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是好心人送给宸宸的手绳后,宁芊荨的表现也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对乔北道:“既然是好心人的心意,我们就收下了,如果你还有见到他,拜托帮我表达谢意。”
她的回复很官方,不像前几天追问他好心人是谁时的模样,像是已经不想知道,那个不求回报救了宸宸的人是谁。
乔北也只当是宁宸要进手术室了,宁芊荨紧张所致。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宸宸会好起来的。”
宁宸被推进手术室后,外面的那盏灯亮了长达三个小时。
每分每秒都如同度日如年,紧绷的心情,没有一刻能静止下来。
就好像……回到不久前,那个易璟衍被送进去抢救的夜晚。
走廊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令人彷徨无助。
尤其乔北下楼去买食物后,这种恐惧更是密不透风的把她围绕。
宁芊荨从口袋把那两根手绳拎出来,她把其中一根直径较为宽大的套在手腕上,拉紧,打结。
再翻转过来,能清晰的看到上面入木三分的那个字——宁。
乔北没有拉紧,所以看不出上面有字,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易璟衍让他术后才送。
但她拿到绳子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其中的玄机。
因为这样的绳子,在很多年以前,她曾亲手编织过一条。
依稀记得那是她送给易璟衍的新婚礼物,她通宵达旦的把手绳赶制了出来,套在易璟衍的手腕上。
眼睛亮亮的,面上是初为人妻的娇羞:“璟衍,这是我送给你的平安绳,结有谐音吉之意,我希望它能带给你吉祥幸福。”
那时候的易璟衍赶着上班,随意看了一眼就准备离开。
她迟疑了一下抓住他的衣摆,抿了抿下唇,略带期盼的问:“那你能不能也给我编织一条?”
易璟衍一如既然的冷淡,也没有给个准信:“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吧。”
没想到这一迟,就迟了这么多年。
她把另一条也拉紧,套在另一只手腕上,露出一抹苦笑。
其实只要细想,就不难发现到送手绳的人是他。
毕竟,要是真只是好心人给宸宸的祝福,那么只肖送一条给病患即可,送给病患妈妈,又是几个意思?
但她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会不会,他只是送手绳的人,并不是所谓的好心人?
宁芊荨掏出手机,颤颤巍巍的拨通了易璟衍的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is off,Please redial later.’
机械的女声一遍遍响起。
宁芊荨的心一寸寸的冷却,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
尽管早有猜测,但得到证实的这一刻,她还是百感交集。
这个给宁宸捐肝的好心人……真的是他。
如今,他就躺在跟宁宸相邻的手术室里,任人宰割。
甚至,他比宁宸还要孤独。宁宸有人在外等候,那他呢?
最后,她带着颤音的嘤咛,还是忍不住溢了出来。
“易璟衍……”
*
灯灭了,医生走了出来,说宁宸手术很顺利,麻醉药效过了后就会醒来了。
宁芊荨向医生表达谢意后,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那……捐赠者的情况好吗?”
医生面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才笑了笑:“他也没事。”
宁芊荨心头上的大石总算卸了下来,知道医生有保密守则,于是她也没再追问。
他没事,就行了。
隔天,宁宸才清醒过来,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比之前多了些血色。
他懂事的很,即使伤口疼痛也没有表露出来。
为了让妈妈放心,硬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宁芊荨把他的手从被子抽出来,而后在他的手腕上套上了那根手绳。
“这是爸爸送给你的。”
宁宸迷惑的眨了眨眼:“易叔叔吗?”
自从那件事后,宁芊荨很少在他面前提起易璟衍。他即使有满腔疑惑也不敢问,没想到今天她却主动提起。
还称呼他为‘爸爸’。
见宁芊荨点了点头,宁宸委屈的扁了扁嘴:“可是他没来看我。”
他爱不释手的玩着手绳,却很遗憾,易璟衍不是亲手给他套上。
“他在。”宁芊荨的手轻轻放在他伤口的位置上,一脸疼惜,“他一直陪着宸宸。”
宁宸歪了歪头。
他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大约一周后,宁宸的术后恢复乐观,宁芊荨才分出了心神,想要去探望易璟衍。
她把唯一的知情者,乔北找来,单刀直入道:“是易璟衍吗?”
乔北没料到她会知晓,脸上的表情瞬间露出了破绽,让他再没有办法不承认。
他皱了皱眉,像是有什么难以言喻的苦楚。
宁芊荨呼吸一窒,以为易璟衍是出了什么事,又想到很多手术后并发症的可能,顿时她心乱如麻。
“他他……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她害怕一切都已经变得来不及。
乔北见她急的快哭了,忙安抚道:“他没事。只是……他已经出院了。”
乔北其实也是刚刚去楼上想要探望易璟衍的时候才发现,他不顾医嘱提早出院了,所以刚刚脸上才会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
宁芊荨心情有些复杂。
她本以为易璟衍这样养尊处优的人,手术后的康复时期会比别人还要长。
或者故意留在院里,等着哪一天她发现捐赠者是他后,会上去探望。
届时,他或许能装个可怜卖个惨,勾起她的感激之情之后,接下来的事便顺理成章。
没想到,他竟真的把承诺贯彻的如此彻底。说过离她远远的,无论何时都尽力去实践,竟然伤都没好全,就急着离开医院。
他越是无私,她越是愧疚。
最后,宁芊荨好不容易鼓起要去见他的勇气也一下瘪了下来。终是没再询问,转身回去照顾宁宸了。
第60章
◎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还是在宁宸出院那天, 无心的一问‘妈妈,爸爸也出院了吗?’,才让宁芊荨缠斗几天的思想斗争有了个结果。
说到底, 终归是易璟衍救了宁宸的性命,即使相顾无言再见难为, 若是不去当面说声感激的话,也实在是不合礼数。
到了易氏楼下的时候, 宁芊荨又产生了临阵逃脱的想法。
待会见到易璟衍时,自己该说些什么?
说其实自己早就不恨他了?是因为发现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感, 才懦弱的想要逃得远远?
说从头到尾, 错根本就不在他?
是错在明知没有结局, 还三翻四次忍不住沦陷的自己?
宁芊荨还在前台踌躇不前的时候,就被一班精英装扮的员工眼尖的发现了。
“诶, 那不是嫂子吗?”
他们原本要走向电梯的步伐一顿,毫不犹豫的上前来,想要确定自己的猜想。
“还真是!”其中一个较年轻的男子惊呼, 表现得很是惊喜, “第一次看到活的嫂子。”
宁芊荨被突如其来的几人好像围观熊猫那样打量, 有些不自在, 又听到这番莫名其妙的话, 忍不住蹙了蹙眉。
另一名较为稳重的女子则睨了他一眼,而后礼貌的跟宁芊荨致歉:“嫂子真抱歉, 小豪不会说话, 您别见怪。”
那位唤作小豪的职员还不满的嘟囔着:“什么嘛, 确实第一次见到活得, 平时只看到易哥的电脑壁纸……”
宁芊荨大致听出了端倪:“你们认识我?易璟衍是……”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 才总算让宁芊荨明白了整体的状况。
眼前的六位精英, 是易氏里棣属易璟衍的核心团队,权利不容小觑。
早在六年前,易璟衍已经了解到人生不单单只是工作,还有更多的意义。
他年轻时,一味顾及权利金钱,忽略了很多更重要的事。所以在他想清楚的时候,就亲自组建了这支由不同专业、来自各地的精英组成的团队,来接触易氏的核心,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那么即使易氏有一天没了他易璟衍,也能够照常运转。
这六人里有些来自贫困家庭,受易璟衍接济念完大学;有的则是家有重病老母,得易璟衍慷慨捐助。
反正就是忠心耿耿别无二心。六人相互制衡的方法,也能够避免任何人权利过大,有越权的可能。
上次易璟衍前往山区,好些时日没坐镇易氏处理事务,易氏却丝毫不受影响,靠得也正正是他们。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雄心壮志:“易哥那么信任我们,就算他现在请长假,不知几时回来,我们也一定要把易氏看好,不辜负他的用心。”
宁芊荨算是听明白了。
原来易璟衍去做手术之前生怕自己有什么不测,已经把事情交代好了。即使现在已经出院,他也还是没回到公司上班。
宁芊荨迟疑道:“那你们知不知道,他去哪了?”
她有预感,易璟衍是因为在躲避她。
“易哥的行程哪是我们该问的?倒是易哥跟嫂子感情那么好,他的壁纸一直都是你的照片。”小豪暧昧的打着单眼,“所以嫂子你……是在跟我们开玩笑的吧?”
易璟衍的壁纸放她的照片,十年如一日,属实是她没料到的。
就好像云雾被拨散,一直不敢承认的事实暴露到她眼前。
宁芊荨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确实很难解释自己跟易璟衍是什么关系。
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吗?
可偏偏,两人的心里,却谁也从未放下谁。
*
离开易氏后,宁芊荨又不知不觉走到了局乐区的别墅。
天色暗了下来,里头也没有一丝灯光,估计易璟衍并不在里面。
他不在,她便再无忌惮的按了指纹,开门走了进去。
如那日一样,客厅里一片静谧,寂暗无光,空荡得没有一丝人气。
如他的世界一样,一直都是孑然一身,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哒’的一声,灯光亮了起来。
一切跟那天没什么变化,沙发上的地毯还是整洁的没有一丝皱褶。
空气里却弥漫着散不尽的烟酒味。
恍惚中,思绪飘散到那天。
那里有个人影坐在那儿一瓶接一瓶的喝着酒,酒醺醺的喃喃着:“宁儿……”
像是陷入沼泽的人,带着希冀等待她的救赎,却被她推开了他伸出来的手。
所以,他带着绝望离开了……
当天她刻意无视的伤,现在回忆起来,是那么的痛。
宁芊荨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她随意擦掉了眼角的泪滴,上了楼去。
她不知道易璟衍是不是已经不在国内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找到他的机会。
如果他出国了,那么护照一定没留在这里,如果护照还在,那代表他只是短暂离开。
一切的房间格局和陈设都跟她以前住在这里时一样,宁芊荨推开书房,果然看到书房一角,那不显眼的保险箱。
据她所知,易璟衍会把重要物件放进保险箱里,虽然之前她住在这里时一直没有打开过,但她相信,要是护照还在,那肯定放在了这里边。
她抱着试试的心态按下了易璟衍的生日日期,没想到却显示错误。
还有两次的机会,她不敢胡乱尝试,只能输下当年在一起的时候,易璟衍各种银行卡的惯用密码。
没想到还是错。
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她只能咬咬牙按下了自己的生日日期。
没想到却猝不及防的成功了。
随着‘咔’一声轻响,保险箱的铁门自动打开,里面的东西争先恐后的掉了出来。
确实是宁芊荨想找的护照,还有大红色的……离婚证。
她鼻子一酸,对易璟衍把跟她的离婚证当成很重要的东西这种认知,给触动了一下。
没想到更触动的还在后头。
她翻出了一个本不该在这个昂贵保险箱里出现的东西——饭盒。
深深诠释了,用六位数的密码、六位数保险箱,保护二位数的财产这个网络梗。
饭盒设计老旧,却保存的完好,扎眼的粉红色色系与易璟衍一点也不搭配,让人想象不到为什么他把这样的东西收藏起来保存。
更重要的是,宁芊荨觉得这个饭盒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她翻转查看,在看到上面那掉色的佩奇图案的一刹那,有什么被遗失掉的记忆排山倒海的回溯而来。
那个楼梯间,被人霸凌的男同学。那个她送了出去,却再也没要回的饭盒……
还有烙在易璟衍胸口上,那格格不入的佩奇纹身。
她记得她问他为什么纹这个的时候,他眼神闪烁,答了一句,随便纹的。
可谁随便纹会纹到这样的图案,又有谁随便纹会恰好纹在了左胸心房之上?
分明是,有意而为啊。
在回溯到易璟衍喝醉酒,她诱惑他不拿计生用品的那个晚上。
他迷迷糊糊喊了句‘佩奇……宝宝……’,却被她误以为是他藏在心里的白月光。
可这个白月光,从头到尾就是她啊!
他说对不起。可最该说对不起的,根本就是她啊。
是她把那么重要的信息漏掉了,从来没把他跟那个得过她一饭之恩的男同学联想起来。
甚至没想过那个举动,令他将她放在了心尖上,最不敢宣之于口的地方。
她身为易璟衍一年的枕边人,自诩足够了解他,却没想过他有那样的过往。
也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为他想过。
因为这样的家庭缺陷,他习惯把什么都藏在心底,有着刻在骨子里的自我防护意识,总是用自己的能力解决难题。
她说易璟衍总是关着那扇门,不让人走进他的心房。她又何尝试过,鼓起勇气敲开这扇门?
她住在这里的时候,有日日夜夜的机会打开这个保险箱,密码就是她的生日日期,只要她敢摒弃这重所谓的隔阂,去打开这个保险箱,一切秘密早就展露在她面前,也不会有后来的各种误会。
说到底,她从未打从心底去信任她这个丈夫。
她总说他堂堂易氏总裁,与他们小家小户有跨不去的沟壑。那是因为她认识易璟衍的时候,他就是易总,而她则是个小小秘书。
所以即使她没有发现,她潜意识里,还是会对易璟衍有着夫妻之间不该存在的敬畏与隔阂。
她才会在触不到他的时候,拿身份上不匹配的事来给自己做个合理的解释。