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公布一等奖是物理老师上课的时候说的，后来同学们纷纷恭喜她，有的闹着请客，她都一一应下。
后来呢，在众人的吵闹中，她的同桌笑着对她说了一句，恭喜。
那个笑容她记得，很好看，但那个笑很短暂，如昙花一现，但令人印象深刻。
但她很快被旁人分散注意，竟然现在想不起那是谁对着她笑。
*
周五这天天气阴沉沉的，宋菁她们在室内训练，班仔望着天空：“今天要下雨。”
小胡也发愁，“可别出什么事啊。”
班仔立刻瞪着她：“乌鸦嘴。”
宋菁也看着外面，远方的乌云袭来，一大片一大片黑压压的，像是要冲破这天空。
硕哥说：“看来是一场大雨。”
四人围着窗户，话还未说完，就有紧急集合，门外刮着大风，京南市中心学校，一人挟持女教师。
刘雷站在他们面前，冷声道：“安全救出人质是你们的任务。”
“是！”
刘雷抬眼紧紧盯着他们，宋菁在第一排的末尾，她看到刘雷将视线移向她。
刘雷：“宋菁！”
“到！”
宋菁出列。
“中心学校对面有一个高层商铺，你在那边做好狙击准备。”
“我……”宋菁刚要张口，刘雷就开始下一步的布置。
“班仔，阿硕，二头，你们准备配合警察的工作。”
“是！”
等刘雷讲完计划，宋菁道：“我没办法完成任务。”
“为什么？”刘雷盯着她，不，是所有人看向她。
宋菁觉得嘴唇干干的，一直延续到嗓子，她很渴，想喝水，但她依旧哑着嗓子说：“我不行。”
“你现在能握住枪吗？”刘雷逼向她问着。
“能。”
“那就行了。”刘雷说完，又转向大家。
宋菁嘴唇慢慢便干，有些苍白，她压抑着愤怒，瞪着刘雷，“我说了我不行，我没办法完成任务。”
与那点骄傲相比，救人对她来说才是最关键的。
刘雷盯着她，他很少看到这样的宋菁，颓废的，没有一点自信的宋菁，她甚至不能跟自己较劲，以前的宋菁是不可能说出我不行这三个字的。
“我说了这是我的安排，宋菁你只需要完成任务。”
很快队伍整装快速出发，宋菁坐在车尾，一直安静地靠着车窗，小胡在她身边陪着她。
整个车厢大家一路无言，解救人质会让人心理压力增大，那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而他们并没有像电视中主人公开挂的存在，可能成功，也很有可能不成功。
若是放在以前宋菁还是“正常”人的时候，或许氛围比现在轻松一些。
二头忍不住抱怨：“刘队怎么安排的任务啊，陈莹狙击能力那么强却只能跟在他后面。就算有背景有人，但性命攸关之际怎么能就这样草率的安排呢？”
而他的指向很明显，放在平时大家会不屑，但这种时刻，每个人心中有一杆秤。
一旁陈莹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宋菁，但宋菁对此没有任何的反应，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还是硕哥这个老队友发话，二头才安静下来。
“刘队这么多年的经验，他没有错过。”
说完，他拍了拍宋菁的肩膀，而宋菁没有任何反应，她给不出任何反应，甚至怀里抱着的枪更像烫手的山芋。她比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还要紧张。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环境也越来越恶劣，乌云已经压到面前，马上迎来的一场暴雨，一队人到达指定地点后，雨滴如小石子砸下来，持刀的男人情绪激动，女教师的脖子已经渗出鲜血。
前面的警察正在与男人沟通，雨越下越大，商铺高层的位置已经不能再用，只能选择近距离狙击。
“你们离远点，再靠近我就杀了她。”男人情绪激动，挥舞着刀，最后放在女教师的脖子上，他双眼猩红，眼底一片乌青。
“吸食du品引发幻觉。”
前面的喊话并没有起多大的作用。
宋菁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做好准备，耳机里传来刘雷的声音，“宋菁准备好了吗？”
她看着自己发抖的手，深呼一口气，“准备好了。”
她的声音同那只手一样在发抖。
越来越大的雨，黑沉沉的天气，看不清的画面会放大人内心的恐惧。
疯狂的男人嘴里在碎碎念念着什么，突然目光一闪，提起刀狠狠在女人的脖子上划下来，枪声应声响起，一切归于平静。
安静的环境，雨天，倒下去的男人，捂着脖子的女教师，宋菁站在原地，眼眶通红，那天，同她父亲去世那天一样的场景。
一队的所有人瞅着她的方向。
她瘫坐在地上，有人喊她的名字，有人在推她，她却像是失去了知觉。
黑暗中，她听见脑海里的声音。
宋菁你真的很失败！
你就是一个失败者！
你当不了警察了，你拿不起枪了，你再也不能救人了……
她似乎看到了爸爸和慧芳女士，他们失望地看着她。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小胡陪在她的身边，小胡在哭，她坐起来揉了揉脑袋，苍白的唇扯了一抹笑，“我是不是又添麻烦了。”
小胡哭着摇头，刘雷进来的时候她抬起头，又低了下去，后面跟着顾叔。
宋菁低着头，咬着牙。
顾叔：“怎么样身体？”
“顾叔，我转其他岗位吧。”宋菁闭上眼，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场任务让她真正正视自我，她就是失败了，再怎么努力也克服不了心理的阴影，那个她克服了十年的阴影。
顾叔眉毛一拧，“胡说，你要是真心实意想转岗，我给你时间，你考虑好，你想好了，就去找我，你说你不想干了，我立马给你安排。”
宋菁低着头，闷闷嗯了一声。
不过，顾叔走得时候狠狠摔了一下门，似乎在愤怒着她的不争气。
宋菁耸着肩膀，盯着刘雷。
刘雷在那一刻才真正明白，宋菁她是真的被打败了。
那个骄傲的孔雀被人拔掉漂亮的羽毛，就算羽毛再次长出来，她也不能高傲地抬起头颅。
“为什么没开枪？”刘雷问。
宋菁并不打算开口，她的脑袋有些木，似乎不想开口说话，为什么不开枪呢，因为她知道自己开不了枪，以她现在的水平，若是真开枪或许会把人质打死。
至于为什么她没有再质疑刘雷呢，是因为硕哥在车上的那句话，刘雷的安排从来没有错过，陈莹没被安排任务，那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任务，什么雨天高楼不是最佳狙击位置，那只不过是刘雷随便找的说辞，她到了现场被重新安排的位置是很刁钻的，即便她不能开枪，但凭借多年的经验，也清楚的知道在她的位置很难对犯人一击毙命，而对面高楼才是最佳地点。
一闪而过的反光点她看到了，就知道陈莹在那里，所以她没有开枪。
“你应该庆幸我还有自知之明。”宋菁自嘲一笑，若是她真的骄傲自大，为了证明什么而开枪，那才让人害怕。
刘雷拧眉，看着宋菁沉静的模样，他才发现是自己低估了宋菁 。不过，他没再问什么，来了电话，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又看向宋菁，最后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
等病房门关上，宋菁看着泪眼汪汪的小胡，还有班仔那凝重的表情，她笑了笑，“放心啦，我会想清楚的，就算我真的转岗，肯定也是要做警察的。”
“我不想让你转岗。”小胡眼睛泛着泪花。
“要不再试试。”一向圆滑的班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会好好想想的。”宋菁一直在笑，她戳了戳小胡的腰窝，那是小胡最敏感的地方，小胡哭着躲她，“我真的会好好想想的，你们快回去吧。”
小胡还想再说什么，被硕哥拎起来，“那我们先走了。”
宋菁点头，她的笑容一直没变，等着三人走了，门被关上，她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最后嘴角压下一个弧度，她的眼睛失了神韵，那颗泪痣也变得黯淡。
她像是被人抽走灵魂，坐在阳光下，没了生机。
宋菁回家了，回到徐淮屿的房子，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灯没有开，她突然不想一个人在家，若是徐淮屿也在该有多好。
这是她第一次想念徐淮屿。
她想如果徐淮屿在家，如果她把今天的经历告诉他，他应该会给她不错的建议。
徐淮屿总能恰到好处地安慰她，他每次讲的话总能给她一些启发。
她翻开微信，尝试打下几个字后又删除，她不能总是将他当成情绪的垃圾桶，或许他现在在跟朋友聚餐，开心的分享着学习的趣事，她的话肯定会影响他的心情。
她又退出微信，抱着巨型玩偶，想从中得到一些安慰，但是徒劳。
冰冷的玩偶让她没有安全感，以前种种像走马灯一样，一遍又一遍从她的脑子里跑过，第一次拿枪，第一次比武大赛她百发百中被队友们抱起来扔到天上，那时候阳光温暖又舒服。第一次救人，那种满足感成就感使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现在该怎么办呢，摇摆不定，她既克服不了心理阴影，又不能完全放弃这份职业，若是徐淮屿，他会怎么办呢？
她不知道，但又开始无意识地翻看着朋友圈，程成发了一张照片，她点开看是四个人的合照，徐淮屿并没有看镜头，他正盯着手机笑，他的后面是栏杆，是海。
她想起了这个笑容，那个恭喜她获得一等奖的同桌，是徐淮屿。
她第一次感觉到依赖和想念的情绪。
第28章 28
宋菁不明白这个下意识的想念和依赖的来源, 于是她打开常用的搜索引擎来询问。
第一条：你喜欢他。
这条被她pass掉，这应该是绝对不可能的。
第二条：你是否处于一个低沉的情绪中，因为害怕无助会下意识地依赖一个人, 想念一个人。
她想这条应该是对的，她现在很符合这种情况。
于是，她退出搜索, 在程成的朋友圈点了一个赞。
但她依旧睡不着，于是光着脚下地去冰箱里找酒喝，她盯着冰箱各式各样的饮料，还有被分类的蔬菜, 她打开下面的夹层，里面有速冻的饺子, 和饭团, 她拿了一个饭团加热。
徐淮屿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 他不喝酒所以冰箱里面没有任何酒类，酒精类的饮料都没有。
宋菁找了几袋零食又在网上下单了几罐啤酒, 她的酒量不怎么好。
当她喝到第四罐的时候, 人趴在床上, 眼睛半眯着, 眼前的世界有些迷糊，头晕晕的，已经不怎么清醒。
所以当电话打进来的时候, 她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谁。
“喂？”
她把手机贴着耳朵，眼睛半眯着终于有了困意。
“宋菁。”
那边的人在叫她的名字。
“你还好吗？”
宋菁挣扎着睁开眼，嘟着嘴, “不好, 一点都不好。”
她说这话时委屈巴巴的。
“这边的海鲜很好吃, 有你最喜欢的草莓，这里的草莓有很多品种，它们有自己的产业链，发展了很多分支产品。”
宋菁听得迷迷糊糊地，“你想说什么？”
“这里有一个产品分支草莓奶茶，用晚上十点的草莓作成草莓酱，榨成草莓汁，再用上好的茉莉绿茶打底，不腻很清甜。”
听着这样的诱惑，她竟然舔了舔嘴巴，很奇怪的人，为什么深更半夜打电话过来馋着她，她想努力睁开眼看到底是谁的时候，那人的声音又从听筒里传来，他的声音低沉醇厚，“你想喝吗？”
“想。”
当然想，她最喜欢喝各种新品的奶茶了。
“那我做给你喝。”
那边的声音似乎有些雀跃。
“你是谁？”宋菁问出自己想问得问题，她喝了不少，舌头已经打结。
“你是不是醉了？在家吗？”
宋菁执拗地扯着玩偶的两只耳朵，依旧问，“你是谁？”
那边的人低沉一笑，这个笑声好熟悉，她觉得在哪里听过，但是在哪里呢，她忘记了，她不记得的事情很多。
“徐淮屿，我是徐淮屿。”
宋菁一愣，慢慢嘟囔着他的名字，他的名字被含在她的舌尖，“徐淮屿，是徐淮屿吗？”
“嗯。”
她觉得有些支撑不住，眼皮在打架，她歪着头手机从耳边滑落，声音越来越低，“徐淮屿吗，我好想你。”
……
徐淮屿靠着酒店外的阳台护栏，外面是海景，海风带着咸湿的海水味道，吹进房间，窗边的白色纱帘被风带起来，纱帘将他的身体包围住。
他微微怔住，手指收拢，他眨了眨眼睛，“宋菁，你醉了吗？”
没有回应，似乎已经睡了过去。
他知道她在家里，下班前宋菁给他发过微信，家里没有酒，他很少喝酒，一是因为自己酒量差，二是在普外特殊情况和紧急情况特别多，不能喝酒。
但……酒有可能是一个好东西，如果宋菁没喝醉，他便听不到她说的话。
她想他，怎样的想，什么样的感情呢？
徐淮屿捂着心脏的位置，它跳动地越来越快，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证明宋菁是记得他的，便足够了。
程成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两袋刚采摘的新鲜草莓，“我说你买这个干嘛，京南又不是没有。”
他往旁边一看，桌子上还有榨汁机像是刚买回来的。
“你干嘛。”他十分疑惑。
徐淮屿有些走神，被他一闹才回过神，“做奶茶。”
“你什么时候有这种闲情逸致了？”
徐淮屿并没有回答，“谢了。”
他接过程成手里的草莓，又去橱柜上取泡好的茉莉绿茶。
“你大晚上喝茶，你不睡觉了？”程成更加疑惑了。
“嗯。”他浅淡地嗯了一声，便开始洗草莓，他做事很有条理，按照当地人教的方法他开始制作果浆。
程成挠了挠头，实在是懒得管，斜靠着门问：“你跟宋菁结婚，她知道你喜欢她吗？”
“不知道。”
“你怎么没跟她讲？”
徐淮屿拿着木铲搅动着果浆，开着小火在咕咚咕咚冒着泡，他盯着那些细微的小泡，“当地人说熬果浆需要掌握火候，火候小会腻，火候大会发苦，时机最重要。”
程成轻笑，“你怕她知道你喜欢她，她会跟你离婚？”
徐淮屿没说话。
程成倒是开始好奇，“宋菁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她受过情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