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尘烬不情不愿地让了让身子,才叫江铭昀进了屋。
因着砚尘烬一贯对江铭昀这般态度,江铭昀倒也并不觉得如何,只是瞧着清吾死尸般瘫在卧榻上,怀疑的看了砚尘烬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说:看不出来,你还有这本事?
清吾轻咳一声,“江铭昀,别瞎猜,我就是昨晚躲在柜子里,腿麻了。”
江铭昀了然的点了下头,又看砚尘烬,一副‘我就知道你掀不起风浪’的模样。
片刻,他正了正神色,说回正经事,“昨晚众位长老齐心协力,也没能敌得过师父。”
一听这话,清吾紧张地不顾自己的腿,猛然坐起身来,“什么?被他跑了?”
“那倒没有,天亮之后,许是师父体力不支,晕倒了,如今已经被长老们看守起来,正在想办法助师父脱离魔障。”江铭昀从容地说着。
“多谢你来告知我。”清吾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叫白弥那家伙跑出去,否则不知道要惨害多少人。
江铭昀正要出门,又停下脚步,“对了,因为师父的事情,如今长老为了封锁消息,下令封锁整个华光门。除非有长老们的特许,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华光门。所以,你最近……最好不要外出,也不要跟师父有任何牵扯。”
清吾明白江铭昀的意思。
先前他劝了几回,希望她能带着砚尘烬离开华光门,如今这件事情一闹,华光门被封锁,想走也走不了了。
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不跟白弥见面,虽然这样也未见得能够保证什么,但至少可以防范,总比不作为要好些。
清吾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待江铭昀离开,砚尘烬关上房门,坐会清吾身边,仍旧给她按着腿,“方才江铭昀说得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叫你不要外出?还有为什么让你不要跟白弥有牵扯?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清吾如实地说:“他知道我的身份。”
砚尘烬眸子深了深,宛若一潭死水,面上带着不冷不热的笑,“你还真是信任他,连这个都告诉他了。”
面上虽然波澜不惊,可清吾明显感觉到砚尘烬下手按揉的力度加大了不少。
“嘶!”清吾又好气又好笑,“这么久了,你还醋他呢?他喜欢七白,你不是也瞧见了,七白成婚那日,他喝成什么样子了!你醋他做什么?再说了,人家对你挺不错的啊,你去混沌山寻我,还是他背你去的,你怎么不记恩只记仇啊?”
砚尘烬抿了抿唇,他不是非要如此,只是控制不住酸江铭昀。
尽管江铭昀喜欢江七白,可每一次,遇上任何困难,能和清吾并肩作战的都是江铭昀,怎么能让他心里不醋?
他多希望,能和清吾站在一起的是自己,可他却没办法。
少年小心翼翼地看她一眼,道:“你是不是讨厌我小心眼儿?”
清吾笑了笑,抚着他的脸,道:“必须要计较的事情,倒是也无妨,但有些无关痛痒的,也说不上讨厌,只是觉得没必要。”
少年垂着眸子,“那……我如果做过很多坏事,你就会讨厌我吗?”
他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话,心头砰砰乱跳,又紧张又慌乱。
砚尘烬明明很清楚,如果清吾怀疑他,生他的气,他很轻易地就能抹掉清吾的记忆。
可是,可是他不想那样,他不想一次一次的把问题埋藏起来,他想让清吾喜欢他,不管他什么样子,她都得喜欢。
砚尘烬苦笑了下,觉得人心不足。
清吾不喜欢他的时候,他费尽千辛万苦,甚至不惜用砚尘珏的身份,努力的迎合她的喜好。
哪怕自己很厌恶做那些事,但还是为了讨好清吾,一样一样的都做了。
他那时候什么也不求,只求清吾能看他一眼,能不要把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宠物狐狸。
只要能得到她的青睐,他做什么都愿意,一辈子装模做样的活着也无所谓。
可是,等到他真的得到了清吾的喜欢,又想要爱,想要偏爱。
他要她爱他,彻彻底底的爱他,不管他什么样,都要爱他。
砚尘烬眸子颤了颤,觉得问题出在自己身上,可是,他心里痛,痛的喘不过气。
每每午夜梦回,他想起那日清吾给他的那一巴掌,他便害怕地睡不着觉。
她从来没有那么生气过,从来没有……
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他只是恨那些人,那些人带给他的痛苦,难道他不该悉数奉还吗?
为什么清姐姐不明白他,不认同他?
清吾一抬眸,瞧见砚尘烬那副要哭出来的模样,顿时心疼极了,“怎么了?我当然喜欢你啊,你做坏事我纠正你就是了,你年纪还小,做错事情在所难免,我自然事事都要包容你的。”
少年眨了眨眼睛,瘪着嘴,委屈极了,“可是,如果是别人觉得是坏事,但我认为是好事,你会生我的气吗?”
清吾吻了吻他的脸,“阿烬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我相信阿烬认为对的事情肯定是有道理的。但是谁都有犯错的时候,如果真的是阿烬错了,阿烬会听我的话吗?”
“当然,我当然听话,我很听话的,清姐姐,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听你的话,但你不可以对我发火,不可以不要我。”他说着,紧紧的抱着清吾的腰。
清吾拍着他的后背,“怎么了?不会是真的做了什么惹我生气的事情吧?”
瞧他那般认真的样子,好像真的有这么回事儿似的。
少年却坚持,“你先答应我,不可以发火,也不能不要我。”
清吾无奈地笑了笑,“好好好,我不生气不发火,就算你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人,我也不会不要你,好不好?”
“嗯。”总算是把小祖宗哄得满意了。
砚尘烬一向偏执,他认定的事儿,即便是假设,不答应他,他也要闹上许久。
没法子,清吾这辈子是栽在他手里了,除了宠着也没别的法子。
她揉了揉少年的下巴,“所以说,到底是什么事儿啊?”
113章 会撒娇的人有糖吃
砚尘烬垂着眸子,小声说:“也没什么,就是……有件事瞒了你。”
清吾听了这话,脑海中刹那间浮现出那个从他屋里离开的女修,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哦?说来听听。”
她语气里的不悦,砚尘烬哪里听不出,让他原本想交代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我……我现在不想说了。”他垂着脑袋,蔫蔫的。
话音刚落,清吾长臂一挥,按着他的腰迫使他歪在她怀里,“砚尘烬,你瞒了我什么?”
少年眼尾立刻红起来,“你不是说不生气的吗?”
清吾没法儿不在意,别的都可以原谅,唯独背叛不行,她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和别的女子有什么牵扯?”
这话可把砚尘烬问愣了,“什……什么意思?”
清吾沉沉的说:“你说什么意思,我问你,是不是和别人亲密了,没告诉我?我说过的,你敢与旁人亲近,我饶不了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砚尘烬这才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顿时有了底气,“我没有,我不是说这个,我……我说的是别的事情。”
清吾肚子里那股火儿这才稍稍消减了几分,搂着他腰的手也松了松,“只要你在原则问题上不要触我眉头,别的我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少年抬眸看她,“真的?”
“嗯。”
一连十日,清吾都没从砚尘烬房间出去过。
至于门中之事,每每有了情况,江铭昀便会趁夜悄悄来砚尘烬屋里,把事情统统告知清吾。
砚尘烬为此酸了好几次,“他还真是关心你。”
清吾摸着鼻子笑道:“我也算是救过他的命的,他现在知恩图报,是应该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起来,砚尘烬便会想起清吾曾为了救江铭昀被蛇咬了的事情。
清吾说完,自己也后悔了,只能讪笑着说:“我跟他只是恩情,咱们俩是爱情,比不得,比不得,宝贝,别生气了。”
少年气呼呼地坐着,也不说话。
清吾搂着他的腰,“宝贝,我困了,该睡觉了。”
砚尘烬不理她,她叹了口气,道:“你最近生气好多,眉间好像都有皱纹了,好难看啊,阿烬,你再这样下去,不过两年,就要变丑了。”
少年连忙紧张地抚了抚额头,抚平自己的眉心。
清吾被他的反应戳了心窝窝,萌的她心里软软的。
她继续打量着少年,道:“啧啧啧,你看看这黑眼圈,总睡这么晚,皮肤都没有以前那么光滑白皙了。”
砚尘烬赶紧摸摸自己的脸,诚惶诚恐,“真的吗?我不好看了吗?”
清吾笑嘻嘻的看他,俨然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
意识到她在逗他,砚尘烬气呼呼地冲她撅了撅嘴巴。
清吾看准时机,凑上来,在那红艳艳的唇上偷了个香。
少年气恼地捂着嘴巴,“你……还要脸不要?”
这话引得清吾哈哈大笑,“宝贝,别生气嘛,再给我亲一口。”
“不要,走开些!”嘴里说着拒绝的话,可身子却诚实的动也不动,等着清吾亲过来。
闹了半晌,两人吹了油灯躺下。
清吾感觉到身侧那人翻来覆去,于是单手捞着他的腰,“别翻了,快睡觉,乖。”
少年沉沉的问出一句,“我真的变丑了吗?”
他还认真了?
清吾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没有,跟你玩笑呢,我们阿烬美着呢,美着呢!”
砚尘烬仍旧不放心,“和江铭昀比呢?”
“比他漂亮千倍。”
少年沉默片刻,又道:“那……和叶岚阕比呢?”
这都什么年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亏得他还能想起来。
“比他也好看百倍,别比了,宝贝,我困死了。”清吾打了个哈欠,拖着尾音说道。
原以为他该问的问了,也该消停了。
可砚尘烬却又抓到了奇怪的点,追问道:“为什么比江铭昀好看千倍,比叶岚阕好看百倍?你心里觉得叶岚阕好看是吗?”
清吾:“……”咱能讲点道理吗?
砚尘烬刨根问底儿的折磨了清吾许久,后来她真的坚持不住了,昏昏然的睡了过去,那人这才放过了她。
等到第二日,清吾一睁眼,便瞧见砚尘烬瞪着一双可怜兮兮的眸子,“你是不是厌倦我了?”
清吾:“……”
她只能把人搂在怀里,好声好气的哄着,“没有,我怎么可能厌倦你。我们阿烬这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漂亮小公子,谁不喜欢啊?”
说着在他眼睛上一左一右亲了两口,绝无厚此薄彼。
砚尘烬又开始突发奇想了,“那,若是我日后毁了容,或者……或者不是这张脸了,换了个模样,你还喜欢我吗?”
“喜欢,喜欢……”
少年将信将疑,“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可不能忘了。”
“忘不了,放心吧!”
细细想来,原本就是她的过错,若不是昨晚的一句玩笑话,给砚尘烬带来的容貌焦虑,也不至于她受累哄这么久。
不过,这样也挺好的。
这段日子,清吾只能在砚尘烬屋里,那里也不敢去,也不敢出门,早就憋坏了。
有的时候,清吾瞧着砚尘烬端坐着,就忍不住想找点儿事儿,跟他拌两句嘴,也好过这么无聊的闲着。
可真的拌了嘴,倒霉的也还是清吾自己,砚尘烬生气或委屈,她都心疼,到头来还是要自己把人哄好了。
一来二去的,日子久了,也没什么意思了。
清吾原以为这样的日子应该没多久,华光门总不能一辈子山门紧闭,总是要开放的。
可这一关,便又是整整三个月。
这冬去春来的,清吾早就从开始的将就变成无聊,再变成无法忍受,最后干脆躺在卧榻上躺尸。
说来也怪了,素日里她精心照料着砚尘烬,他便跟个祖宗似的总喜欢鸡蛋里挑骨头,又娇又傲。
可这几日清吾无聊,也不爱说话了。
砚尘烬倒是忙前忙后的,把她伺候的妥妥贴贴。
清吾懒得下榻吃饭,砚尘烬便给她端到卧榻上,叫她靠在自己肩膀上,一口一口的喂到她嘴里。
这滋味,清吾只觉得从前的日子都白活了。
原来砚尘烬还有这样的好处。
她要什么,砚尘烬便把什么送到她面前。
偶尔心里痒痒的,想摸摸小狐狸的皮毛,他也很大方的由着她摸。
虽然不能出门很无聊,但是又砚尘烬这么百依百顺的宠着,清吾也觉得值了。
清吾闲来无事,去想这其中的缘由。
恍惚间,她意识到,大约是自己从不向砚尘烬提要求的缘故。
在清吾的思想里,砚尘烬年纪比她小,修为也比她低。
因而事无巨细,她体贴入微的照顾他都是理所应当的。
再加上他性子又娇气,实在是想象不到这样的人也能照顾旁人。
因而,若是反过来,要她向他要求什么,清吾总觉得自己在强人所难。
或许是男子和女子生来就有的本能,即便是修为和年纪上有所差距,从身体上讲,男子始终是要在体力上高出女子的。
兴许本能使然,砚尘烬是愿意照顾她的,只是她自己以前想法偏激了些。
“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砚尘烬被她盯地有些不自在,柔柔地问。
清吾笑了笑,道:“我饿了,晌午想吃酥饼。”
砚尘烬有些为难,“不能下山,我从哪里弄酥饼给你吃?”
清吾砸吧砸吧嘴儿,道:“我想吃嘛,阿烬,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虽然,清吾觉得自己撒娇总不对味儿,听起来怪怪的。
但怪是怪,有用就行。
砚尘烬无奈的点头,“知道了,在屋里等我。”
声音还是砚尘烬的声音,人也还是那个人,可这话听起来,真是有做人夫君的味儿。
清吾鬼使神差的喊了一声,“夫君,要咸味的酥饼。”
少年正要出门的脚迈错了一步,身子踉跄了下,险些摔倒。
清吾吓坏了,连忙起身想去扶他,那人已经稳住了身子。
砚尘烬脸红的跟要滴出血来似的,“你……你方才喊我什么?”
清吾原本也就是胡思乱想,嘴上没个把门儿的,随口叫了出来,这会儿也觉得颇不好意思。
她挠了挠头,道:“没什么啊,就……阿烬啊,你……你以为是什么?”
少年一言不发的瞪着她,瞪得清吾更加心虚,点着鼻尖问他:“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