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所有人声势浩大，齐齐附身磕头请求他下旨，才掀了掀眼皮。
“说完了吗？”
声音冷切如硬质的寒冰，威严肃穆，一瞬间压得所有人头颅俯得更低。
“若你们谁能将黑暗魔神驱逐出我西塞尔国土......”
伽洛特扯了扯唇角，眼底暗讽地俯视座下这群腐蚀如朽木的贵族，面无表情地说：“不，那或许太为难诸君。”
“若在座有任何一人能减缓窗外天空的黑暗裂口的扩散程度，吾便将座下王位拱手相让，如何？”
瞬间，偌大的君主殿鸦雀无声，无一人敢接话。
他们人族血肉之躯，怎么可能同神明对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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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的黑暗裂口已经出现小半个月了。
从指甲盖大小开始扩大，速度迅速蔓延了整个王城。
尤其是这两天，裂口覆盖范围极速变大，几乎不再有一丝阳光能穿透这层黑暗，照射到王城内。
整个王城如今无法区分白天与黑夜，甚至一些以前从未见过的魔物，在黑暗里也迅速滋生繁衍，肆意杀烧抢掠，吞噬着鲜活的血肉养分。
人族普通武器无法彻底杀灭这群魔物，哪怕四肢四分五裂，仍能迅速繁衍长出新的魔物。
所有子民必须去神殿领取圣水涂抹在身上和武器上，才能暂时驱逐这些魔物靠近身体。一旦圣水用完而没有续上，那么第二天这人将会变成一堆被魔物啃噬殆尽的碎块。
唯一能施展和提供圣水的，只有如今正在继承光明神穿成的圣女安娜苏。但她并没有完全继承光明神的全部力量，在黑暗之力的强劲攻势下，没有办法清理掉天空上覆盖的黑色裂口。
有预言家传言，在王城的每一个角落都被黑暗覆盖时，远在失落的赫尔修斯的黑暗魔神冕下，将重返大陆。
创造属于黑暗之族的永夜。
而祂第一个占领的目标，就是西塞尔王城。
没有人知道永夜降临后大陆会变成什么样子，而对于更注重眼下利益的贵族们而言，未知的恐惧反而比不上手中能掌握的权力。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还想进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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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洛特国王疲惫地叹了口气。
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柔软了一瞬间，难得对下面一群顽灵不化的贵族好言相劝：“要是做不到我刚才说的，就好好回家睡觉吧。在仅剩的时间多和家人相处陪伴，比在吾面前勾心斗角要有意义得多。”
“陛下......”
有贵族仍不死心，在他们这些权力和地位比生命更重要的观念下，比起被黑暗魔神攻占领土，他们似乎更加抗拒让一位底层出来的少女站在比他们更高的位置。
“禁言。”
伽洛特国王厌烦地呵斥，不再对这群人抱有任何期望。
他居高临下俯视，嘲讽地说：“吾的话一直有效，谁能阻止黑暗扩散在王城，谁才有资格议论安娜苏圣女的行事是否妥当。”
说完伽洛特国王大袖一甩，起身肃着脸大步走出了君主殿。
身后所有朝臣安静垂首，不敢多言一句。
王权与阶级深刻地烙印在这些贵族的血脉之中，就算心里再多不满，也只能老老实实闭嘴。
“恭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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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洛特离开君主殿，看了一眼长廊墙壁上的魔法时钟，竟然已经到了晚上十一点多，该回去睡觉了。但是他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转了个弯，到了格洛瑞亚的宫殿。
这里许久没有人居住，仍有宫女每天打扫，就仿佛格洛瑞亚公主还在意。但是那些打扫的侍女一般白天来，避免和晚上偶尔回来的伽洛特撞上。
可今天，宫殿却在晚上亮了灯。
伽洛特眼里闪过一丝微弱的期翼。
难道是妹妹回来了？
但又立刻担心起来，他这段时间刻意没有联系格洛瑞亚，就是不希望她回到王城，这个注定将成为黑暗魔神震慑整个大陆的第一个献祭品。
可是......
刚才好心劝说那些贵族珍惜和亲人相聚的机会，无不是伽洛特思念格洛瑞亚，想要在最后之前再亲眼见她一眼。
怀着一次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又夹杂着复杂的期盼，伽洛特推开了门。
而下一秒，眼底落下浓浓的失落。
点灯的不是他的妹妹，而是她先前身边的一位侍女。
并不记得她的名字。
“陛、陛下......”
珍妮慌张跪下，伽洛特连听她解释的兴致都没有，只是摆摆手：“下去吧。”
珍妮不甘心地还想说什么，她专门在这里等待，可伽洛特一个眼神，她不敢再说话，默默退下并带上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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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洛特一个人静静在花园的秋千上坐了一会儿。
夜色冷风刺骨，明明是夏天，空气里弥漫着窒息压抑的死亡气息，浓郁地昭示着黑暗对大陆明目张胆的侵袭。
伽洛特回到格洛瑞亚的房间，静静望着房间桌上大瓶的圣水，眼底晦涩怅然。
安娜苏圣女在黑暗开始侵蚀王城时，主动给王宫送来大量圣水，希望伽洛特国王能联系上格洛瑞亚。但很快王城被黑暗掌控，不允许活物进出，伽洛特也找不到机会将圣水传送给格洛瑞亚。
他折身关上门窗，并落了锁。
明日不会有日出，张狂的魔物在黑暗里恣意妄为，掠夺宝石和财富，寻找身边没有圣水的漏网之鱼。
或许未来每一天都将如此，永远不会再有日出。
永夜占据大地。
虽然他知道这薄薄的门窗挡不住毁天灭地的黑暗魔神，但是伽洛特还是不希望，这间宫殿里关于他和格洛瑞亚曾经的记忆，就这样毁灭粉碎在永夜之下，被肮脏的魔鬼玷污。
他已经很努力想要成为一位保护子民的好国王。
但人族信仰的光明神几万年不曾出现，祂的化身如今也还只是位没有完全长成的少女，伽洛特心底涌现浓浓的无力感。
现下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肩负重任的国王陛下第一次任性，不再思考明日的事项，只静静地独自思念唯一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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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洛特坐在格洛瑞亚的书桌前，静静的翻了着公主小时候喜欢看的书。
突然听到门口有“咔嚓”一声，以为是风在响，没有注意。
“咔嚓”。
又是一声。
有人在外面开锁。
伽洛特凝神抬头，是刚才的侍女返回，还是有魔鬼半夜潜入了王宫？
他冷冷起身，手握上了腰间的剑柄，浑身防备肃然。
然而外面的人似乎并不急着进来，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似乎有两人在对话。
隔着门，朦朦胧胧的，伽洛特似乎听到了妹妹的声音。
“凯厄斯，你是笨蛋吗？连撬个锁都不会。”
凯厄斯闷闷地鼓捣了一阵子，被公主挑剔了老老实实道歉：“对不起，姐姐，我可以把它捏碎吗？”
“捏吧捏吧。”格洛瑞亚打了个哈欠，“谁大晚上的，还把我的卧室从里面锁起来了？”
房间里伽洛特听着二人对话，表情怔然。
下一秒，房门推开。
金发公主仿佛自带光芒，照亮了北境永夜无光的黑暗，身后跟着他高大强壮的骑士。两人同时亮起的金眸，在暗夜里格外相配。
格洛瑞亚对房间里的人愣了愣：“咦，哥哥，你怎么在这儿？”
“我......”
伽洛特嗓子喑哑，他听到自己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巨大的欣喜和复杂的思念，几乎将他淹没。
格洛瑞亚蹦蹦跳跳走过去：“好久不见，正好回来看看哥哥。”
伽洛特有太多问题想问，可张了张嘴无从开口。
欣喜过后冷静下来，更多的是担心和害怕：“你怎么进来的？”
整个王城如今沦陷在黑暗魔神的掌控之下，无法进出，像抓在笼子里待宰的小鸡一样无力，只能任祂玩弄，享受着人群的恐慌。
越多的负面绝望情绪，能给黑暗魔神带来更多的力量。
伽洛特感恩神明，能够在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妹妹，但是又非常无力和绝望，他不愿格洛瑞亚和自己一样，也死在这一片土地上。
“萝瑞，你不该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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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眼可见的黑气从伽洛特身上溢出，向半空中汇聚而去，即将成为壮大黑暗魔神的养料。
格洛瑞亚抬手摁在伽洛特的眼皮，抑制住不停外泄的黑气。
“萝瑞妹妹？”
伽洛特愣了一下，眼神恢复清明。
格洛瑞亚收回手指，背在身后碾了碾。
这是凯厄斯新教她的技能，既然她的天赋能够撕毁所有结界，那么反向一想，也可以创造出封闭一切的新结界。
格洛瑞亚还不太能熟练掌握新的技能，但只要多加运用和锻炼，有朝一日她一定能成为整个大陆最强的结界师。
格洛瑞亚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哥哥每次有什么事情都窝在自己心里，妹妹现在长大了，你偶尔也可以试着依赖一下我呀。”
伽洛特抿了下唇角，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格洛瑞亚已经换了话题，她转身牵着凯厄斯的手往前一拉，“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男朋友。”
伽洛特看了眼凯厄斯，暗色的皮肤和一头白发尤为显眼。他疑惑：“这......不是你的守护骑士吗？”
是叫埃尔斯塔还是什么来着。
格洛瑞亚突然脸红了红，忸怩地小声说：“又没有哪条法律规定，说不可以和骑士谈恋爱。”
伽洛特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再次见到日思夜想的妹妹，她却一脸羞涩告诉自己谈恋爱了。伽洛特只好强行扯出笑容，祝福的话到了嘴边实在难说出口。
格洛瑞亚挽着凯厄斯的手臂活泼地说：“来，凯厄斯自我介绍一下，你是什么品种？”
什么叫......“品种”？
伽洛特完全不知道妹妹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凯厄斯无奈地看了眼像小孩似的在哥哥面前炫耀的公主，非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她的男朋友多么厉害。
默默叹了口气。
算了，是她的哥哥。
凯厄斯自我劝慰着，身为一头高傲巨龙的尊严完全被他扔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下一秒，凯厄斯摇身一变，头顶巨龙角显露锋芒，而身后一条硕大的尾巴盘踞在地面，缓缓腾空而起。
阴影覆盖而下，几乎将视线遮挡。
凯厄斯正要再继续变出翅膀和整个身躯，被格洛瑞亚拽着手指拦下，垫脚在他脸颊亲了一口。
公主娇娇气气地说：“好啦，这样就已经超级炫酷了，再变大就要把我的房间撑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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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洛特彻底呆住了。
素来沉着稳重的国王，罕见地露出夸张震惊的表情。
“萝、萝瑞，你到底在跟一个什么生物谈恋爱？”
心里此刻隐隐有了猜测，但是伽洛特不敢相信。
毕竟，是传说里最遥不可及的......巨龙啊。
那条如秘银流畅的鳞甲巨尾灵活地移动着，尾巴尖缠住格洛瑞亚的腰肢，亲昵地将她半搂半缠在怀里。尾巴尖翘起，亲昵地挠了挠公主的脸。
格洛瑞亚笑眯眯地任由凯厄斯捣乱，她知道他的这条尾巴比他本人要活泼得多，日常也要更加黏她。
“我可是专门带他回来见家长的。”
见家长？
这个词瞬间安抚了并不怎么喜欢伽洛特的凯厄斯，连尾巴也更加振奋激动，差点勒住格洛瑞亚的腰。格洛瑞亚拍了拍他，凯厄斯立刻收回尾巴，笔直站好。
他甚至跟着格洛瑞亚一起喊了一声，“哥哥。”
伽洛特一脸见鬼的惊悚。
凯厄斯声音罕见地温和有礼，不像平常对待除了格洛瑞亚以外之人那样冷漠傲慢。
“吾名凯厄斯，来自维克特洛，火焰灰山。”
维克特洛，谁不知道这是巨龙的领地？
伽洛特眼前一晕，巨大的消息砸的他好半天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坏心的妹妹就是想看自己哥哥失去平常稳重的表情，直到现在看够了，还有正事要解决，才悄悄笑了笑。
“凯厄斯，把尾巴变回来吧。”
凯厄斯听话地“哦”了一声，尾巴恋恋不舍地拉拽着公主，还是被他强行收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伽洛特表情更加恍惚了。
很显然，这段关系里，他一向柔弱娇嫩的妹妹，占据了绝对的掌控地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格洛瑞亚歪了歪头，漂亮的金眸弯成月亮，她故意拖长语调，“啊，这个啊——”
“这一切都要从我在花园里捡了一颗蛋开始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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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蛋？”
“是的，一颗圆滚滚的巨龙蛋。”
格洛瑞亚甜蜜地笑着：“凯厄斯说，他把自己全部家当都送给我了。”
伽洛特：“......”
听着格洛瑞亚和自己分享她和凯厄斯的相遇经历，伽洛特神情恍惚了很久，有种不切实际的虚幻感。
直到看见一条胖尾巴暗戳戳在地上缠着公主，不满她的注意力总放在别人身上，撒娇似的用尾巴尖戳着她的脚踝骨骼。
霸道，张扬，完全不讲究人族那一套矜持克制的礼仪准则。
才终于逐渐认识到，自家妹妹......真的和一头巨龙谈恋爱了。
“所以——”
格洛瑞亚双手一合，清脆地“啪”拍了个巴掌，“哥哥最近发生了什么，也和我说一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