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人找上门了呗。”
“仇人……”
江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在小吃摊后的昏暗处站着一伙女孩,虽然面容模糊不清,但衣着风格很像那日欺负苏佳和的卫校的六人组,区别在于,今天是八人组,虎视眈眈的八人组。
“似乎不太妙。”
“你想开溜?”
江延的语气几乎称得上惊愕:“不然呢?”
苏佳穗可以理解江延是不愿给父母添麻烦,所以选择脚底抹油:“那好,你拿着东西,到一边躲着。”
“你要做什么!”江延一顿,放轻声音:“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们人多势众……”
“啧,你真当我打不过她们呢,我那天是没跟她们动真格的,但今天不一样了。”苏佳穗一想到卫校六人组做出的那些事就气得要死,只是一直没腾出手找她们算账,现在冤家路窄,自然撸胳膊挽袖子,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可在江延看来,她分明是个被家人朋友宠爱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不行。”
江延难得坚决,一把揪住苏佳穗的书包带,打算把她拖到人多的地方去,然而暗处的虎视眈眈八人组察觉到埋伏暴露,已经先行一步上前来,神情很坏,堪称凶狠,又透着一股洋洋得意的味道。
“苏佳穗,真巧啊。”
“是够巧的,听说你在海高附近蹲了我好久,没想到能在这遇到。”
苏佳穗一根根掰开江延的手指,像从自己家里拿东西一样,从小吃车的轮子里抽出一根木棍,没有木棍抵着,小吃车便呲溜溜、慢悠悠的滑走了。
老板不敢管。
联校区这地方多得是年轻气盛的半大孩子,一言不大打出手的情况简直数不胜数,尤其是九点过后的小吃街,乱的不能再乱,即便成年人也畏惧那些下手没轻没重的小混混,见势不对都远远躲开,仅有一两个社会责任感比较高的偷偷拿出手机报了警。
……
孙女士接到派出所电话时,丝毫不意外。
她的孩子她了解,爱打抱不平,却很懂分寸,触犯法律的事绝对不会做,碰上硬茬子,不吝啬耍阴招,跑起来那更是比谁都快,不可能吃亏。
说到底,就算苏佳穗一时犯倔,惹了麻烦,孙女士也乐意花钱解决,毕竟谁家孩子小时候不调皮捣蛋呢。
当然,孙女士非常有自知之明,她这套理论在别人眼里是不可理喻的溺爱,所以她并没有告诉江姐江延进了派出所,只说那些孩子在外边解决了晚饭,时候不早了,她有点担心,要去接一接,等挨个送回家或许得十点多了,让江姐不必等。
江姐做了小半辈子保姆,再没有遇到过比孙女士更和睦的雇主,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让孙女士比较意外的是她一出门竟在拐角的路灯下看到了纪景,遂停下车问:“你怎么在这?”
纪景手里拎着个袋子,怪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找穗穗有点事,她没接电话……”
孙女士面露惊讶:“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这丫头,不晓得因为什么,闹到派出所去了。”
警察只通知孙女士去接人,并未详细说明情况,孙女士还以为又是这些孩子一起打的架,可领着纪景到派出所一看,居然只有苏佳穗和江延,两个人都齐头整脸的,衣服都没脏污一块,倒是另一边,哭天抢地乱哄哄一片,各个狼狈不堪。
警察叔叔又气又笑又无奈:“你家这小姑娘可够厉害的,一个打人家八个。”
孙女士听了这话,便清楚苏佳穗是动真格的了。
苏佳穗小学四级年级时一度沉迷武打片,有事没事就在院子里“舞刀弄枪”,兴许是有这方面天赋,一上手就像模像样的,老苏见状,就想给她报个武术班,女孩子嘛,学点防身术挺好,再不济还能强身健体呢。
可苏佳穗不愿意,觉得兴趣班教的东西没意思,只按着自己那一套瞎练,她说无聊,打发时间,老苏和孙女士也就没管,谁承想天长日久的,还真叫她练出一身巧技,对阵几个一米八的大汉或许吃力,但几个对阵几个瘦成皮包骨的小姑娘不在话下。
孙女士没忙着认错,也没忙着斥责女儿,提着价值不菲的名牌包轻声细语的向警察叔叔询问来龙去脉。
这事其实挺难界定谁对谁错,说到底打伤人的是苏佳穗,那边真计较起来,苏佳穗不好脱身。从私心论,警察叔叔还是偏向着两个客客气气乖巧懂事的优等生,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影响苏佳穗和江延日后的前程,因此把孙女士叫到办公室里交涉。
纪景这会才缓过神,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问苏佳穗:“到底怎么回事?”
“警察叔叔不都说了吗。”
“我想听你说。”
苏佳穗抿了下嘴,很明显不满纪景的态度。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高大漂亮的男孩脸色愈发沉郁。虽然他在苏佳穗跟前总是一副软弱又爱笑的小绵羊模样,但发起脾气,实实在在有种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苏佳穗可以不当回事,旁人却不行。
江延犹豫片刻,大致跟纪景讲了讲具体情况,和警察叔叔的说辞差不太多,只多出一段与宋石往日恩怨。
江延的意思是,苏佳穗原本一番好意,担心纪景和宋石产生冲突,被纪汉华揪着把柄大做文章,所以才选择隐瞒纪景。
可纪景完全听不进去,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
发生这么多事,江延一清二楚,他反而被蒙在鼓里!像个外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你……你们……”纪景气得说不出话,尤其看到苏佳穗那满不在乎的神态,心率都飙高不少。
事实上,苏佳穗并非满不在乎,她就是单纯不明白纪景为啥这么激动,打个架而已,还打赢了。视线落在纪景拎着的手提袋上,苏佳穗问:“这是什么?”
是纪景一放学就跑去给她买的新手机,苦等了两个小时才调到的货。
说老实话,纪景都不想给苏佳穗了。
可奴性已然刻在骨子里,他习惯性的对女友低头,声音干涩道:“手机……送你的。”
“哇。”女友很给面子的惊喜了一瞬,一开口却令人气恼:“我又不过生日,送我手机干嘛。”
当然是想用情侣款啊!
纪景咬紧牙根,心烦意乱的抓了抓自己的短发,暂时不愿意理她,扭过头去看一片狼藉的“卫校八人组”。
苏佳穗真的很有本事,打架都打的满腹谋略,她摆明了盯紧两个重点人物猛揍一顿,以此威慑其余的小虾米,因此有两个人伤势格外重些,裸露在外的手臂和大腿上全是棍棒留下的红肿,至于比较关键的头部和脸部倒是没有明显伤痕。
纪景稍稍松了口气,万幸苏佳穗下手比较有分寸。
“卫校八人组”的监护人都不住在市区,一时半刻没法赶到,警方便联系了她们的老师过来处理,老师对这些整天惹事的刺头深恶痛绝,并不维护,不过出于责任,还是向孙女士索赔了一笔医药费。
警方也认同孙女士赔钱私了,毕竟是一群在校学生们打架,造成的结果又不严重,首先要避免双方留下案底,至于是非对错,就要交给各自的家长和学校评判了。
“我家孩子打伤了人,赔偿医药费理所应当,这一点没问题。”孙女士轻声细语,一副通情达理的模样:“可总归不是穗穗先惹的事,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我最了解,平时很乖的,那人家欺辱到她头上,她能不还手吗,真追究起来,我们家也是不怕的,大不了找律师,打官司,到法庭上讨个公道。我没这样做,纯粹顾忌那几个丫头还小,想给她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这样留情面,万一她们一扭头继续报复我家孩子怎么办?”
卫校老师单单看孙女士的衣着打扮,就晓得她不是寻常人,也怕打官司闹大了影响学校声誉,忙说:“这个您可以放心,回去之后我们一定严加管教,避免类似的事再度发生。”
“您的口头保证,我相信有十足诚意,只是不能用来约束那几个丫头啊,我呢,要求并不高,就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孙女士笑笑,又提议道:“不然,以寻衅滋事的名义给她们一个留校察看的处分?她们往后要是能知错就改,再取消处分也不迟嘛。”
“我……我个人是没意见的,就怕学生家长会有所不满。”
“没关系,医药费我们一定会给到位。”
这世上鲜少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卫校八人组”有错在先,又得了很足够的赔偿,即便背负一个处分,也无伤大雅,家长自然愿意息事宁人。
回家的路上,孙女士严肃交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回去都别说,更别揪着不放,又找茬去找那些人算账,听见没有?”
苏佳穗欣赏着新手机,敷衍的应了声:“嗯。”
孙女士抬眼,看向后视镜里的纪景,也需要他的一个保证。
纪景乖乖点头,比苏佳穗更像乖巧贴心的女儿。
但孙女士仍有些许不安,思来想去,这几个孩子里最值得信任的就是江延了,她不由嘱咐:“小江,你以后可得帮阿姨看着点他们俩,有事第一时间给阿姨打电话。”
江延没道理不答应,让孙女士放心的同时把“看着”换成了“照顾”,很周全,很可靠,孙女士这才满意笑了。
纪景握紧手掌,看向窗外,不受控制的萌生出将要被取代的危机感。
作者有话说:
想了想,还是把三天的更新都放在一天吧,哈哈哈哈这样明天零点再更一万二,直接干到分手!(咱就是说,存稿告急了)
第21章
◎这该死的小说剧情有点要往“不可抗力”的方向发展◎
卫校八人组挨了揍, 又挨了处分,自觉丢人现眼, 打死不愿意声张, 而苏佳穗得了孙女士的警告,也没有把那晚的壮举跟任何人提及。
可不知道谁吃饱了撑的,竟歪曲事实编造了一段故事, 说苏佳穗为着纪景, 同卫校的小女生争风吃醋,大庭广众下把人给打了, 不仅闹到派出所,还仗着自己家有钱全身而退, 让卫校的小女生背了黑锅。
这故事编的有鼻子有眼,短短两天时间就传遍了兴海高中,甚至有人跑去跟程向雪打听细节,把程向雪都整懵了,心想苏佳穗跟人打架她怎么不晓得。
苏佳穗不能挨个人解释, 倒是可以和她解释解释。
“就这么回事, 什么争风吃醋啊, 你也信。”
“我靠……我听她们说的,跟真的一样, 不信都不行。”
学校公园里到处都是黄色的小苦苣花, 苏佳穗捏了一朵在手上,一根一根的揪着花瓣, 直至一朵花揪的光秃秃了, 才笑着说:“挺神奇的。”
“啊?”程向雪不解的看着她:“神奇什么?”
女主角一闪亮登场, 她的人设就越来越趋近于嚣张跋扈的恶毒女配, 难道不神奇吗?
苏佳穗其实不在乎别人眼里她的样子, 只是,这该死的小说剧情有点要往“不可抗力”的方向发展,照这么下去,她真成仅次于纪汉华的第二反派了,关键纪汉华到底是纪景的生父,打断骨头连着筋,结局也仅仅是略显落魄的悔恨了一番,不像她,连带着家人一块凄凄惨惨戚戚。
“哎……”
“好端端的干嘛叹气?”程向雪大抵以为她是为那些流言蜚语烦恼,当即立下军令状:“屁大点事嘛,不至于,你给我三天时间,我准给你揪出在背后传闲话的人。”
“你怎么打听?”
“嗬,姐这人脉,我连你们班主任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裤衩子都知道。”
苏佳穗被程向雪逗笑,想了想说:“你好不好去帮我打听打听关于季沐恬的事。”
程向雪一拧眉:“季沐恬?你怀疑是她在背后传你闲话?”
“不,我是……”苏佳穗说不出合适的理由,干脆不说了:“反正你就悄咪咪的打听一下。”
苏佳穗开了口,程向雪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成,小事情,我看季沐恬最近跟那个尤念念玩得很好,尤念念嘛,行走的新闻联播。”
虽然季沐恬刚转学到兴海没多久,但由于外貌出众,成绩优异,身世可怜,外加开学第一天就闹出一段令人津津乐道的情感戏码,已经称得上是兴海的风云人物。
哪怕对高三生而言无比宝贵的课间休息,季沐恬身边也围绕了不少同学,颇有众星捧月的既视感。
苏佳穗望着不远处笑容温婉的季沐恬,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这个“不可抗力”从自己的美好世界里驱逐出去。
“对了。”程向雪忽然道:“你跟纪景咋回事?”
“啥咋回事?”
“我看这两天你俩都不咋说话啊。”
“有吗?”
“有吧,感觉怪怪的,今天早上我看他在你后面走,也没上前来搭话。”
“……我没注意,可能因为之前跟吴雅萍打架的事,我们都瞒着他,生气了吧。”
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程向雪打趣着说:“行啊,景哥出息啦,要揭竿起义啦。”
九月末的秋老虎将死不死,天气闷热,令人烦躁,大太阳底下,苏佳穗有点坐不住了,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道:“回教室做题了,火箭班这帮人冲的太猛,我现在连前十都费劲,国庆就不出来玩了。”
“嗯!那你加油!我国庆也得去参加集训,季沐恬的事等我都打听清楚了再告诉你。”
苏佳穗回教学楼,路过篮球场。
纪景正同一群高二生打比赛,很猛,很有冲劲,汗水浸湿后背一大片,薄薄的白衬衣贴在身上,说汗如雨下也不为过了。
苏佳穗在篮球场边驻足,有心叫纪景跟她一块回教室,不过纪景看了她一眼,又背过身运球,就差把不想理她几个字写在脸上。
搞毛线啊。
苏佳穗难以理解纪景的情绪,更难理解这种有话不直说的闷葫芦脾气,真是,有意见可以向组织提啊,可以和组织探讨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为啥非要让人去猜呢。
有必要和纪景谈一谈了。
不过,得先把题做完。
余光瞥见苏佳穗离开的背影,纪景将球随手一抛:“累了,不打了。”
在边上目睹一切的陈旭笑眯眯走到他身旁:“怎么回事兄弟,长能耐了。”
“什么能耐?”
“敢把穗姐当空气的能耐啊,来,喝口水,缓一缓,歇一歇,好好跟我讲讲你是哪里来的勇气。”
纪景忍不住皱眉,斜睨着他:“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和苏佳穗打起来,好有热闹看?”
陈旭一本正经的摇头:“天地良心,还用辛苦您二老打起来?这已经算的上热闹了。”
操场响起悠扬的上课铃声,可谁也没有回教室的打算。
纪景躲进树荫里,一言不发的喝掉大半瓶水,把陈旭急得够呛:“快说啊,到底怎么啦?”
“生气了。”
“废话,我还不知道生气了。”
“是啊,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可她就跟没事人一样。”话说到这里,纪景很难再掩饰自己脸上的沮丧和低落:“她压根就没把我当她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