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猫躲在角落里“喵呜”叫了一声,许是姜梨救了它的主人,它现在对她很是亲近,见姜梨离开,它一下窜了出去,紧紧跟着。
齐雾北眼见一人一猫离开,唇边扯出抹笑,他扶住台阶,吃力得想要站起身,然而他身子太虚,一下子倒在地上,他大口大口喘气,吐出一口浊血,终于手脚并用爬起来。
齐临风巴不得他死,下的自然是死手,偏他这回不能反抗,着了他的道。
阴风又起,低泣低诉,齐雾北冷笑:“我可帮不了你们伸冤,我自己的,还不知去哪申呢。”
只这片刻,小院内的最后一丝日光也被吞噬,古怪的风似人啼哭,愈来愈烈,齐雾北习以为常,从腰间解下那个手帕,一步一步朝桃树走过去。
他极为虚弱,这几步似是耗尽他全部的力量,宽大的白衫几乎罩不住他瘦弱的身躯,欲落不落。
他蹲下,背后忽然响起清越的声音,“那个,你记得喝药呀。”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但何必跑来特意交代这句话?䒾蕐
齐雾北不理解,不理解的事情他从来不会尝试理解,他只是转身朝她勉强扯出个笑,并不答应也不拒绝。
这一招,幼时对付娘亲很有用,长大后,依旧对任何人适用。
姜梨哦了声,摸摸小猫的头,转身走了,她不该再回来的,也不该再关心他,但不知为何,她胸口闷闷的,总觉得叮嘱完这一句她会好受些。
小黑猫喵呜喵呜继续跟着她,姜梨无可奈何,这只小猫跟她熟悉后真的好黏人。
一直到巷口,小黑猫才一步三回头得钻进暗巷,然后,又在姜梨未曾察觉的间隙,偷偷跟了上去。
齐雾北依旧蹲在桃树旁,他有一搭没一搭得往下挖,直到触到另一具冰冷的骸骨,他才“哦”一声,将自己的手帕仔仔细细放了进去。
他并没有立即填土,而是蹲在原地饶有兴味欣赏了片刻,又微笑着将手帕拿起来,惮掉上面沾染的泥土,复又去桃树的另一面挖了个小小的坑,这次他才真的将手帕内他仔细捡起来的骸骨埋在了这里。
而另一边,他则又将那些泥土重新跟那堆陈旧的骸骨埋葬在了一起。
院内的阴风愈加呜咽,齐雾北转身,慢吞吞得将煎药的用具扔进灶房,这里干净整洁,跟乱糟糟的小院形成鲜明的对比。
灶房内还剩一点柴,齐雾北捡了几根堆在院内,火折子扔进去,木柴噼里啪啦烧起来。
齐雾北坐在院内看那堆火苗越窜越高,映红他苍白的面庞,她让他煎的药一包包堆在他脚边,他一包一包扔进去,火苗很快将它们吞噬,只余空气里弥漫着的淡淡的中药香。
满地灰烬,风一吹便扬了,齐雾北起身,踢到最后一块中药包,想了想,他弯腰捡起,塞进衣袖中。
孤零零的小院恢复寂静,只偶尔有几声凄惨的呜咽,他们被关在这座小院内,无处可去也无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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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梨前世太忙,根本没有空谈恋爱,也不知是不是从未经历过这些,所以面对他时,她便格外的……不禁撩。
虽然姜梨觉得他的脑子里可能想着其他莫名其妙的东西,但这种行为本身就很撩啊!
试问,谁能拒绝一个这么好看的古风美男跪伏在你的膝盖上,攥起你但凡发现晚一点可能就会痊愈的小伤口,用那种深情的眼眸看着你,又亲又舌忝啊!
反正根据实践,姜梨发现她根本是不能的。
自从她知道妹妹暂时无事后,她真的放纵了许多,不但置攻略任务而不顾,还敢顺着自己的颜值喜好去接近未知男配了。
不行不行,这样真的太堕落了。
姜梨一边拍着自己的脸试图清醒,一边迈进自己的院子,春露和冬霜忙迎上来,“小姐,您这么早就回啦?”
姜梨自从穿越后,出门并不喜欢带着丫鬟,她们对原主实在太过熟悉,姜梨怕自己一不小心会露馅,但这俩丫鬟不知是习惯听话还是心无城府,总之对她依旧恭敬,从没对她的异样置喙过半分。
当然,也有可能是不敢,毕竟这里是阶级分明的古代社会。
姜梨点了点头,任由俩丫鬟服侍自己,她穿越过后,慢慢改了原主那些动辄打骂的规矩,房内除两个贴身丫鬟外,其余皆不准入内,她实在不太喜欢一回来一堆人朝她行礼,大清亡了呀,她总觉得这样好奇怪。
姜梨看过一点穿越小说,里面的女主穿越过后往往适应性良好,火速拿起爽文剧本,但真轮到她自己,她发现自己首先从金手指上就败了一大截,人家那是啥,嘎嘎送外挂,她的金手指呢,装死好几天了。
人比人,气死人。
连穿书都存在三六九等,这合理吗?
姜梨仰面躺在床上思考人生,这张床用云浮郡最好的梨花木打造而成,床柱根据原主的喜好分别雕刻花鸟植物,而床顶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山川走兽,床面宽大,被褥柔软,光这室内的面积就有那一整个小院大。
更别提这里冬暖夏凉,而那里满室生风,就像是光明与黑暗的两级,明明不会靠近,却又彼此吸引。
姜梨脑子渐渐混沌,她今天起得好早,现在松弛下来,又躺在舒舒服服的床榻上,不觉就那么睡了过去。
春露和冬霜悄悄把门掩上,退了出去,姜梨整张脸埋在柔软的毛毯里,越睡越香。
她最后是被旺旺吵醒的,也不知是不是听到她的吐槽,姜梨才刚梦到自己完成任务,脑海中旺旺大喊一声“宿主你好哇”,姜梨回到原点,睁开眼睛懵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今夕何夕,而她在哪里。
她有些头痛:“你下回出来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忘忘委屈:“好吧。”
很快她又高兴起来,“宿主,我出现是想告诉你,齐雾北的信任度达到百分之五啦,宿主你再接再厉哦。”
姜梨:“哦。”她又把脸埋了进去,片刻后腾一下坐起身,“什么?百分之五了?我就让他给我挑了几本书,就百分之五了?”
忘忘:“嗯呀。”
姜梨很想现在就去继续下面的剧情,但人在沉睡中被强行吓醒真的特别难受,她感觉眼睛都睁不开,整个人没力气。
但她还记得要紧事,趁旺旺在,她得赶紧问。
“对了,这本书有什么重要的男配吗?”
忘忘消失了两分钟,仔细检索:“有呀,一个男主的弟弟,一个男主的哥哥,他们一好一坏,最后的结局一生一死。”
“不过宿主。”忘忘叮嘱她,“你记得离他们远一点哦,跟男配接触太多,不利于你完成任务呢。”
哦,姜梨莫名有点沮丧,那个人看着就是坏的那个,到最后,原来还是死了啊。
可是……
算了,姜梨甩了甩头,没有什么可是,她该时刻记得自己的任务,泛滥的怜悯有过一次便已足够,现在知道他对于帮助自己回家毫无帮助,她便不该再靠近他。
哪怕……心里闷闷的,也不应该再靠近了。
忘忘察觉到姜梨的低落,她想了想,弱弱问:“宿主,你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嗯。”姜梨随口胡诌,“我觉得男主长得太丑了。”
忘忘大惊失色:“宿主,你不要胡说!男主的设定明明是这个世界里长得最好看的!”
姜梨皱眉:“可我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呀。”
这句是真心的,并非胡言乱语,那个人的气质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要矛盾,却也长得比任何人都要好看。
忘忘不服气:“宿主,下次你遇到他,记得唤醒我,我必须亲自确认!然后报告主系统这个错误!”
“为了保证我能及时苏醒,我先去睡觉啦,拜拜宿主。”
忘忘挥着小手轻快下线,姜梨躺在床上,好久才长长叹了口气,她说:“我应该、不会再遇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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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家是云浮郡的首富,满府富丽堂皇,一步一景,极尽骄奢,很难想象,这样富贵逼人的府上,会有如此破败的院子。
围栏只有一半,房顶盖着茅草,周围甚至没有路,这座破败的院子位于湖心孤岛上,来往需撑船,而今天的船又是漏的。
齐雾北嗤了声,这般幼稚的手笔,除了齐临风不会有第二个人,难为他个残废特地跑这边来断他的后路。
可惜,他要走的路,从来非坦途,更不是谁人都能阻。
齐雾北两指放于唇边,低而沉的哨声后,岸边悄无声息爬上两条吐着信子的小蛇,朝府内灯火通明的地方游过去。
他站在岸边,愉悦平和,若非远处那声尖锐的呼救,只怕会以为他送去的是毛绒绒的宠物。
齐雾北忍不住笑,笑到胸腔都在震动,他若无其事擦了把唇边溢出的血,轻声喊:“过来。”
小黑猫喵呜着上前咬住他的手指,齐雾北一只手安抚它,另只手从它肚皮下摸出一张纸条。
一人一猫躺在渗水的小舟上,借着月色,齐雾北看清纸条上的内容,他微笑,“我竟不知这次,姜府出了个这么有趣的人。”
他看了眼天边那轮残缺的月,又接着看剩下的内容。
看完,他遗憾得“啊”了声,喃喃:“又跟丢了啊……”
第7章 她叫姜梨
齐若溪摇摇晃晃从船上下来,立定之后勉强维持住身形,但湿答答的衣衫下摆依旧昭示着他的狼狈。
这是他第一次踏足这里,也是第一次近距离欣赏自己这位同父异母的庶弟的居住环境。
相当糟糕。
他微微颔首,拿出一把折扇继续往前走,随行的小厮在前面不停得给他清除纷乱的杂草、碍脚的石头、未曾干涸的小水坑。
他又恢复成一贯的淡定从容,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行走间衣衫些微晃动,眉眼温和,嗓音和缓。
下一瞬,他怜悯得对着眼前趴着的小厮慢声道:“再让这泥沾到我的鞋跟,你就等着去伺候腾雾。”
“腾雾”是齐若溪新得的一匹烈马,尚未被驯服,因全力跑跃时宛如腾云驾雾而得名,他这几日派了不少身上带功夫的家奴前去驯养,无一例外,非死即伤。
眼前这位小厮,身子骨矮小,真送过去就是个死字。
小厮吓得膝盖都软了,外人皆传,齐家嫡子温润如玉,可只有近身伺候的人才知,这位和缓的面容下藏着怎样的残暴心肠。
小厮战战兢兢,索性仰面躺在泥地里,让齐若溪从自己身上踏过去,待他走完那一道,他再挪过去,如此反复。
齐若溪拿扇子指了指他,满意得勾起唇:“是个懂事的,明日起就贴身跟着吧。”
他已到齐雾北的屋舍,便没再看那位小厮,摇着扇子往内走,而身后的小厮废了好大劲才爬起身,吐了口脏血,安慰自己至少保住了这条命。
齐雾北正在屋内有一搭没一搭得煎药,齐若溪过来,他头也没抬,只专注看着面前的药罐,袅袅轻烟盘旋而上,将这弹丸之地熏得尽是浓烈的中药味。
齐若溪扇了扇,淡淡出声:“二弟。”
齐雾北没吭声,他正专注得端起药罐往碗内倒,溅出的药汁恰好落到齐若溪崭新的衣袍上,他往后退了一步,再次开口。
“你这次属实有些过了,虽说临风打了你,但你知道的,他自那之后便恨上了你,偶尔让他发泄一番也无妨,你该想想,你如今还能站着,齐家对你终归算作厚道。”
“听大哥的,去跟母亲还有临风认个错,大哥届时定会为你说情。”
嗤。
齐雾北端起中药碗又放下,后又端起药罐慢条斯理得将药渣倒在一个有些破的瓷碗里,他看了会,欣赏药渣们乱糟糟融在一起的混乱,他起身从屋外盛了些烂泥,混进去搅拌。
棕与黑,黏腻混合,说不清像什么。
在他做这些的时候,齐若溪的视线始终紧紧盯着他,这直接导致齐雾北将那只碗扣在他头上时,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别说他自己,连他随身带着的那些小厮里也只有方才那个矮小的没有半点功夫的,扑上来替他挡掉了一些。
然而泥土混合中药的奇怪味道还是不可避免钻入他的鼻腔,齐若溪有点想吐。
场面太过震撼,齐若溪养着的小厮各个张大嘴巴,似是不敢相信,前些天任人宰割的二少爷爆发力如此惊人,要知道,他当时被打到堪堪只剩一口气啊!
“你们是死的吗?!”齐若溪苦心维持的温润外表彻底被打破,表情狰狞着露出他本来的面目。
齐雾北微笑:“破碗配烂人,送你了。”
没等那些小厮围上来,他两指抵在唇边吹了声,数不清的毒蛇毒蝎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的毒物围住齐若溪一行人,齐若溪脸色都变了,由白转青,嘴唇翕动,说不清是气的还是吓的。
齐雾北食指中指并起往外推了推:“从我这里滚出去。”
伴随着尖锐的惊叫声,齐若溪被人簇拥着往外退,饶是如此,他口中依旧念念有词:“齐雾北,你竟然私自豢养毒物,待我禀明母亲,你定被逐出齐府!”
“啊——”话还没说完,齐若溪叫了声,捂住脸。
“什么东西伤我,我的脸,我的脸!”
小黑猫可得意了,喵呜着舔了舔自己的爪子,窜回齐雾北脚边,趴在他鞋子上,乖顺得不像话。
齐若溪今日为何过来,齐雾北心知肚明,昨晚他送了两条小毒蛇给齐临风那个残废玩,想必他们之间玩得很开心,齐临风那条有知觉的腿估计也快废了,不然齐若溪不至于忍着恶心跑来他这里当什么兄友弟恭的大哥。
齐雾北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胸腔,齐临风要他的命,他拿他一条腿,不为过。
就是可惜,他稍微养好的身子,恐怕又得从头开始。
他看了眼桌上放着的汤药,端起来一饮而尽,齐雾北舔了舔唇,苦中泛出点酸,跟他小时候吃的饭菜差不多味道。
他和衣躺到床板上休息,屋顶有块地方漏了,齐雾北并没有修补,他晚上躺在床上时便能顺便看看黑暗的星空,偶尔星辰闪烁。
运气好时,他这块坏掉的屋顶会漏进来一轮残缺的月亮。
不知道为什么,齐雾北这样看着的时候心情会较为平静,心底里那些翻涌的情绪都好像寻到安置地,尽数落于这片寂寞的夜空。
远处传来“扑通”、“扑通”的落水声,想是齐若溪那个东西惊慌失措,不慎落水,毕竟被他的小东西咬上一口,可不是身上添个小小的伤口那么简单。
齐雾北先前并未豢养毒物,因此连齐临风都能三番两次被人抬到这里找他的麻烦,他很吵,像个愤怒的废物,将他这里弄得一团糟。
于是,齐雾北决定给他一点教训,听说那次他躺在床上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热,险些烧成痴傻。
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一月,齐临风便迫不及待掘了她的坟,要他跪下,要他不得还手,否则他便无法知道她的骸骨去了何方。
齐临风下的是死手,但他忘了,他命硬得很,阎王不敢收,齐雾北不但好生生站在这里,还能继续给他点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