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不由心中一惊,抬手准备撩开帘子让拾一掉头去医馆,却突然感觉车身一震,停了下来。
于是她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拾一,发生什么了?”
拾一略有些惊讶的声音传来:“小姐,有人拦车。”
唐文茵撩开帘子一看,只见一个留着八字胡的男人站在车旁,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是唐小姐吧?在下是绫罗布庄的人,我家掌柜的有请。”
唐文茵见状皱起眉头:“若我不去呢?”
“那可由不得小姐了。”他依旧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语气却多了几分狠厉。
他话音落下,唐文茵便看见四周隐约出现几人将她们围住,她冷哼一声。
“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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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带着唐文茵来到一处宅邸,伸手请她进去。
唐文茵冷着脸,背在身后的手朝拾一比了个手势,随后才跟着他进去。
两人绕过几座假山,便看见一人坐在堂屋上座。
见她过来,起身拱了拱手:“在下赵五,见过唐小姐。”
唐文茵冷着脸,语气嘲讽:“赵掌柜都是这么请人见面的?”
赵五不在乎她语气里的嘲讽,神色自若:“在下也是没办法,唐小姐不愿见面,在下便只能出此下策。”
唐文茵懒得和他掰扯,直接开门见山道:“赵掌柜大费周章把我叫来,是为了布料的事?”
“既然唐小姐知道,不知唐小姐意愿如何?”
唐文茵转身坐下,她方才在鹿鼎商行喝了一肚子茶,此时只端起来做了个样子。
赵五见她不说话,也不催促,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一口,袅袅升起的水雾遮住了他眼里的轻蔑。
不过一个小孩子发脾气,随便吓一吓,她自然会同意这笔生意,而且说不定还能以更低的价格合作。
之前赵五并不知道那些织坊的东家是个小孩子,后来知道后其实就有些后悔,应该再把收购布料的价格再压一压的。
一个小孩子过家家,买她的布料就已经算是相信她,收购价随便给点,就算是陪她玩闹了。
所以当顾弘业要求暂停合作,违约金由他来付时,赵五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他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再压一压价格,说不定还能多赚上一笔。
想到这里,他放下茶盏,扬起一抹自以为和善的笑脸,开口道:“唐小姐,整个北地只有我们这几家布庄。”
“大靖不许私下开设布庄,你可要想好了,若是不肯同我们合作,可就没人能买你的布了。”
唐文茵看着他一副得意的样子,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一副被他唬住的样子:“不许私下开布庄?”
“原来唐小姐不知道这事啊?”他装出一副诚恳的模样:“前些日子的确是在下的过错。
“但小姐你若是因此赌气不把布料买给我们,那你那些布料可就堆在手里了。”
“唐小姐,你的布料其实也没多好,能卖出去,纯粹是因为绫罗布庄的信誉好,都是老顾客买。”
“等再过些日子,棉布放的时间久了,我们可能也不会再收了,唐小姐可要好好想想。”
唐文茵把茶杯放下,两手交叠攥着袖口,做出一副生气又慌张的样子。
那赵五见状心中一喜:“若是唐小姐现在回心转意,我们就当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只是那些堆积过久的陈布,可能就没办法再以之前的价格收购了。”
他面露为难:“唐小姐你要知道,我们绫罗布庄也不容易,若不是看在小姐的面子上,那些陈布我们原本是不会要的。”
唐文茵戏瘾大发,轻轻咬着下唇,一副为难又委屈的模样倔强道:“你,你让我先回去再考虑考虑。”
赵五心知这就是个小孩子,好面子的很,现在还有些倔强,等会去想一想还是会同意的。
于是招来一个人,让他送唐文茵出去。
唐文茵跳下椅子,两眼含泪,扯着衣袖随那人出去了。
而赵五觉得她十拿九稳肯定会同意,等她一转身,端起茶盏乐滋滋地抿了口茶。
他们谁也没看见唐文茵垂下的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嗤,飙戏而已,谁怕谁啊。
她出去后,拾一依旧等在马车旁边,只是扶她上车时,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已经按小姐的吩咐做好了。”
原来她进去之前,担心出事,便让拾一偷偷把家里的护卫叫来,现在应该已经守在附近了。
第四十六章
等唐文茵安全回到家里, 这才缓缓松口气,她虽然知道自己不会出事,但心里不可避免的还是会有些害怕。
身后拾一去把马车停好, 而她则回到家里, 松木不在,家里另外招了个厨娘回来。
而此时厨娘已经备好饭菜, 就等着她回来后一起吃饭, 唐文茵进屋时, 沈氏正为她担心。
看到她后,沈氏赶紧上前:“茵儿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饭菜都要凉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唐文茵看着面前满脸担忧的沈氏,心里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今天临时有点事情, 就回来晚了点。”
她拉住沈氏的手往桌前坐去:“快去吃饭吧娘,不是说饭菜要冷了吗?要是下次回来晚了,你就先吃嘛。”
沈氏见她没事, 这才放下心,坐下拿起筷子先给女儿夹了一块红烧肉,这才开口。
“这么多菜一个人吃哪里吃得完, 而且也太冷清了点。”
唐文茵听到这话, 看了看空旷的房子,她不太喜欢有很多下人,所以家里除了几个照顾沈氏的人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这么一看的确有几分冷清。
“娘,要不要我去多招几个下人进来陪陪你。”
沈氏嗔怪地看她一眼:“招那么多人干什么, 我那样说, 是想你多在家里陪陪我。”
“你说你, 小小年纪弄的这么忙碌干什么,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就应该好好玩一玩,其他的,有你爹爹管着呢。”
这话沈氏明里暗里说了很多遍,唐文茵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只能埋头吃饭不吭声。
沈氏见状叹口气,知道劝不动她,也没再继续说下去。
唐文茵却在这时想到白天杜伯伯说的话,便试探着问问沈氏。
“娘,我们家之前是安平侯府的吧?那为什么是安平啊?”
沈氏仔细想了想:“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也没怎么关注,茵儿你问这个做甚?”
唐文茵挠了挠头:“我突然想到这个,有些好奇,就随便问问而已。”
“娘你能和我说说我们家以前是什么样的吗?”
沈氏有些奇怪道:“你哥哥不是说过了?”
“不是哥哥说的那些啦,我是指更早以前,比如说祖父的事情。”
见女儿好奇,正好饭菜也吃的差不多了,沈氏便放下碗筷,擦了擦手后仔细回想起来。
“我同你祖父来往不多,只偶尔给家母请安的时候会见到几面,看上去是个挺温和的人。”
沈氏打量女儿两眼,忽然笑道:“不过外人都说你爹和你祖父年轻时很像。”
唐文茵咬着筷子若有所思:“那有什么关于祖父的事么?”
沈氏敲了敲她的脑袋,让她把筷子放下:“不能咬筷子,要是你爹看到了,定然要训你的。”
唐文茵赶紧放下筷子,摸着脑袋撒娇道:“娘你快和我说说,有什么关于祖父的事情么?”
沈氏招手让人把桌上的碗筷撤下去,随后拿起一块帕子给女儿擦手。
“怎么突然对你祖父这么好奇。关于你祖父的事情,我倒是听说过一个。”
“据说他曾经是先皇伴读,深受先皇器重,所以先皇在位时,是唐家最为鼎盛之时。”
沈氏把帕子放到一边,抱起自家女儿,往房间内走去:“只是不知为何如今的皇上似乎不太喜欢唐家。”
“我嫁到唐家时,唐家已然十分低调,不怎么干涉朝堂之事了,只有你爹尚居庙堂。”
“可能也是因为这个,京城关于你祖父的传言不多。”
说着沈氏忽然皱了皱眉,神色有些疑惑:“感觉好像被人压下去了似的。”
唐文茵窝在母亲怀里,听到这句话,不由在心里附和,可不是被人压下去了,说不定还是先皇的手笔。
那边沈氏却没再多想:“行了你祖父的事情说完了,其他的你娘也不太清楚。”
“现在你快去洗漱吧。”
等唐文茵洗漱完,两人又聊了半晌,沈氏这才回房去熄灯歇下。
等沈氏歇下后,唐文茵却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
心里想着今天知道的这些事情。
她原以为唐家就是不小心倒霉被昏君抄家而已,现在看来这事或许有其他内情啊。
唐文茵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稚嫩的手掌,这一瞬间眼里流露出来的神情,一点都不像个才八岁的稚童。
只是这抹神色转瞬即逝,除了安静的月光,谁也没有注意到。
第二天清晨,唐文茵准时从床上爬起来,出门洗漱完毕后,拆开松沐传回来的信。
她已经出门快半个月了,每隔两天都会差人送信回来,信里说明了她现在的位置,和关于商队的汇报。
唐文茵看着信,心里有些欣慰,觉得松沐越来越成熟,同两三年前刚简直天差地别,就是她亲娘估计也认不出她现在的样子。
收起信,她和沈氏用过早膳后,来到书房里,又开始抽盲盒。
上次抽到纺纱机才过去几个月,她现在暂时也没什么想要的,所以抽盲盒完全是为了不浪费每天一次的机会而已。
但运气可能就是这么琢磨不定,脑海里的盲盒金光大放,很显然,她又抽到稀有的金色。
这下引起了她的好奇心,认真地看过去,随后猛地一怔,她抽到了一本书,名为《钢铁是怎样练成的》。
看着这本书,唐文茵忍不住扶额,她之前虽然想过制造钢铁,提升大靖的冶铁技术,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啊。
她作为一个平民,还是个被流放的平民,铁矿什么的完全不能碰,所以这本书只能放着积灰。
唐文茵把书随手放在一旁,开始认真处理其他事情。
按照松沐的信,她马上就要到蜀中了,也是她们商量好买布的地方,等松沐和那边的布庄谈好合作。
就可以固定下合作伙伴,也算开通了蜀中的市场,唐味轩也可以试着在那边开起来。
至于北地这边的布庄,她之前说的考虑也不过是哄骗他们的手段而已。
但再过几天他们就该反应过来了,为了预防他们再同之前那样,她得提前做好准备。
唐文茵放下手中的毛笔,托着下巴思考起对策来,一只手下意识敲击桌面。
片刻后,她招来拾一:“拾一,你去找王鸣子,让他去查扆崋一查绫罗布庄。”
拾一答应一声,转身出门。
那王鸣子是在唐味轩做工的小二,也是唐文茵放在哪里的心腹。
她建立唐味轩的初衷就是为了收集消息,不过唐味轩里不是每个人都是她的耳目。
每个酒楼里,只有几个是她特意安排进去的人,一是为了监管手下的这些酒楼,二就是为了此时用来打探消息。
而王鸣子就是其中的头领,专门管理那些人,打探到的消息都会由他整理过后,再给唐文茵。
这次也不例外,他很快就查到唐文茵想要的东西。
原来绫罗布庄有个叫做柱子的伙计,这人是个大嘴巴,喝醉后什么事都能说出来。
王鸣子悄悄派人套话,倒还真被他套出点东西来。
那柱子有个舅舅在绫罗布庄的掌柜手下做事,算得上是掌柜的心腹。
他有次无意间从舅舅那里得知掌柜做假账,偷偷贪下一部分布税,占为己有。
布庄由朝廷管控,管理布庄的掌柜每月都要上缴不少的布税,若是这事让朝廷知道了,他这个掌柜可就做不下去了。
唐文茵虽然收到了这个消息,但她没有证据,除非能弄到那个真账本,不然也没办法。
她斟酌片刻后,问王鸣子绫罗布庄的掌柜有什么死对头。
王鸣子回道:“那掌柜的确是有个死对头,叫做周有为”
“那周有为是绫罗布庄的前任掌柜,后来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卸任,自己开了另外一个铺子。”
“我无意间查到,似乎是绫罗布庄的掌柜做了手脚,抢了周有为的位置。”
“所以若说死对头,那周有为应该算一个。”
唐文明听罢若有所思,随后让王鸣子偷偷把消息传给那个叫做周有为的。
“我给他一个报仇的机会,就看他愿不愿意把握了。”
王鸣子答应一声,转身离开唐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在另一边,周梓庸的营帐里,其他人都被遣走,只余赵君琢站在他面前。
周梓庸笑容爽朗,看着赵君琢的眼里都是欣慰。
“君琢,你神神秘秘地想说什么?”
赵君琢从怀里拿出一张信封:“周伯伯,我这段时间偷偷查了些事情。”
周梓庸略一挑眉,有些意外地接过信封:“哦?你查到什么了?”
见赵君琢垂着眼睛不说话,周梓庸只好先查看手上的信。
看着看着,他猛地坐直身体,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半晌,他把信纸拍在桌上。
他神色间有怒气翻涌:“君琢,你查到的这些,可有证据?!”
面对他的质问,赵君琢面不改色,又拿出几份信纸:“周伯伯,证据都在这里,你一看便知。”
周梓庸眸色沉沉,盯着看了他半晌,这才接过他手里的信。
第四十七章
赵君琢垂眸站在一边, 默不作声等他把信看完。
那信上是他这段时间查到的,关于朝廷放弃北地的事实和证据。
有了上辈子的基础,他查到这些东西没有费太大力气, 至少没有上辈子那么艰难。
赵君琢看向黑着脸的周梓庸,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朝廷早已抛弃他们的事实。
半晌后, 周梓庸把那些证据往桌上一拍, 撇过头不愿意看面前身姿挺拔的少年。
两人一时间陷入沉默, 最终还是赵君琢叹口气,打破僵持的氛围。
“周伯伯,你其实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周梓庸还是沉默,不肯开口。
“先是我爹战死沙场, 我家被抄家流放,再后来是迟迟不来的支援和补给。”
“周伯伯,你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赵君琢垂着眼眸, 神情冷漠,说出来的话语却像一把刀,狠狠地刺入周梓庸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