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水囊里的水,要一直撑到下一个补给的镇子或者驿站,所以这新拿来的水囊,是唐云伯用最后的一些金银首饰从官差手里换来的。
但唐文茵并不清楚,她早就渴得不行,拿到水后下意识就想喝一大口,可余光却瞥见一旁的哥哥故意撇开的眼神。
她这才想起,流放路上想喝点水怕是不容易,于是本来的一大口变成一小口,只润润嗓子便将水囊递出去给哥哥。
由于之前小妹生病,得到的水都是先紧着她用,唐文骐这些天都没怎么喝到水,所以当水囊被递到他面前时,他下意识就咽了咽口水。
待他回过神,赶紧将水囊推回去道:“小妹你还在生病,你喝吧,哥哥不渴!”
说着他还多啃一口手上的干粮,然后抬起头朝唐文茵笑了笑,只是嘴唇干裂,一笑便将那细小的伤口扯动,顿时疼得他呲牙咧嘴。
唐文茵叹一口气,又将水囊塞进他手里:“哥哥,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需要这么多水。”
沈氏看的眼眶发红,不由将脸埋在丈夫身上,努力忍住想哭的欲望。
唐云伯动动手想安慰安慰沈氏,可惜被枷锁铐着,只能看向自己的一对儿女,见女儿的嗓子没那么沙哑,这才道:“茵儿给你,你便喝吧。”
听到这话,唐文骐才接过小妹手里的水囊小心地抿了一口,然后站起身将水囊递到父亲嘴边。
还不知道下次补给是什么时候,唐云伯哪里敢喝,他撇过脸道:“先给你娘喝一点吧。”
沈氏最终还是没哭出来,毕竟下午还有一大段路,哪有力气浪费在哭上。她红着眼坐起来,刚接过水囊便知,这两个孩子怕是只润了润嗓子。
沈氏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几人喝过水吃过干粮后,衙役们便开始催促继续赶路。
沈氏匆匆将剩下的干粮收起来,然后蹲下身就要背唐文茵,却被她拒绝。
“娘,我想试试自己走。”
唐文茵歇了这么久身体的确已经好得差不多,原本的乏力也慢慢消退干净,她哪里好意思再让沈氏辛苦背她走。
沈氏担忧地看着她,得到唐文茵多次保证自己走不动了一定会说后,才肯让她自己跟着走,还特意放慢脚步,生怕她跟不上。
唐文茵见状只能努力走快一点,免得拖后腿。
但她的确是太高估自己,这个身子之前估计没走过太远的路,才走不到小半个时辰,就感觉脚底有些发热疼痛。
她咬牙坚持了半个时辰,等她感到小腿酸软,脚底疼痛更加明显,不得不让沈氏将她背起来。
唐文茵觉得这个身体太弱了,现在还是平路,以后的路不一定全都这么好走,她还是要慢慢锻炼起来,总不能一直让沈氏背着。
她毕竟是大病初愈,趴在沈氏背上很快就睡过去,等再次醒过来已经是徬晚。她刚坐起来便感觉脚没那么疼,低头一看就知道是沈氏帮她处理过。
沈氏一直注意着她,见她醒来就赶紧把吃的递过去。但唐文茵却没什么胃口,这干粮实在太硬,她中午用乳牙磨半天才吃了一点。
沈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随后想出个办法,她用牙咬下一点让女儿含着吃。
唐文茵知道此时不是挑剔的时候,便没有矫情,张嘴含住那块干粮。
她见沈氏没那么着急了,含着嘴里的干粮说想在附近玩一会,沈氏犹豫一瞬,不由看向一旁的丈夫。
唐云伯正侧靠在一块石头上,由于枷锁的缘故他姿势十分别扭。对上妻子询问的眼神,他本来想拒绝,可余光看到女儿眼巴巴的模样,顿时有些心软。
他想到原本娇养的女儿如今脸上都瘦得没多少肉,只一双眼睛还瞧得出昔日的灵动可爱,声音都不自觉轻下来。
“不要走太远,就在这边上玩一会儿就行,也不要靠近衙役那边……听到没有。”
唐文茵闻言,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知道啦。”
唐云伯看着女儿天真的笑颜,眼里也不自觉带出一丝笑意:“去吧,玩一会就赶紧坐回来休息。”
唐文茵这才转身站起来,小孩子恢复能力快,加上沈氏帮她处理过,现在除了觉得有几分酸软,竟也不是特别难受。
她抬头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天已经快暗下来,现在估摸着是下午五点左右的样子。
附近有一座小山丘,底下有一处凹陷进去的洞穴,正适合夜晚留宿,可惜被那些衙役占据。
他们这些被流放的犯人都分散在洞穴附近,除了她和哥哥两个小孩之外,还有好几个小孩子最大的应该有十四岁,最小的也看着比自己大一些。
她微微皱眉,也不敢表现得太早熟,朝远离衙役的方向走了两步,却忽然脚步一顿,看见一处石头边有个女人。
就算是这般狼狈不堪的情境,也能看出那女人姿容不俗。她身边还有个男孩,约莫十来岁左右,脸庞虽还带着几分稚嫩,目若朗星的双眸中却透着不符合年纪的沉稳。
那男孩十分敏锐,唐文茵刚打量两眼他就已经抬眸看过来,发现是个小女孩才收回视线。
唐文茵面上不显,还拔了根草玩起来,心里却觉得这两个人只怕不简单。
她将手里拔出来的两根草丢掉,然后回到沈氏身边坐下,她哥哥唐文骐白天累得不行,此时早已睡着。
唐文茵白天睡过现在还不困,便装出一副好奇的模样问沈氏:“娘,那边的人都是谁啊?”
沈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沉默一会儿才道:“是你二伯一家。”
她说完似乎是怕唐文茵追问,便将她抱在怀里给她揉了揉发酸的腿,随即转移话题道:“你腿还酸不酸?我给你捏一会儿,你赶紧睡吧。”
唐文茵见她不想多言,便转而问起其他人。
“那边的呢?”她抬手一指,正是刚才看到的女人和小男孩。
沈氏望过去,这次神色淡淡的没有什么变化:“不太熟悉,似乎是武安侯的家眷。”
她说完叹气道:“没想到这武安侯家里只剩这孤儿寡母两人了。”
唐文茵听罢还想问点什么,却被唐云伯打断道:“天色不早了,快睡吧。”
唐文茵闻言抬头一看,天已经黑透了,便没再说话。很快她就感觉到困意,挣扎着让沈氏快睡,等沈氏应了这才睡过去。
沈氏却没像她答应的那样去睡,而是继续给小女儿捏腿,心里不由想起刚开始流放的时候,二房说的那些话。
第三章
那时家里突遭大乱,沈氏心里本就是六神无主,只能努力护着小女儿。
由于女儿生病,贴身带的金银首饰都一点点拿去换了水、薄被之类的东西,就为了女儿能早点醒过来。
那时候二房还同她们一道,知道自己手上还剩一点首饰后,弟妹竟然跑过来指责她不该把东西浪费在昏迷的女儿身上。
用自己的东西救自己的女儿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沈氏想到弟妹对自己的指责,还有咒她女儿醒不过来的话,觉得她简直不配当一个长辈。
想到此,沈氏不禁将女儿又往怀里抱了抱,感受到她平稳的呼吸,满腔怒意才消退一些。
一旁的唐云伯发现妻子的动作,担心妻子又难过,便想安慰她。
沈氏看见丈夫别别扭扭的凑过来,眼里尽是担忧,忽然噗地笑出声,心里的后怕也消散干净。
“云伯,我没事。”
唐云伯看她笑出来,心里一松,望着她道:“没事就好。”
沈氏笑着,目光却放在唐云伯被锁着的双手上。
由于长时间的囚锁,他的手腕同木枷连接的地方已经被磨破皮,且因长时间举着,手掌发白,冰凉没有血色。
而沉重的枷锁底下,他的肩颈也被磨破,这才第四天,如果这个枷锁一直不取下,他这双手怕是要废掉。
唐云伯看妻子盯着自己的手,下意识想躲开她的视线,但微微一动,手腕便是火辣辣的疼。
“秋娘,没事的,等过些日子磨出茧子就不疼了。”
秋是沈氏的闺名,她知道自己如今担忧也没什么办法,之前身上那一点首饰都已经用尽,没办法求衙役帮他解开,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沈氏轻叹口气,语气轻柔道:“快睡吧。”
转眼间就是十多天过去,唐文茵有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不过她从刚开始只能走半个时辰,到如今能跟着走上半日。
这些日子里她也没闲着,已经抽了十多次盲盒,慢慢摸清楚一点规律来。比如一天只能抽一次、不能攒到第二天抽两次。
前面几次她都只抽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第十次时终于抽到个好东西——「一颗金豆子。」
唐文茵抽到这个金豆子之前,抽到的全是木碗牙刷之类的,对现在而言并没有太大用处。
正因为如此,她本来已经不抱希望,只是想着不抽白不抽,于是坚持每天抽一次盲盒,谁知第十次突然抽到一颗金豆子,不由猜测是不是每十次会有好东西。
但她只攒够第一个十次而已,也没有依据,只能等下一个十次看看自己猜得对不对。
唐文茵抽到金豆子后,假装是自己之前在府上偷偷藏在身上的,然后不经意间让沈氏发现。
虽然沈氏对她很好,但她现在还没有勇气告诉沈氏自己的能力,只能用这种方式帮助她们。
唐云伯拿着金豆子去找衙役,想把枷锁取下来,没过一会儿,枷锁是取了,唐云伯却沉着脸回来。
沈氏张口想问却见他微微摇摇头,便没再开口。
晚上唐文茵假装睡着,偷偷听他们说话,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原来唐云伯去找衙役时,听到衙役在偷偷调侃路上的这些女眷,言语之间尽是污言秽语。
听得他心头火起,却不得不压下,还要好声好气的哄着那些衙役帮他解开枷锁。
唐文茵听到这些心下觉得不妙,算算日子,他们这些人走了半个月,已经远离京都,这些衙役的心思也慢慢活络起来,开始把主意打到这些女眷身上。
他们将干粮少给一点,路走远一些,再将磋磨人的法子用出来,那些女人被折磨的生不如死,他们随随便便一些吃的喝的就能让这些女人们主动献身。
这些衙役应当是这么想的。
唐文茵闭着眼睛装睡,心里却觉得难受至极,但她如今才五岁,能有什么办法。
而且她还要庆幸她只有五岁,那些衙役应该不会丧心病狂的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
那天过后,唐文茵便一直注意着衙役们的动向,在徬晚的时候,偶尔能看见有一两个女人被衙役强制拉到偏僻的地方,而其他人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
他们挑的都是那些流放前权势不高的,侯府的人暂时还没动,但唐文茵知道,他们不会放过她们这些人。
唐云伯却不能忍受这些畜生般行径,发现后下意识就想呵斥他们,却被沈氏拉住。他转头看见沈氏祈求的眼神,还有两个孩子,最终还是痛苦地闭上眼睛。
武安侯府的赵氏两人倒是聪明,早早就用泥土将脸藏起来,穿的也破破烂烂,至今还没被注意到。
而那些衙役越来越过分,从两三天一个,到现在每晚都会拉人离开,动作间大大咧咧也不遮掩。
甚至有男人为了流放路上过得好些,主动将自己的妻女献出去,人性的自私在这个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
而那些不愿意出卖身体和妻女的人,在这日复一日的压抑中透出一股子绝望来,唐文茵看着只觉得眉心一跳,果然,有人坚持不下去了。
那是在衙役又一次将人拉走的路上,女人在拖拽之间,猛地推开那些衙役,一头撞向一旁的石头,当场毙命。
其他人只觉得浑身发凉,只有衙役嘴里骂骂咧咧话响彻在众人耳边。
终于有人忍不下去怒骂这些衙役:“你们这些畜生!小心遭报应!”
但衙役不以为然,甚至还拿出鞭子抽打出声的人。
唐文茵闭上眼睛不忍再看,只在心里想着,再忍忍,明天又是第十次了。
转天唐文茵醒来,就开始每日的例行祈祷,她在心里默念七大神八大佛保佑,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所有她能想起来的全都念了一遍,这才打开盲盒。
脑海里,那盒子一打开,就是一阵金灿灿的微光散发出来,唐文茵下意识就觉得肯定是好东西。
昨晚的压抑顿时一扫而光,等金光散去,一张卡片出现在她眼前,唐文茵笑容一滞,有些狐疑的将卡片拿在手上。
卡片刚一入手,唐文茵便自然而然的知道怎么用,原来这是一张雷击卡,一共能用三次,可以指定劈向哪里。
她顿时眼睛亮晶晶的,兴奋的将卡片收好,随即跟着沈氏继续往前走。
沈氏见状有几分好奇,往日里女儿早上起来都丧里丧气的,倒许久没见她这般有精神。
可惜唐文茵高兴没多久,当天晚上就看到有个衙役直冲着她二伯母走去。她心里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二伯母略显尖利的声音响起。
“不要!不要抓我!”随后她忽然猛地看向躲在暗处的赵氏,“她!她比我长的好看,身段也好,你们去找她吧,求求你们了!”
原本坐在赵氏旁边的男孩猛地抬头,看向她的眼神仿佛淬了冰一般。
就连唐云伯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但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毕竟是他弟妹。
那陈盈见衙役拽她的动作停住,仿佛看到希望一般继续道:“还有…还有沈秋安,就是那边那个,也比我好看的多,她是世家小姐,一身皮肉比我好多了!”
她这番话说的活像妓院老鸨一般,沈氏听后气得嘴唇发抖,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唐文茵站在她身边,只觉得浑身发凉,她用力攥紧拳头,忽然想到白天抽到的那张卡。
那个衙役听后,放开陈盈,转身看向她两人,沈氏看见他淫邪的眼神,只觉得一阵恶心。忽然她眼前一暗,原来是唐云伯挡在她面前,就连才十岁的儿子也紧紧护住她。
沈氏看着挡在她面前的人,只觉得心口发热,仿佛又回到她当初坚持要嫁给他的时候。
那边的衙役看了半晌,竟是又叫来几人,准备把她们都抓走,唐文茵攥着卡片,咬牙看着朝他们走过来的衙役,正是昨天逼死人的那个畜生。
眼见他们走到跟前,唐云伯想挡,但一直吃不饱的人,怎么挡得住他们,只能呲牙欲裂的看着那个畜生伸手拽沈氏。
“你们干这种事不怕天打雷劈吗!”
唐云伯嘶哑绝望的话落,唐文茵咬牙掏出自己抽到的雷击卡。
就在沈氏为了躲避衙役摔倒在地上时,天空突然巨雷炸响,一道银紫色的闪电对着那个还想抓沈氏的衙役当头劈下。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只有唐文茵抖着双手直直地看着倒下的衙役。她前世也不过是个还未出社会的大学生,做这种相当于杀人的事情,不可能一点波动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