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揽住贺承乾的肩膀,带着他踏上太仪殿前汉白玉做的台阶,“乾儿,姨姥爷如今已经为你扫清前路的所有障碍,你看见太仪殿中的那张宝座了吗?以后那就是属于你的了,我要带你一步一步地登上这世上权力的最高峰。”
贺承乾眼眸一亮,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之色,只未曾被清河王看见。
贺承乾出身皇族,若说对皇权没有半点觊觎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只不过自父王死后,他便再不敢奢求那个位置,却不想今日竟然在清河王的帮助下看见了曙光。
他心中先是一阵狂喜涌现,继而又冷静下来。
清河王如今不过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异姓王而已,若不是靠着母妃的母族,他又是怎么可能有如今的衣食无忧的呢!
当下居然还信誓旦旦地承诺他以后。
他心中冷静下来,还是先看看事实是不是真的如清河王所说的那样吧!
两人登上太仪殿,沿路之上流血漂橹。
等到贺承乾看见满殿被困的大臣,近而看见他皇祖父的尸体和留下的传位诏书,心中才彻底放下心来。
而那些大臣们却才是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来,他们以前可真是小看这位皇太孙了,想不到他小小年纪就和清河王勾结到了一起,如今还斗胆谋害自己的亲祖父。
清河王不曾在意殿内大臣们的看法,他随手将圣旨从贺承乾手里抽走,“怎么样,承乾,姨姥爷没有骗你吧!”
贺承乾才算是真的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笑来,他抿唇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满脸真诚地看向清河王,“姨姥爷放心,承乾是不会忘了您的大功的。”他如今已经觉得大权在握,那把椅子,很快就会是他的了。
“乾儿,且不可轻信于他。”正当清河王和贺承乾两人相对而笑,觉得自己的愿望将要达成之时,不知温老太爷从何处走了出来。
清河王笑容立刻带出了几分阴郁,这个老东西,自己好心饶过他,他竟还敢不实抬举,若他胆敢坏自己的好事,那他可是连最后的一点情面都不会给他留。
不过他到底是贺承乾的外曾祖父,自己还需要利用他,就算要同温家撕破脸,在贺承乾面前也要装装样子才行。
看着温老太爷踉踉跄跄走过来,清河王马上上前搀扶。
那料,温老太爷看着他的眼神几乎是要将他挫骨扬灰,他大力地推开清河王伸过来的手,奈何年纪大了连站也站不稳,若不是贺承乾眼疾手快将他扶着,肯定是要摔倒的。
他站稳了身子指着清河王便破口大骂道,“难怪天要亡你们祁家呢!祁云战,就凭着你是个如此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我们温家就不该在陛下面前为你说好话,让你能活到今日,反做出这等背信弃义、以怨报德之事。”
温老太爷此刻是激动地不得了,他如今失去了儿子,可不能让自己的外曾孙被人诓骗了。
他看着贺承乾,“承乾,你千万不要相信这个人,你可知他之前同我们保证得好好地,为了报答咱们温家的恩情,要将你推上皇位,可事实上他不过是利用咱们罢了!他方才将你外公杀了,若你登上那个位置,也不过是个傀儡,他说的话都不可信啊!”
温老太爷说得撕心裂肺,只觉自己被眼前这个狼心狗肺的女婿骗得好惨,自己更是悔不当初。
因知道温家背靠曾祖母,权势滔天,所以贺承乾自小在温老太爷面前都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温老太爷也一直坚信贺承乾是个听话的孩子。
可他又岂知,自己面前的这个外曾孙哪里又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呢!
贺承乾是皇家子孙,从小被权力和yu望侵染,早就成了那权势的奴隶,如今他只伸手便能够到那位置,此刻若是他选择站在温家这一边,同清河王决裂,只怕他就再难够到那个位置了。
他不怕清河王有什么别的企图,自己还年轻,可清河王还能威风几年,他有信心,若是自己登上帝位,这个天下,迟早都会被他抓到手里。
贺承乾一脸的茫然与无知地看着温老太爷,眼中流露出对于温老太爷的话怀着迟疑的态度,“外曾祖父,姨姥爷从小对我那般好,这期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清河王也正在头疼着怎么安抚贺承乾这个最好的傀儡,却不想他居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连他一时间都怔愣了几息,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孩儿或许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纯良。
不过此刻也不及他深想,只是略感欣慰看着贺承乾,“姨姥爷的良苦用心多亏了承乾能够体谅。承乾你放心,姨姥爷所做之事定然都是为了咱们的大业着想,以后我会同你好好解释的。”
贺承乾闻言后连连点头,仿佛对于清河王所说的解释深信不疑,他忧心忡忡地看着温老太爷。
今日的一番惊变,这位早已耄耋的老人仿佛突然就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面容上透露着灰败之色。
“想来外曾祖父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不知姨姥爷可否安排人先将外曾祖父送回安国公府,好好休息一番。”他看着清河王道。
“这是自然。”清河王立刻答应下来。
两人一副和乐融融的场面,若是不见周围满地鲜血,还以为真是个亲友团聚的温馨场面呢!
温老太爷眼睛却蓦地睁大,他看着贺承乾的目光里透着不敢置信。
倏尔,又是一番似哭似笑的表情。
心里好似彻底明白了什么,可此刻他已经被清河王的下属半搀半架地往太仪殿后的偏殿行去。
此刻皇宫还未完全在祁云战的掌握之中,他怎么可能轻易就将温老太爷放出去。
“哈哈哈哈哈!贺承乾,你真不愧是贺家的子孙啊!老夫自诩聪明,却连一个毛都未长齐的孩子都没看清楚。”等到温老太爷已走出一射之地,才突然发出一阵似癫若狂的笑声。
贺承乾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清河王。
“姨姥爷,如今既然咱们已经拿到了传位诏书,下一步应当如何呢?”
清河王微笑道,“承乾稍安勿躁,我的人已经往后宫去了,既然要当着众人的面宣读圣旨,自然是要将太后娘娘请来,让她亲眼见证你成为乾国的新君,这位置才算坐得安稳。”
贺承乾便笑了,“还是姨姥爷您想得周到。”
可随即他又微皱起眉头来,“为何方才没有在大殿之内见到二叔和三叔呢?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二皇子和三皇子原本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贺正之前也一直对他们委以重任,今日竟不在这殿中,清河王自然是注意到了的,不过对于他来说今日是实施计划的最佳时机,若仅因为这二人不在就放弃这个计划,那他绝对是不甘心的。
“承乾放心,我的人很快就会接管整个皇宫,届时再在太后面前宣读你继任的圣旨,就算那两人再出现也无济于事了。”清河王安慰道。
出于对清河王的信任,再加上如今两人干的都是足以杀头的大罪,相信他自己也不会掉以轻心,贺承乾暂时放心了心中的担忧。
两人便倚靠在太仪殿前的白玉栏杆上,享受着成功之后难得的清闲时间。
太仪殿虽不算是这皇宫中最高的建筑,但距离地面也约莫有五丈高,站在此处可俯瞰太仪殿前的绝大部分建筑,恢宏盛大,气势磅礴。
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地都兴起一种这天下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可惜,这样的感觉还没能维持多久,两人身后就传来了一阵兵甲行动之间摩擦发出的声音,脚步声整齐划一,明显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兵甲。
清河王转头,就看见他派去接温太后的属下。
原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但当他扫到为首的心腹脸上的犹豫踟蹰的表情时,他心底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事情没有想象中顺利。
“启禀王爷,我们在寿喜宫内没有发现温太后的踪迹。”那人看见清河王,直接上前道。
须臾之后,又有一队人来禀,“启禀王爷,按您的吩咐,已经将住在东城的几位王爷、郡王都请来了。现已安排在太仪殿前的文华阁,等候您的指示。”
清河王右手握拳猛锤了一下左手掌心,总算不是样样都出了什么差池。
贺氏如今的宗亲,多是贺正叔伯辈的人物,没几个精明能干的人物,大都在朝廷领的闲职,所以日常在朝议之时是难得看见他们的身影的,所以清河王才会提前安排了人手去接这些宗亲们。
如今既然太后找不到,那在当着这些宗亲的面也不是不可以的。
“承乾,”清河王转头到,“为防夜长梦多,不如咱们马上准备登基大典。”
贺承乾抿唇,如此也只能这样了,虽然他觉得若是皇曾祖母在场他会更加心安,但时势瞬息万变,若是此时不抓住机会,恐会生什么变故。
贺氏宗亲们自从举族迁来雍城,因有了个皇族的名号,日日都过得是锦衣玉食的日子,虽都称得上皇族矜贵,可要论勇武,还真没有几人上的了台面。
暗地里,清河王可是一直将这些宗亲们当作笑料看待。
当他们被一群金戈铁甲的士兵威逼着进入太仪殿内时,贺承乾已经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龙袍,站在巍巍高台之上。
身边站着贺正身边的大内官。
而他们的陛下,如今已成为一句冷冰冰的尸体,就端端正正地摆在大殿之内。
若说贺承乾做为嫡孙,没有第一时间安排人将贺正的遗体放进皇家早已准备好的棺木之中,就可见这位皇太孙内心的冷漠和无情了。
“陛下……”
众宗亲眼睛一瞪、嘴巴一张,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肃静!”
可惜嘴里的哭嚎还没来的及出口,就被周围面容严肃的士兵给吓退了。
眼前列队整齐、兵器雪亮的士兵,突然暴毙的帝王,再加上明显被控制的众位大臣,今日这场景显然没有有什么好事发生。
他们虽然纨绔,但审时度势的能力还是有的。
贺承乾换上一副强压住悲痛的模样,“各位叔祖、叔伯们,事出突然,才会如此无礼地将你们请来,今日皇祖父宣清河王觐见,不料却被奸人所害,命丧于此。临去之前,皇祖父命身边的内官拟了圣旨,将皇位传于我。我本不想如此匆忙就即位,可国不可一日无君,皇祖父的葬礼也需要人来主持大局,所以今日才如今匆忙将你们请来。”
至于那奸人是谁,当时将贺正一刀毙命的大牛这会儿早就身首异处了,让他来顶罪简直是最佳人选。
如今清河王虎视眈眈,就算在场宗亲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也不敢多加置喙,只得埋头遵命的模样。
“既然陛下临终之时留有遗诏,那我等自当遵从。”贺氏宗亲之中一位颇有威望的老王爷站出来说道。只要皇族还是贺家,那皇位上的人是谁他们都没什么意见。
贺承乾脸上这才露出一丝浅笑来,觉得这群宗亲们还算的上识趣。
贺承乾笑得克制且隐忍,清河王可就没那么需要掩饰的了,对于这群宗亲们的识相,他心里满意地大笑了出来。
然后便朝着皇座一旁颤巍巍的大内官使了一个眼色。
大内官被他的威压所迫,似是认命般地闭了闭眼睛,拿着手中的圣旨上前一步,就要宣读手里那张假遗诏。
“且慢!”
正当众人都屏息凝神之时,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威严的女声。
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沉闷的脚步之声,人数很多,且训练有素,像是许多拿着兵器的士兵扑面而来。
几乎所有人都转头看向殿门外,有人松了口气,有人却悬起了心。
梳着高髻,身穿玄黑色绣金线的大袖,周身金光灿灿,衣袍背后绣的凤凰活灵活现,展翅欲飞。她额头上贴着莲花纹金箔,头上插着一对衔珠的金凤,手指上戴着几只墨玉所制的护甲,镶嵌着几颗鸽血红宝石,华贵异常。
一身华丽的装扮,丝毫不显得夸张,反而被来人天然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所镇压,她一出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朝她看来。
正是消失不见的温太后。
贺承乾见是老祖宗,想她定是来为自己继位而撑腰的,心里马上就放松下来。
可一旁的清河王却皱起了眉头,突然觉得温太后的出现不一定是个好事,可还是决定先将局势观察一番。
可没想来人却没给他一点反应的机会,立刻他带来的队伍就被身穿银甲的左军神武军层层围了起来。
但好在清河王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今日贺正他都敢杀了,此等场面还不至于让他慌张起来。
贺承乾穿着一身玄黑色的龙袍,“蹬蹬蹬”地走下台阶,迎向温太后,“老祖宗,您终于来了。”
他原本以为温太后会像往常那般对他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却没想来迎来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啪!”
周遭一瞬间仿佛凝滞了。
这一巴掌不仅是贺承乾没有想到,就连在场的贺氏宗亲们都没想到,一向是最疼爱贺承乾这个重孙的温太后,会这般在众人面前下新帝的脸。
“老祖宗!”贺承乾瞳孔放大,转过头来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温太后。
年逾七十的温太后虽被身旁的女官搀扶着,可声音依旧中气十足,她做了二十多年的太后,身上的威严非是贺承乾这等少年可以比拟的。
温太后那狠戾的目光蹬向他,嘴里的那不满的话就堵在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枉你还知道唤我一声老祖宗,那你可知道躺在哪里的是你的亲祖父呢?为了那个位置,不仅不顾亲族性命,我看你是连最基本的孝顺二字都不懂了。”
温太后出现不足一刻,却好像一直清楚知道今日的太仪殿上发生了什么。
温太后毫不留情地一番话,斥责地贺承乾哑口无言,他心里算不得服气,可在众人面前却不敢就这样驳斥温太后。
贺承乾牙关紧闭,垂在袖中的手已握得有些发白。若他以后能当上皇帝,定不会让这个老太太在他面前这般放肆。
他是贺家子孙,就算温太后对贺承乾再是生气,心底里对他还是存着两分慈爱,所以不过说上他两句。
可她眼神转向上方的清河王时,便有些不留情面了。
当初侄女求她替祁云战求情,她看在温家的情面上同意了,却不想却是引狼入室,生生断送了她亲生孩儿的性命。
温太后终是醒悟,她一身被权势所累,是大错特错。
若说温老太爷老年丧子痛不欲生,那温太后心里也不会比他好过多少,此刻她恨不得将祁云战千刀万剐。
“呵呵!姑母,真是好久不见。”
清河王面带微笑地走下阶梯,仿佛没有看见温太后刀子一般的眼神,还能用和善的语气同她打招呼。
温太后微微抬起下巴,嘴角牵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哀家好容易见清河王一面,你便血洒金殿,这样的面还是不见得好。”
她不想同这个杀子仇人多说,随即便缓缓转过身子,想到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儿子,眼角缓缓流出一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