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澄一直在旁边看着,神色不明。
夕阳西下,凉意渐浓,让人想起谢姮身影戚戚。
“我们去凌云峰吧。”沈浅与萧澄异口同声。
一人一猫对视几息,笑了起来。
“我们今天好有默契啊。”沈浅说道,她面上浮现出一抹欣然。
萧澄抬眼,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
沈浅挑了挑眉:“是因为物似主人形吗?”
萧澄瞬间变幻脸色,额头布满黑线。
第24章
凌云峰。
“师叔。”沈浅恭敬向林韵师叔行礼。
正在打坐的林韵看向她,又看了看她肩上的小猫,眼底涌现出一丝不解。
沈浅瞥了一眼四周,见周遭无人,便开门见山:“请师叔救谢姮一命。”
林韵紧眉,眼中疑惑更甚,“谢姮?她在谢家,有掌门庇佑,谁能动她分毫?”
“动她的就是掌门。”沈浅言语铿锵有力,又面露不忍,“掌门对她动辄打骂,我瞧她身上都没有一块好皮。”
沈浅将自己两次不小心瞧见谢姮手臂之事细细道来,末了加上一句:“谢姮看似有父实则无父,不对,这父亲还不如没有呢!”
这些事林韵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妹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心头大恸,低头沉思起来。
沈浅恳求:“谢姮是个善良的人,待我极好,我希望她能脱离苦海,离开谢家到凌云峰来。”
“我虽想救,可她毕竟是掌门之女,掌门未必会放人……”林韵忧愁不已,她思索着对策,似乎无法可施。
既然林韵有救人之心,那就事半功倍了。沈浅心中一喜,继续道:“不用说得很明白,就说你思念妹妹,把她接过来住。如果掌门来要人,你就一拖再拖,不让她回去就是了。”
“嗯。”林韵微微颔首,“我与谢姮一母同胞,这个理由也是名正言顺。只是我与她始终隔着掌门,平日里又无过多往来,不知谢姮愿不愿意来我凌云峰。”
“她当然愿意啦!”沈浅十分肯定。
林韵:“你问过她吗?”
“……没有。”沈浅如实回答。她来找林韵是一拍脑门做的决定,还没有问过谢姮的意思。
“若她不愿……”林韵愁云锁在眉心,面上增添了几分无奈,“我不能强人所难。谢家终究是她的家,掌门也总归是她父亲,她……”
沈浅打断她的话,正色道:“谢家不是她的家,掌门也不是她父亲。”
此话如平地惊雷,听得林韵心中发紧,头皮发麻,她半天缓不过神来,没底气地呵斥道:“你休要胡说。”
事关母亲声誉,林韵不明白沈浅为何会说出这种话,只觉脑中一团乱麻。
“谢姮与你同父同母,与掌门无半点干系。”沈浅神色肃穆,坚定不已,小猫亦然,她们定定地看着林韵,犹如无声的确凿证据。
“你们怎么会知道的?”林韵攥紧双手,将信将疑。
“说起来有些复杂,不过这个事情你想自己去验证也不难。”沈浅暗示道。
世上有一种双生花,同父同母之人的血液滴到花上,花会变成黄色,同父异母的会变成蓝色,同母异父的会变成红色,不同父不同母的不会变色。找到这样一朵花对师叔来说,很是简单,届时她一验便知。
“我知道了。”林韵低眉垂眼,若有所思。
“正是因为她的身世,掌门才那般待她。”沈浅又道。
林韵眼神陡然一转,低沉又凌厉。
沈浅知道,林韵此时已是下定决心,非救谢姮不可了。
若任由谢姮待在谢家,也许谢缙日后就不是打骂,而是打杀了。
沈浅来凌云峰要说的话已说完,她拱手一礼,翩跹离去。
*
翌日,放学后沈浅应萝回到灵溪峰,一落地沈浅就笑了起来。
应萝一头雾水:“你怎么一整天都在傻笑?”
“好事将近。”沈浅神秘兮兮说道。
“什么好事?说来听听。”应萝道。
“师姐你很快就会知道啦。”沈浅笑嘻嘻但守口如瓶。
“糊弄我?快说。”应萝嗔怒。
“哎呀,我今天要种椰子来着。”沈浅抬头望天,眼神躲闪,飞快地溜走了。
应萝在原地皱眉瞪了她一眼,便不再管她,甩甩手进屋了。
另一边的沈浅到了云华园,拿出昨日谢姮给的椰子,在地上挖了个大坑将一整个椰子埋进去,然后去往溪边装水。
她装了满满一乾坤袋的水,今日干劲十足,装水也比往日快些。
沈浅壮志凌云地对着小猫说道:“今天种好一棵树,明天吃椰子鸡!”
萧澄回想起椰子的清甜,煮起来应该会比榴莲炖鸡好吃,他点了点头。
沈浅笑得更欢,脚步轻快地回到菜地中,咕噜咕噜地往椰子坑里倒水。
只消片刻,一人高的椰树苗就长了起来,她举着乾坤袋的手有些累了,想放下歇息一会儿。
“我来吧。”萧澄出声,用术法将乾坤袋悬浮在空中,溪水从中汩汩流到椰树苗根部。
“哇~橙子你好厉害~”沈浅双眼放光,举起双手为它鼓掌。
第一次听沈浅这般夸自己,萧澄有些不好意思,他扯了扯嘴角,神情不自然地说道:“这个术法简单,我教你吧。”
“不不不。”沈浅连连摆手,“这不是术法的问题啦,是人的问题,你厉害才将术法使得这么厉害,我资质愚钝,怎么学都不比你做得好。”
萧澄眉眼上挑,心中飘飘然。
半晌,他又觉得沈浅的话有些不大对:“术法还是要学的,学了总比没学好。”
沈浅抿了抿唇:”那我明日再学吧,今日想快些种出椰子来吃。
“不是说明日吃吗?”萧澄道。
沈浅眉眼弯弯,一脸崇拜地看着小猫:“你浇水的速度比我快,感觉不用明日,今日就能吃到椰子鸡了。”
萧澄被看得面红耳赤。
“对了,你装水的速度肯定也比我快,这个乾坤袋给你用吧,我去师姐那再找个乾坤袋,两个人一起装水浇水,椰子能更早结出来!”沈浅兴高采烈地说着,说完她就一蹦一跳地跑回正屋那边了。
看着她开心的背影,萧澄感到干劲十足,浇水浇的更卖力了。
不一会儿,乾坤袋里的水浇完了,见沈浅还没回来,他就自己去河边装水了。
他装得快,浇得也快,来回跑了好几趟都没看见沈浅人影。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干活太快,所以沈浅还没有回来。后来天渐渐暗了下来,她还没回来,萧澄就感到有些不对劲,但他没有多想,还是继续给椰子浇水。
直到最后,高高的树上结出了椰子,他放下乾坤袋准备去找沈浅,她就恰到好处地出现了。
“我来啦!”沈浅笑道,“师姐乾坤袋东西太多了,掏了好久才掏干净。”
话音未落,她就瞧见了树上爆满的椰子,惊喜地睁圆了眼睛:“天啊!你种好啦!好迅速啊!橙子你真的又强大又能干,比我好上千倍万倍呢……”
沈浅赞不绝口的同时把椰子摘了下来,笑眯眯装进乾坤袋。
萧澄:……
第25章
入夜,承光峰,密室。
林芸静静地躺在冰棺中,面色苍白,仅嘴唇有一抹血色。承光剑的缕缕红光缠绕着她,像是为她注入鲜血。
“不知这回可以撑上多少年?”谢缙道。
承光剑今日大放异彩,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他的神色已没有白日那般焦灼了,但他习惯未雨绸缪,不禁忧心起十几年后,剑气用完该如何行事。
周纬低头恭敬道:“今日承光剑出现异常,可能是因为小姐来了承光峰,夫人感应到自己的血脉,反过来影响了承光剑。不如我们让小姐再来一趟,若承光剑又有异常,日后就不必再为剑气之事烦忧了。”
“不,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谢缙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心中已否定了这想法,“从前谢姮也来过,那时承光剑并无异样,可见今日之事并不是因她而起。”
“那……就是应萝或沈浅之故?”周纬道。
谢缙负手而立,目光飘远,“萧兄死了千年,轮回转世亦千年,也许她们是他的转世之身。”
“她们资质愚钝,不像是祖师爷的转世。”周纬凝眉低声道。
按理来说,祖师爷生前是大气运之人,天资聪颖,转世身应当也是这般的人。即便是过了千年,气运所剩无多,也不应是沈浅应萝那种碌碌无能之人。
“天道轮回,不敢妄议。”谢缙喃喃道,他记起了些前尘往事,一时思绪万千。
周纬即刻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谢缙神色一冷,问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找到萧澄的残魂?”
他们在这里猜来猜去根本没有意义,最实际的法子是找到合适的阵法、器皿,施法一查,就什么都清楚了。
周纬闻言,如梦初醒,忙递上一本古籍:“我在此书中看到,在承光剑柄滴上人血,再对着承光剑施展招魂阵,可以看见血之主人的魂魄所在。”
“只是……”周纬顿了顿,“无人试过,也不知此法是真是假。而且祖师爷千年前已死,尸骨无存,他的血就更加寻不到了。”
周纬十分汗颜,这个方法找到了等于没找到。他低着头,闭住呼吸。
偌大的密室中回荡着翻阅书籍的声响,而后是漫长的沉默。
周纬后背冒出细汗,整个人绷紧得如一只待射之箭,一动不动。
谢缙双眼微眯,神色不明,似在思索难事,又似在回忆往昔。
许久过后,谢缙从乾坤袋中拿出一个红色药瓶,瞬移上宫殿中央。
掌门竟有祖师爷的血!!!
周纬感到匪夷所思,他想跟上去又不敢跟上去,怕撞见什么不得了的机密,踌躇之间,掌门回到了密室中。
“沈浅应萝身边是不是有一只猫?”谢缙道,他说出此言时,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萧澄这身负大气运之人,转世成一只橘猫?
即使是他亲眼所见,也实在难以置信,他更倾向于认为古籍上的记载有误。
周纬怔住,几息才反应过来,想起沈浅常常带着一只猫,忙应道:“沈浅是有一只橘猫。”
这橘猫居然真的存在……
谢缙垂眸,神色古怪:“即刻去抓回来,我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是。”周纬应了,飞也似地转身去往灵溪峰。
*
灵溪峰,正屋。
为了等椰子,她们天黑了才开始煮饭吃,幸好椰子鸡煮一刻钟就可以吃了,不必饿着肚子等到深夜。
椰汁的清甜混杂着鸡肉的鲜美,满室生香。
沈浅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脸幸福:“闻着就这么香了,吃起来肯定更好吃!”
应萝莞尔一笑,从厨房端出椰子鸡和三副碗筷,摆放在面前。
“怎么有三副碗筷?你叫了谢姮吗?”沈浅看着多出的一副碗筷,有些不解。
应萝一顿,秀眉轻蹙:“橙子帮你种了椰子,你不给它吃吗?”
本来趴在一旁的萧澄看了过来,静静望着沈浅,眼神中夹杂着些许不满。
沈浅理直气壮解释道:“可是它才一两个月大,不能吃荤腥的。之前有一次就是因为吃了榴莲鸡,没了一条命。”
同师姐说完,她又看向橙子,真挚诚恳道:“你已经没了七条命,只剩两条了,得小心为上。”
沈浅眼眸中是真真切切的关心与忧心,那股淡淡的忧愁混着椰子鸡的清香向萧澄袭来,他心下一恸,瞬间清香化为苦涩,蔓延至全身。
是啊,他再死两次,就不是猫身了,不知以后会投生在何地,也不知还能不能与眼前人再见。
萧澄撇开视线,从桌上跳下去,幽幽走回房间,尾巴一甩,“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他好像生气了……”沈浅感觉自己闯祸了。
可是为了生命着想,小猫是真的不能吃椰子鸡啊。它平时也不是嘴馋的人,怎么今日就介怀了呢?
沈浅很是懊悔,想去哄哄它,又不知该如何下手,总不能为了让他开心起来,给他吃椰子□□。
这就本末倒置了。
她想不出好办法,只默默地闷头吃鸡,把椰子鸡吃完了。
饭后,沈浅苦恼地抱着师姐的手臂,一摇一摇的:“师姐,怎么办啊,橙子还不出来,他气还没消。”
“我不知道啊,我不会哄猫。”应萝耸了耸肩,满脸无奈。
“嗯……”沈浅冥思苦想,忽的灵光一闪,“我明天用椰树给他做个小房子吧!竹屋他过敏没办法住,椰树他不过敏,可以砍一点做猫窝。”
“嗯,也是个好办法。”应萝点了点头,肯定了师妹的主意。
话音刚落,一阵疾风吹来,吹得木屋簌簌作响。
“好大的风啊。”沈浅感叹。
“是啊。”应萝正好坐在窗边,看到了云华园有些动静,“云华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吹落了。”
沈浅顺着师姐的视线望过去,只见黑暗之中有一棵高大的树,树上的大叶子摇摇欲坠,黑影憧憧。
“是椰树叶掉下来了。”沈浅看明白了,同师姐说道,“可能是我刚刚施法摘椰子的时候不小心弄松了叶子,所以风一吹它就要掉下来了。”
“这样啊,那你明日砍树的时候小心一点,别被叶子砸到了。那么大一个树叶,能把你砸成重伤。”应萝提醒道。
“嗯嗯,放心吧,我会注意的。”沈浅道。
两人又说了几句,就开始做夫子布置的练习了。
木屋中一片寂静,房内的小猫悄悄跳出窗外去。
萧澄快步走着,喃喃自语:“她那么笨,才不会留意头上的椰树叶呢,到时候被砸到了还要哭,哭声又难听得紧。不如我现在帮她清了椰树叶,省的明日哭得烦人。”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佯装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很快,萧澄走到了云华园,见不少瓜苗鲜花都被风吹歪了,他熟练又利索地将地里的瓜苗扶正,再将栽有鲜花的花盆搬到小木屋里。
动作一气呵成,搬花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自嘲道:“千年前我根本不会做这些农活,如今倒真是物似主人形了。”
物似主人形?
萧澄心下一惊,自己怎会这般想,他不禁陷入沉思。
正此时,一阵不同寻常的狂风吹过,将小猫一把裹挟其中。
不过瞬息,云华园中已无小猫身影,只有那骤然落地的花盆摇晃了几下,而后歪倒在地,花瓣飘零。
子时,沈浅勉强做完作业,她疲累地伸了个懒腰,回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