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声鼎沸,但萧景兮却隐隐能听见她的笑声,如这日光一般绚烂,衬得一切生机盎然又璀璨夺目。
“小公子很配合啊。”
跑了一路,夏离大概是感觉安全了,在一个街角停了下来,笑嘻嘻的冲着萧景兮道。
萧景兮笑着无奈道:“多少习惯了,不过你以后也早些去司里吧,你看把大人气得。”
夏离吐了吐舌头,强词夺理道:“就是起不来嘛,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当然应该用来睡觉了。”
“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吧?”
“哎,好了,办正事,来先把玉佩还给你啦,小公子。”
夏离将手上抓着的玉佩递过去。
萧景兮看见玉佩忽然愣了愣,不由自主地想到夏离刚刚就咬着这玉佩,她的唇色不深,也没有像别的姑娘那样上胭脂,但颜色同样很好看,与这玉佩的色泽最为相衬……
萧景兮下意识抬眸看向了夏离的唇角,就是这样不深不浅的颜色,像阳光下盛开的淡色海棠。
夏离见人有些愣神,想了想了然道:“哦,抱歉,我马上洗一洗再还给你。”
世家小公子嘛,肯定都爱干净一点。
“没事,”萧景兮主动上前抢先将玉佩拿了回来,“我自己来就好,对了,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在夏离询问之前萧景兮先转移了话题,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发簪。
这发簪大概是用玉石做成的,晶莹剔透,尾部挂了两个像铃铛一样的小坠子,在阳光下微光闪闪,最是好看。
“之前说要送你一个玉佩的,不过我感觉这个应该更适合你一些。”
“嗯,挺好看。”
夏离随口夸了一句,她对这些饰品倒是没什么兴趣,毕竟一般打架的时候带着这些东西不太方便。
萧景兮接着道:“我给你带上好不好?”
夏离抬眼看过去,只见少年目光纯净,眼中满是小心翼翼的期待。
果然小孩儿都喜欢和好朋友分享东西吗?小兔子的请求还是答应了吧,就当是乖孩子的奖励。
抱着这种心态夏离点了点头,爽快道:“好啊。”
萧景兮走到她身后,伸手轻轻帮忙理了理刚刚因为奔跑而变得有些凌乱的头发,随后仔细地将手中的簪子插上,整理好。
黑发的触感意外的十分柔和,在太阳的照耀下又多了几分温暖的感觉,离得近了,萧景兮再次闻到了那股悠远而神秘的味道,像平原的清风、山间的雾霭,自由而遥远……
萧景兮这次无比的确信,他喜欢这个味道,就像他喜欢夏离一样。
“嘿,小公子,”夏离见人又半天没动静,转过身来,“别发呆了,昨晚没睡好吗?该办正事了。”
“好,今日我们从哪边入手?”萧景兮这会儿似乎很是有精神,瞬间就进入状态。
“今日的规划……”夏离眨了眨眼睛道:“当然是先去找某人麻烦啦。”
第10章 石府
“直接来查石晟?我们不去尘花楼再探探情况吗?”
这会儿萧景兮正跟着夏离一起躲在不远处偷偷观察着石府。
夏离趴在树后留心注意各个出入的侍从,随口道:“尘花楼暂时没什么好查的了,查也查不到什么,反倒是石晟这边宜早不宜迟,来,看看。”
萧景兮依言凑近了些,只听见夏离道:“马上你去把门口的守卫引开,然后我偷偷潜进去找那个石晟。”
“……怎么感觉这个过程很是熟悉?”这不就和上次让他把狗群引走一个路子吗?
“对啊,”夏离笑道:“上次你不是拜托我提前提个醒吗?”
看着眼前人眉眼带笑的模样,萧景兮只得笑着摇了摇头,无奈道:“好了别闹,到底准备怎么办?”
“当然还是要小公子你出手啦。最近国子监那边学子们正在放假,所以石坚肯定在家中,你送一份拜帖就说有要事相谈,以你的身份他不会不见的。”
“那见到他之后又当如何?”
“直接问,”夏离果断道:“直接问他关于石晟的情况。”
萧景兮微微皱眉,担忧道:“若真出事,恐怕他对外人会有所隐瞒。”
夏离笑了笑,眼中满是自信,“他当然会瞒,所以我们要吓他,吓到他认为我们什么都知道,不敢有所隐瞒。”
“小公子你要知道,一个人如果愿意对你说实话,要么是他信任你,要么就是他害怕你。”
待夏离交代完一切事宜后,萧景兮很快便写好了拜帖,直接送到石坚府上。
国子监祭酒自然是认得丞相府里的人,拜帖送进去没过一柱香就有人匆匆忙忙地跑出来邀请萧景兮入内。
文人风雅,这石府内的建筑装饰亦是讲究得很,没有鎏金画栋,但入眼皆是名家古迹、玉石环佩,同样价值不菲,这一路走来倒是叫人称奇。
侍从领着人先到了客堂,请萧景兮在此稍作歇息,祭酒马上便来,而后又专门摆上了茶水点心供客人享用。
夏离也没客气,直接坐下顺手拿了点心和茶,喝完茶,意有所指道:“真是好茶啊,怪不得那石晟连阳羡雪芽都随手送出去,看来家里是不缺这些东西啊。”
萧景兮扫了一眼这客堂的布置,解释道:“国子监祭酒这个职位虽无什么实权,但却很是显贵,倒是没想到这石祭酒平日看着本分,无功无过,私下怕是收的东西也不少。”
虽说无功无过,但有些人尸位素餐,无功便是过。
“抱歉让萧公子久等了,方才府上有些事情,实在难以抽身。”
谈话间石坚姗姗来迟,抢先朝着萧景兮请罪。
“贸然登门拜访,还请石大人见谅。”
萧景兮回礼,顺便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石坚,他不知为何今日脸色不太好,身形对比记忆中也消瘦了不少。
“不敢不敢,但不知萧公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石坚没客套几句,直接开门见山。
“此事不便与外人详说,烦请石大人让令公子前来。”
“犬子……”不知为何提到这个石坚脸色忽变,眼神也有些闪躲,结结巴巴道:“犬子近日染了风寒,身体欠佳,怕是不能与萧公子见面了。”
“哦?”萧景兮看着石坚这反应,故意道:“可尘花楼里的人昨日可不是这么说的。”
“尘、尘花楼?什么尘花楼,我不清楚。”石坚立刻反驳。
“您或许不清楚,但令公子应该清楚得很,”萧景兮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毕竟他可是那里的常客不是吗?”
石坚一愣,坚持道:“萧公子,这些我真不清楚……”
“石大人,”一道声音悠悠地从后边传来,夏离负手走上前,冷冷道:“我大理寺已经接手这案子,还请大人想好了再回答,不然耽误了办案,皇上可不会高兴。”
这句话很明显把石坚唬住了,要知道他这种清闲又显贵的职位,换个人从来都只是皇上一句话的事。况且最近大理寺风头正盛,朝堂上没人敢得罪。
“你、你是大理寺的人?”
石坚惊讶地看着夏离,瞥见萧景兮一脸从容的模样,心中信了大半。
“石大人,我们此行是要找令公子,你只需要告诉我们,他到底现在在何处,此事关系重大,还请石大人三思而行。”
萧景兮再次推波助澜,小小几句话引得石坚心中越发不安。
“他……”石坚不敢直视这两人,眉头紧锁似乎心中很是痛苦,断断续续道:“他其实……”
眼看着就要忽悠成功了,在这关键时刻,门外忽然跑来一个侍从,凑到石坚身边耳语了几句。
听完石坚脸色一变,上前两步朝着萧景兮与夏离行礼道:“抱歉二位,有客人前来,在下暂且告辞。”
这次石坚的语气沉稳了许多,刚刚的惧怕之情似乎完全消失,而且这不是一个请示,而是一个通告,丝毫没有给他们商量的余地。
“是什么人?”萧景兮追问。
石坚也没隐瞒,匆匆离开前回复道:“是刑部张大人,找我有要事,还请萧公子改日再谈。”
竟然又是刑部的人!
“哈,”看着远去的人影,夏离挑了挑眉,调侃道:“今儿这祭酒这儿可真热闹啊,客人一个接一个的,可真是……”
夏离边说边走到窗边,窗户正对着后院水榭,亭台假山,好不优美,但夏离眼中却满是寒意,接着喃喃道:“真是叫人有些不爽啊。”
说着夏离猛然握紧右手,随着她这一动作,后院几处不起眼的角落中立即燃起蓝色火焰,瞬间就将什么东西烧成了灰烬,顷刻消失!
“算了,刑部已经找上来了,我们最好别和他们撞上,此地不宜久留,先走吧。”
萧景兮自然没能看见那番景象,走过去赶紧领着人离开,特地避开来会面的刑部人员,两人迅速离开了石府。
“刑部明显不愿意让其他人插手此事,再加上确实得了圣上指令,他一发话,恐怕石坚无论如何是不会再开口了。”
夏离耸了耸肩道:“石坚那边确实没办法了,换个思路,先去吃饭,准备晚上爬墙吧。”
“爬墙?”
“对啊,正道走不通当然只能走旁道了。”
这个思路萧景兮倒是没想过,愣了愣,下意识道:“那我需要去申请宵禁走动文书吗?”
看着眼前有点呆愣愣的小孩儿,夏离忍不住笑出声来,挑眉道:“怎么?你想在申请文书上写‘半夜翻墙偷入朝堂命官府内’吗,小公子?”
“……那还是算了。”
———
入夜,将过戌时,宵禁即将开始,街上早已没了人影,一片寂静。
国子监祭酒是文臣,府上只有一些普通侍卫护院,潜入倒是方便了不少。
夏离早早便寻了一处极佳的位置翻越,待到四下无人,三两下就借助院外的高树爬上围墙,行动迅速得叫人怀疑她是不是经常干这事。
萧景兮在后头看得有些愣神,待反应过来夏离已经坐到了高墙上催促他赶紧上来,然而他左右看着那高树竟是无从下手。
可怜萧景兮虽是自小跟名家学习剑法,身手上佳,但爬树翻墙这事他真没干过。
夏离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轻声笑道:“上不来吗?”
随后主动跳回那棵树上,伸手先拉着萧景兮爬到树上,接着道:“抱住我,我带你过去。”
萧景兮一顿,手指不自觉攥紧了衣袖,轻声问道:“要这样吗?”
“当然,”夏离不假思索道:“这样稳妥一点,不然你掉下去发出动静,把人引过来可就完了。”
萧景兮抿了抿唇,微微点了点头,而后小心地靠近,抱住眼前人。
他尽量让自己动作自然一些,但身体还是止不住的有些僵硬,心跳开始加快,萧景兮尝试想点其他的事来转移注意力,而恰好这个角度一抬眼就能看见那支发簪。
早上那支他亲手别上去的发簪正静静地束在一片乌发之中,在月光的点缀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温柔至极的颜色,就像夏离的眼睛一般……
“小公子。”
耳边忽然传来轻轻地呼喊声,声音很轻却也很近。
“怎、怎么了?”萧景兮不自觉紧张起来,生怕是自己抱的姿势不对,让人不习惯了。
可谁知夏离道:“抱紧一点,不要摔下去。”
紧接着她抓住树枝一个借力,直接带着人跳到了围墙之上。
“好,安全到达,小公子不用怕,可以松手了。”夏离说着拍了拍少年的背,哄孩子一般。
萧景兮立即依言松开手后退一步,别过脸微微低头,不曾多言。
下去的路好走得多,石府内院有不少假山,顺着跳到上边爬下去简简单单。
“有点奇怪呢。”夏离看了看几乎漆黑一片的内院道。
“确实,就算已经到了戌时,这内院活动的人未免太少了一点。”
零零散散的只有几个灯光,不知其他人是都早早休息了还是根本不在这里。
恰好这时有两名侍女提着灯笼缓缓经过,那灯笼通体白色,不似寻常用具。
夏离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借着夜色跟上侍女,一路走到石府内堂。
这内堂倒是比刚刚的院子明亮得多,可只有灯光却不见什么人影,整个地方依旧空荡荡的,时不时看见冷风吹拂起走廊的白色纱幕,飘荡在夜色中,瘆人得很。
见这番场景,两人心中都有了些猜测,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继续跟踪。
最终那两个侍女在府上的祠堂前停下,仔细地将手上的灯笼挂到祠堂两边,而后稍稍检查了一下各个白烛的燃烧情况,见没问题后慢慢退下。
“怪不得今日那石坚脸色那么难看,”萧景兮远远看着祠堂的景象,喃喃道:“竟真是出了大事。”
夏离轻声一笑,感叹道:“可不是嘛,自家大少爷死了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发丧,他们这到底是惹上什么事了?”
祠堂内此刻灯火通明,白纱轻拂,已经被布置成了灵堂的样式,明显就是在吊丧。
能在家中祠堂安排灵堂,那定然要是本家直系子弟才行,石家人丁并不兴旺,在京城的直系子弟只有石晟一人。
偏偏自家嫡长子死了竟只安排了一个小厮守夜,独自披着麻衣,尽职尽责地正在烧纸钱,大堂内甚至连个棺材都没有,一片空荡。
“看来我之前和烟玉说的还对上了,”夏离此时还有心情调笑,然而笑意却不达眼底,仔细看来满是轻蔑,“这石家大少爷,怕不是真死了没人给他收尸啊。”
第11章 装神弄鬼
黑夜幽深,乌云密布。
这偌大的府里看不见其他人,灵堂四周更是阴冷,那小厮一边烧纸一边左顾右盼、草木皆兵的模样,看着十分不安。
夏离瞧见他这样子,心中有了计策,轻声道:“小公子,你知道闹鬼该怎么闹吗?”
萧景兮:“嗯?”
———
阿瑞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默默念着佛经,心中忐忑不安。
他本是石晟身旁的小厮之一,大少爷死后他们几个人便被安排来轮流守夜烧纸,今天刚好就轮到了他。
好歹是世家的嫡长子,如今死了只让几个小厮来悄悄发丧,属实是不合规矩得很,然而没办法,实在是无人敢来。
阿瑞知道自家这大少爷死得蹊跷,全府上下讳莫如深,若不是主子下了死命令,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来守夜的。
如今只盼着今夜赶紧过去,莫要出什么事。
正这么想着,身后忽然无端吹来一阵冷风,“啪嗒”一声,吓得阿瑞心神一颤。
阿瑞立即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桌案上的白烛倒下,蜡油正缓缓滴落到地上,很快便流了一地。
阿瑞浑身一僵,再次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他异常后缓缓起身,走过去准备将蜡烛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