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阿哥说完这句话后，抿了抿唇接着道：【再者说，他不会真以为我给他讲题就算是跟他和好了吧？】
然后就在他刚说完这句话之后, 四阿哥就听八阿哥兀地咳嗽了几声，四阿哥视线瞟过去，便见八阿哥咳得两眼泛红, 伸出一只手指着他, 难以置信道：“你这人, 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
四阿哥满脸问号：“……？”
等等，他干什么了？
不一直都是这样么？
还没等他说什么，八阿哥就很快给他解释了刚才的话：“刚才还讲题讲得好好的，怎么讲完了就凶起来了？”
说完还一脸委屈地控诉他：“我还没说你讲题的时候有多不耐烦呢！你知道我忍得多辛苦么？但凡还有其他人会这道题，但凡孟师傅不要求我必须给他个答案，我也不至于来问你！”
哈？
四阿哥一脸不可置信，简直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他讲题，居然还怪他态度不好？！
还有没有天理了？
“我用你忍了么？”四阿哥有些好笑地反问，眸子里翻涌着深邃的暗光，隐隐约约间似乎还闪着火光，“你要想清楚，是你要来找我，而不是我上赶着求着给你讲题。”
说完，四阿哥冷冷嗤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揭开了两人之间粉饰的伪面，露出了深藏在底下的不堪的疮疤：“更何况，你觉得就以我们两个的关系，我若卑躬屈膝为你讲题，那我曾经受的那些来自你的捉弄与欺凌又算什么？白受了？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大度到以德报怨？”
八阿哥愣了一下，抿了抿唇。
四阿哥却因此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画面，他狠狠闭了闭眼，将那些乱七八糟走马灯一样的光影驱散，然后倏地睁开了眼，眼底是淬了冰的冷，他深深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八阿哥，随即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
四阿哥在自己的位子上稳稳坐下，不久之后，八阿哥也回来了。
两个人面上都若无其事，但是八阿哥不知为何总有些神思不属心不在焉的感觉。
但是还没等到他心不在焉多久，王师傅就到了。
他手里拿着一叠卷子，是来公布名次的。
他笑眯眯往台上一站，却比那些面目冷肃的老学究们看起来还要镇得住人。
他须发尽白，瞧着慈眉善目，却令四阿哥等人不由自主地下意识轻轻抖了三分。
就连体格最健壮的大阿哥也不由得正襟危坐，生怕自己被点名。
【啊，他来了，他来了，】洛鸢声线里满含着期待，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式的愉悦，慨叹道，【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害怕他，我觉得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老头啊！长得多慈祥啊！】
【想法？】四阿哥木着声音道，【你是说他罚没背过文章的人倒立着边用手走边背？还是说让默错句子的人把这句话用不同书体抄个五十遍？】
最后，四阿哥散发出了来自一个饱受其害的学生的深深的怨气：【人不可貌相，我可算是知道了。】
【但是他的课上你们都正襟危坐，一点都不敢犯错啊！】洛鸢对此表示惊叹，【殊途同归，能达到这一点多不容易！】
【是不容易，】四阿哥赞同地来了一句，幽幽道，【但不容易的不是他，而是我们。】
这话刚一说完，他就听见那慈眉善目的王师傅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扎心的话：“八阿哥，老夫的课上走神可不太好啊，你最近有点心浮气躁，下了课记得抄十遍清静经，明日给我，要用不同书体啊！”
八阿哥被这道晴天霹雳惊醒，猛地张大了嘴，眼中闪过不可置信与惊恐，张了张口，但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得一脸菜色地低头称是。
四阿哥挑眉，跟不知为何突然沉默的洛鸢道：【看吧，他的课上，最辛苦的是我们。】
【咳咳，】洛鸢轻咳一声，有点尴尬地打了个哈哈，【啊，王师傅这么大岁数，眼神真不错啊，哈哈！】
多正常，盯人盯出来的。
四阿哥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抬起眼看了王师傅一眼，却很惊恐地跟王师傅对上了眼。
王师傅甚至还温温柔柔地冲他笑了一下。
笑得四阿哥心里一突，莫名有种拔腿就跑的冲动。
“四阿哥，想什么呢？怎么还叹气了？”王师傅关切地道，“莫不是觉得八阿哥甚惨，想陪他一起了？”
四阿哥惊恐地摇了摇头，抿唇闭嘴，低头认真看着书，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过也没听见，企图蒙混过关。
但是今日的王师傅似乎心情不错，只抓了八阿哥一个人，对于四阿哥只是口头点了一下，并没有追究他的走神叹气。
很快，王师傅给出了赦免四阿哥的原因：“念在四阿哥学业优异的份上，今日的罚便免了吧。”
四阿哥猛地抬起头，眼里闪着碎光。
王师傅眼含笑意，微微弯起唇，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风：“老夫还没来得及恭喜四阿哥，在本次的文试中，一举夺魁！”
“什么？”大阿哥头一个表示震惊，“就他？魁首？老三当我都不稀奇，可怎么会是他？”
三阿哥莫名被点，抿了抿唇，深深看了四阿哥一眼，没说话。
“不是他，难道是大阿哥么？”王师傅嫌弃地看了一眼大阿哥，继续慈眉善目道，“质疑师长，抄十遍弟子规，用十种笔体。”
大阿哥：“……”
他没忍住扇了自己的嘴。
让你嘴快。
作者有话说：
大阿哥：我头一回觉得我不该长这张嘴：）
第46章 他很开心
【恭喜完成文试夺魁任务！奖励积分500分！】系统为四阿哥播报喜讯, 伴随着跌宕起伏的电流声，硬生生地为系统平日里古板无波的平平声调添了几分喜气。
四阿哥虽说平日里也在意识空间做了不少题，得了不少次满分, 但是那跟现在不一样。
这是他头一回在一场重大考试中力压所有人，夺得魁首。
四阿哥猛地伸出手颇为随意地半遮着自己的脸，微微垂下头, 肩头耸动，在瘦长手掌的遮挡下唇角慢慢拉开一个朝上的弧度，随后这弧度越发拉大，上挑到最大的角度，露出洁白的牙齿。
他笑得眉眼俱开，王师傅的那简单的几句话就像是一阵风, 吹跑了萦绕在他面上隐约的阴郁, 于是云销雨霁，彩彻区明。
洛鸢看得真切，也愣住了。
自从她跟四阿哥绑定后, 很少见他笑得这么开怀畅意。
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的笑经常是冷笑，或是嘲弄的笑，总之就像是隔着一层一样, 皮笑肉不笑。
而今天这样笑得肆意纯粹，还是头一回。
看来他是真的很开心。
“四阿哥，”王师傅慈眉善目地看向半掩着面的四阿哥, 温和道，“这么高兴的话，就别遮着掩着了, 笑出声来老夫也是不介意的。”
四阿哥闻言倏地一顿, 然后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情, 将挡在脸前的手移开，露出一张端方君子一样的板板正正的脸，他看着上方慈眉善目的老头，心里冷不丁打了个寒噤，想了想还是在笑之前谨慎地问了一句：
“真的不介意么？”
“老夫是不介意的，”王师傅笑眯眯地摇了摇头，然后目光掠过下方的一众阿哥们，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很遗憾地看向四阿哥，“只是，若是你笑得太过肆意，扰了其他阿哥们的清净……”
四阿哥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王师傅毕竟还是那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人，定然不会让他在课上扰乱他的秩序。
四阿哥想明白了心里却像是放下了一块石头。正襟危坐刚想道一句“那还是算了，没什么好笑的”，却听王师傅话音陡然一转：
“想必其他阿哥们也是不介意的。”
四阿哥刚张开的嘴不尴不尬地就这么停下了，他愣了一下，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然后猛地抬眼看向笑弯着一双眼的王师傅，满面愕然。
“怎么都不说话？”王师傅挑眉，环顾了一周，“莫非你们很介意？”
言语中莫名有几分威胁的意思。
下方一静。
随后就是一阵此起彼伏的“不敢不敢”“怎么会怎么会”“不介意不介意”……
像是一群被威胁了不敢反抗的小鹌鹑。
乖巧听话。
虽然，他们眼里泛着不甘心与不服气，但是嘴里都很配合地回应王师傅。
其中以大阿哥为最，他眼里泛着凶光，看向四阿哥的目光恨不得直接将他咬得稀碎，但是口中却极为配合地扬高了调子，连连称着“不介意”，说得越响亮，其中蕴藏着的怨气越大。
但是现在没有人注意他。
王师傅笑吟吟地转过了头，朝四阿哥挑眉：“看到了？他们不介意。想笑就笑。”
四阿哥抿了抿唇，定定地看了王师傅片刻，随后像是终于忍不住，又像是汹涌情绪一刹那冲了上来，一瞬间就冲垮了他苦苦筑牢的防线。
四阿哥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日光从窗外斜斜飞来，恰如其分地落在肆意张扬地笑着的少年身上，照亮了少年眼里细碎的光和波动的水。
眼眶微红，心尖微痒。
像是有什么破土而出。
意识空间的洛鸢如有所感，旋身朝后看去，只见有一株小小的幼苗挣扎着破土而出。
它很快舒展了自己头顶的一片叶子，就像是开了倍速，在洛鸢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迅速拔高，壮大，直入凌霄。
洛鸢愣了愣，倏地缓了眉眼，她定定地看着那棵树，然后转过头看向四阿哥，喃喃道：
“时人不识凌云木，直待凌云始道高。”
*
那堂课，是四阿哥有史以来上得最高兴的课。
虽说王师傅还是很可怕，罚起人来毫不留情，但四阿哥对王师傅其人的看法由恶转善。
甚至觉得他罚起人来的时候也很有意思。
当然，只要不罚到他身上就好。
他保持着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下课，王师傅瞧着他一副心情甚好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他一句：“四阿哥，别忘了，还有武试。”
啊，武试。
这几个字立竿见影，在坏人心情方面十分奏效。
至少四阿哥眼里淡淡的笑意就像是被一阵妖风卷了去，转瞬之间便收了笑意。
他轻咳一声，认认真真朝王师傅拱了拱手，恭敬道：“是，学生会好好准备。”
“光好好准备还不够，”王师傅笑着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意味深长地提点了他一句，“还得看清脚下。”
四阿哥一愣，蹙眉在原地思考了半天，一抬眼想问些什么，却见面前已经没了人影。
他向远处看去，就见王师傅慢悠悠地已经走远了。
只留下一个从容不迫的背影。
还有原地目色晦暗不明的四阿哥。
*
文试落下帷幕没多久，就到了武试。
那场已经收官的文试中，四阿哥拔得头筹，其后紧跟着的是自幼文采卓绝的纳兰性德，而被大阿哥寄予“厚望”的三阿哥位列第三。
四阿哥初初听到这个结果倒是没什么反应，但洛鸢却显得莫名有几分激动。
甚至兴奋到原地跺脚，在他的意识空间咋咋呼呼大肆尖叫了。
啧，四阿哥莫名有些不爽，这反应，真是有些……过了。
【你吵到我耳朵了，】四阿哥磨了磨后槽牙，【我说，有什么值得你高兴成这样？】
【纳兰性德诶！】洛鸢兴奋地语无伦次，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话，【那可是纳兰性德诶！】
纳兰性德？
四阿哥确认自己没见过这个人，但听闻文采斐然，很会写些风花雪月的情诗。
念及此，四阿哥眸子一暗，心里陡然有一种危机感，咬牙切齿：【那是个什么品种的孽障，竟然隔了这么远还能将你蛊惑！】
作者有话说：
时间线有变动，我强行把纳兰性德加进去了orz（作者君还蛮喜欢他的词来着）
第47章 我是木头
洛鸢对于纳兰性德极高的关注度使得四阿哥很是不悦。
尤其是当他臭着一张脸, 而洛鸢却不为所动，依旧向他旁敲侧击打听纳兰性德的各种事情的时候，这种不悦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真真啊, 你说这次武试你有没有机会跟纳兰性德见面啊？】洛鸢还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丝毫没有感受到四阿哥在爱答不理的敷衍中蕴藏的不虞，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小纠结中, 【如果能见面的话，我也许可以出来看看，但是我又不能动，也没什么用啊……】
洛鸢想到了自己的不便，深深叹了口气，而电光火石间想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大活人, 于是眸子骤然一亮, 她笑吟吟地开口请求从刚才开始就莫名沉默的四阿哥，毫无心理负担地嘿嘿一笑：
【咳咳，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真真啊，你能不能帮我要个签名啥的？】
洛鸢满怀期待，基于之前四阿哥对她有求必应的端正态度, 她甚至已经提前准备了答谢的话。
然后就听四阿哥用冷冰冰的声音道出了无情冷酷的话：
【不能。】
【感谢……咳咳！】洛鸢感谢的话刚说了几个字便意识到了不对劲，险些一口咬到自己的舌尖，猛地咳了两声收回自己刚才意外溢出的话, 终于缓过来之后，她以不可置信的口吻震惊道，【为什么？】
真真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乖乖巧巧说什么就做什么的好真真了！
他的叛逆期来得这么猛烈又猝不及防的吗？
洛鸢恍惚地想, 这叛逆期真是创得她突然有点子手足无措。
四阿哥并不知道洛鸢将他的行为归结于是叛逆期在作祟, 他一时冲动说出了那句话之后, 抿了抿唇 。
按理说他说了这句话糟糕的心情本应该缓和一点，可结果却是事与愿违，四阿哥非但没有感受到轻松，相反还更郁闷了，感觉自己胸中始终有一团挥之不散的闷气，横冲直撞，闹得他心里不舒服，呈现在面上就是冷着一副眉眼，是那种肉眼可见的不愉快。
颇有一种“谁他妈也别惹老子”的不耐烦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煞气的组合感觉。
搞得身后的小福子战战兢兢地离他八丈远，生怕触了这位的霉头，再被劈头盖脸臭骂一顿。
他抬起手摁了摁自己闷疼的胸口，眸子里的神色越发冷凝了下来，他掀起眼皮，冷声回答洛鸢的话，硬邦邦的：【我堂堂一个阿哥，跟他要什么签名，岂不是很跌份？】
算是一种变相的解释。
洛鸢听到了四阿哥的回答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莫名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叛逆症状还不算太过严重，至少还能跟她勉强耐心解释一下，真是不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