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冰遇见火,尚未察觉,便已消融。
有过一次,这第二次姜梨便沉着了许多,她只是静静看着那掌心,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手指便狠狠咬在嘴里。
也是怪了,他今日指尖竟带着股温热,咬下去时姜梨鼻尖萦绕着一点沐浴后的清香。
她有颗小虎牙,姜梨故意将那尖锐的一端对准柔软的肉,保证疼痛指数升级。
然而咬了一会儿,她便觉得有些无聊,这种事情,得当事人“啊”一声将手拼命往外抽,或者不住喊疼才有那么点乐趣。
结果她咬了半天,只听到齐雾北轻轻笑了声,这还有什么意思,姜梨蔫蔫的,将手啪一声扔在了窗边上。
她转而打开门,四周望了望,怪不得冬霜怎么喊都没动静呢,感情又被迷香放倒了,这人晚上不睡觉专门跑别人府上来放迷香是吧。
姜梨朝他勾了勾手指,齐雾北歪了歪头,起身往这走,那轮昏黄的烛光恰从他背后将他包裹,将他整个人衬得愈加出尘,出尘中又带了那么一丝世人的烟火气。
姜梨只顾看着他的脸,等他走近时,她竟都忘了准备说什么,于是连忙四下看了看,努力给自己的大脑复苏,回忆,待看到被迷倒的小厮,终于有了点思路。
她皱眉道:“你这个迷香用多了,对人会有伤害吗?”
齐雾北点头:“或许会痴傻。”
姜梨:“……那你还用?”
齐雾北有些困惑:“他们痴傻,与我何干?”
……也对。
在齐雾北的三观中,确实大部分人的安危都跟他没关系。
这便轮到姜梨不解了,为何齐雾北会主动靠近她呢,仅仅是因为她救了他吗,可是她救了他之后也没涨几个信任值啊,如果齐雾北是那种正常的“你救了我所以我感激你”的思维,他还会有这么难攻略吗?
当然不会!
姜梨直觉,一定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理由!
“我能进去吗?”齐雾北打断姜梨的思绪,问得非常有礼貌,这就好比劫匪打家劫舍,举着大刀跑到你们家门前,明明都做劫匪了,偏偏还要问这么一句。
姜梨默默翻了个白眼:“我能说不吗?”
齐雾北微笑:“不可以。”
他唇角勾得恰到好处,看起来真像个文质彬彬的瘦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然而……姜梨不觉咽了口口水,昨晚她无意碰到他的身子,摸|起来,嗯……怎么说呢,手感还挺好……
就有种瘦而不柴,每一处的肌肉都长得恰到好处的感觉。
上天对男主角果然是偏爱啊,无论命运如何坎坷,这皮囊永远是一等一的完美。
现下,这完美的皮囊正偏头打量她,他眼眸黑沉,桃花眼外翘,认真盯着一个人时莫名多了些深情的意味,夜晚相会本就于理不合,透着点禁|忌,如今配上这双眼,两人之间流转的空气似乎都夹带几分暧昧的气息,让人好不自在。
“咳,喂——”姜梨刚想轻咳一声打破这尴尬,身子便突然腾空,这回他只单手将她抱起,先是埋在她颈间嗅了嗅,而后贪恋般再不愿抬头。
一刹那,脖颈间又痒又热,温热的气息不时拂过她敏感的颈侧,真是要了大命了,姜梨哪吃得消这个,登时不知该反抗还是顺从。
好在,齐雾北很快将她放到床榻上,他和衣就想躺上来,姜梨腾一下坐起,一次就算了,还每晚都来,真让他这么着了,以后还得了?
姜梨觉得,她有必要跟齐雾北好好聊一聊。
反正,在她看来,齐雾北并不想对她的性命造成什么威胁,既然能苟住小命,她就尽情蹦跶呗。
她抓住被子将自己整个人团进去,而后坐起,“齐雾北,我要跟你谈一谈。”
姜梨很认真很严肃,毕竟这关系到她以后每晚的睡眠问题,上辈子自己就是被困死的,又来一次,她可不想再重蹈覆辙。
“哦?”齐雾北并未起身,只是将视线转向她的方向,语气里透着点隐隐的好奇,“谈什么?”
“第一,你下次不准再放迷香。”
齐雾北点头:“可以,那你明晚为我留扇窗,或者留门。”
诶?
这人还真准备每晚都来啦?
姜梨就不理解了,她往前挪了挪:“你自己没有院子吗,为什么要天天来我的院子住,你知不知道万一被人看见,我就算长了十张嘴也说不清!”
齐雾北今晚心情不错,准确来讲,一夜好眠后他一整日心情都极好,因着心情好,他便愿意一一回答姜梨的问题。
他这回坐起身,墨发垂落肩头,冷白的脸略低垂,只留给姜梨一副收敛情绪的眉眼,莫名有点可怜。
“我在齐府的院子是茅草所盖,屋顶一半已毁,风雨天实在难捱,那所小院你知道的,条件简陋,晚间更是有怪风,所以……”
他压低声音,似有点委屈:“我夜夜梦魇,一日只得睡上两个时辰,只那日与你相拥,终于睡上记事以来第一个好觉。”
“阿梨,如果你实在不愿意,那我现在就走吧,其实一日两个时辰也够了,就是今晚似乎会落雨……”
姜梨的良心突然跳了一下,齐雾北的生存环境原来这么艰辛啊,那他那日来拿骨哨,又看到她这屋子处处条件这么好,岂不是心里会很有落差?
那依他的个性,赖在这睡上一觉好像还挺合理。
怪不得这里的男人总爱救风尘,她这样的,听到齐雾北可怜兮兮说上这么一大串,心里也不免有点动容。
只是……怪了。
“你先前不是很能耐吗,又不怕疼又不怕死的,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你怕刮风下雨?”
动容归动容,姜梨的脑子还是在的。
结果齐雾北下句话瞬间让她闭嘴了。
他说:“我娘死的那天,就是这样的雨天,外面风很大,她上吊的绳子还是我冒着雨帮她拿来的。”
齐雾北的嗓音很平静,就好像在叙述一件跟他无关紧要的小事那般,他眼睛周围红红的,透着脆弱,姜梨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她有些语无伦次:“那、那你不能让人发现,然后你也不准跟我一起睡,我给你重新铺张床。”
她说着就要抱被子下去,齐雾北却已经先他一步,乖乖把被子铺好,躺在她床榻下方,只留一根手指,偏要缠着姜梨的。
烛火燃灭,姜梨夜半怎么都睡不着,突然坐起身,良久感叹:“我真该死啊。”
怎么能净戳人家伤疤呢。
就算是病娇男主,乖起来,也是挺招人疼的嘛。
她丝毫没注意到,齐雾北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
那日他临走前抽走一本话本,便是磨损最多姜梨翻阅最多的那本,话本里,男主便是如此这般,将自己的伤疤处处剖开,再添上无数道新的,引得女主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从此二人痴缠一生。
齐雾北勾了勾唇,原来这招竟这么好使么?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太近了
姜梨睡着睡着,便知道自己做梦了,她穿着山青色襦裙,双手捧着纸质杯,嘴里咬着一截吸管,正在努力吸最后的那几颗珍珠。
杯里的奶茶早被她喝完,因此她用力时,便听到“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好着急啊,怎么吸都吸不上来,姜梨穷惯了,连在梦里都不习惯铺张浪费,因此两颊鼓鼓,格外用力。
那个看着她的姜梨也好着急,她拼命喊,你把盖子揭了倒进嘴里不就完了吗,然而没人听她的,梦中的姜梨只是越吸越努力,硬是杠上了似的。
吸着吸着,姜梨耳畔莫名听到声轻笑,这声音怪熟悉的,然而在做梦嘛,她一时也想不起来是谁,只是觉得奇了,难道这做梦,也能跟熟人一起?
下一瞬,不止是笑,她感觉浑身过电般,酥酥麻麻的,那人……好像在摸她的头吧。
这下姜梨奶茶也不吸了,只努力晃头,一边晃还一边恼怒得问:“你谁啊?”
这一晃,她便醒了,奶茶也没了,入眼便是齐雾北混着月色的眉眼,清冷又生动,眼里竟然带着星点笑意。
姜梨下意识想说点什么,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咬着齐雾北的手指,倒也不是咬着,合着她是刚才把这截手指当习惯在吸呢。
她顿时有些无语,额际落了滴汗,这他么实心的,能吸上来珍珠就有鬼了!
怪不得她在梦里那么努力,偏偏一颗都弄不上来,感情这题压根就无解呢。
姜梨真是……对自己很是无语。
她呸了声,把齐雾北的手指吐了出来,仰头躺在床上,底下枕着齐雾北的手,也没觉得硌得慌,就这么幽幽叹了声:“好想喝奶茶啊。”
算起来,她穿越到这里几个月了,什么炸鸡奶茶穷鬼套餐全都离她而去,就算她每天吃香的喝辣的,偶尔还是会很想念一些不健康的垃圾食品。
果然,垃圾食品使人快乐。
齐雾北当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她心里想的,嘴上说的,向来有那么一些他不理解的,他早已习惯。
他只是跪坐在她床前,将手抽出来,脑袋搁在她床沿边上,伸手勾了她一缕碎发过来,缠在指尖把玩。
而后在心中低低重复了一遍,奶茶……是个什么东西?
他有些好奇:“你想吃这个?”
姜梨偏头看他,他两手交叠放于身前,尖尖下巴置于其上,那双眼睛今晚格外灵动,映着浓浓夜色,照着柔柔月光。
姜梨嘴角莫名带了点笑,觉得晚上醒来有个人陪着聊天也蛮好的。
“对啊,你能弄来吗?”
齐雾北点头,这是她第一次向他索要点什么,反正他现在有钱,什么买不到呢,托人问问总能搞到的吧,只是并不确定,这头也点得略有迟疑,但总归是应了下来。
姜梨“扑哧”一声便笑了:“那我等着,就当是你住我这的房钱。”
这话出口,忽然想起,齐雾北说自己住的茅草屋,那屋顶还漏了一半,真是怪可怜的,她这遭穿越,也没别的,就是有钱,登时便露出点豪放,扭头又去问他:“要不要我给点钱,你把你那房子修一修,然后你就可以在家里睡啦?”
房子好了,他也是睡不着的。
齐雾北眉眼一敛,嗫嚅:“我是男子,怎能拿女子的钱,就算是过了门的娘子,嫁妆钱我们男人也不能动呢。”
哟,觉悟还挺高。
这可比现代有些吃软饭的男的好多了。
姜梨也不勉强他,古代人是有些“士可杀不可辱”的气节,她初来乍到,尊重便是。
两人之间的气场经过几次相处,竟然渐趋随和,姜梨真是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相遇好神奇,这莫名其妙间,她们就从势如水火变得可以平和聊天了?而齐雾北竟然还愿意配合她?感情他这疯批偏执的性子是因为觉睡太少日益变态?
总之,她心里想什么便也就问了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见面就想杀我,然后现在又偏偏……嗯……偏偏在我这不走了呢?”
齐雾北今日心情真是好,他一下又一下抚着姜梨的后脑勺,他勾起唇,似乎这样能让它得到极大的满足。
因为要骗他开口,还要他配合,姜梨便默认了他这项举动,于是齐雾北在她这份纵容里品出默许,索性由着自己往前再往前。
这下,两人之间尚且安全的距离渐趋亲密,到最后,姜梨鼻尖几乎碰到他的,呼吸缠着呼吸,纠缠不清。
月光下,他眉眼格外清冷,皮肤细腻如美玉,因着月色朦胧,只感觉恰到好处的冷白,恰到好处的细腻。
有缕碎发不听话得落在他唇边,他伸手拂掉,才温声开口。
姜梨一开始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顺着他的动作,不禁感叹他唇形可真好看啊,薄而又不过分薄,月光打进窗内笼在他面上,连带着唇也莹润,嘴角微微上翘,放在他这张脸上,真如女娲作品般让人嫉妒,处处都精致,处处都完美。
而后才真正听清他的声音,许是要求尽得满足,他今日柔和得都不像他了。
“其实那天,我是去刨尸的。”
这第一句,姜梨就懵了,信息量这么大嘛,她不觉撑起身子,想要坐起来,毕竟人命关天的事情,还是要有点敬畏之心。
结果,齐雾北手上略一使力,她又被按了下去。
好吧,那躺着就躺着,反正也不影响她听。
“不是人的尸体,是她母亲的。”齐雾北招了招手,小黑猫从黑暗处跃了过来,齐雾北另只手去抚她的脑袋,然后把自己的指尖送到她嘴里给她舔着玩。
姜梨看着看着,渐渐皱起了眉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齐雾北把手指伸进她嘴里,让她口允|吸,现在又一直摸她的后脑勺,她会觉得奇怪了。
感情在他心里,他把她当猫的啊!
活了两遭,跟猫获得同一待遇,姜梨又想气又想笑,末了仔细看了看,还好还好,她用的左手,猫用的右手,齐雾北这人,还算有点讲究。
她竟然也就这么说服了自己,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想让人家开口,她做点牺牲也没什么,至少……这猫也是男主身边的重要一员呢。
想到末了,竟然有点荣幸,照这么下去,她岂不是也得成为重要一员,到时候攻略什么的,还不是两个字,拿捏!
“幼时母亲离世,我离开那个小村子,一路走走停停,遇到一只猫,有时能捡到吃的,有时没有,我们就一起相伴,你知道的,一个人的时候哪怕有只老鼠陪着也是好的,何况我还是一只猫陪着呢。”
“后来我被一户人家收养,我便把她也给带着了,一开始,挺好的,我能吃饱饭,吃完饭就干活,就这么过了一段很快乐的日子,然后有一天我在生火烧饭,突然被那个爹给踹了一脚,他说我偷了家里的东西,我没有啊,又没有挨饿干嘛要偷东西呢。”
“但是没人信我,他抄起家伙就打,那时候还小,只觉得好多血啊,然后就被扔进地窖,没吃的没喝的,饿了不知道多少天,我觉得自己快死的时候,她给我叼了一只老鼠送进来,不记得什么味道了,反正能吃就行。”
“那时候,我便知道,这只猫是我的,也只有这只猫是我的。”
姜梨没忍住又离他近了点,轻声问:“疼吗?”
其实不怎么疼,反正他挨打都习惯了,但因着她这一问,还是瑟缩了一下,点了点头。
于是姜梨便拍了拍床,让他上来,她趴在他腿上听,似乎觉得这样能给他一点安慰。
齐雾北勾起唇,原来想让一个人留在身边,有这么多种办法,而威胁是最没用的一种。
这是前情,他继续说。
“后来,我寻了个空隙跑了,再然后,又走了一段日子,便被领回了齐家。”
齐雾北做了个深呼吸,姜梨问:“她是岁数到了,所以离开了吗?”
是这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