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好事啊,杜当家怎么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杜覃犹豫一瞬,还是叹口气道:“我们商队一路走去南方,想把琉璃杯卖到最富贵的,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谁知回来时,就听说西北番邦小国联合起来,若是不出意外,年后便要开始打仗了。”
唐云伯几人一听,顿时面色冷肃起来,对如今的他们来说,打仗就意味着征兵,他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家,又要开始动乱。
从鹿鼎商行出来后,一行人再没有来时的欢快氛围,仿佛大冬天被人浇了盆水,个个凝着张脸,匆匆往回赶。
几人路过一家首饰铺子,唐云伯想到几个小孩来时对过年的期待,深吸一口气。
“就算要打仗,那也是年后的事,当务之急是要好好过完这个年。”
他说着,伸手朝苦着脸的儿子狠狠拍了一巴掌:“丧着脸干嘛呢,你爹我还在这儿呢。”
“马上要过年了,趁着现在有钱,你们想买什么就去买,今儿个爹满足你们!”
唐文茵两人知道,爹爹这是不想让他们太过担心,于是收起心底的不安,努力装作高兴的样子。
一行人在镇上逛了一天,下午才回到家。
回去后唐文骐一直嚷嚷着累坏了,要赶紧歇息,随后把妹妹拉到房间里。
唐文茵哪里不知道,他这是想让爹爹和母亲好好谈谈。
等其他人都不再面前,她的笑脸也撑不住的垮下来,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叹气。
若是她爹爹是个武功高强的人,她都不至于这般担心,可偏偏唐云伯是个文臣,身板也就比纸厚实些。
之前在流放路上,他就已经伤了根子,若是继续去充军,就得从最低下的小兵做起,若是不小心碰到一个磋磨人的将士,怕是没过半日就要去了半条命。
第十七章
可她爹爹说的也没错,如今想这个也没什么办法,不过加重自己的无力罢了,还是先好好的把这个年过完。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年后可能要打仗的消息在边疆蔓延开来,白石镇上才没热闹几日,便又冷清下去。
只有那些有权有势的大户人家,不担心服军役,依旧开开心心的准备过年。
在这种略显焦灼的氛围里,唐文茵的六岁生辰到了。
似乎是为了改善这段时间家里压抑的环境,唐云伯在她生日那天,请村里的小孩都来家里玩,想让家里热闹起来。
沈氏还找村里头的一位婶婶学了长寿面的做法,只希望能让女儿的生辰过得快快乐乐的。
只是唐文茵心里藏着事,虽然配合这家里人表现的快快乐乐的,心里却总觉得提不起精神。
只在晚上收到赵君琢的贺礼时有几分惊讶。
他是在所有人都送完后,才把东西给她的,见他这般神秘兮兮的,唐文茵不由产生几分期待。
问过他后,唐文茵当场就把礼物拆开,拿到了一个鲁班锁,若只是鲁班锁还不至于让她太过惊讶,她没想到的是,这鲁班锁似乎是赵君琢亲自制成的。
她还记得,那时赵君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耳朵说:“我之前见你似乎对机关有些兴趣,就把我记得的鲁班锁做了出来。”
“暂时只做了三个,都不是很难,等你解完了,我就把剩下的给你。”
唐文茵听完后,木着脸看着手里瞧着就不简单的鲁班锁,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你太高估我了,我可能永远都见不到剩下的鲁班锁长什么样,而且也不想见到。
唐文茵的生辰一过,日子便仿佛长了翅膀一般过得飞快,转眼间冬去春来,已经是来年惊蛰。
边疆冬日漫长,虽然已经是春天,但天气依旧寒冷。
尽管唐家人不愿意,但征兵的消息还是传到这里,沈氏得知后,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次。
可日子还要继续,他们家的地这时候也该开垦出来了,他们家最多只在院子里种一些蔬菜,几十亩的地却是从没种过。
唐云伯去请教了里长,刚开垦的地要先种豆,第二茬才能种麦子。
等他去从军,家里就只剩沈氏和两个小的,又要开垦又要种豆,哪里忙的过来,所以唐云伯这些日子停了私塾的活,天天往地里头跑。
可就算带上儿子两人速度也不快,他们不是熟手,地里的活又多又累,不过几天就有些直不起腰来。
沈氏心疼儿子丈夫,可她手脚比唐云伯还笨,干活不麻利,去了地里老是帮倒忙。
唐文茵看在眼里,心里暗暗着急,但她除了每天起床抽盲盒外,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
这天早上,唐文茵照常抽盲盒,随着时间太久,她已经不怎么记十天了,反正记得每天抽就是了。
这些日子盲盒抽到的东西其实也不是很差,特别是她卖出去了一个玻璃杯,再看多宝阁里这些东西,就觉得它们都是钱啊。
只不过唐文茵不是非常上进的人,她觉得金银够用就行,家里人不愁吃喝,这日子就挺好的。
她没什么出息,沈氏和爹爹似乎也没什么回到京城朝廷的想法,所以一家人便没有想着靠她的盲盒发大财。
当然也有沈氏觉得太依靠女儿,会折损她身上的福气,或者惹得仙人不喜的原因。
话说回来,唐文茵一如往日边吃饭边抽盲盒,却不想脑海里金灿灿的光线一闪,惊得她手里的勺子都掉了。
扑通一声,勺子落到碗里的声音让沈氏吓了一跳,忙着急的问女儿怎么了。
只见唐文茵愣愣的看过来,跟丢了魂似的喃喃道:“娘,神仙给了我一个东西。”
她伸手掏出一张纸,上面画着一些图样,似乎是什么东西的设计图。
沈氏拿过来瞧了瞧却没看懂,有些疑惑的看向自己的女儿:“茵儿,这东西是什么?”
唐文茵愣愣的,眼神却越来越亮:“娘!这是水车!通过水车可以达到大面积灌溉,这样播种后的浇水就不用费太大力气了。”
沈氏虽然不会种地,但她听出来这是好东西,赶紧去把唐云伯叫过来,让女儿说给他听。
唐云伯这时正准备下地,却突然被妻子拉到女儿面前,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见她递过来几张纸。
他可不似沈氏,不了解农具器械,相反由于大靖朝农耕资源贫乏,他之前还在京城时有幸和同僚探讨过关于农耕工具的问题。
所以他不过几眼,就看出这张纸有多大的价值,抖着手看了几遍,头都不抬地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唐文茵这时已经慢慢缓了过来,依旧把那位“神仙爷爷”拉出来作借口。
“这是昨天晚上,神仙爷爷在梦里给我的,他说这是个好东西呢。”
唐云伯听罢激动的手都在抖,他拿着纸,下意识就想叫人照着图纸制作水车。
可却在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不再朝堂上,手里也没有人能制作这个水车。
一时激动冷却,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半天发不出声来。
唐文茵这时也想到这个问题,她抽到的是图纸,而不是一座水车,还需要人力去实现制作出来。
而且图纸上的水车规模不小,如果想要使用,还得根据地理环境去改良,不是一个普通木匠就能解决的,必须去找了解这方面的人才。
唐文茵不忍心看爹爹这般失望,忍不住开口道:“要不去问问里长爷爷?万一村子里有人能做出来呢。”
唐云伯这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本来他也不想放弃,如今听到女儿的话,更是打起精神来。
他准备暂时不去地里,先去找里长看看能不能把水车的事情解决。
这次唐文茵没跟着他一起去,而是乖乖在家里等着。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后,唐云伯步履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
唐文茵赶紧凑过去,睁着大大的眼睛问道:“怎么样呀爹爹?”
唐云伯沉着脸,里长也找不到人能做出来,村里的木匠至多给人打些柜子桌椅,看到水车这般精巧的东西连连摆手。
而且他在里长那里看见了赵君琢,这才知他竟然也在征兵的名额里。
原本以为他不过十岁,还未成年,应该不会被报上去,如今看来这战事比想象中要严峻得多。
但如今重中之重还是水车,马上就是播种的日子了,最是要浇水的时候,水车做出来马上就可以试用。
想到这里,唐云伯没歇两下,又匆匆往外跑,准备去镇上找杜覃,或者去找知县问问看。
他找了刘老头,急匆匆地赶到鹿鼎商行,却被告知杜大当家不在这里,她前些日子又出去跑商了,还要月余才能回来。
唐云伯等不及这么久,只能跑到衙门求见白石镇县令。
那县令名为刘玮,长的是一副虎背圆肩,肥头大耳的模样,他见唐云伯不过一介平民,本不欲见他。
却听他说有重大事情要上报,关乎他能否升职,这下倒引起他的注意,想着今日无事,便差人放他进来。
刘玮见到人后,饶有兴致的问道:“听说你有事要报?”
“草民得到一物草图,名为水车,若建造成功,一日可至少浇灌十亩土地。”
刘玮在听到只是草图时,就有些兴致索然,在听到这东西还没做出来过,需要他找人改良等等,更是觉得索然无味。
他看都没看那草图一眼,只随便应付两句:“既然你只有草图,人力物力都是我出,那万一建成了没用怎么办?”
唐云伯张口想要解释,却不想那刘玮撇他一眼,眼里具是不耐,直接打断了他。
“你也不用说了,你拿两张纸出来就想让我又出财又出力,你想的那么美呢?”
“来人给我把他赶出去。”
唐云伯没想到这刘玮鼠目寸光,连解释都不愿意听,便将他赶了出去。
他失望之余,又觉得大靖朝堂昏庸腐败,这小小的县令竟如此腐化无为,目光短浅。
唐云伯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将那几张草图收好,准备和刘老头回到宝泉村。
谁知就在这时,忽然有一队将士从一边经过,唐云伯从路边行人的口中得知。
镇守边疆的周将军,前两天带着几队士兵来到白石镇附近扎营,这两天时常能在街上瞧见将士们的身影。
唐云伯这段时间忙着开垦田地,已经许久未曾来过镇上,所以这才是第一回 见到。
他攥着手机的草图,突然灵机一动,不知能否通过周将军的帮忙,把水车建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他让刘老头再等他片刻,问过周将军扎营的地方,拱手道过谢,随后就朝着营地走去。
可军营哪里是那么好进的,他好说歹说门口的士兵都不愿放他进去。
就算他说自己认识周梓庸周将军,却也只收到他们的嘲笑:“你说你认识周将军?我们这些人谁不认识周将军。”
“就凭借这个你就想闯军营?你不想活了你?”
“你快点走,再不走,小心我不客气了!”
第十八章
唐云伯心里是有些害怕的,但看了眼手里的图纸,咬了咬牙还是想再求求那守卫。
这边周梓庸刚从营地外回来,听说有人在营地外纠缠,还说是他认识的人,不由挑眉,正巧闲来无事,便决定去看看谁这么大胆。
他来到营地门口一瞧,发现那人还真没瞎说,他的确认识门外之人。
“安平世子?”
唐云伯原本还在同守卫说话,听到这声世子,不由一愣,抬头就看见周梓庸站在不远处,顿时大喜过望。
“周大人!”
那守卫见两人真的认识,这才赶紧让开,放唐云伯进去。
周梓庸见真的是安平世子,不由有些惊异:“安平世子怎么在这里?”
“这……说来话长,在下如今已经不是安平世子,不过一介流放罪民,周大人称在下名字就好。”
听到这话,周梓庸瞪大眼睛,他长年镇守边疆,对京城的事情知之甚少,虽然听闻有人被流放到这边。
可由于当时周边小国不安分,需要出兵镇压,随后就忘了过问,没想到竟然是安平侯家里被流放了。
他犹疑再三,开口问道:“不知云伯过来,所谓何事?”
唐云伯闻言,赶紧将手里的图纸递出去:“周大人,这是在下无意间得到的图纸,上面绘有一物,名为水车。”
“若是能够建造出来,于民生将大有所利,在下便是为这水车而来。”
唐云伯担心他不相信,言辞恳切,一撩衣摆就想给他跪下,以表诚心。
如今两人虽然已经不是同僚,但毕竟在一朝当官,周梓庸哪里能让他跪下,赶紧伸手拦住。
“云伯莫急,且让我先看看这图。”
他知道唐云伯心情迫切,当即打开手里的图纸翻阅起来,谁知越是看到后面,越是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
周梓庸行军打仗多年,朝廷分发的军粮经常不够将士们吃,曾经带着手底下的士兵,一边打仗一边种地。
再加上他也看过许多类似的图纸,所以他一眼便能看出,这图纸上画的水车可行。
不仅可行,若是能建造出来,更是能造福许多百姓,对一些干旱地区,也能起到一些缓解的作用,可谓是巧夺天工。
看完后,周梓庸兴奋的问他:“云伯,画这图纸之人是谁?可能为我引荐一番?”
“此人这般大智慧,若是能为大靖效力,可造福千千万万的百姓啊。”
唐云伯见他看出这水车之妙,心里不由松口气,但听到他的问题,却不知怎么回答。
他不敢说是神仙赠予,不仅是怕周梓庸不信,二来还担心牵扯到家中儿女。
周梓庸见他神色犹豫,顿时冷静下来,猜出这事不好多说,虽然十分好奇,但依旧善解人意的转移话题。
“不知云伯如今家在何方,可还有其他人?”
唐云伯心下不由感激,只觉得这周梓庸不仅清正廉明,还是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只是想到他被困在这穷山恶水的边疆地区,一待便是近十年,不由为他叹惋。
可转念一想,自己如今似乎也没好到哪去,便回道:“在下如今带着妻儿住在附近的宝泉村,日子过得尚可,说起来,远离京城反倒还自在些。”
说罢,他忽然想到赵家母子二人,补充道:“而且同在下一起来此的,还有武安侯剩余家眷。”
周梓庸没想到武安侯也被流放了,神情惊异不定:“怎么可能!赵将军去岁才为国捐躯,圣上怎可如此无情!”
唐云伯摇摇头,神色中透露几分悲怆:“周大人四年未曾回京,怕是不知,如今朝堂奸佞宦官独大,圣上沉迷酒色,朝中元老不剩一二。”
“其余者不是告老还乡,便是被找理由发放,剩下的都是蛀虫小人。”
周梓庸一时沉默,他不曾想到,只是短短四年,大靖朝堂竟腐败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