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良玉敢说这话是因为她确信按照剧情的安排,最终仍会是赵衍恪登上皇位。即便没有剧情,以现在三个竞争者的势力来看,仍是赵衍恪有机会笑到最后。
但这件事不能告诉洛川郡主,便随口宽慰道:“你娘是长公主,你是继承了你娘名号的洛川郡主,赵氏皇族的女儿里,除了公主便数你这个郡主最为尊贵。不看僧面看佛面,无论是谁都不会拿你虞国公府如何。”
在大雍朝,公主、王爷的名号通常以地名命名,或是用些具有美好寓意的词语来做封号。但唯独长公主是以“洛川”为封,山川湖海意为国体气运,能用山川江河做封号,足见其尊贵。
能够继承长公主封号的洛川郡主,哪怕只是郡主,但享受的甚至是比公主还要高规格的荣宠。
哪怕有从龙之功的裕亲王的女儿,即便再怎么讨江皇后的欢心,也没办法撼动洛川郡主的地位。
“一朝天子一朝臣,谁也不知昨日繁花会不会变成明日黄花。”
庄良玉浑不在意道:“好歹是开过的花,总比这辈子都开不了花的草要强。生活嘛,不只有你那点荣华富贵,多看看诗和远方。”
“你说的是。”洛川郡主郑重道:“如今我已然通过科举进入官场,便无所谓昨日繁花,即便开败,我也有能力让虞国公府的花再开。本郡主既然是第一个女榜眼,自然就要拿出些女榜眼的气势来!”
天地良心,庄良玉只是随口一说,哪里想得到竟然会让洛川郡主起了这么大的雄心壮志。
越说,洛川郡主的斗志越昂扬,眼里都是灼灼的光:“叶同曦是状元又如何?科举不过是排了个先后顺序而已,真正进入官场还要看政绩。本郡主十七年来都是佼佼者,他若是有本事,最好能一直赢下去。”
庄良玉眨眨眼,老老实实奉上自己的祝福:“加油。”
兴及所致,洛川郡主甚至要月下对饮,要跟她谈诗词歌赋人生理想,看星星看月亮。
庄良玉咂摸片刻,让秋光去将竹苑私藏的酒水取来,由着洛川郡主在她跟前发挥。
在揭开酒坛外的泥封前,庄良玉问道:“你若是喝多了,路上有谁送你?”
谁承想洛川郡主竟然暗骂了一声,支应一直候在竹苑外的侍女去跟留在马车上等她的琉雯说让她先回去。
然后让虞国公府来几个人等着接她回去。
“这琉雯小姐不是总跟着你进进出出?怎的信不过?”
“信不过。”洛川郡主神色有些阴翳,“她就是个扫把精,拖油瓶。”
洛川郡主的眼神沉冷,落到她身上,瞧了半晌,扯过她的手,在手心开始写字,说道:“她是——”
洛川郡主在她手心写了两个字,“前”和“太”。
怪不得……
怪不得这个表小姐琉雯会叫长公主姑姑,却又如此受人冷落。
这是大雍朝第一位太子的遗孤。
大雍朝到现在拢共四十一年,玄祖皇帝在位二十九年,顺德皇帝在位十三年。但顺德皇帝并非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在永元门政变之后,前太子下台进入宗人府,赵肃胤成了太子,而后一年,玄祖皇帝退位,赵肃胤即位,改年号顺德。
而这位去世的太子是老太后与玄祖皇帝的第二个儿子。
老太后与玄祖皇帝是结发夫妻,二人自困苦起家拼下大雍江山,老太后一生共孕育三儿一女,其中大儿子在战乱中夭折,第二个女儿在战乱中走失下落不明,第三个儿子便是前太子,至于最小的儿子——
就是荣亲王赵肃明。
“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洛川郡主故作不在乎似的说道:“让你小心些,不要进去之后像个傻子一样见谁都掏心窝子,本郡主好不容易做官,可不想因为师父犯错搞得官途不畅。”
说到底,还是担心。
庄良玉微微一笑:“小心被老师带飞,到时候说庄先生的第一个女学子竟然只有这点本事。”
洛川郡主此时已然喝得脸颊绯红,一双剪水秋瞳水汪汪地看着庄良玉,像是一只小狗。惹得她忍不住上手捏了捏这位高傲郡主的脸颊。
二人喝酒时竹苑里没有旁人,此时的洛川郡主已经眼神发直了,抱着酒坛喃喃自语,也听不出来在说个什么。
庄良玉叫人将她带走,结果就差没撒泼打滚了。
她可不想收留一个酒蒙子,连哄带骗地就让虞国公府的人将洛川带上马车,怕路上有意外情况还让萧钦竹留给她的护卫去护送。
等得了洛川郡主已经到家的消息,这才安心睡下。
……
夜里,又有人悄无声息而至,嗅到了屋子里萦绕的淡淡酒气,抬手似是想要触碰已经睡着的庄良玉,但又怕将人吵醒。
最后讪讪收手,静坐片刻离去。
人来无影去无踪,比风还难以捉摸。可庄良玉偏生感觉到了,睁开眼睛,望着床顶。
颇为无奈地吐息一声,裹着被子翻身睡去。
……
第二日天方亮,庄良玉刚睡醒便接到一封邀请。
她细细看了看,发现是没什么交集的官员,但他儿子是这批进士中的人,还是武举。
这是庄良玉头一回接到这样的邀请,思忖片刻还是回了信,决定去这一趟。
用过早膳以后,她便换了身利整的衣裳,虽然是女装,但极为干练,像是个青葱的少年。
在她准备赴宴时,看到守在院里的萧安萧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轻笑一声,毫不在意两人的着急。
带着人就准备赴宴。
到了妙音坊的秋香楼,庄良玉才觉得真是大开眼界了。
千想万想,万万没想到这群人竟然敢把宴会设在南风馆里。一群一看便知习惯了寻花觅柳的大老爷们儿此时正浑身不自在地坐在这里。
舞台上跳舞的是腰肢纤细的少年,弹奏的是气质淡雅的少年,端茶倒水服侍的仍是温柔可人的少年。
哇哦——
庄良玉心里由衷一声赞叹,带着春桃潋冬和萧安萧远走进来。
唇红齿白又英姿飒爽的庄良玉比这些千娇百媚的男子竟然还惹眼。
寻常女子若是见了此般阵仗,多少是要有些惊慌的。
在场的人的确有心试探,所以才会将这场宴会设在秋香楼。
但不愧是庄良玉,不愧是能掀起一波又一波风浪的庄良玉,竟然如此波澜不惊,好似他们那些暗戳戳的筹谋都成了笑话。
庄良玉坐下之后,神情自若,请人帮忙端茶倒水吩咐得得心应手,好似她就是这秋香楼的常客一般。
她能适应美少年的服侍,但这群老家伙们心里膈应,除了极个别几个玩得花的,剩下的人都悻悻将人又换成了女子。
说到底,秋香楼并非是专门的声色场所,明面上看着是酒楼,背地里生意做得荤素不忌。
庄良玉落座后,向设宴的神风军将军遥遥举杯,此次宴会虽是云将军提议举办,但中进士那人的父亲也不过只是京城警备司中的一名小将。
庄良玉身边除了春桃潋冬外一共围了八名美少年等着服侍,这二人全神戒备,生怕这些人有什么不轨的心思。
她倒是显得没心没肺,跟在场官员推杯换盏,明明没怎么参加过这种官员活动,却仿佛如鱼得水。
在场武将颇多,说话便显得有些粗俗。
有人叹道:“往常想与萧将军一叙,那可真是千金难求。倒是没想到萧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
萧家家风清正,萧钦竹也做不出来这等荒唐事,故而从不苟同。
可庄良玉不一样,热衷搅浑水看热闹,现在看惯了文官的热闹,就轮到武将们了。
“庄某一介文人,能有此机会实属荣幸,在此,敬各位一杯。望未来的将士都能战功赫赫,战绩彪炳,为雍朝开疆拓土!”
之后便是极为无趣的应酬,这群武将虽然心思各异,但整体诉求只有一个,想借由庄良玉的影响力,提升武将地位。
大雍朝此时已经安定了近四十年,就算边境偶有冲突,但也只是摩擦,稍加兵力便可平定。故而大雍文臣的地位水涨船高。
这些人虽同样是世家子弟,但与文臣之间清晰明了的派系站队不同,这些人更像是散兵游勇,是文臣手里的打手,也是文臣谋权的牺牲品。根本谈不上地位。
所以便动了歪心思,将主意打到庄良玉身上,想拉她站到武将这边。
庄良玉对这些都心知肚明,但一个习惯了装傻充愣的人精,自然有办法将这群人唬住,看似满口应承,实则没有一句话落到了实处。
等庄良玉带着酒气以酒力不支为由率先离场时,这群已经开始荒唐的武将们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好像——
这家伙说了半天全是废话,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答应?
至于回家后倒头就睡的庄良玉——
已经有人气得在捏她的脸了!
第109章 二进宫
庄良玉当然知道昨夜有人“意图不轨”, 甚至十分清楚这位走夜路的“梁上君子”何时来又何时走。
不过对方不想说,她也懒得揭穿,生活一切照旧, 等着三天时间一到,收拾东西进宫。
庄良玉进宫那天, 萧家人都来送别,萧吟松甚至泪眼汪汪, 一副她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的模样。
萧老妇人和萧夫人也是不放心,握着她的手,叮咛又叮咛。
她只能宽慰,说:“进宫之后我会多加小心, 就只在乾心殿与尚书房之间行走,旁的会多加留意。祖母与母亲安心便是。况且以良玉如今的惹眼程度, 不会有人轻举妄动。”
萧老妇人和萧夫人依依不舍, 萧吟松觉得自己少了一个靠山和玩伴,可怜巴巴问道:“嫂嫂要走多久?”
“你希望我走多久?”
“不想让你走。”萧吟松哼哼唧唧地说道。
惹得萧夫人一阵嗔怒, 将人拉到自己身边:“安心去便是,若是有什么情况及时给家里传信。旁的不说,诰命夫人的名头多少有些作用。”
庄良玉颔首, 转身跟着公公登上马车。
她此番进宫不便多带人, 最后挑来挑去带了潋冬,潋冬有些身手,也通一点药理, 虽然水平一般,但多少算个助力。
庄良玉这遭进宫是不能坐萧家的马车的, 一大早马车便从宫城里出来, 到了忠国公府门前。
就在马车准备启程的那一刻, 有人快马加鞭赶到忠国公府门前,急急禀报:“报忠国公,忠国公夫人!辅国将军于七日前在返程归京途中遭人暗算埋伏,现今下落不明!”
庄良玉撩开车帘的手顿住,华贵的花草纹绸缎被她攥成一团。
猛然回身,质问道:“你说什么?”
传信兵一愣,朗声重复方才的话:“辅国将军于奇日前在返程归京途中,途经落陉山,遭人暗算埋伏跌落山崖,现今下落不明!”
庄良玉的神情霎时白了,她对来接人的公公欲言又止,似是想要留下。
公公双手抄袖,笑眯眯地看着庄良玉,阴柔的嗓音仿佛蛇一般:“祭酒大人,太后娘娘有请。”
哪怕庄良玉明知这是萧钦竹故意施展的障眼法,也忍不住为此而揪心。说一千道一万,萧钦竹此时已然在拿萧家人做工具。
“可……”庄良玉适时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做出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可——”
公公仍是微笑:“祭酒大人,太后娘娘有请。”
即便听闻这样的噩耗,萧老妇人和萧夫人仍旧维持仪态,半点不在外人眼前失态。
萧夫人说:“这件事,老爷会去打听,你看顾好自己便是,无须为家中操心。”
萧吟松仰起头说道:“嫂嫂放心,我去读书时会探望嫂嫂父亲,你照顾好自己。”
庄良玉心里暗骂萧钦竹做的这场戏,再度安慰萧家的老幼,这才在公公不断的催促中登上马车。
心中——
微微有些毫无由来的烦躁。
这马车比萧家的要奢华不少,无论是外观还是内设都极为大气奢华,但并不让人觉得舒适,甚至会觉得马车内的陈设让人有压迫感。
想起自己就是被人压着进宫,庄良玉的心情立时更差了些。
……
这次进宫,庄良玉没有住进上次的绣鸾阁,被老太后安排着留在了她的乾心殿中,从偏殿收拾了一间屋子让她住下。
看似是重视,是荣宠,实则不过是将人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盯起来。
庄良玉没意见,毕竟没什么地方能比老太后的乾心殿更安全的了。
三个王爷各有心思争权夺利,下手的对象都是顺德皇帝,倒还真不敢有人对曾经雷厉风行的老太后下手。
庄良玉进宫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拜见老太后。在拜见之前,她特意打了几个哈欠,逼出些泪眼朦胧的效果,这才下马车。
潋冬瞧着她家少夫人的举动,一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边忍不住为精湛的演技赞叹。
庄良玉虽是个混不吝的性子,此前在西都城中的名声也不好,但说到底“木头美人”也是美人,美人垂泪自然惹人怜惜。
她就这样泪眼婆娑地向老太后行礼,又故作坚强地称自己没事。
老太后身边还有个灵珠郡主在侍奉,站在太后身旁端茶倒水,像是个尽职尽责的大丫鬟。眼里对庄良玉多有不满。
“灵珠这段时间跟着她父王上京,便歇在哀家这里。这段时间便劳祭酒先生指点,让这只知道玩闹的丫头开开窍,学学洛川。”老太后说话时,状似嫌弃,实则极为宠爱,点了点灵珠郡主的额头,就像是个普通的疼爱孙女的老太太。
庄良玉此时还跪在地上,老太后没发话,便不能自作主张起来:“灵珠郡主天资聪颖,能识得郡主是下官荣幸,不敢指点。”
“怎么?你能教洛川姐姐,就不能教我?”
庄良玉老老实实说道:“臣为国子监之祭酒,自当倾心教授国子监学子。洛川郡主是学子,自然教之。”
“如果本郡主要去国子监呢?”
庄良玉垂眉顺首,老实得一点也不像动辄就搅得血雨腥风的人:“郡主想来,报名考试即可。”
言下之意便是考过了国子监的入学考试便能进来。可这灵珠郡主虽然看着聪明伶俐,说到底,在功课上也不曾上心,多年在尚书房中学习也不过是跟着混混日子。
庄良玘一走,她便根本无心读书了。
庄良玉的油盐不进和木木呆呆让赵玲珠气得不得了,可在老太后面前又不能发脾气,只能忍着,眼刀恨不得把庄良玉剁碎。
老太后做了和事佬,让赵玲珠去找其他公主玩,别打扰她谈正事。
于是,赵玲珠一千个一万个不情愿地走了,临走时还不晚恶狠狠瞪庄良玉一眼。
在她心里,她不能嫁给庄良玘全是因为庄良玉从中作梗。
天地良心,在庄良玉见到赵玲珠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在暗恋她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