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准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那感觉就像“辛辛苦苦好几年,一下回到解放前”一样让人沮丧。
在求而不得的不甘和不安中,每一日等待的焦躁都在前一日落空的基础上成几何倍数增长。那个女人似乎有一种魔力,就这样吸引着他,让他寝食难安。
“哥,你最近咋回事?”助理张启辰敲敲他的办工桌,“刚才开会时你跑神了好几次。”
“启辰,哥问你个事儿。”李准放下手机,斟酌着字句好掩饰自己的不甘和尴尬,“就是有个女人,他明明喜欢跟哥那个……那个……上……”
“上床?”张启辰“贴心”地帮他接道,李准在他面前一向都是分毫毕现,毫无掩饰,此时的遮遮掩掩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嗯!”李准表情有点不自然。
“然后呢,你在关键时刻虚了?”张启辰露出“男人的尴尬,我懂”的表情。
“放什么臭屁,你敢质疑你哥的能力?”李准抬脚踹了张启辰一下,更气了。
“那你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尴尬的,让你为难成这样?”张启辰天天被踹,已经自动免疫。
“就是,我都加她好友了,她竟然没通过……”李准一脸的不可思议。
“完事之后人家就没再搭理你了?提上裤子不认人的竟然不是你?”张启辰也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竟然是被睡的那一个?哎,出来混迟早要还吧!”然后又不失时机地接了一句。
“……”李准像泄了气的皮球,幽怨地看了他一眼。
“不搭理就不搭理呗,你又补缺她一个。”张启辰知道李准的花心本性,不至于因为这抓耳挠腮,除非那个女人非常非常特别。
“可她不一样。”李准摸着下巴,在想怎样更贴切地描述对周宜的感觉。
“嗯哼?”张启辰回应道。
“就是看起来很乖,那时候又很野。什么都会,还特别会配合……”他对周宜的了解仅来自于床上,这时候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这是难得遇到对胃口的了,也对,这种事情遇多了也腻,突然出现一个与众不同的,心心念念忘不了,也在情理之中。
“你确定人家对你床上的表现比较满意?”张启辰不怕死地问,“不会是你的错觉吧?或者是你过于自信了?哥你最近是不是有些纵欲过度?”
“怎么可能!”李准认真回想那天的情形,女人在他臂膀上掐出的指痕,情到浓时的浑身战栗……这么真实的反应,怎么可能是自己过于自信了?
“你才虚呢!”李准立马回过神来,一巴掌拍在张启辰的肩膀上,“好好说话!”
张启辰看着李准一脸的认真笃定,也收了玩笑的表情,煞有介事地开始分析。
“那就可能有两种情况:第一,她有老公有家庭,不想跟你牵扯过多,你就是路边的野花,偶尔采来调剂一下生活而已。”
李准闻言瞬间愣住了,自己没结婚,就想当然地认为对方也是一样。
现在想来,这个年龄段,结婚的可能性存在,不想给自己找麻烦的可能性绝对不小。
思及此,近一段时间被思而不得的焦虑烘起的心火,顿时熄了大半。叹了口气,问道:“第二呢?”
“第二,可能,也许,大概,她是个海王!”张启辰一本正经地说:“她或许还是单身,但大绿城甚至全国都是她冲浪的那片海,你就是主动咬钩的那只龟!”
张启辰晃着手指,在最后一个音落下时指向了李准。
“龟你个大头鬼!”李准抄起桌上的一个文件夹,劈头盖脸砸向张启辰。
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嘀咕了一上午,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决定让张启辰去找上次周宜他们单位培训时负责带队的柳玉岚,让她通过关系了解下周宜的情况。
“哥,你小心玩火自焚!”张启辰临出门时忽然回头提了个醒。
“放心……!”
………………
柳玉岚的消息回馈的听快,就是不够详细,看起来官方而敷衍:党员,语文老师,工作八年,五年班主任,现任文科实验班班主任,业务能力强。
李准的手机界面一直在周宜电话号码和张启辰发来的周宜个人信息之间来回切换。
他觉得自己像是着了魔,只要一闲下来满心都是那个慵懒清冷的女人。
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坐立不安的李准叫上上张启辰,老板和助理一起逃班,明目张胆地出去闲逛。
二人商量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去省体打篮球,毕竟那附近大学生比较多,漂亮小姑娘也不少。
周宜白体恤外穿着一件红马甲,脸上的汗水已经把防晒霜冲出了一道道的水印,而防晒帽以下的头发黏糊糊地粘在鬓角两边。
又热又累,但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耐烦,礼貌地拦下了一个闯红灯的大妈。
“阿姨,您稍等,咱们稍等下,绿灯亮了咱们再走啊。”周宜面带微笑,声音一贯地清亮。
“旁边也没车走,别在这耽误时间,我还能往车上撞?”大妈挥开周宜拦着她的胳膊,还想继续闯。
“哎,阿姨,我这里有纸巾免费送,您要不要?”周宜看人就要硬闯,这会儿出了事她可就真完了。
立马拿出马甲口袋里的一包手帕纸巾,干脆利落地塞到了大妈手中,“天热,您拿着擦汗。”
大妈果真停了下来,“再给我一包呗,反正也不花你的钱。”说着就要去掏周宜的口袋。
“阿姨,真不巧,这是最后一包了,下次肯定给您留两包啊。”周宜拍了拍扁平的口袋,然后指着对面的红绿灯,“绿灯了阿姨,这个绿灯比较短,只有30秒。”
大妈闻言,不高兴地来了句:“真小气,一包纸都不多给。”然后急匆匆地走向对面。
旁边的李老师对着周宜撇了撇嘴,对这种爱占便宜的行为表达了不满。周宜笑着抬了下下巴,表示一切尽在掌握中。
周宜有丰富的街头执勤经验,每年都有大大小小的党员活动,文明单位活动,创先活动等,少不了让老师走上街头,走进福利院,深入养老院,进行各种各样的服务。
周宜发现,那些不守规则的人,往往爱占小便宜,所以每次出来她都要准备一些方便携带又不贵的礼品,关键时候往往起到不错的效果。
李准在等红绿灯时并没有看到周宜,在距离周宜五六米的时候,才觉得眼前人颇为熟悉。正要打开窗户,张启辰耍帅地一脚油门,就看着她与自己越来越远。
等他一巴掌拍张启辰头上让他把车停下来后,已经在200米开外。
警笛嘟嘟,张启辰以为是交警赶人,忽略老板准备推门的手,车门落锁,利落地再次踩下了油门。
等他们到前面掉头回来后,周宜他们已经跟下一波同事换了班,已不见了影子。
李准一脚踹在张启辰屁股上,“让你自作主张,你哥的艳遇就这样让你给踩没了。”
说着又上手给了张启辰后背一巴掌“哥欠你那张罚单钱,啊,欠!欠!欠吗!?”
张启辰被拍得连连后退,嘴里还嘟哝着,“早知道开车过来了,这大热天走过来,热死了还挨顿揍!”
李准看了看还在路边执勤的其他老师,不死心地前去打听周宜的去向。
“周老师啊,她值班刚结束,这会儿应该……”一个年轻女老师,看着应该是新老师,正在回答李准的问题,“哎,那不就是,指着一辆开过去的白色轿车,那就是周老师。”
李准和张启辰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周宜驾车迎面过来又干脆利落地右转。
面面相觑后,李准又一巴掌拍在张启辰肩膀上,“叫你不开车过来!”
张启辰:……
第3章 找上门来
转眼间到了开学季。
早晚的空气已没有七八月份那样燥热,周宜迎着微爽的晨风匆匆往学校赶。
一个高中班主任悲惨的一天往往是从天怒人怨的早操开始的。
没错,周宜是市重点高中的一名普通的班主任,每天早出晚归,日在校时间超过15个小时,用兢兢业业换取了一个“实力干将”和“温柔一刀”的称号。
学生发展中心主任评价说只要有她在,高二这届学生的重点率稳了;学生评价说周老师温和优雅,翻脸无情。
周宜低头看表,学生早上6:20跑早操,学校规定学生必须6:10分集合完毕,而班主任为了观察学生状态,了解学情,往往6:00前就要站在操场。
周宜对学校这种变态的要求提过几次反对意见,直接质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既然是6:20跑操,让学生站在操场读十分钟书的意义何在?为何不干脆6:10分跑操,让学生早回班十分钟,在班里背书不行吗?
然后换来了校领导对她为期一个学期的不冷不热,面笑眼冷。
周宜站在操场上的时间是6:01分,学校规定班主任最早签到时间是六点整,周宜在大门口等着签完到才来到操场。
深呼吸,驱赶掉早起带来的焦躁和慌乱,周宜双臂抱胸,静静地盯着学生宿舍的出口方向。而此时,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了起来。
一个陌生电话。
周宜没有存家长电话的习惯,毕竟学生一茬一茬地换,算上分班,三年里会带两茬新生,而她没有定时清理手机通讯录的习惯。
看是本地号码,以为又是哪个有着“早睡早起”好习惯的家长有什么“特殊交代”,深吸一口气,脸上带上笑容,热情地吐了个“喂?”
在全寄宿的学校里,班主任被死死地锁在学校当牛做马。
而一些特别勤快的家长似乎认为班主任永远都在上班状态。
她曾在早上五点接到家长电话嘱咐她,让她提醒已经16岁的孩子多喝热水,她曾夜里12点接到家长电话,跟她讨论孩子字写不好应该怎样练的问题……
所以,看到本地陌生号码,周宜习惯性地牙根酸疼,调动全身力气保持一个温和尊重的说话语气。
所以她那声热情婉转的“喂”传进耳朵时,李准怀疑地挪远手机,努力看清一串模糊的电话号码上“周宜”俩字时,又慢慢把手机按在了耳朵上。
“喂?”没有听到声音,周宜又回了一声。
这时,她看到班里几个勤快地小丫头已经站定,翻开课本开始大声背书,而远处年级长,正在兢兢业业地检查哪个班主任还没到岗。
“嗨!”李准的声音有点含糊,“你还记得我吗?”
周宜皱皱眉,看了看陌生的电话号码,“你打错了!”随即摁断了电话。
对面的声音含糊不清,周宜很熟悉这种声音状态。大早上被打错电话的醉鬼打扰,让本来就因为睡眠不足有点焦躁,此时更觉得烦躁了。
周宜皱着眉静静地看着学生络绎不绝地钻进班级队伍,而几个喜欢踩点的学生看到周宜那张略带不耐的“灭绝师太”脸,立马打起精神大声背书。
之后的半小时周宜的注意力一直在学生的背书资料、背书状态和早操风貌上,当她再次感觉到手机的震动时,手机上已经有了十几个未接电话。
周宜以为自己判断失误,怕真的是学生家长有急事,没敢耽误地立马给回了电话。
“我在你们单位门口坐俩小时了,我看到你进学校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有点含混,粗哑的嗓音带着点委屈的味道。
周宜仔细辨认了一下这个声音,脑中还是一片迷茫。
“您到底是哪位?孩子姓名是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周宜问的时候有耐心,但不多。
“我就是说了你也不知道我是谁啊,你连我的名字都不想知道!”声音依然含含糊糊,多了些指控似的不满。
“……”这个声音确实有点熟悉,但那么多学生,那么多家长,她真的很难把这个醉醺醺的声音和一个具体的形象关联起来。
“你出来,就在你们学校正门口南侧的花坛边,你来找我。”
“……”周宜忍住快到嘴边的那句“你有病吧”,生生被这无聊的对话气到半死。
但学生的问题不能不处理,家校关系不能不维持,一个举报电话打到校长那里,吃亏倒霉的还是她这个小老师。
曾经就有一个风评不错的男老师,在课堂上严厉批评了一个上课睡觉的学生,直接被家长举报说不尊重学生人格,当众伤害学生自尊心,给学生心理造成了严重的伤害,而被全校点名批评,并当众给学生道歉,并且还取消了他连续三年评优和晋职称的资格,而最后,那位老师不堪压力而辞职。
在当下这个高中教育阶段,老师的卑微程度简直令人咋舌。
周宜挂了电话匆匆往校门口走去,路上就已经打好腹稿要委婉提醒学生家长应该在清醒状态下与班主任进行沟通。
而走出校门迎上那双通红的眼睛时,字斟句酌后的长篇应用文一下凝练为一声——
“我去!”
…………
李准的头发有点凌乱,脸上油光可鉴,体恤衫大裤衩皱皱巴巴,一副邋遢样。看到匆匆走出来的周宜,打着趔趄从花坛台阶上站起来。
周宜想扭头就走,假装不认识这个不尴不尬的家伙。
“你敢走我就喊了啊!”李准看了眼周宜瞬间撤退的脚,不失时机地喊了一句。
周宜无奈,瞟了一眼周围,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你怎么过来的?”周宜叹口气,背对着校门,唯恐这时候出来一个熟人。毕竟是不上台面的关系,总会有些做贼心虚。
李准这个时间点倒是选得好,领导和同事们都还没有上班,班主任被圈在校园里,门口也就他们两个,虽然突兀,倒也安全。
“走过来的!”李准拽拽头发,有点赌气,又不敢太放肆,“我们昨晚在附近的大排档聚餐。”
“你等我下。”周宜扭头钻进门卫室,从保安师傅那拿到放在门卫处的车钥匙,跑到学校的停车场去开车。
“上来!”周宜把车开出来,冲着傻站在门口发愣的李准喊。
“我腿麻了!”李准半瘫似的挪着自己麻木的左腿,拉开车门钻进车里,“去哪?”
“就近找个酒店让你休息下吧。”周宜踩下油门,上了大路。
李准本来就有点眩晕,在疾驶急停的状体下更眩晕了,腹诽这个女人一点都不温柔。他忍着不适,小声抱怨道:“你一个女人,怎么开车这么猛?”
“有意见下车。”周宜绷着脸,冷冷地回了一句。
李准识相地闭了嘴,他虽然不至于无处可去,但被赶下车这种脸他丢不起。
车在一家快捷酒店门口停下,周宜在车里翻找了一通,无奈地问:“你带身份证了吗?”
“你出去撸串还带身份证?”李准舌头有点大,但路上被怼的不爽也没打算忍着。
酒就有这点好处,给了怂人无限的勇气。
“你家在哪?”周宜没有理会他略微有点冲的语气,深呼一口气平复一下内心的烦躁,又耐心地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