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纤听了季青娘的决定,心中有一瞬诧异,却也在眨眼之后将那种情绪压制下去。
对此,她没有多问, 只说:“既然这是母亲您的决定, 阿辞也支持您,那便这样去办吧。”
季青娘微诧, 她看着云纤几乎平静无波澜的面容, 不由询问:“纤纤, 你没有别的想要问我吗?”
云纤摇头:“没有。”
她道:“只是这个决定已经做出,那就要如实履行。父亲和孟秋影都不是善茬, 你若留有余地,将来后悔、亦或者被他们反咬一口的可能性在九成左右。”
“……”
云纤所言,令季青娘心中震颤。
这话, 倒是和昨夜阿辞和她说的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原来阿辞和纤纤都不相信她们的父亲,和那个平日里装出一副温柔体贴模样的孟秋影……
早知如此,又何必等到现在?
唉。
只是已经到了如今, 以往的事也不必再追究。眼下要注重的, 是褚西城外本属于季家产业的矿山, 以及和离之事。
这两件事, 想来都不会顺利。
季青娘眨了下眼,轻轻深呼吸了两次, 平复思绪与心情。
云纤瞧见她脸上尚未来得及完全遮掩住的担忧之色,嘴唇轻抿了下,放在腿上的手不由握紧了一些。
季青娘看云纤望着自己,连忙露出笑容,继而安抚道:“纤纤,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现在告诉你,只是免得你之后担心,或者怪我没有早些和你说。”
云纤淡淡“嗯”了一声。
她情绪一如既往的平静,没什么异样。季青娘也已经习惯她这副模样,自从她腿受伤无法再站立后,她的性情也随之大变,至今未曾恢复到当初那活泼开朗的样子。
而这事,急不来,更不能勉强。
如今有禹王殿下在,她应该会比之前好一些。
季青娘伸出手在云纤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随后站起身:“好了,要说的我都说了,你就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吧,要是累了,就让茹儿将你推回房间。”
“嗯。”云纤点了点头:“您慢走。”
“好。”
季青娘笑着转身。面上笑容维持了好一会儿,直至她走出院门,笑容才消失,被严肃凝重神情取代。
云纤望着季青娘离去的方向,眉头蹙起一些,眼神稍有闪烁,似是若有所思。
即使已经瞧不见她的身影,云纤也没有立即收回目光。
她思索走神片刻之后,有人出现在院门前。熟悉的身影,稳健的步伐。
云纤淡淡眨了下眼,思绪收敛回,而后微微抬头,看向大步走向自己、很快停在她身前的明竟思。
云纤没说话,只安静注视着他。
明竟思低头看着她,眉角往上轻挑了下,觉得意外:“你今天怎么不骂我?”
云纤反问:“你很想被骂吗?”
明竟思道:“根据你的脾气和这两日的情绪来看,你骂我才是正常的反应,不骂我,我反而应该担心才是。”
云纤觉得无语,嗓音里也夹杂起一些无奈之意:“你是有受-虐倾向吗?不骂你,你不舒服是不是?”
“当然不是。”明竟思挑了下眉:“这件事,仅限于你。”
云纤:“……”
她盯着他看了会儿,而后低下头收回目光。
她抬手放在旁边,试图扭转动轮椅,让自己调转方向。
明竟思走过去,将手搭在轮椅上,很轻易将轮椅调转方向,慢慢推着她往前去。
云纤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待轮椅至院中树下,云纤出声:“就在这里停下吧。”
“嗯。”明竟思应了一声,而后停住往前推动轮椅的动作。
树荫之下,有些微斑驳树影落下,树叶随风而动,地上的树影亦跟随其慢悠悠左右晃动。
明竟思不由抬头往上看了眼。头顶地树枝上,有两只鸟儿依偎在一起,用小嘴互相啄了啄对方的羽毛,而后又靠在一起。
看起来感情很好。
明竟思眯了下眼。
身边的云纤忽出声:“过段时日,我会回皇城。”
明竟思一愣,欣赏鸟儿恩爱的动作瞬间低下来,带着些许诧异看向云纤。
云纤面上神色未改,依旧淡然。她接着说:“我回皇城的条件,是我母亲顺利和我父亲和离,且拿到本就属于我母亲的城外矿山。”
她抬眸看向眼神微颤后露出惊喜之色的明竟思,又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竟思嘴角扯过一抹笑意,很肯定的点头:“当然。”
他笑看着云纤:“你母亲要做的事,一定会事事顺利。”
忽有风过,树叶沙沙而响。自叶片缝隙透下的光静静照下来,落在云纤和明竟思身上。
温暖而明亮。
云纤望着他,轻眨了下眼:“多谢。”
明竟思直直看着她:“那你让我亲一口。”
“……滚。”
“……嘁!”
勤思阁。
云辞一整日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平时跟佟黎说说笑笑,今日佟黎来与她说话,聊着好些听到的八卦,她都提不上一点兴趣,大多时候都是趴在桌上,不知是累了,还是在苦恼着什么。
佟黎自然看出了她的异样,可却并不知晓她为何如此。昨日逛完布庄各自回家时都还好好的,就一晚上,她怎么就情绪这么低沉了?
课间,佟黎半蹲在云辞身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手:“阿辞,你还好吗?你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是不是昨晚没有睡好呀?”
云辞眨了眨眼,垂眼望向她。
佟黎看着云辞,眉头微蹙,眼里满是担忧。但又不敢太过直接的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只能这样试探一下。
她捏了捏云辞的手指:“阿辞?”
云辞声音有些许沙哑,整个人看起来疲倦,没精神,还很累。她轻轻出声:“黎黎,我们认识多久了?”
佟黎不知道她为何问起这个问题,却也如实回答:“好像有十年了吧。我记得,我们是在城中的灵隐寺认识的,你陪你母亲去上香,我跟着我娘去给家里人祈福。”
她忽笑了一声:“说起来,你根本就不相信什么神佛之说,居然还每年都老老实实的跟着你母亲去寺庙上香。”
云辞嘴角扬起一丝笑容:“我的确不信神佛之说,可我母亲相信神佛会庇佑我们。而我相信她。”
“而且,她是我母亲,陪她去寺庙上香本就是应该做的。何况那也只是小事。”
佟黎笑着,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云辞笑着,面上虽依旧疲惫,却也依旧保持着浅浅的笑容。
“阿辞,”佟黎低下声音柔声询问:“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是因为……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件事吗?”
云辞眨了下眼,家里的事早晚都是会被人知晓的。大概也就这两三日的样子。
佟黎是她最好的朋友,这件事也没有什么瞒着她的必要。与其到时候让她自己得知后震惊慌乱,倒不如自己先告诉她。
云辞心下深呼吸了几次,整理好思绪与措辞后,才靠近佟黎,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佟黎听后震惊,整张脸上都写满了难以置信,又忍不住将云辞的手紧抓在自己手中。
她心里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却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感觉说什么都好像不太合适。
她皱起眉,眼神闪烁着,话语里满是不舍之意:“阿辞……”
云辞昨日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才算是完全接受了这件突如其来的事,因而现在看起来格外淡然。不过也因为一夜未睡的缘故而显得特别的累。
她平日里都是早睡早起,哪有通宵不睡的情况。忽然这么一次,身体竟有些吃不消。
有点难受,一点力气也不想提起来。
或者说,是身体没有力气,她自己有心无力。
云辞只能朝佟黎笑了一下。
佟黎扁了扁嘴,心中情绪汹涌,将云辞的手抱在自己怀中。她脑袋往云辞身上靠过去,在她肩上蹭了蹭。
她很不舍,有很多想说的,可这里是学堂,周围好多人,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免得被别人知道阿辞家里的事情,让阿辞觉得不舒服。
云辞偏下脑袋,脸颊在佟黎头上蹭了下。
佟黎紧紧抱着她胳膊没松手,却又在情绪翻涌的时候,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
“阿辞,”她稍稍抬起头,轻声道:“这件事你和洛书锦说了吗?他要是知道你要离开,肯定反应很大吧。”
云辞摇了下头。她也觉得洛书锦知晓自己要去皇城的事后反应会很大,所以她还没说。她也没想好要如何跟洛书锦开口。
佟黎轻轻叹了口气:“阿辞,如若你家这件事真的定下来了,还是应该早些和洛书锦说,不然到时候可能连好好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了。”
云辞怔愣了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她看着佟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嗯,知道了,我会尽快和他言明的。”
佟黎也点了点头:“嗯!”
而后她紧紧抱着云辞的胳膊,没有要撒手的意思。
云辞也随着她去,没有一点抗拒之意。
午后的课,云辞上得昏昏沉沉的,将睡未睡,整个人都不太好。
好不容易等到这一日的课程结束,云辞直接趴在桌上,身边传来各种说笑声,学堂中的女子陆续走出去,从最初的嘈杂慢慢变得安静。
云辞埋头在双臂间,意识在涣散的边缘。
而后有人轻轻摇了摇她肩膀,佟黎温柔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阿辞?阿辞,醒醒。”
云辞愣了下,有些僵硬的动了动脑袋,偏过头来看向她。
她眼神惺忪,满面都是倦意,自嗓间发出一声拖长又慵懒的:“嗯?”
佟黎道:“阿辞,放学了,该回家了。”
云辞声音轻轻:“我想趴着休息一会儿。黎黎,你先回去吧。”
佟黎蹙起眉:“可是……”
“我没事的,”云辞挤出个笑容:“我就是趴一会儿回一回精神,等会儿精神恢复了我就回家,不用担心我的。”
“再说了,不是还有柳河么。”
“……”
云辞这般说了,佟黎也不好再说别的。
柳河恰好走进来,将云辞桌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书本和笔墨纸砚收回箱笼中,整齐摆放好。
佟黎伸手摸了下云辞的头,起身离去。
走出女子学堂的时候,她回头看了眼。云辞已经趴回到桌子上,柳河坐在旁边,应是在等她恢复些精神。
佟黎抿了下唇,眼珠微动,略有思索后,大步往外走去。
勤思阁外,果然见到了等在那里的洛书锦。
“洛书锦!”佟黎朝他的方向喊了一声,然后小跑过去。
洛书锦听见有人喊他,循声而转过头,而后看见佟黎有些着急跑过来。
洛书锦不解,下意识往她身后方向看了眼,却没有看见他想要看见的那个人的身影。
“怎么只有你?”洛书锦问:“云阿辞呢?”
佟黎蹙眉道:“洛书锦,阿辞她有点不舒服,要不你背她回家吧?我也劝不动她……”
一听云辞不舒服,也不等佟黎再说别的,洛书锦直接绕过云辞,大步往勤思阁跑过去。
佟黎转身看向很快消失的洛书锦身影,轻叹了口气。阿辞啊阿辞,别的我也帮不上你,也就只能帮你做一点小小的事情,这么好的和洛书锦言明的机会,可不要浪费啊。
她深呼吸了两下,肩膀抖了抖,然后往自家方向走去。
洛书锦直接往女子学堂那边冲过去,气息还未平稳住便着急忙慌的迈进学堂门,转头就看见趴在桌子上没有动静的云辞。
他心中一惊,连忙过去,惊呼出声:“云阿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