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四阿哥站在门口,久久不愿进去,甚至还叹了一口气。
“阿哥怎的不进去了?”小太监观望了他许久,见他迟迟不入,有些心焦,便奓着胆子隐晦地催了一声。
“难受。”四阿哥幽幽道,看了他一眼,瞧见那小太监一副懵懂的样子,嫌弃似的嗤了一声,摆了摆手,撩了袍子,负手大步踏过门槛,“罢了,与你说你也不懂。”
德妃每回见了他都不冷不热的,比起陌生人还要隔上一层,永和宫的人每次见了他都如临大敌,生怕他一言不合跟德妃吵起来。
他每次来永和宫,宫里的气氛压抑到快要将他溺毙,仿佛他不是来请安的,而是来催命的。
正好,他每次来都是抱着一种上坟的心情。
各有各的嫌弃,谁也不比谁好过。
这些事,他一个外人懂什么。
*
虽说四阿哥满心不情愿,可他还是不得不进了永和宫的大门,一进去他惊了,好家伙,宫里有头有脸的人基本上都来了。
上首坐着皇上,左侧坐着满目忧心无意识搅着帕子的佟妃,右侧坐着怀身大肚面色不虞的德妃,僖嫔位分不高,坐在下首。
在下面是一堆一同游园的阿哥们,神色各异。
其实按理来说此事与她也没什么干系,只不过她好巧不巧地跟着皇上在梅园里待着,事发突然皇上被叫走,无论是出于好奇还是凹一个关爱阿哥的好人设,她也跟着来了。
洛鸢眼神比较尖,瞧见了僖嫔一张如花似玉的脸上妆容微微花了一点,唇上的口脂也少了一部分,鬓发稍显凌乱,领口微微有些褶皱。
嘶。
洛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康熙,啧啧称奇:想不到啊想不到,康熙大帝生得一副浓眉大眼的样子,玩的还挺花。
【你发现了什么?】四阿哥听到了洛鸢没忍住发出的一声啧叹,他眼中流露出好奇,纯情又正直道,【什么玩的挺花?】
洛鸢虎躯一震,救命!她怎么顺嘴就说了出来?
最要命的是,真真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地问出来?
完蛋,大清的小幼苗不能就这么让她给染成黄色啊!!
洛鸢大脑飞速运转,用平生最快脑速开始狡辩:【你看僖嫔的袖口处是不是颜色有些深?】
四阿哥不动声色地看去,回道:【没错,那又如何?】
【还记得方才的蝴蝶吗?】洛鸢提醒他,为他揭晓大变活蝶的终极奥秘,【这寒冬腊月哪有什么蝴蝶,她不过是提前派人捕了蝴蝶,而她提前在衣服上涂抹些花蜜,等到皇上一来,蝴蝶被放出来,四周只有她一人身上有浓郁的花蜜香,自然是要来她这边的,这不就送了康熙一场冬日邂逅蝴蝶的浪漫吗?你说她玩的花不花?】
四阿哥怔住:【真,真的吗?】
为了争宠居然这么拼的吗?
【当然是真的,】洛鸢一脸笃定,还不忘引导大清小幼苗,【真真啊,你看后宫嫔妃都已经这么卷了,你们做小辈的也不能落后啊!】
最好努力学习,赚足积分,卷死他们!
四阿哥敏感地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但他找不到证据,他暗戳戳下决心要去查一查“玩的挺花”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表面上还是认认真真回道:【放心,我定会努力。】
努力把你兑出来。
两个人各自怀着自己的小心思,一时间达成了和解,开开心心地结束了这个要命的话题。
*
“老四,你来得正好,让朕看看!”康熙一见到四阿哥眼神亮了一瞬,直起身大步朝四阿哥走去,那眼中的光芒灼得四阿哥浑身不自在,四阿哥死死忍住了自己拔腿离开的冲动,抱着一种试试就逝世的心理暗示,硬着头皮直面今天有些许不对劲的汗阿玛。
康熙大步走到四阿哥跟前,双手扶着他的肩,上上下下看了看,关心道:“身上没什么不舒服吧?”
康熙像一个最寻常不过的父亲一样,在真心实意地关心自己的孩子。
只不过这关心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猛烈,让人猝不及防。
四阿哥……四阿哥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甚至被冲击得有一点恍惚。
他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之前是个边缘小可怜的时候,他无比渴望来自汗阿玛和额娘的关怀,可他后来没有等到也便不再妄想,如今他得偿所愿,却因这关怀来得迟了些,心里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内心不能说毫无波澜,但确确实实达不到当初那种被一句话感动到痛哭流涕的状态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甚至还嗅到了康熙身上异常的香味,是花蜜味。
嗯……四阿哥抿唇,洛鸢诚不欺我!
“儿臣无事,”四阿哥浅笑道,随即迟疑道,“儿臣听闻,永和宫中搜出了咒小人?上面还贴着儿臣的生辰八字?这……”
“别担心,有你汗阿玛在此,定然不会轻饶了那宫女!”忽地一道温柔声音回了他,同时四阿哥臂肘处覆了一只手,四阿哥回头看去,只见佟妃不知何时也跟着过来,在他身侧给予他坚定的眼神和真挚的关怀,眼底还泛着些忧心,她看向康熙,福了福身,“皇上,臣妾觉得还是叫太医来看上一看为好,有些伤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觉出来的。”
康熙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来。”
说完便有机灵的前去太医院找王太医。
【佟妃娘娘对你真好,】洛鸢感叹道,【一个人的眼神是装不出来的,她看你真的就像看自己亲生孩子一样,是真的在关心你,为你担心。】
【佟娘娘的确很好,说来好笑,生母待我似仇人,可养母却视我如至亲。】四阿哥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看德妃,却正好与德妃对视了一眼。
德妃看着他们这个方向,眼底泛出一丝恍惚,四阿哥拧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竟从德妃的眸子里得出一丝羡慕。
羡慕什么呢?
四阿哥在心里冷笑,羡慕他们三人宛如寻常父母与儿子?羡慕他与佟妃娘娘母子情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儿臣觉得光一个宫女应当没那个胆子对儿臣行厌胜之术,她背后定然是有人在搞鬼。”四阿哥分析道,“要么那宫女是被冤枉的,有人将东西放进她屋中,要么,她本身就是谁的人,受人指使。”
此言很有道理,康熙赞同地点了点头:“那宫女已经送去了慎刑司,只等她招了。”
魏德全接到了传令太监的话,眼中露出惊异,恭恭敬敬地朝皇上禀告:
“回皇上,那宫女招了!”
一屋子的人都惊了。
【不是,】洛鸢难以置信,【这年头他们搞潜.伏的都这么不敬业吗?】
作者有话说:
洛鸢前线吃瓜:关于康熙和僖嫔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四阿哥一脸懵懂:啥事?
洛鸢:你听我给你狡辩,关于这个事,我简单说两句,你明白就行,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我只想说懂得都懂,不懂的我也不多解释,毕竟自己知道就好,细细品吧。
四阿哥:……?
第22章 他很疑惑
像康熙这样身份的人,自是不可能亲自去慎刑司,于是便有宫人带着那犯事的宫女前来永和宫。
没让康熙等太久,便有人将那宫女架过来,手劲不小,瞧着像是拖死狗一样给拖了过来。
四阿哥看着这宫女,瞧着瘦瘦小小,看面相是个清秀的姑娘,嘴角已经渗出了血,眼皮无精打采地耷拉着,看起来已经被慎刑司用刑具招呼了一下,表面上实在是有些可怜的样子。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面前这个看起来可怜的小白兔,也有可能藏着凶兽。
“说!是谁指使你用咒小人诅咒四阿哥的?”魏德全琢磨着圣意,率先替康熙疾言厉色呵斥那宫女。
“是谁指使的?”那宫女慢慢咀嚼着这句话,嘴角露出了一丝略显神秘的微笑,一个个逐一扫过坐在下首的阿哥们,从太子到老十,有一个算一个,谁也没落下。
她每扫过一个人,那个人的面色就稍微绷紧一点,倒不是说都做贼心虚,只不过是有点怕被那宫女胡乱攀咬。
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最后的眼神落到了受害人四阿哥身上,四阿哥正好跟她对视一眼,一脸莫名其妙:“你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还能来个我杀我自己?”
那宫女一噎,咬了咬牙,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一句大实话怼得受了些内伤,瞧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甚是难受,她努力把那口气咽了下去,幽幽道:“四阿哥所言甚是,那幕后之人的确不可能是四阿哥。”
“所以是谁?”四阿哥紧接着追问,轻嗤一声,“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便是了,你在这里故弄玄虚什么?你主子就是这么教你的?你觉得自己一句话吊起这么多贵人的胃口很厉害,可事实上他们一个不高兴随时就会再让你去那慎刑司走一遭。”
说到这,四阿哥明显看出她在听到“慎刑司”这三个字的时候抖了抖,他挑眉,意味深长道:“慎刑司应当有不少法子让人痛不欲生但又吊着一口气吧,你说是不是?”
那宫女猛地一抖,飞速地瞥了一眼阿哥中的某个人,旋即浑身颤抖,捂着耳朵凄厉大喊:“不,我不回慎刑司!我不要!”
四阿哥眼神一动,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一个一脸懵懂的熟人,挑起眉头。
【真真,她看向了八阿哥!】洛鸢自然也看到了,她摸着自己的下巴,沉吟,【话说回来,以老八对你的怨气,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段剧情不是书中的重点,所以她也没法子确定到底谁是真凶。
【但是老八若是恨我,何必在永和宫下咒?】四阿哥拧眉,他觉得有些奇怪。
【嗯……这是个好问题,】洛鸢也发现了这个华点,她有些苦恼,【在永和宫下咒确实被发现的风险很高啊……八阿哥虽说蠢了点,但也不至于蠢到这种程度吧……】
与此同时,那宫女伏地声嘶力竭道:“八阿哥,救救奴婢!奴婢不想死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八阿哥身上,有人看戏有人惊异,只有受害人四阿哥一脸复杂,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八阿哥……八阿哥一脸猝不及防,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莫挨老子”的惊恐:“你别过来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身体不舒服,尽力更了呜呜呜,晚了点也短了点,请收下我的膝盖orz对不住
第23章 我读书少
“老八?”康熙僵硬地转过头去,满脸都是不可置信,他闭了闭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旋即睁眼,怒瞪八阿哥,指着这宫女,怒声呵斥,“你与这宫女有何干系?!”
“汗……汗阿玛,不关儿臣的事啊!儿臣根本就不认得她啊!”八阿哥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在地上,膝盖与地面的碰撞出清脆的一声,他面上渗出涔涔的冷汗,顺着苍白的面颊淌下去,滴在地上,砸起纷扬的尘埃。
“你若是不认得她,这屋里这么多人,她怎会偏偏向你呼救?”康熙怒喝,双目圆睁犹如金刚怒目,康熙的眼中闪烁着失望之色,“老八,朕从前只觉你顽劣,但不知你竟学会了用巫蛊之术害人!他可是你四哥啊!”
“汗阿玛,儿臣真的是冤枉的!”八阿哥以头抢地,语气中透露着害怕与委屈,“儿臣也不清楚这宫女为何非要来攀咬儿臣,儿臣敢对天发誓,从未用咒小人加害过四哥,如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八阿哥甚至将手举起来,三指并拢竖起,大拇指与小指弯曲,有模有样地做了个发誓的手势,虽说脸上还挂着被吓出来的泪珠,可眼中透着满满的坚定。
时人一向很重誓言,轻易不发誓,尤其是毒誓。
因为你根本不敢赌,这毒誓会不会被上天听到并予以应验。
康熙听到八阿哥发了毒誓,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面色稍缓。
“儿臣斗胆为老八分辩一句,”大阿哥也上前几步,跟着跪了下来,“老八年岁尚幼,恐怕连巫蛊这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都不清楚,怎会生得用此术害人之心?”
“可近期也只有老八与老四发生过不虞,除了他谁还会有可能去害老四?”太子缓缓抬眸,眼底透露出些许的不赞同,“再者说,即便他不晓得巫蛊之术,他身边的人也不晓得么?”
说完这句话,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大阿哥:“大哥身边可是有着不少能人异士,若是有人懂得这些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吧。”
“太子这是何意?”大阿哥虽是在笑,可笑意不达眼底,眸子里透着些阴沉,像是躲藏在夜幕后的狼眈眈相向,“太子莫非是想说,这咒小人是我放的不成?”
“是与不是,你心里自是清楚。”太子清清冷冷地笑了笑,看起来不疼不痒。
“可八阿哥若要害人,还用得着在永和宫?直接在他自己的地方弄不就得了?何必舍近求远,平添了许多被发现的隐患。”门外忽地一道平和声音响起,众人望过去,在魏德全唱诺“惠妃娘娘到”的尖声中,只见宫装妇人迈过门槛,走到康熙跟前,福了福身:
“臣妾来晚了,还请皇上恕罪。”
“无妨,平身吧。”康熙抬了抬手,接着问道,“你方才所言在理,若老八不是幕后之人,那由你说,这案子又该往哪边查?”
“臣妾觉得,既然这咒小人是从永和宫发现的,那理应从永和宫查起啊。”惠妃用帕子掩着口,轻飘飘看了上首的德妃一眼。
德妃收到了她的信号,不怒反笑,慢慢起身,扶着肚子,一步一步往她那边走,看起来不太好惹的样子,她走到惠妃跟前,冷笑:“你在口出什么狂言?老四再怎么说也是本宫的亲生孩儿,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觉得本宫会要自己亲儿子的命?”
“那又有谁说得准?”惠妃半点不怵她,挑眉,不徐不疾道,“前人武曌尚且能亲手掐死自己的孩儿,你与四阿哥半点都不亲,做出这等事也并非不可思议。”
“你!”德妃咬牙,怒瞪着她,“本宫与老四之间血浓于水,我们母子俩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说三道四!”
两位娘娘现场开撕,场面一时间颇为剑拔弩张。
康熙皱眉,刚想让她们两人闭嘴,却没想到还没出口便没了机会。
“你说!到底是谁指使你害我的?”八阿哥突然朝着宫女扑了过去,恶狠狠地攥住她的脖子,怒气冲冲地喊着,“你快说啊!”
那宫女眼看着被他扼得两眼翻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撅过去,众人惊异回头,刚想动作,便见有一人比他们还要快一步。
“啧。”四阿哥抬手摁住八阿哥称得上是青筋暴起的手,蹙眉轻嗤,“你是不是傻?”
“我……!”八阿哥回头怒视着四阿哥,看样子是要进行一番国粹输出。
“你以为你把她掐个半死就能洗清你身上的罪名?”四阿哥一副关爱智障儿童的样子看着他,叹了口气,“她既然胆敢把罪名安到你身上,就不怕事发之后承受你的怒火,而且事到如今你不仅不能掐她,还必须好好保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