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打算就此揭露自己的身份，让霍华德始终处在猜疑中无法得到安宁不是更好吗？
年轻的霍华德脸上已经显露出疲态, 他没有想到给自己致命一击的居然是从前最看重的儿子，这对他而言是个不小的打击。
阴鸷的眸子扫过霍璟, 最终落在文瑜身上，即使身为阶下囚他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别以为你就赢了, 坐在这个位子上的永远会是我们豪森威尔家族的人。”
文瑜一脸浅淡的笑意，霍华德如果想要激怒她, 这样的举动大错特错, 从始至终，她想要的不过是拉霍华德一个人下马而已，至于所有人的未来, 这不该是她考虑的事情。
说到底，她只是两个区之间随时可以抛却的工具人。
“让你们见笑了。”希尔微微低头, 以示歉意。
霍璟和文瑜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处理完霍华德以后, 他们终于有心思开始想别的事情。
回去的车上, 在自己的地盘上，霍璟也不再需要掩饰，他从身后将文瑜拢进自己的怀里，鼻尖摩挲着后颈，“一切都结束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和我结婚？”
被戳到痒痒肉，文瑜忍不住发笑，手上推搡着他胸口，嗔怪道，”你也不收敛一点，昨天还表现的和我像生死仇敌一样，今天又这么亲密，别人只怕会以为你有什么病？”
霍璟轻轻咬了一口后颈上腺体的位置，深吸一口气，“还不是配合你演戏的。”
文瑜拨弄了两下头发，整理好，推开霍璟坐在一旁，一脸严肃，“说正经的，我总觉得这次拉霍华德下水未免也太轻易了一点。”
到现在心里还有些不真实，从前霍华德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重重压在头上，让人喘不过气来，就这样轻易的被搬去，陡然让人生出些怅然若失来，没有半点报复的快感。
最重要的是霍华德现在只是被赶下了区长的位置，人还是自由的，文瑜并不清楚他手里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在这三年里，霍璟拔除了他不少明面上的底牌，但属于豪森威尔家族的势力还在，只听命于霍华德还是有可能的，实验室的问题也没有解决，女娲计划和诺亚方舟计划也毫无头绪。
霍璟深以为然，“确实太过轻易了一点，背后推手太多。霍华德过去执位三年里，造成民众恐慌，非常不利于S区的长远发展，各大公司的利润都下降了三个百分点，没有人希望他继续在那个位置待着。”
文瑜揉了揉眉心，”希望如此。我一回来瑞莱斯就联系过我，琼妮一直在给霍华德下药，就是那种类似于返老还童的药，副作用十分大。霍华德早早就停了药，但是琼妮为了让他持续摄入这种药物，注射在自己的身体里面，霍华德每天和她接触或多或少都会收到影响，我并不赞成这种自毁式的报复方式。”
“瑞莱斯希望我能够劝劝她。当初她察觉到琼妮这种自毁式的想法时立马就挺直为她供给药物，但是琼妮似乎有自己的渠道弄来药？是不是霍柏庭提供给她的？妮可现在还好吗？“
说到最后，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三年能改变很多事情，但是星网上却一点也没有妮可的痕迹，她不敢去想那个结果。
车厢内陷入无声的沉默。
站在霍家的实验室大门前时，文瑜心中突然生出些胆怯来，霍璟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拉着她走了进去。
与外面的实验室没什么不同，无非是规模小了些。
纯白的实验室中心有一个巨大的玻璃圆柱形器皿，里面装满了液体样物质，赤身裸体的妮可漂浮在其中，身上插了许多的管子，连接着一旁的巨型量子计算机。
文瑜脸色一白，站在了玻璃器皿前，她伸手试图触碰妮可的脸，虽然知道是徒劳，却还是不死心的尝试。
“这三年，妮可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吗？”
她低声道，“你的小荆棘回来了。”
穿着白大褂的霍柏庭走了过来，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银边眼镜，观察着量子计算式上闪动的数据，“妮可受的伤非常的严重，维持这样的状态已经是极力救治的结果。”
就在这时，量子计算机发出刺耳的警告声。
实验室全部的研究员都集中到计算机旁，文瑜被挤的连连后退，如果不是霍璟在后身护着，只怕要摔上一跤。
她注意到，这些人的脸色凝重，目光在计算机和妮可身上打转，一刻也没有移开过。
不知过了多久，刺耳的警告声终于平息。
霍柏庭脸色平淡，来到文瑜和霍璟面前，毫无感情地向两人宣布妮可死亡的消息。
文瑜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样打击，她扑到玻璃器皿前死死看着里面的人，一字一句道，“你是骗我的，是不是？”
霍柏庭用机械无感情的腔调又重复了一遍，“妮可已经死了，你需要认清现实。”
他毫不留情的戳破文瑜心中仅存的幻想，将两人赶了出去，“我会妥善处理好妮可的尸体，实验室还有别的实验要做，你们出去吧。”
霍璟扶着魂不守舍的文瑜走了出去，她想放声痛哭一场，把埋藏在心里的痛苦彻彻底底的哭出来，就连这一点小小的愿望难以做到，泪腺像是干涸，脸上只剩麻木。
她在实验室门前一直站着，霍璟陪在身边。
一直到双腿麻木，僵硬的像灌了铅，才开口，”我们走吧。”
她心知肚明，妮可当初挑衅邦妮，挑衅霍华德，完全是为了自己。
扳倒霍华德的喜悦蒙上了一层妮可死亡的阴影。
回到家中，文瑜满身疲惫，她在腕表型光脑上点了点，一通一通电话拨了出去，一条一条信息发送出去。
不到几秒钟，光脑上就推送了最新新闻。
【昔日区长被捕入狱，豪森威尔家族将何去何从】
与此同时，霍璟的光脑也滴滴作响。
他随手摘下眼镜，捏了捏鼻骨，将额前的碎发全部捋到后面，露出凌厉的眉眼，手指轻点两下就接通了响个不停地通话请求。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你是否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希尔眉间笼罩着一丝阴郁，“明面上，霍华德还代表着豪森威尔家族。”
霍璟用指尖点了点桌面，反问道，“有时候大义灭亲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你说呢？霍华德背后的实验室，可是一个爆炸性的丑闻。”
实验室的事情一旦暴露，霍华德拐卖人口，做人体实验室的事情就会全盘暴露，没有人会觉得他仅凭着自己的力量就能做成这件事，而觊觎豪森威尔家族的人必定会乐意在背后做一个推手，集火豪森威尔家族，届时，就算希尔极力洗白，也躲不过家族覆灭的命运。
希尔吸了一口气，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后果，他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年少时就认识的朋友，此刻像是初识一般，堪堪认清他的真面目。
同时，他心里也清楚，这个朋友算是走到头了。
当初他算计了霍璟的底线，就要想到他的底线豪森威尔家族也会有被算计的一天，只是他高估了自己，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通话挂断许久，隐没在房间暗处的文瑜声音嘶哑，“这件事是我太冲动了。”
妮可死亡的愤怒冲昏了她的头脑，不管不顾的就想置霍华德于死地，没有考虑后果。
身边的沙发一陷，她被揽进带着炙热的怀里，霍璟用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情绪比三年前浓郁许多。”
和初见时始终游离在这个世界的状态不同，文瑜终于拥有了属于人类的情绪似的，喜悦，愤怒，痛苦，难过，等等情绪都能轻易表现出来，不像以前，像个执行命令的人偶。
他再三确认过和探索过，文瑜确确实实是个地道的人类，就算三年前为了保命在身体里改装了些高科技小玩意儿，那也是基于人类之躯做出的改造。
看来文瑜的身世，藏着些什么。
霍璟没有立即将这件事说出来，有些东西还需要他先去证实。
不管文瑜真实的身份是什么，他都要确保这个秘密揭开以后，不会失去她。他再也承受不了再失去她一次的风险。
霍璟将头埋在她的颈间，结实的手臂占有欲十足的圈住她的腰肢，文瑜身心疲累，也需要一些安慰，就随着她去了。
“我想见一见霍华德。”安静的房间中，两人亲密相依，蓦地响起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有一件事，我想问他很久了，虽然未必能够从他口中获得答案，至少能获得一些线索。”
霍璟默默点了点头，他知道文瑜是在说什么。
足够幸运的话，他们能从霍华德口中知晓文盛的死因。
第57章
霍璟的动作很快。
霍华德入狱的第二天, 他们就得到一个探视的机会。
星际社会的监狱和别的时期似乎没有什么不同，狭小昏暗的房间内，一张简陋的单人床, 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三面的墙壁都是用最结实的材料建造, 就连核能枪都无法破开一丁点儿口子。
正前方是一个玻璃幕墙，完全透明, 毫无隐私, 方便监狱内的守卫随时查看犯人的一举一动。
监狱里的小单间和排列紧密的蜂房一样，紧凑的挤在一起，据说这是为了最大程度的利用空间。
从前霍华德网罗罪名, 送了不少人进来，现在终于轮到他尝尝这种滋味儿。
霍华德一举一动都处在监控之中, 这让他非常的不适应，但不管是乱发脾气也好, 暴怒也好, 破坏监狱的设施也好，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
死寂, 除了死寂还是死寂。
完全从人类社会被剥除, 成为一个无名的边缘人物，在这里，只有编号, 没有名字。
“编号2339，有人来探监了。”监狱守卫吆喝一声, 从面前密密麻麻的按钮中找到编号2339居住房间的按钮, 按了下去。
文瑜和霍璟并肩而坐, 面前的玻璃幕墙逐渐显现出霍华德的身影。
她仔细地打量着, 所有衣物都需要私人订制的男人只穿了一身黑白条纹的监狱服，精心打理的头发有些乱糟糟的，但还是能看出有被整理过的痕迹，眉宇间深深的折痕可以看出他这段时间的生活过的有多么不如意。
看见他们两人，霍华德恣意地往后一靠，“没想到是你们两过来看我，有什么事？”
一开口他就有些后悔。
无声的对峙中先开口的人总是落了下乘。
几天不分昼夜的监狱生活实在要把他逼疯，完全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有的只有无尽的黑暗，再不和人说说话，他是真的会疯掉。
文瑜也不想和他多废话，直接表明来意，”我想知道你究竟为什么要杀文盛，你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霍华德脸上出现一种难以描述，似是兴奋，似是鄙夷，扭曲古怪的笑容，在漆黑的监狱里显得阴森森的，”原来你一直以为文盛的死是我造成的。”
他狂笑起来，眼角都笑出泪花，怜悯又悲哀地看着她，“我们都被耍了，我们都是棋子，你以为你赢了吗？哈哈哈哈哈。”
文瑜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厉声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
霍华德就像精神错乱一样，始终在狂笑，不管怎么问，从他口中都得不出一丝有用的信息，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文盛的死因另有隐情。
她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刚起身想走，霍华德就停止了笑声，恢复正常，像是被抽取了精力，整个人的精气神完全消失，垂暮老人一般蜷缩低语，“如果你想要找到答案，就必须先知道你是谁？从哪里来，是谁创造的你。”
文瑜敏锐地捕捉到“创造”这个词。
什么时候可以用到创造这个词？她心中已有了答案，还想追问，蜷缩在一起的霍华德却按下来拒绝探视的按钮，玻璃幕墙缓缓蒙上一层水雾，变成白色的墙砖。
前二十多年，她从没有对自己的身世起疑过，就算是穿越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身上，她也平静的接受了，现在却有人告诉她，自己身世有问题，这让她不由得开始怀疑起自己记忆的真实性起来。
孤儿院的记忆，穿越的记忆，甚至现在的记忆都是真实的吗？
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下去，文瑜清楚地知道，记忆既然可以随便洗去，自然也能够凭空捏造。
霍华德的一番话，霍璟也听了进去，看着爱人变幻莫测的脸色，心中也有了成算，他覆上她微凉的手背，低声轻语，“如果拿不定主意，我们不妨去孤儿院看看。”
文瑜正有此意，“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过了，莉玛和我是一个孤儿院出来的，她也很久没去回去看过了，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一起。”
她的眼神变了变，又恢复平静。
通过光脑联系了莉玛，两人约定在明天在一家咖啡馆见面，姐妹两许久没有见面，找个僻静的地方叙叙旧。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并没有把明天要去孤儿院看看的打算说给莉玛听。
”需要我的陪同吗？”霍璟问道。
没有得到信息素抚慰的alpha总是不安的，这种不安体现在自己的爱人一旦消失在视线中后，就会狂躁起来，霍璟比其他alpha好得多，通过不断控制alpha的能力，他似乎掌握了一些控制精神力的方法。
那是一种有别于□□的力量。
文瑜不太想麻烦他，但转念一想，两人现在亲密无间，又何必分什么你我，假惺惺地做出客气的样子，“你不是还要和希尔商量链接s区和E区星网的事情吗？我这点小事会不会打扰你。”
霍璟摇了摇头，“在我这里，你一切的事情都不是小事，星网链接的问题不是这一会儿就能谈下来的，其他区听说我们有这个意向还在观望中，最后极大可能是所有的区一起链接，只有S区的设备可以作为中心服务器使用，其他区的都差了点。”
“那我们就一起去，也许这次可以找到所谓诺亚方舟计划的答案。”文瑜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惆怅，“看来从霍华德那里是套不出想要的消息了，我们先回去吧。”
心中带着疑惑，文瑜两人并没有回到霍璟的空中城堡，而是回到了曾经和文盛一起居住过的屋子里。
屋子不大，只有一百多平米，家具蒙着薄薄的灰尘。
故地重游，心境和上一次刚刚知道文盛死亡的又有不同。
自己的屋子里有什么东西没人比她还要清楚，整栋房子里唯有文盛的房间她从没有涉足过，是尊重，也是留有余地的隐私。
当初被收养时，她并不是嗷嗷待哺的婴孩，尽管身体的年纪只有不到十岁，得到的记忆却是个成年人应有尽有的了。
这一次，文瑜目标明确，直接进入了文盛的房间中。
和文盛这个人一样，房间内陈设非常简单，一眼扫过去就能把整个房间的构造看清楚，除了两个床头柜和一个小小的衣柜，再也没有能装东西的家具。
文瑜不由地想到，当初文盛一周七天总是穿着刻板又漆黑的安全官制服，从来没有穿过别的衣服，就连参加各种重要的宴会也没有改变装扮，这种习惯一定程度上影响到了她自己，多数时候，文瑜也是习惯穿着贴身的安全官制服，只不过现在并不需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