临去前顾叔给她打电话。
“好好治疗，等好了归队。”
“是！”
顾叔是她爸的战友，也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叔叔。
到了治疗室，宋菁在门外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把门打开，是个戴眼镜的斯文人，“宋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