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没关系,下次我一定不会迟到。”
她骤然抱过来,谢知庸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住她,怀里的东西于是乒乒乓乓掉了一地。
谢知庸:……
越满蹭了下鼻子,松开手,有些心虚,却还是翘了下嘴角:“我帮你一起捡。”
*
越满给小猫取了个新名字,叫一一,随谢知庸姓谢。
“一一,坐下。”越满指挥。
一一扫了她一样,继续舔自己的爪子。
谢知庸捞过猫,手动强制让它坐下了。
他忍不住:“师妹,这是只猫。”
“狗能学会猫应该也差不多嘛。”越满蹭蹭鼻子,心虚地小小声回话。她过去从谢知庸手上解救一一,抱着它喜气洋洋地去院子玩了。
谢知庸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怔怔出神。
“谢知庸,出门好不好!”越满抱着猫,回头,眼睛笑成一弯新月,把他又从可望不可及中拉了回来。
谢知庸应该值得很大表扬。
两个人说开之后,他起码愿意带越满出门了——出真的门,不是他用幻境堆造出来的泡沫玻璃房。
尽管手还是牵得很紧就是了。
越满走在前面,总觉得街道上的人少了很多,沿途的百姓看他们一眼,更多的是垂着脑袋,越满捞起一只糖画,问:“这个多少钱。”
那个小贩却偏头扫谢知庸一眼,然后不敢说话,喏喏答:“不、不要钱。”
越满皱起眉,扔下几枚铜板。修仙人耳力极佳,越满先前没打算听,现在却静心听周遭的动静。
“诶诶诶,是他吗?”
“长得像,不确定,我们多多少少小心点吧,对师门都能下狠手——啧,指不定看我们哪不顺眼就都……”
“你小声点!”
越满垂下眼,有些微妙不舒服。
“这个怎么卖啊。”她拎起一对面具,在摊主不敢回话中得到了答案,扔下碎银,拉着谢知庸就进了隔壁的小巷。
谢知庸没反应过来,往前跨了一大步,踉跄了下,步子还没站稳,脸上就被盖了一个玩意。
“嗷呜——”越满脸上带的是小老虎,她把小鹿的那个盖到谢知庸脸上,有模有样的叫了一声。
“陪我带嘛。”她眨着眼,很真切地恳求。
谢知庸碰碰那只面具,扯过细绳,系了个整齐的结,他好像只是随口一提:“师妹听到他们说的了?”
越满扶着面具的手一僵,差点没托稳,谢知庸包着她的手,帮她接住了。
“听到了,”越满很老实地回。
“……我下回出门先易容好了。”他的声音有点闷,很微不可查地委屈。
越满很慢地眨了几下眼睛,她伸手,戳了戳他的面具,透过眼睛开的小孔,很认真地和他对视:“不用,我没有嫌弃你,我只是,很不喜欢他们用那样的眼神看你。”
她踮起脚,凑近他,两人的距离很近,谢知庸的眼睛很好看,眼睛的形状凌厉又好看,眼珠很黑,很轻易地就能将越满的注意力全吸进去。
她说:“而且,我知道你是谢知庸就好了。你别太在意他们说的,我相信,我的谢师兄是天下第一好!”
她语气很郑重,又很真切,说的又是让谢知庸听了,一颗心会很大声、很激烈地跳着的那种话。
他跟着低头,看起来好像要和她交换一个亲吻。
“砰——”
面具相触,发出声响,越满睁大眼睛,赶紧退开,又拉着谢知庸赶紧走,所幸带了面具,压下了她泛红的脸色:“还带着面具呢。”
谢知庸懊恼地抿了抿唇。
由此可见,有面具也并不是全无坏事的。
第70章 写字
柳城依傍着一条细细长长的河, 现在正是好时节,入夜以来, 微许凉风扑面而过, 吹得人好不舒服。
越满租了只小船,和谢知庸并排坐着,舒服地叹谓了声。
修仙人常御剑飞行, 谢知庸没坐过船,一时有些紧张, 被微微摇晃的船声弄得正襟危坐,一副严肃模样。
越满起了心思, 手伸出去, 掬了一捧水,就往他身上泼:“师兄没坐过船。”
谢知庸微微躲了下, 又怕把船震得摇来摇去,只好老老实实坐着, 接下了越满的恶作剧。
越满其实也只泼了几下,而且她没玩到精髓,往往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身上的也有些湿了。
谢知庸把人拉过来,用还算干燥的半片袖子, 把她湿漉漉的发顶、手掌都擦了个干干净净。
他动作仔细,一寸寸地把人手指关节都擦了过去。
越满屈了下手指,在他掌心画一串鬼画符。
他最后再使了个小法术,把她浑身上下弄得干燥温暖:“夜晚风大, 小心着凉。”
越满玩得起劲,驴头不对马嘴地问:“师兄知道我写的什么么?”
师兄不知道, 师兄沉默了。
越满惊骇,不死心地又写了一遍。
对上谢知庸茫然地神情,震惊,又气又恼地找了个新话题。
“好漂亮的花灯。”她扒拉着船舷,望着水面:“柳城果然热闹。”
谢知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问:“你要放么?”
“不要。”越满说的坚决:“愿望许太多次了神仙就不会答应了。”
谢知庸不知道她哪来的这么多奇怪的道理,缓了眉眼:“不会的,神仙不答应,我答应。”
越满眨了几下眼睛,笑意先涌了上来,她凑近:“很多都是替你许的。”
然后她在谢知庸怔神的同时,俏皮地继续:“留着十二月的时候再许吧,一年许一次,应该够了,处理完这些事情,到时候,我们或许已经在汴城看雪?在皇城看烟花?最好别在西域,那边可没有河……”
她侃侃而谈,设想了很多很多往后,谢知庸只是安静地听她说着,最后被她抱住。
“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有很多很多个往后的。”
月色洒在河水上,小船渡过,晃荡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他伸手,摘下越满的面具,又把自己的解开,亲昵地蹭蹭她的鼻尖。
呼吸喷洒之间,他的唇磨蹭过她的。
越满有些喘不上气,又担心岸上的人看到,一颗心跳得更快了。
再之后,她听到谢知庸带着一点点清浅的笑意开口:“我知道,我也爱你。”
越满闭着的眼于是诧异睁开,又被谢知庸顺顺了后脑的头发,慢悠悠闭上了。
骗人,还说不知道。
越满无声地翘了下嘴角。
*
明净宗逐渐挡不住这么强劲的进攻,云乘也不得已出面。旬先前是和他一伙的,在对方气急败坏地质问中,很坦然地开口:“对啊,我就是反水了。”
换来对方几句呵斥。
旬也不是好惹的,立马换着花样地回敬对方,脏话都不带重复的。
最后云乘气得脸上颜色变了好几遭,联合几个长老,才堪堪把这一波进攻压下。
明净宗倚仗的大多数是百姓和其他依附他们的小门派,此事一出,云乘立马修书无数,飞往各城。
当然,大多都被于谣拦下了就是。
孤木难支,明净宗的处境一时变得进退维谷。
*
越满只知道旬和谢知庸联手了,明净宗的弟子自然不敌魔物,渐渐败退。谢知庸的风评也一落千丈,越满怕他听了那些流言蜚语伤心,也不怎么拉着他出门了,大多时候都是在院子老老实实逗猫玩。
她这几日一睡要睡大半天,谢知庸轻手轻脚起来的时候还是把她吵醒了。
“去哪,”她伸手拽了谢知庸一片衣角。
谢知庸凑过去,碰碰她唇角:“要收网了,我去解决下云乘。”
原来真正的剧情来的时候这么猝不及防。
越满瞌睡醒了大半,又听谢知庸说完了事情原委,他收到传来的信,云乘和旬于明净宗北门一战。
她迷迷糊糊问:“我可以一起去么?”
意料之中,谢知庸拒绝了她。越满只得撇撇嘴,说了句“好吧。”
“再睡会。”谢知庸拍拍她的脑袋,越满蹭蹭他的掌心,就像临行时妻子会嘱咐丈夫的那样:“注意安全,平安归来哦。”
“好,”谢知庸把她伸出来的手放回被子里。
外面阴沉沉的,越满心说,怎么每次大事发生都要下雨,剧本设定么?
困意袭来,她又懒得去想那么多了,卷着被子沉沉睡去。
*
雨还未下,谢知庸是带着一身寒意出现的,旬见人来了,不再继续留念,很快就化成浓郁可见的黑雾消去。
云乘动了下嘴角,好像想对这个自己曾经爱信的弟子露出一个笑。可事实上,仇人见面,谢知庸冷眼看着他,他于是自讨没趣地撇撇嘴。
“你说,想飞升,没什么错,对吧?不然也不会那么多修仙人飞蛾扑火、前仆后继地追求了。”云乘一副大家长的模样,看起来像模像样地说。
谢知庸沉沉地看他。
“知庸,你就半分没有想要飞升的想法么?”
谢知庸皱眉,看起来真的很慎重地想了下:“长生不老,得道飞升,非我所求。”
云乘抚了下自己长长的胡子,看起来很无奈的样子:“上了我们这个年纪的,哪一个不是这样想的,你当真全无恶念么?”
他语气很奇怪,听不来是赞赏还是惋惜。
云乘语气刚落,身侧佩剑就飞出剑鞘,不偏不倚地冲他刺来。
谢知庸旋身,拔剑回挡,几招过去,胜负倒真的很难舍难分。
“只可惜,”他忽然叹谓了声,听不出来是不是真的在为他可惜:“你只身一人,就以为我也会是么?”
铮声突发,几根银针飞刺,谢知庸不察,堪堪躲过几根,剩下的擦着手腕和手指关节过,抹过之处一片血红泄露。
谢知庸甩了几下,鲜血洒在草地上,顿时枯死一片,他默然地望着面前的女人。
*
又一次从梦里惊醒,越满打了个喷嚏,有些烦,干脆起来了。
她其实还是想跟着谢知庸一起去的。
越满垂眼,正打算找点事情干,阵法的迷雾忽然散成一团,她惊骇,气喘吁吁跑过去。
看到了一堆人围着阵法打转,她马上戒备,视线冷冷扫过去,碰到中央的人又一怔:“师姐?”
林晓晓累得撑着膝盖,破口大骂这破阵法不知道多少回了,终于看到人,她激动地扑上去:“师妹!”
越满被她扑得退了几步,又把人搂住:“怎么了。”
“芮姬……就是关弦!”她一张巧舌如簧的嘴这时候倒笨起来了,颠三倒四才把话捋清楚。
“芮姬?”越满皱眉。
“……柳如信一开始去偷凝光匣,就是联手芮姬的。”林晓晓抿唇:“我们查不到关弦的消息,但查出来芮姬的了,她前不久,刚去了明净宗。”
刹那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灵光一闪,稍纵即逝,越满抓不到,只能凭借第六感,先一步拽着林晓晓的手腕:“师姐,我要去明净宗!”
*
招风堂弟子众多,林晓晓拎了两个会御剑飞行的,带着她们往明净宗飞去。
越满一路上焦虑得不行,又强逼着自己的冷静下来,仔细推导前后关系。
关弦既然进了明净宗,自然是有所求,她唯一所求,不过谢知庸的性命。而她手上,又有云乘需要的凝光匣,两人联手,自然是水到渠成的。
那么,谢知庸此行,必定有埋伏。
脚踩到实地,越满匆匆道了声“谢”,就拔腿往上跑。
山路崎岖,林晓晓慢她一步,缀在后面。
越满爬得小腿酸痛,却一刻也不敢停。
她忽然想到许多个月前,就是谢知庸,在前面领着她,跨过这一道道阶梯,然后再和她道一声:“越师妹。”
啪嗒——
眼泪忽然掉在石阶上,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谢知庸一定不会有事的。
越满不敢多想,草草擦去眼眶的湿润,继续前行。
越往上,越多魔物,越满握着剑的手微微战粟,林晓晓一道符纸甩过去:“越满!你先上,我来解决。”
一个魔物猛扑过来,越满一时不察,膝盖重重磕在台阶上面,若是往日,一定会疼得她龇牙咧嘴,但此时此刻,她只是软着膝盖起来,朝林晓晓投去一眼,抹把泪,闯过林晓晓替她开的道。
树叶轻轻抖动,发出“沙沙”之声,越满轻轻动了下耳朵,一道燃火符过去,那魔物狰狞着现了身。
它实力不差,越满通过它周遭的魔气浓郁程度下定论,握着剑柄的手更用力了。
几招下来,刀光剑影,那魔物果然不是好对付的,眼看它的利刃近在咫尺,她忽然之间觉得连呼吸都骤停了几分。
“溯,停。”一道轻飘飘地声音传来。
那魔物立马乖顺地收手,一副服帖老实的模样。
越满一颗心还没缓下来,看到来魔,又紧张起来。
旬好笑地看着她,挥挥手:“小姑娘,上去吧。”
越满警惕地递了个眼神。
“红线——”旬的声音懒洋洋的,尾音拉得很长,它说:“露出来了,你的情郎有危险了。”
闻言,越满不再纠结,大跨步地连迈了好几阶台阶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