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一勾,那根衣带,也开了。明雪霁站不住,瘫软着滑下,又被他接住,他坚硬的臂膀横在她腰间:“贞洁廉耻,都是计延宗用来驯化你的,想要报复,先把这些狗屁统统扔掉。”
明雪霁软在他怀里,余光瞥见松开的裙,佛青的裤脚扎着带子,裹着白袜,他的手滑下去,握住踝骨:“想好了吗?”
想好了吗?不知道,说不出话,只是哀哀地看他。
他有片刻功夫转开了脸,旋即又转回来,抱起了她。
明雪霁浑浑噩噩,如在梦寐中,烛光摇晃着,在屏风后投下淡淡的影子,他慢慢走进去。
里面设着湘妃竹榻,泪痕斑斑,榻上摆着一套簇新的红衣,裙衫裤袜,小衣绣鞋,一样都不曾缺。明雪霁看见他低垂的眼,睫毛遮住情绪,晦涩看不分明。
他弯腰,慢慢将她放在榻上。有一刹那他离得很近,坚硬的胸膛抵着她的,明雪霁听见他突然喑哑的声音:“脱掉。”
他扯下了她的裙。
明明里面还有裤,明明一丁点肌肤都不曾露出来,却像是突然,撕下了她身上所有。十九年来所知所守,在这一刻统统坍塌。明雪霁大口喘着气,像失水的鱼,眩晕中看他越来越低的脸。
“换上。”他声音越来越喑哑,眼皮低垂,指了指那套新衣。
换上。过去十九年,统统都是狗屁。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没有退路。明雪霁抖着手咬着牙,抓住领口的扣子。
小小的盘扣,做成花朵形状,圆圆的凸起锁在扣眼里,急切着怎么也解不开。
他的呼吸有点沉,开始发烫,吐在她脖颈上,酥,麻,痒。
明雪霁用力一扯,拽开了扣子。
领口处的肌肤露出来,常年不曾见过光,更不曾被别的男人看过,贞洁的颜色,也许就是这样柔软的白。元贞的手指按上去。
明雪霁死死闭上了眼。
能听见他浊重的呼吸,砰砰的响动,是她的心跳,他低着头靠近,明雪霁发着抖。
腰间突然一轻,他松开了她。脚步声一点点向外,他走出了屏风。明雪霁睁开眼,看见他高大的身影拖在屏风上,他背对她站着,低声催促:“快些。”
快些。那边该洞房了吧,她千疮百孔的人生,她没有后路的未来。
明雪霁抖着手,一颗接着一颗,解开了扣子。
元贞背着屏风看着不远处的墙,心跳一点点平复,从未有过的怪异躁动却始终不曾压下,耳边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动,让他不由自主,猜测她的动作。
在解衫子吧,旧红色的衫,上下三颗扣子。现在是里衣吧,刚刚他看见一点,是白色。有极轻的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大约是绣鞋吧。她这会子应该光着脚,那么小的脚,还没有他的手掌大,软,滑,白。
喉咙发着干,不自觉的,慢慢回头。屏风底下是花梨的垫脚,离地不过寸半,露出湘妃榻的一角,榻边垂下一小片白,细的脚踝,圆的脚跟,小的脚趾,指甲一瓣一瓣,淡淡的粉。
刚刚平复的心跳,无端地,又开始时紧时慢,元贞紧紧看着。
那脚,缩回去了,她在穿袜,她站起来了,影子映在屏风上,细的手,软的腰,起伏的身。喉结滑了一下,元贞慢慢向前,她现在,应该只穿着袜子吧。
影子突然弯折,她发现了他,急急缩在了榻脚。
元贞慢慢地吐一口气,转回了头。
灯影在晃,有极淡的香气,不知道是她身上的,还是错觉。
她终于穿好了,脚步细碎,走了出来。元贞回头。
正红的妆花衣裙,裙褶间压着金线,粼粼的波光,她素白的脸藏在浓密的头发里,抬眼看他:“好了。”
喉结滑了下,那种时紧时慢让人不习惯的心跳又来了,元贞扯了扯领口,没有说话。
明雪霁看着他,撕裂的余痛还在,疲惫虚弱:“现在,该做什么?”
该做什么。有一刹那,元贞想说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待着好了。下一息,强迫自己移开眼睛:“去梳妆。”
屏风另一边是桌子,放着妆奁,明雪霁默默走去坐下,听见他拍了下手:“青岚、青霜。”
门开了,两个青衣的丫鬟福身行礼,元贞独自走去窗前:“给她梳妆。”
妆奁打开,珠玉琳琅,明雪霁从镜子里看着元贞,他从窗边回头,也在看着她。
梳齿划过发丝,水波般搅动,元贞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她的后颈露出一痕,衣领向后垂下,柔软的折痕。发丝绾起来,雍容的牡丹髻,镜子里她的脸苍白安静,茉莉粉擦上去,淡淡的胭脂,像晕开的云霞。现在是口脂。
指尖挑起一点,点在唇上,轻轻一抿。呼吸跟着一紧,若是用唇替她抿开,不知,是什么滋味。
元贞猝然转过头。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她低哑的声音:“好了。”
元贞转身。肌肤胜雪,红衣如火,她站在面前,像烈火里绽开柔白的花。负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元贞压下触摸的欲,望:“现在回去,见计延宗。”
肩舆停在阶前,明雪霁扶着丫鬟登上,听见元贞吩咐:“以后这两个丫头就跟着你。”
像小满一样,监视她的吗。明雪霁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肩舆抬起,视线骤然升高,婚房的鼓乐声又传进耳朵里,明雪霁低着头,看见领口上蓝宝镶珠的扣子,遮住里面的皮肤,发着烫,残留他手指的温度。
从不曾被别的男人看过的地方,如今,被他看了,摸了。
她迈出了第一步,她再也回不了头。
肩舆越走越远,元贞站在廊下,遥遥望着。
“王爷,”廖延从阴影里走出来,“明夫人是个老实本分的人,王爷若想帮她,计延宗根本不值一提,又何苦让她为难?”
“帮她?”元贞轻嗤一声。
第25章
青石板路伸向远处, 肩舆前面引着明瓦灯,给她消瘦的身影拢上一层朦胧的光影,元贞遥遥望着:“我没那么闲。”
廖延微微一怔,探究地看他:“那么王爷?”
肩舆转过拐角, 看不见了, 元贞收回目光:“我只想看看,这个软弱无用的女人, 能走到哪一步。”
转身进屋, 关上了门。烛光投在屏风上,摇摇晃晃, 一切都跟从前没什么两样,但又好像有什么变了。元贞慢慢走进屏风,湘妃竹榻还在,衾枕整整齐齐,是她临走时整理过的。
伸手摸了下,指尖仿佛有柔腻的触感,鼻尖好像闻到了淡淡的香气,那种时紧时慢的呼吸又来了, 元贞微眯着眼。
那个满脑子三贞九烈, 软弱迂腐的女人,计延宗的妻。那么软,那么香。她这时候,到哪里了?
肩舆穿过花园, 走过偏院, 在厅前停下。
檐下挂着连珠结络的花灯, 五彩斑斓的光,鼓乐还在吹打, 夹杂着男男女女笑闹的声音:
“新娘子好个容貌!”
“真是仙子般的人物啊!”
“计兄好福气!”
明雪霁听见了计延宗的笑声,轻快欢畅,他现在,一定很得意吧。
“夫人请下舆吧。”青岚轻声来请。
青霜伸手扶住,掌缘薄薄一层茧子碰到手腕,明雪霁心头一颤。元贞手上,也有一层薄茧,碰她的时候像带着火,整个人都要烧着了。
定定神走上台阶,从门外望进去,花团锦簇中计延宗站在明素心身旁,盖头已经揭开了,一对新人,言笑晏晏。
耳边仿佛响起元贞的话:他有没有羞耻,有没有愧疚,有没有怕?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欢喜,得意。明雪霁默默望着,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角落里,周慕深独自把盏,斟满一杯。
看着喜欢的女子成亲并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不过明家门楣太低,他娶不了她,也不舍得让她做妾,计延宗的人物才学称得上一等一,她嫁给这样的人,也不算辱没。
只是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周慕深仰头饮尽一杯,听见四周的嘈杂突然停住,安静得让人诧异,下意识地抬头。
檐下的连珠灯照着,门外慢慢走进一人。
一个女人。
一身缭绫的正红衣裙,衣襟绣着牡丹蛱蝶,衣料针法都不是民间所有,甚至不是官用,只怕是进上用的,尤其那裙子,十六副裙摆雍容典雅,缓步走来时,裙褶间织的金银线映着灯光月色,像落日映照江水,波光粼粼。
再看容貌,肌肤胜雪,眉目婉娈,乌黑的头发绾一个牡丹髻,正中戴一支赤金九尾凤钗,尾羽绚烂辉煌,凤嘴里衔着珍珠串,每个都有小指大,最底下一颗水滴形的蓝宝石,颤颤地滴在美人眉心,为她柔白的肌肤晕出淡淡的宝光。
美,且媚。周慕深不自觉地向前探着身体,看她越走越近,秋波一顾,眉眼间似带着江南的水色,莫说屋里那些庸脂俗粉,就连先前最耀眼的明素心,也被她远远比了下去。
捏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惊艳之余,周慕深满心疑惑,计家他也曾来过几趟,是几时,竟有如此绝色的女子?况且在明素心大婚的日子穿一身正红,又是什么缘故?
下一息,女子来到计延宗面前,抬眉开口,唤了声:“相公。”
相公?周慕深大吃一惊,是她?!计延宗那个连字都不认得的蠢笨原配?怎么可能!
几步之外,计延宗低头看着明雪霁,心脏砰砰乱跳着,脱口唤了她的小名:“簌簌。”
她一走进来,他就认出来了。虽然她此时的模样与从前完全不同,虽然别人都认不出,但他是认得她的,结发夫妻,耳鬓厮磨,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她的模样。
在心里,他也曾想象过她现在的模样,不过,那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那时候他应该已经飞黄腾达,洗清了父亲的冤屈,那时候他再不用为衣食奔波,那时候,他会好好疼她爱她,珠宝珍玩,华服美器,别的女人有的他都会给她,固然她从不在意这些身外物,但那是他对她的心意。
只是眼下,他还没有余力弄这些东西,她怎么会装扮成这模样,出现在他面前?计延宗心里温柔着,轻声问她:“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子了?”
这衣服,这赤金九凤钗,她耳朵上的蓝宝石坠子,手上的蓝宝石戒指,就连脚上的绣鞋也镶嵌着细碎的蓝宝石,随着她的步子颤巍巍的,发出柔和润泽的光。这一身穿戴加起来不啻千金,她从哪里弄来的?
明雪霁迟疑着低头,该怎么回答?元贞要她过来之前,一个字都不曾交代过,她也绝不敢说是元贞给的。身边人影一动,青岚上前答道:“翰林容禀,我家王爷前几天进宫时,将明大夫人烹茶取水的法子告知了陛下和皇后,皇后殿下试过后很是喜欢,特意赏赐了衣服首饰,托王爷赠予明大夫人,皇后殿下还说以后若是得了好茶,就请明大夫人进宫一起赏鉴。”
皇后赐的?计延宗吃了一惊,连忙紧走几步来到门前,向着皇城的方向倒身下拜:“臣叩谢皇后殿下恩赏!”
皇后,赐的?明雪霁低着头,惊讶,迷茫。是真的吗?母亲教她的法子,得了皇后的赏识?元贞为什么一个字都没提?
明大夫人?明素心红了眼圈,先前廖延这么说,如今皇后又这么说,难道从今往后,她就只能屈居人下?可是一开始明明说好的,她们是平妻,不分大小的呀!
“二妹别哭,大喜的日子不能哭。”明孟元低声劝慰着,心里一阵翻腾。那样平平淡淡,丝毫不讲究好看的烹茶法子,竟入了皇后的眼?若是真能进宫和皇后一起喝茶,那么茶叶铺的生意,还有什么可发愁的呢。
嘁嘁喳喳,满屋子宾客都开始议论。方才王府大张旗鼓来请人,竟是为了传皇后的赏赐,这等体面荣耀,几辈子也得不到一次,竟让这位明大夫人得了!无数双眼睛一齐望向明雪霁,都说这位原配发妻蠢笨无用还没有见识,可眼前的女人静默温柔,看着便是大家闺秀的排场,况且还有一身连皇后都夸赞的本事,怎么可能蠢笨无用,怎么可能没有见识?只怕,都是那些人为了压她一头,刻意散布的谣言吧!
议论声越来越响,有好事的当先喊了出来:“恭喜明大夫人!”
剩下的七嘴八舌,便都跟着道贺:“恭喜明大夫人!”
明素心忍了多时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明大夫人,凭什么她是明大夫人?她的新婚之夜,凭什么是她出尽了风头?
周慕深紧紧攥着酒杯,酒洒出来打湿了衣服都没有觉察。烹茶取水,得皇后赏识,怎么可能!一个不识字的乡下女人,上次见的时候还是个跛着脚的瘸子,怎么可能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计延宗行完礼快步走回来,胸中激荡着,来挽明雪霁的手。皇后赏赐,还要请她入宫品茶,真是他想都不曾想过的殊荣,如果她能因此入了皇后的眼,那么他的前程,父亲的冤屈,还有什么可担忧?上次他还疑心她会的茶道只是皮毛,现在看来,是确凿无疑的了!
手还不曾碰到,明雪霁便已经闪开,边上青霜不动声色将两人隔开,计延宗怔了下,一时想不明白原委,然而王府的侍婢是决不能怠慢的,含笑说道:“两位辛苦,请回去禀报王爷,就说我明天携内子一道过去道谢。”
“还有一事需得告知翰林,”青岚带着得体的笑,“王爷听说明大夫人近来身体不适,担心皇后召见时明大夫人无法赴约,故而命婢子两个过来服侍明大夫人,府中那些贵价都可以撤下了。”
王府侍婢本就不同,况且这两个的模样举止都绝不是泛泛之辈,竟然送来服侍他的妻子?如此看重,遍雍朝上下,再找不出第二个。计延宗压着欢喜,面上依旧是温雅从容:“多承王爷美意,计某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