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容故。”
*
炎炎一直认为“战场”是离她特别遥远的词汇。
直到她被封锁在王宫那一天，听说容故要远赴战场。
战争总是伴随着负面的联想，炎炎脑海中浮现出毫无生气的大老虎浑身鲜血的样子，心中慌得不行。
她等到变回人类形态，趴到新安装的加层玻璃上：“他是不是还没有走？”
值班医生指着她的腿：“小心！你的腿……”
炎炎低头一看，发现石膏破裂一道缝隙，正好将“RG”两个字母隔开。
“应，应该是摔下桌子时候影响到了吧。”
她强装镇定解释着，一只手紧紧捂住断裂的字母，妄图把那处重新相接……
“别使劲动，我重新帮你打一下石膏。”
医生到控制台输入密码，打开玻璃小门，把炎炎扶出来。
医生先是检查她的骨折处，发现没有移位，语气满是庆幸：“还好，没有大碍，一定不要再让小腿受伤了。”
“嗯……”炎炎眼睁睁看着医生用剪刀拆下，本就有缝隙的两个字母彻底分离。
心中的防线似乎有一道虚线，正在被大剪刀一点点剪开，露出里面的脆弱与不安。
炎炎尽量不去预想不好的事情，艰难开口问道：“去战场的人，还没有出发吧？”
医生恍然大悟：“你在担心荣将军吧，我听说你以前与他成过婚……”
“呃，不。”
“抱歉，这件事不能提是吧。去边境的队伍凌晨就出发了。”
炎炎脸色发白，悔意涌上心头。
昨晚如果留在容故家，他会做一个不同的选择吗？
医生以为她关注出征这件事情，还在絮絮叨叨：“唉，熊类王国是有名的骁勇善战，不知道这次战役将多惨烈……”
炎炎拳头握紧，听得头脑发疼，生硬地转移话题：“房间里换玻璃了？”
“啊？嗯。”医生等着石膏变干，指着明显结实不少的玻璃，“昨晚的事发生之后，国王下令对国宝采取顶级保护措施。”
他轻叩两下玻璃，发出沉闷的响声：“这是连熊类都无法毁坏的材质，你变成幼崽形态的时候只能呆在这里面，封闭式保护，只有轮换的医生们和国王知道开门密码。”
炎炎听得心不在焉：“庞帛瑶呢？”
“听方医生说被封锁在王宫外处罚，具体怎么样我也不清楚。”
医生帮她打完石膏便扶她回玻璃里，床、沙发、独立的卫浴等一应俱全。
炎炎坐在沙发上，感觉回到了实验室，像一只小白鼠，被玻璃外的人观察。
与外界联通的唯一渠道就是网络。
炎炎刷着手机了解咨询，点开热搜中关于“边境战争”的词条，里面却只有只言片语，还没有医生带给她的情报多。
唯一引起网友们议论的相关信息，是容故也跟着去这件事。
荣将军本职如此，为王国出征，可容故是掌握经济的大人物，如果因此殒命颇为可惜。
“他怀着如此崇高的爱王国之心，实在佩服！”
“不管结果如何，都是一代英雄！”
“我爸产业还是容故手下的，他是商业奇才，希望平安归来。”
“大家还记得上次的‘餐厅事件’吗？容故不是和荣将军打得不分上下？”
“记得，虽然很快被国宝的热潮压下去，但是我相信容故的实力不容咱们质疑！”
炎炎给这一条点赞，跳出来的提示框显示她需要注册账号。
跟着系统流程，她挨个输入个人信息。
姓名：乌凰炎
品种：布偶猫
身份：国宝
居住地点：王宫
点击确认后，表示加载的圈圈转了一会儿：经查询，王国无此人，请检查填写信息是否有误。
炎炎点赞的手微微颤抖，算了，希望这位网友感受到她的心意……
她又搜索到“极端猫控国度”，讨论群里的网友都在转发庞帛瑶的直播录像剪辑，把有炎炎的部分都剪进一个视频中。
颜值爆表的铃铛小裙子布偶幼崽，再加上是罕见的国宝动态影像，猫控们把点击率刷到恐怖的数字，还一直在评论区催庞帛瑶的下一次直播。
炎炎顺着网友们的链接，进入庞帛瑶的直播间，发现已经被平台封了。
怪不得网友们都在哀嚎……
从这天开始，炎炎进入了漫长的成长期。
她的生活十分单调，白天吃着零食看新闻补觉，晚上作为幼崽跟着方医生的本体学习猫科动物的技能。
之前的三个教师都不能再来，两个远在王国边境，一个忙于处理战争事务，偶尔来看她一眼，也是很快离去。
方医生本体是云豹，是技巧型的大猫，很适合教身体娇小的炎炎。
炎炎跟着她学辨别食物、学生存技能、学爬树、学游泳……
小布偶虽然不能算一个优等生，但也能笨拙地完成这些动作，入门猫科动物的殿堂。
每天夜晚都作为一只猫咪活动，炎炎偶尔会忘掉自己是一只测谎仪精，这让她有了危机感，要求系统每天提醒自己不忘初心。
【宿主，记得做任务。】
“我让你提醒的是我原本是测谎仪，你总提任务干什么？”
【你36.5度的嘴里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小世界都过去半年了，你的任务有进展？】
炎炎吃了一块儿果冻：“我也想有进展，可是三个人都不在附近啊……”
她感觉自己的人身也被猫咪同化，经常会做出一些诡异的行为。
比如放果冻的空盒子放在桌子上，她就会手痒痒，把盒子拨到边缘，再趁没人注意自己，拨到桌下……
炎炎胳膊僵在空中，不能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么手贱的动作。
她叹一口气，俯下身准备用嘴叼起盒子。
【喂！】
炎炎这次整个身体都僵住，若无其事换成用手去捡起：“系统，我不叫喂。”
【……这是重点吗？】
把空盒子扔掉，炎炎叹一口气，哀悼自己逝去的测谎仪习性。
【所以测谎仪有什么习性？】
“……这是重点吗？”
炎炎按照习惯，打开手机搜索“战场”，最近更新的一条消息振奋人心：
“与熊类王国一战，我方大捷，已逼退对方的战队！”
她看到后几乎要跳起来，在评论区找了好久，没有一条透漏伤亡人数的消息。
心中惴惴不安，她下意识盯着右边小腿发呆。
过了好几个月，她骨折的地方已经痊愈，石膏也早就拆除。
炎炎不知道自己想看出些什么，拍了拍脸，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炎炎，我换班了，方医生马上就来。”
医生们都与她混熟，带着笑容打招呼，稍的进防护窗内把垃圾袋提走。
炎炎乖乖站起来送医生：“嗯嗯，慢走！”
方医生带着几个侍卫来，领着炎炎到训练室，变成小猫的炎炎在水里扑腾着捉鱼。
云豹在水边看着她，提醒她动作要领。
小猫使出浑身解数，精准地扑空了每一条从面前经过的鱼。
鱼似乎看出来这个猫猫不咋滴，慢悠悠游来游去，看得炎炎干着急。
她游到岸边休息，趴在地上低落：“方医生，我是不是很笨……”
方医生表情复杂，豹脸挤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可能宠物类品种都是这样吧。”
炎炎瘫成猫饼，闹脾气，方医生只好过去拍拍她：“你不笨，多练一练就能捉住！”
小猫怀疑地抬头：“那方医生相信我能抓到吗？”
“当然！”
撒谎！
炎炎奋发图强，又去水里练习，最后累得被云豹从水中叼了出来。
“方医生，我的训练是不是快要结束了？”
“嗯。”
“那我可以出王宫吗？”
方医生久久没有说话，炎炎主动蹭蹭她的身体：“我想要出去看看嘛！”
“站好。”云豹语气严肃，小猫立马绷紧全身的毛毛，正襟危坐。
“你是想去找容故吗？”
炎炎心事一秒被戳破，维持的正经姿势摇摇欲坠：“……嗯。”
“炎炎，我去问过国王，目前没有接到战场中的伤亡情况，当然……也不清楚容故是死是活。”
炎炎挤出笑，勉强的苦笑在小猫脸上显得违和：“所以我想去看看。”
“既然你下定决心，我可以帮你。”
方医生出乎意料的爽快：“条件是全程都必须带两名以上的侍卫。”
“好！”小猫蹦蹦跳跳，扑到她腿上兴奋道，“谢谢方医生，为什么愿意帮我呀？”
云豹温和地舔舔她的头：“……长大了，就要出门看看外面。”
“国宝医疗群”中的医生们很心疼炎炎。
因为她是稀有品种，就被剥夺自由，关在狭隘的空间内接受管控。
这种保护方式不够稳妥，他们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改善她的生活环境，尽可能不去打扰她的隐私。
炎炎不哭不闹，表现得越乖，方医生便越不安，担心她密谋什么，私自逃出去。
所以她主动提出来，反而让方医生松一口气，愿意冒着风险放手一次……
炎炎选择了远征战队回归的这一天出王宫。
她刚一变回人身，便带上三个侍卫，披着密不透风的斗篷，朝接收战场伤员的医院出发。
目前她能接触到战士的途径，也只有这里了。
伤员数量多，医院里的工作人员异常忙碌，来往都用跑步。
炎炎踮脚询问前台：“你好，请问这里有名叫容故的战士吗？”
猫系王国的柜台对她太不友好，踮起脚尖都看不全里面。
所以她没有发㥋蒊现，刚才问话时，里面的工作人员正打着电话，只模模糊糊听到她的几个关键字：
“荣？荣先生是吧，在医院里，他受了重伤。”
！
炎炎心头大震……
她问到病房号，一路狂奔。
重伤……
病房门口有两个人守着，她顾不上他们的阻拦，推开门探进去头。
门口的人一惊，转身去揪她的衣服，因为身高差，恰好拽住她披风上的帽子。
病房内阳光斜射在门上，突兀的开门声，伴随着飘扬在空中的银白发丝，沐浴着闪闪金光，直直闯入病床上那人的眼底。
“你怎么样！容……”
披风被身后扯住，衣领勒住脖子，炎炎的话被强行中断。
守门的保镖凶狠道：“探望荣将军必须有预约！你是谁？”
跟着炎炎的王宫侍卫急忙上前，把炎炎解救出来，与两人对峙。
“让她进来。”
门守对病床上的人鞠躬，准备合上门，被炎炎堵住，把几个侍卫拉进病房：“好了，现在可以关……”
她背对着荣梓州，长长叹一口气，转过身的表情和赴刑场一样难过。
“原来你这么关心我……”荣梓州威严的脸上褪去凌厉，眼神闪烁着感动，“我第一次见到你悲伤的表情，别担心，我的伤还好。”
“谁关心你啊！”
炎炎学着猫咪的样子炸毛，在对方眼中却只是可爱的赌气模样。
“还在生我的气吗……”
荣梓州见她离自己八丈远，掀开被子下床。
“别动啊，你不是重伤吗？”炎炎躲到侍卫身后，露出小脑袋偷看他的动作。
“你果然惦记着我，炎炎，战场中搏命的几个月来，我也一直在回忆着咱们之间的点滴……”
他伸手去摸炎炎的头，被她躲闪开，换到侍卫身体另一边看他，脸上满是抗拒。
装柱子的侍卫：行，你们玩。
荣梓州没有坚持，笑了一声，突然脸色剧变，弯腰捂住扯裂的伤口。
他胸口和腰腹间全是绷带，肚子前面的部分渗出血液，炎炎生怕他死在这，冲出门把守门的两人推进去：“交给你们了！”
她朝侍卫们比划几下，转身准备跑路。
“炎炎，别走。”
炎炎脚下踌躇，肚子里空虚的饿意由内而外击溃她的防线，最终还是回过头……
荣梓州脸上的笑带着“果然如此”，看的炎炎想一脚踢碎他的运筹帷幄。
门守把他扶上床，想要按铃呼叫护士，却被荣梓州阻止：“我没事，你们先出去。”
他用充满暗示的眼神扫向炎炎的侍卫，炎炎拦在侍卫面前，张开双臂：“不行，有啥话还不能让别人听见？”
荣梓州与她僵持一会儿，做出退让，示意她离自己近一点。
炎炎时刻保持警惕，踩着猫步，把从方医生那里学到的东西用上，体态轻盈。
“我不会伤害你的。”
荣梓州看着好笑，怔怔看着她的脸，脑海中浮现出炎炎站在将军府门口迎接自己时的场景。
她笑得耀眼，表情没有一丝杂质，直直照亮了他心底一片角落。
荣梓州从小就被当成顶级品种培养，成长过程中，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强者，炎炎是第一个例外。
他家里的佣人都比这个路边的小呆瓜强，简直是猫系王国的异类。
他看着新奇，当成宠物领回家，发现没有身份信息，干脆当成结婚对象，给她个身份来糊弄不停催促的本家人。
“我可能是喜欢你的……”
“你那□□我挥了挥手，那一瞬间教会我，最让我感到满足的，不仅仅有弱者看向强者的眼神，还有妻子看向丈夫的。”
荣梓州打开病床边的柜子，抽屉里放着一件军装上衣。
他抖开衣服，上面被贯穿的洞和数不清的划伤看得炎炎心惊肉跳。
荣梓州从胸口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到手心大小的照片，他缓缓展开，用手掌抚平……
那是他们结婚照的缩小版。
结婚照中炎炎的那一半。
炎炎一眼就丽嘉认出，毕竟她在这个小世界中只有猫咪形态拍照，人身的影像资料只有将军府卧室中的那一张。
“你把那张照片撕开了？”
“对。”荣梓州看向照片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自己的战友，眷意浓烈。
“我自知晚宴那天对不住你，那次出院之后便摘下这张照片，把我的那一部分撕碎赎罪，而你的部分裁剪成合适的大小，贴在我的军装胸前。”
“炎炎，你陪我出生入死，所以我能挺过严重的伤势。”
“知道你在等我，我咬牙活着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