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沈浅看向那股黑紫的煞气，猛地反应过来，惊呼道，“是饕餮尸身的煞气！”
她惊慌不已，飞也似地跑过去，萧澄紧随其后。
只见森林中央，浑身煞气的萧缙悬在空中，他的正下方是一个繁复阵法，阵眼中摆放着一个大开着的紫檀木箱。
这景象，他们也曾见过一次，那时候是辛岐在穷奇泉中施法，欲吸收饕餮妖力。只是那时候辛岐的施法被他们打断，并没有成功，而这次，看谢缙这煞气环身的模样，应当是成功了。
“他是不是要爆体而亡了？”沈浅咬着唇，眼眸之中掠过一丝庆幸。
“辛岐妖力不强，无法承受饕餮妖力，因此爆体而亡。可谢缙潜心修炼千年，已到了大乘期，离成仙仅有一步之遥，他能受得住。”萧澄眉头紧蹙，“可是，他怎的忽然疯魔至此？”
放着好好的成仙之机不去修炼，竟想着用旁门左道一步登天？
他如今，同魔族有什么区别？灵剑宗掌门之位，他竟不要了？
“萧澄，你来了，正好哈哈哈哈！”谢缙见到了他们，发出张狂大笑，“新账旧账，一起算！”
“修炼千年，大道将成，你竟要入魔？”萧澄无比痛心，纵然他与谢缙不共戴天，但毕竟有一场同门情谊，谢缙今日抛却坚守千年的道心，步入歧途，实非他所愿。
“哈哈哈……”谢缙毫不在意萧澄的讥讽，他面上只有得意，“只有入魔，我才能打败魔尊，只有入魔，我才能打败你，只有入魔，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既然如此，入魔又如何！”
他的衣袍翻飞，纯白的袍子被煞气萦绕，染成了黑紫色，一如他的道心，已成了魔心。
“你真是疯了。”萧澄怒目而斥。
“若疯了可以杀你，我宁愿疯了。”谢缙脖颈通红，咬牙切齿道，“你我明明相差无几，我甚至比你更刻苦，为什么我这一生，都活在你之下，我不甘心！”
他狠狠地瞪圆双眼：“你不过是借了承光剑的威力，才成了盖世英雄。我亦可借饕餮妖力，成一方雄霸！”
话音刚落，谢缙一挥衣袖，百道疾风化为利剑，如雨般射向萧澄！
萧澄一惊，祭出承光剑，剑影万千，朝谢缙而去！
两道劲力在半空相遇，两相抵挡的瞬间，如同山河破碎，天地崩塌！
萧澄身后的沈浅忙找个地方躲起来，以免自己被误伤。她不禁思索起来，谢缙吸收了饕餮妖力，饕餮尸身是不是就算消失了？
不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萧澄就被谢缙一掌击倒在地，嘴角渗出殷红的鲜血。
“哈哈哈……”谢缙阴鸷地笑着，“不愧是上古神兽，果真是非同凡响，萧澄，你可有想过，自己也有十招就不敌我的这一日。”
萧澄眉目沉沉，以剑撑地挺身站起，“少废话，再来！”
“你这么瞧不起魔族，今日还不是败在魔族之下。”谢缙挑了挑眉，讥诮一笑，神色中是满满的嘲讽，“这也不失为一种，因果。”
“或者说，报应。”
萧澄眸色转黑，眼中冷霜似箭，运剑破风而去！
谢缙邪魅一笑，轻松躲过，连头发丝都不曾伤着，反手一掌，正中萧澄胸腹。萧澄连连后退，激起飞尘无数。
他猛地吐出一口淤血，面色铁青捂着胸口。
“你的修为停滞千年，又怎会是我的对手？”谢缙话里话外，尽是炫耀，“罢了，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给你选个痛快的死法吧。你曾对我说过，苦战之后，虽败犹荣。那我就让你，一招毙命！”
谢缙双手蜷起，掌心酝酿出一个如电闪雷鸣般的魔球，朝萧澄眉心一甩而来！
这是致命一击！
萧澄因为伤势无力动弹，眼看魔球就要击中他，他忽而觉得身上一轻，被人迅疾带着远离原地。
而那个魔球，砸在了他适才半躺的地方，爆炸开来，将土地凿出了一个深坑，魔球威力波及近处的树木，直接将一片一人粗的老树连根掀起！
“嘶——”沈浅倒吸一口冷气，也不是被伤到了还是吓到了，她看着怀里刚救下的萧澄，焦灼问道：“你没事吧？”
“你……”萧澄一时愣住，他万万没想到沈浅那么惜命又怕疼的人，会豁出性命来救自己。
他还以为他们近日生疏了，情谊也淡了，往日她为了他所做的一切，怕是无缘再会。
不成想，此情更甚从前。
他心头生出许多异样，既心疼又欣喜，末了化为一句语重心长：“你打不过他，快跑。”
说完，萧澄因伤剧烈地咳嗽起来。
“不行，我想办法带你一起跑。”相识甚久，沈浅无法撇下他，眼睁睁看着他送死。
她这两日因穷奇符咒得了一些进益，虽然正面刚不过谢缙，但耍些小心机，应当还是能逃走的。
沈浅左看右看，再回头寻谢缙踪迹。
魔球炸开，却无人伤亡。谢缙一脸不爽，巡视一圈后发现了藏在远处大树后的两人，他扯了扯嘴角，缓缓走近他们，仿佛一个猎人，走向自己瓮中捉鳖的猎物。
他没走几步，就发现了沈浅的秘密，笑得更加邪性，“真是有趣，竟是如此。”
那边的沈浅紧急为萧澄疗伤，又喂灵丹又输灵气，萧澄稍微好了一些，他惨淡地笑了笑，“我与谢缙积怨已深，今日必有一人要死……”
那人多半是我……萧澄顿了顿，没将后半句说出来，他话锋一转，说道：“我掩护你离开。”
而今他唯一能做的，只有让沈浅远离他们。
沈浅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使劲摇头：“别说这种丧气话，我有办法。穷奇给我那道符咒有他的妖力，我们可以逃的。”
她咬着牙坚信。
穷奇一缕残魂，如何能斗得过谢缙？萧澄心中已有决断。
“真是一出情深好戏啊。”谢缙不知何时瞬移到了他们眼前，正拍掌叫好。
萧澄昂然挺立，衣袂翻飞，目光凛然，“我今日便以剑祭天，哪怕拼个魂飞魄散，也要诛杀你这魔物！”
“你一口一个魔物，想来对魔物啊，饕餮啊，也是恨之入骨吧。”谢缙心中生出一计，决定在萧澄死前折磨折磨他，让他含恨而死，岂不快哉？
“恨不得啖汝之肉，饮汝之血！”萧澄毫不避讳自己的恨意与厌恶。
“哦？若是你喜欢的人也是魔物，你当如何？”谢缙饶有兴趣地问道，面上满是好奇。
“你休想伤她。”萧澄将沈浅护在身后，眸中一片冷厉，周身起了寒意，寒意似是要化作冰锥，直刺谢缙心脏。
“我可没想把她变成魔物。”谢缙举起双手，作无辜状，他低低地笑道，“因为她本就是魔物。”
沈浅身形一顿，牙齿不住地震颤起来，感到极度的惊慌与惧怕。她看向萧澄，紧紧咬着下唇，心中狂风骤起，似山雨欲来。
谢缙吸收了饕餮妖力，是不是看穿她是饕餮转世身了？
“哼。”萧澄轻嗤一声，全然不信，“你入魔之后，竟马上就学会魔物的胡说八道了。”
“我有证据。”谢缙歪了歪头，思忖了一瞬，掌心唤出一个金色罗盘，“寻魂罗盘，你应该也认得。”
沈浅登时心悸不已，后退了一步，她面色煞白，如同临刑前的死囚，绝望地闭上双眼，垂下脑袋，怆然悲戚。
萧澄心神都放在谢缙身上，并没有觉察出沈浅的异样，他只定定地看着谢缙，看他到底想耍什么花样。
谢缙凝了一缕身上的煞气，单手起阵，将煞气与阵法注入寻魂罗盘中。
罗盘上的指针转动起来，先快后慢，嗒嗒地走着，折磨着人的心弦。不知过了多久，指针停住，稳稳地指向萧澄的方向。
罗盘上方缓缓现出一张人脸，那是……沈浅的模样！
谢缙双眼微眯，笑得十分畅意，他意味深长地看向萧澄，等着看他的笑话。
萧澄一怔，不解地回头望沈浅。
沈浅面如死灰，不敢与萧澄对视，她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在如山的铁证面前，一切都不过是无力的狡辩。
她这幅模样，就是默认了。
萧澄心中大恸，目眦尽裂，几欲泣血，一时间，他明白了这几日的异常，感到了命运对他的无情嘲弄，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的皮骨之间，折磨地他生疼。
他此生受过的所有疼痛加起来，都比不上这痛楚的万分之一。
“哈哈哈……”谢缙又大笑起来，相比直截了当地杀了萧澄，萧澄如今这痛不欲生的模样，更让他尝到复仇的快意。
原来，自己也能让萧澄这个天之骄子挫败至此，真是痛快啊。
“被命运捉弄的滋味如何？我千年来，都是这样度过的。”谢缙声音暗哑，带着十足怨愤与仇恨，他嘴角扭曲地扬起，“你这么恨饕餮，我就把她的魂魄吸走，为你报仇。”
谢缙瞬息之间将沈浅挪移到自己身侧，狠狠掐住了她的脖颈。他手腕上青筋暴起，显然是用了全力。
沈浅嘴唇发紫，双脚胡乱蹬着，脸上痛苦万分，使劲挠抓着谢缙的手掌，但这一点力气，无异于隔靴挠痒，丝毫没有作用。
完了，自己要死了。她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逐渐模糊，悲伤地在心里默念，这荒郊野岭，应萝谢姮来不及来救她。而在场的另外两人，一个人正在杀她，另一个也想杀她，她应该是活不过今日了。
陡然一道凛冽剑气袭来，脖子一松，沈浅跌落在地，她立马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仿佛要将失去的生机补回来。
“快走！”远处萧澄挥剑缠住谢缙，朝沈浅大喊，他语气中爱恨交织，让人分不清是到底是何种意味，只觉得酸涩无比。
他竟然救她？
沈浅一脸不可置信，他不是最恨饕餮，恨不得饕餮神魂俱灭吗？
她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萧澄为她奋力战斗的身影映在眸中，如同灵溪峰的灵溪水，源源不断地浇灌着她心底一颗生根已久的种子，种子窜地发芽成长，眨眼间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枝叶扶疏，绿荫蔽目。
不行，她不能走。沈浅脑中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她毅然决然地想，她要救他。
她可以救他。
萧澄终究不是谢缙的对手，又是一掌，他被打倒在地，承光剑飞了出去，他的右手扭曲地蜷缩着，一看便知是断折骨碎了。
沈浅定了定神，深呼一口气，她眉目变得坚毅，随即双手结印，唤出那龙纹符咒，气聚丹田。
“吼——”一声龙吟响彻天际！
她身后升起玄青色的饕餮魔象，煞气冲天，摇山动地，威压众生。
她今日，就用饕餮神魂对饕餮肉身！
且看哪个更胜一筹！
“你竟然还有这招后手。”谢缙大惊失色。
待看清沈浅的招数之后，他冷嘲道，“燃烧神魂，撑不了多久，最后你既打不赢我，又魂飞魄散，何苦来哉。”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鹿死谁手呢？”沈浅轻嗤一声。
放完狠话，她望向怔住的萧澄，想再同他说些什么，又觉得千言万语道不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
她转过头，整个人坚定如磐石，沧海桑田不能改。
沈浅全神贯注于手上的龙纹符咒，她不知道穷奇在符咒上施了什么法，只隐约知道是可以激发能力的东西。
既然到了最后关头，就物尽其用吧！
她凝结全部灵气于符咒之上，符咒受到了感应，震动起来，化为玄青色的一条巨龙，盘旋而上飞入饕餮魔象中。
瞬息之间，魔象涨大了数十倍，如同一座雄伟高山，它朝谢缙发出一声嘶吼，磅礴煞气随之而出，正午旭日登时被煞气笼罩，天地变得如黄昏般暗淡。
区区一声嘶吼，竟可以遮天蔽日！
沈浅没想到饕餮竟这般厉害，她看向谢缙，发现他也被吼声掀得连连后退，脸色铁青站立不稳。
饕餮肉身经辛岐之手，应是受到了不小的损坏，她的饕餮神魂可是完好无损的，沈浅心中的胜算多了几分。
她正想控制魔象与谢缙对打，一道寒光闪过，承光剑竟稳稳甩进她手中！
沈浅：？
不远处的萧澄虚脱无力地匍匐在地，艰难说道：“剑有灵，可助你。”
他浑身伤痕，鲜血淋漓，唯有一双眼中闪烁着熊熊火焰，如一盏明灯，在黑夜中为沈浅照亮前路。
沈浅眸底升腾起一阵雾气，模糊了视线，她感到百味杂陈，面上似笑非笑道：“魔物用仙剑，真是一大奇事。”
说时迟那时快，谢缙看不得他们这忸怩作态，大手一挥，一道凌厉剑影化作铺天盖地的戾气扑面袭来！
*
之后的事情沈浅都不太记得了，她只记得自己与谢缙打得难舍难分，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将承光剑刺入谢缙心脏，满身血污的谢缙挣扎着抖了一下，轰然倒地，没了生机。
她疲累地笑了笑，笑时还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她眉头紧皱，紧接着她体力不支，也倒了下去，意识全无。
待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似曾相识的碧绿竹屋中，自己死了？仙界/地狱是这个样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